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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聽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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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疾初愈的楚王好像換了一個人,以往猶豫的事情,此時變得堅定,以往由黃歇做主的事情,現在都有自己的主見。黃歇自然是不太適應楚王這種風格,昭黍、子莫卻看在眼裏,喜在心頭。唯有老臣宋玉心中一片悲涼,大王當著朝臣稱讚太子至孝,又讓太子聽朝議政,全為太子立勢——王壽不久矣,這才一反平常,力捧太子。

秦國索要荊弩是要事,水車、祭祀、財政是內政,內部策略調整而已。這些事情議定後,熊元主動說起了軍校,他基本是按兒子條呈的內容覆述:“……軍以士尉為幹,士尉強則軍強,士尉弱則軍弱;士尉勇則眾勇,士尉怯則眾怯。故曰:一人習戰,教成十人;十人學戰,教成百人。軍校之謂,即教戰之所也。”

大王忽然言及誰也沒有聽過的軍校,重臣們又看向熊荊——凡是各國都沒有的東西,基本是太子弄出來的。天下列國,木作以秦、楚兩國為巧,弩炮、水車,這兩件於國大益的東西,全是太子造出來的,毫無疑問。

“敢問大王,軍校欲教幾人為戰?”軍校沒有觸動誰的利益,這是楚王力倡的原因。黃歇也沒有否定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規模多大,要花多少錢。

“校分兩等,小學者年入一千五百人,大學者年入一百人……”楚王還未說完,眾人就一陣咂舌,小學每年入一千五百人,這也太多了吧。

“大王,小學年入一千五百人之眾,耗費過巨啊。”黃歇知道蘭臺學宮的花費,蘭臺每年入學不到五十人,需費五百金。軍校年入一千五百人,每年豈不是要費數萬金。

“荊兒……”熊元看向兒子,準備讓他出面細說軍校之事。

“唯。”熊荊答應著。“蘭臺學宮,是貴者之教。人人單寢、人人有仆、人人有車駕,耗費自然不菲。軍校之學,行伍之教也。除餐餐食肉外,並無過多花費。學生無車駕、無奴仆、無寢房,唯衣食由下人奉之。一年不過五千金之費。”

“五千金之費?!”五千金是熊荊的估算數字,在熊荊看來不多——他還不知道楚國一年財政收入有多少,上次賞的一千金把他搞懵了。

“五千金太巨,黃歇無以為濟。”黃歇頭偏向一邊,嘴翹了起來。

“咳咳……”熊元咳嗽,他也覺得五千金太多了,然後拿眼睛看了一下子莫。

子莫當即會意,他道:“令尹以為多少金可濟?”

“若水車能使田畝多產,田稅多於往年者可用之軍校。”黃歇不上當,畫了一個餅。

“去年田稅幾何?”熊荊上當了。

“去年……”黃歇眼角悄悄一笑,故作沈吟道:“去年田稅距兩萬金不遠,就以兩萬金計。”

“兩萬金?”熊荊感覺有些不對,堂堂一國的農業稅只有兩萬金。他記得父親和黃歇達成的協議,大府每年結餘撥付令尹府的錢就有一萬六千金。這些錢還是王宮、王卒用剩的,怎麽農稅如此之少?

其實這既有他不懂先秦稅收的原因,也有時代不同的原因。先秦稅制,列國所收之稅,田租是免不了的,這田租就是後世的農業稅,按收成的比例算,一般是十分之一,可實物可錢幣。不過除了田租,還有軍賦。

何為軍賦?軍賦就是你當兵出征時吃的糧食、用的武器、穿的盔甲,這些本來是要你自備的,但普通農家不可能自己去造一副盔甲,鑄一把戈戟,所以就由國家代造,作戰的時候再發給你。國家代造不是國家出錢,錢還是你出,所以要你每年要提前交錢,這就是軍賦。

列國軍賦皆不同,有重有輕,楚國一般是量入修賦。東遷與秦國議和,楚王即位後楚國戰爭不多,也就拔是彭城(考烈王二年)、救趙(考烈王六年)、滅魯(考烈王七年)、合縱攻秦(考烈王二十二年)。戰爭不多,軍賦自然而然就少,令尹府每年收取的田稅、軍賦,還有可有可無的戶賦加起來,也不到三萬金。

王室則不同,關市稅不多,口賦每人每年三十錢(不足傅籍的十二錢),不過五六千金。真正的大頭是山海池澤——出的鹽、煉的銅、淘的金、伐的木……只要不是農田裏長出來的,皆為王室所有。管仲富國之策所謂的‘唯官山海為可耳’,靠的就是齊國出產鹽鐵。

