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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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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蠻夷也……哈哈。”由謝邑入楚,追著熊荊入郢的秦使昌平君熊啟聞言大笑。

楚國和秦國有些類似,很長一段時間被人稱為蠻夷。春秋第一霸齊桓公更是率大軍兵臨漢水楚境,興師問罪。風牛馬不相及一語,乃是楚使屈完詢問齊桓公為何到此之言。楚乃蠻夷,直至立國四百年後的楚莊王,楚國方一改蠻夷習性,學習中原禮法。

“新王如此言語,荊臣如喪考妣。要知荊國唯行禮法之前,叔伯弒殺侄兒,奪其王位之事縷縷不絕。新王言自己乃蠻夷,豈不是要那些叔伯就此弒君奪位嘛。”看著哈哈大笑的丞相,跟隨與熊啟一同赴楚的李斯即便覺得有些怪異也不敢多問,只能轉述聽來的一些議論。

“謬也。”扳倒呂不韋李斯立了大功,他是楚人,老師又是楚王太傅,熊啟自然要他和自己一同赴楚。“武王、文王時,荊國便似今日之秦國,中原各國談荊而色變,然研習中原禮法後,便出了懷王那樣的昏君。新王稱己為蠻夷,將來或可有一番作為。”

昌平君年近四十,一言一行都與秦人無異,然而身為熊氏子孫,首次赴楚不免有些激動。言畢他見李斯似在思索,當即問道:“子斯遞國書否?”

“臣下已遞國書。”李斯道。“臣下亦見過老師,老師已許我勸新王與大秦相和。”

“哦!荀卿先生乃趙人,為何願意為我大秦游說?”熊啟有些詫異,他沒想到李斯真說服了荀況。

“老師雖是趙人,然其早年便有入秦助大王一統天下之志。今老師為楚王大傅,而非趙王大傅。於楚而言,自然是和秦為上,盟趙為下。”師徒再會已各位其主,好在現在現在求的是休戰,而非與楚為敵。

“大善。”熊啟越聽越高興,趙使先到郢都,雖有陽文君為馬前卒,但陽文君是楚人,一些話不能說的太過。身入郢都,他才覺得姑母真是高瞻遠矚——欲游說楚王,後宮必要有秦國嬪妃,不然根本不知道楚王在想什麽。

*

“大王欲與趙為盟否?”王宮正寢,朝中重臣聚於一堂,正商議和秦、盟趙之事。沈尹鼯鐵了心盟趙,他甚至建議現在就把秦使趕出楚國,但淖狡、昭黍等人卻認為應該先與秦使一談,若秦國真心和談,與其互盟也未嘗不可。

“盟趙有何利弊?”熊荊問道。朝臣之中,他比較信賴淖狡的建議,同時也相信昭黍的人品。

“盟趙……”沈尹鼯也想開口,只是大王問的是淖狡,他只能欲言又止。

“盟趙乃以趙助我,令秦國不敢再伐我。”淖狡道:“我軍拒秦,盟趙拒秦,皆為拒秦。然若秦使果真欲與我軍和,和秦並非不可。”

“大王,秦乃虎狼之國,不可親也。”沈尹鼯馬上接口。“縱使秦使與我和,然無信無義之秦絕不可信。唯有與趙為盟,放得安寧。”

“大宰謬矣。”大司馬府府尹魯陽君也在朝議之列。“我軍與趙為盟,雖可威懾秦人,然若秦國攻趙甚急,我楚國救趙否?”

“楚趙兩國,鋪車相依,唇亡齒寒。秦國攻我,趙國已出兵,秦國攻趙,我楚國自當相救。諸次合縱,皆因各國存私念、貪小利而攻秦不得。昔藍田之戰,我軍久攻必可拔下鹹陽,然韓魏兩國受秦人之說因而襲我,大軍不得不退走。今韓魏兩國言及此事,自是痛心疾首,當年若不是韓魏為秦人小利所動,怎會有今日之難。”

藍田之戰乃楚國為丹陽戰敗進行的覆仇之戰,其時秦軍攻齊,國中兵力不足,若能久攻,說不定真就拔下了鹹陽。這是秦國距離滅國最近的一次,因而楚人每每提起,皆不甚唏噓,韓魏提起,則是懊悔連連。沈尹鼯知道大家心裏想什麽,特意提起此事,好使眾人反秦盟趙。

楚秦數百年姻好,皆葬於因張儀所欺、楚懷王怒而發兵的丹陽之戰;而楚國的劫難似乎也由此開始,垂沙、鄢郢,每戰都是亡人失地、狼狽不堪,遲至今日,居然期盼趙國出兵相救。

“臣請大王召秦使相談再做定奪。”眾人心中全是對秦人的仇恨,這時候宋玉說話了。

“正是。還請大王召秦使相見再做定奪。”昭黍也道,這樣的大事他素來慎重。

“臣也請大王召趙使相見。趙國此次出兵二十萬救我,當先召趙使。”箴尹子莫也道,他和沈尹鼯一樣,皆以為楚國當盟趙。

“臣還有一事。”子莫說完又道:“文學侍從之試定在明年仲春,然臣聞大王不欲……”