楚國權力很不集中,封君、縣尹分權甚重。權往往等於錢,山海池澤之利也常被下面封君、縣尹截留,可再怎麽截留也是要上交一部分。即便如此,每年大府也有五萬多金的收入。王室每年花費一萬多金,王卒每年花費三萬多金,餘下的錢就撥入令尹府了。

稅制如此,時代也有關系。漢以後歷朝歷代財政素以農稅為重,山海池澤之利所占比例不大,但漢以前,特別是先秦,山海池澤的收入從來都是重於農稅的,兩漢則基本對等。究其原因,在於兩漢及之後山海池澤毀壞殆盡,無重利可收。

還是太年輕了。熊元見兒子入了黃歇的套,心中如此想到,但他不想點醒兒子,這種事情要靠他自己慢慢琢磨領悟。

包括父親,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全有些不同,熊荊頓時領悟自己上當了。田稅收取涉及甚廣,全程又控制在令尹府手裏,多多少少誰說的清楚。他也不著急,只道:“不如以大府歲入為限,多於往年者即用於軍校。”

大府控制在王室手裏,令尹府管不著。黃歇擔心楚王此前答應過的一萬六千金沒有著落,急道:“大府歲入,必以撥付令尹府之一萬六千金為重。”

熊荊看了一下父親,見他沒有表示,答道:“大府不管歲入幾何,每年必撥付令尹府一萬六千金,餘者用度,皆有父王、左徒做主,可以嗎?”

“一萬六千金?”昭黍、淖狡越聽越覺得不對。昭黍道:“大府每年結餘不過八千金,何來一萬六千金?”

“大王已許我,每年必予令尹府一萬六千金。”黃歇不看昭黍,而是看楚王。他當然知道一萬六千金是獅子大開口,沒想到楚王為了立熊荊為太子居然答應了。熊荊聞言也吃了一驚,他本以為大府每年有一萬六千金的結餘,沒想到結餘還不到八千金。剩下八千金怎麽辦?

諸人全都看向楚王熊元,熊元道:“寡人已令王尹削減宮中用度,此或有數千金。內府數十年積攢金銀珠玉,當有數萬金,可……”

“大王,內府所存,乃歷代先王積攢,怎可盡予令尹?”昭黍忍不住站了起來,他指著黃歇喝道:“大府之餘,歷年皆予令尹。一萬六千金,幾乎等於田稅,他要拿去幹什麽?!”

昭黍的神情恨不得把黃歇吃了,他覺得令尹府就是個無底洞,給多少錢都不滿足,最氣人的是什麽事也辦不成,錢全讓官吏門客貪光吃盡。黃歇則道:“列國圖強,皆以人為本。各國之士投我楚國,不善待他們,如何為我所用?”

“先王之金玉、萬民之膏腴,圖增你黃歇春申君之名望罷了!”

昭黍這話說得已經很重了,黃歇卻不懼:“歇之心,天可可鑒。不似朝中大臣,徒有虛名,肉食不謀、屍位逸豫……”

“你!”昭黍暴怒,就要跳到黃歇面前給他兩腳,可他是勳貴,凡事不能失禮,終究沒有動武,最後只拂袖道:“一小人耳!”

“小人庸庸,卻能滅魯伐齊,擴我楚國疆域,貴人何用?”黃歇傲然。

“然見秦軍猶田鼠之見貍貓,瑟瑟怯怯,戰戰兢兢,不戰而奔,為天下笑。”昭黍再次鄙夷,說的楚王眉頭一皺。

“大王已許我一萬六千金。此非歇所用,乃養士強國之用。”和昭黍這些老頑固是扯不清的,黃歇當即看向熊元和熊荊,他接過熊荊剛才的話答道:“大府不管歲入幾何,每年必予令尹府一萬六千金,餘者用度,黃歇不管。”

黃歇一答,昭黍還要說話,熊元攔住了。他道:“寡人已許子歇,此不必再議。軍校所費俱出大府,可以。但水泥之外,荊兒還欲煉鉅鐵、造海舟,所需師匠,子歇可以給嗎?”

“大子需多少工匠?”黃歇問。

“千人足矣。”熊荊說了一個數字,他又補充道:“如果需造府制作器具,可付金錢。”

造府有工匠數萬,調走一千人並無大礙。在熊荊的期盼下,黃歇道:“可以。”答完見熊荊笑容滿面,又擔心他下次還要,又道:“僅此千人,不可再多。”

“哼!”見他如此量小,昭黍道:“臣可贈五百名師匠予大子足下。”

“臣亦可贈兩百名。”淖狡知道鉅鐵是什麽東西,立即附和。

“臣亦可贈一百名。”這是太宰沈尹鼯。

“臣亦可贈五十名。”這是太蔔觀季。

……

“老臣亦可贈十人……”宋玉也說話了,重臣之中他最窮,可他是太子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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