“文學侍從只言歌賦,於國何益?”熊荊將他打斷。“大爭之世,何國以歌賦攻城略地?不佞以為,今後我楚國取士任官,當從軍陣前三排遴選。”

“大王,如此遴選,與、與……”子莫本想說與禮法不和,但大王那日一句‘我蠻夷也’石破天驚,禮法已然無用,他‘與’了半天最後只好擡出先祖,“……與先祖之制不合。”

“史卿,此與先祖之制不合嗎?”熊荊笑著問向右史,這個問題他最有發言權。

“先君武王、文王之時,非有戰功子弟不可任官,”這個問題熊荊之前問過,右史如果改口就是欺君,再說這都是事實,先王詔令、典籍、史書皆有記錄。“先君若敖時,朝中職官多是軍中將吏,又若……”

“好了。”熊荊示意右史不必說再說,越往前說連楚王自己都是軍中將領,朝中除了巫師,其餘全是軍人。“我意已決,今後楚國任官,必從陣前三排遴選。此舉非是不佞想重用庶民,而是欲使我公族子弟棄文好武。請左徒、大司馬思量應該如何遴選。”

熊荊之意,乃是轉變公族子弟風氣,好讓他們棄文從武,並非要以賤代貴。淖狡對此完全讚同,昭黍雖守舊,可任用的仍是貴人子弟,倒也沒有太多反對,畢竟昭氏人才輩出,文武皆有。沈尹鼯、宋玉、子莫、左右史官則不情不願,他們是文臣,子弟亦不習武,楚國選士之策說變就變了,瞬間根本接受不了。

“大王,大爭之世,公族子弟自當棄文從武,然諸子弟習文久矣,貿然改之,恐生變故。臣以為,或可逐年減之,十年後不再有文士之選。請大王三思。”進諫的是琇尹孫餘。今年舉國大戰,雖是豐年,一些稻粟至今仍為收割,不過這是少數,大部分糧食都已收割入倉。正因如此,剛才熊荊特別誇讚了他幾句。

“今年和十年有何分別?”熊荊問道。文學侍從三年一選,遴選士人甚少,可就像買彩票一樣,士子們圖的是希望,這次不中還有下次,下次不中還有下下次。楚國選士任官最多的還是推薦,特別是底層縣邑,有身份的人在縣尹邑尹跟前游說幾句便可推薦人為官。除此則是世襲,特別是技術官員,絕大多數是世襲。

“明年開始,士子可轉考軍校,若有才學,以後也可為官。”拿走希望,不得不再給一個希望,熊荊如此說道。

“軍校?”琇尹這就不懂了。此事好像議過一次,那時先王還在。

提到軍校自然讓人想起黃歇的那些門客。昭黍問道:“敢問大王,令尹黃歇之封地當如何處置?其門客甚眾,若收其封地,門客無以為食,必會散去;若不收其封地……”

黃歇最初的封地是淮北十二縣,改封吳地後幾乎占了整個吳國。收地已經是定局,可收多少地、收哪裏的地實有講究。收地又涉及門客,黃歇門客眾多,其中不乏才幹之士。

“此事由昭卿、淖卿一同商議定奪,告之不佞結果便是。”熊荊把這件事交給昭黍和淖狡。

“大王,門客當如何處置?”昭黍似有所悟,又問門客。

“也由你兩人商議處置。”熊荊再道,他忽然想到應該也和秦國一樣設左右丞相。

“謹遵命。”兩人齊齊相揖。沈尹鼯、子莫等人在一旁看得全不是滋味——經此一事,大王日後必當事事倚重兩人。

“若是他事,那就暫且退下。”議了半天朝政,熊荊也累了。“明日召趙使、秦使前後入正寢,看看他們都說些什麽。”

“唯。”大事都商議完了,只剩盟趙還是和秦,熊荊如此一說,諸臣都退了下去。

“格格……”空蕩蕩的正寢忽然響起女子的笑聲,這是羋璊,她好奇熊荊如何朝議,早早的躲入側室,朝臣們一走,她就跳了出來,還學著琇尹的口氣道:“…請大王三思。”

“不要胡鬧,小心母後罰你。”熊荊年幼,可身俱成人思維的他每次都能喝住羋璊,好像他是哥哥一般。

“好了,朝議完了。該與我去五樂臺見蔳媭、姝媭、璃媭、柔媭……。”羋璊念出一串公主,她來此是請熊荊與諸位公主相見的,一個能數次打敗虎狼之秦的王弟,眾公主不但好奇而且仰慕。羋璊自告奮勇來請,她們全在五月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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