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肅殺。

程諾坐在窗臺，透過落地窗戶，看到外面偶爾有車輛經過。他決定暫時停止殺人，或許是因為現在心裏很安靜——那種安分的感覺。

果然，貓愛上了他，幾乎每周就會過來找他。

程諾覺得自己發了瘋，他似乎一直在期待貓的到來，每次貓一進門，他們就開始接吻，從玄關一直到臥室，然後就是瘋狂做愛，如果除了殺人之外讓程諾再選擇一件喜歡的事，那大概就是做愛。

貓累得軟趴趴地躺在他懷裏，汗水順著額角滴淌在他身上。

程諾伸手揉他的臉頰，摸到的全是水。

“程諾。”貓有氣無力，似乎想要確認他是不是累死了。

程諾像他一樣喊了他的名字：“陽光。”

這是他第一次喊貓的名字，以前他都喊他陽警官。貓不喜歡他這麽叫，突然有一天在床上抵達巔峰的時候，程諾喊出了“陽警官”，貓一巴掌落在他臉上，氣鼓鼓地說：“不許再叫我陽警官。”那時候程諾已經累癱了，沒說話，任他抱怨一會兒就睡著了。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貓的生日，情人節。

貓雖然是個警官，卻喜歡浪漫，心理還是個高中生。

燭光、鮮花、奶油蛋糕、香檳，每一樣貓都喜歡，所以程諾把所有都組在了一起，包下整個餐廳，專門為他過生日。

貓很感動，可看他的眼神卻很悲傷，程諾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只覺得貓好像不開心。

喝完香檳，貓就醉了，抱著他就親，很熱情，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窒息感從心底蹭一下上來，程諾死死抓住貓的肩膀，啃著他的唇，仿佛那才是最美味的蛋糕。

途中他們沒說一句話，貓只是渴望著他的愛撫，精疲力竭，酣暢淋漓，做愛而已，卻仿佛耗盡了他一生的力氣。

程諾猜貓大概知道了什麽，可貓不說，他也沒問，他怕自己一旦開了口，一切就再也無法挽回，於是他就這麽抱著他，親他的頭發，愛撫他的身體。

貓哭了，他停手，身子狠狠一頓，像被什麽咬了一下。

從來沒有過如此不知所措的感覺，程諾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任他哭泣。

貓哭聲漸漸變大，然後又慢慢變小，最後終於停下來，環住他的腰，死死咬住他的胸口。

很痛，但程諾沒有吭聲，只是看著鮮血從貓嘴角緩緩流出，有種致命的誘惑。

“陽光。”

“為什麽？”

貓的聲音遠在天邊，劃破蒼穹傳到他耳邊，觸不可及，遙遙如一個夢。

程諾擡起的手沒有落在貓頭上，淩在半空，還是落下，摸摸他柔軟的頭發，若無其事。

“你在說什麽？”

“別再這麽做了，好不好？”

“不做什麽呢？”程諾苦笑。

“你跟我去自首。”

貓鼻音很重，他知道貓又哭了，因為他心口砸下一串串滾燙的東西，幾乎把他燙化。

程諾沒說話，只是摸著他的頭發。

貓起身，穿上衣服，眼睛有點腫，別過臉不去看他，“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如果我說沒有原因呢？”

“怎麽可能？”

“你是不是後悔愛上了一個連環殺人犯？”程諾語氣裏沒有感情。

貓後背僵直，大步出了臥室，沒走遠，站定在門口：“你準備一下吧，我馬上回來。”

程諾聽到貓鎖門的聲音，低聲一笑，還是覺得貓太蠢，又太可愛，就算鎖了門又怎樣呢？要是他真想逃，一把鎖又怎麽能鎖得住他？

可惜，他現在不想跑，忽然想起這幾個月來都不曾想起的行當——殺人，或許他該殺了最後一個人，那時候他就能得到救贖。

起身從床上下來，走到浴室鏡子前，看到胸口的牙印和血紅，想起剛剛貓的樣子，心中有點觸動，洗了個澡，穿上最喜歡的黑色風衣，想準備殺一個人。

走到門口才想起，門被鎖了。

嗤笑，貓果然蠢，這是他的家，怎麽可能沒有備用鑰匙？

程諾回到臥室去拿鑰匙，打開抽屜竟然看到了一張紙，清秀的字跡寫著：殺人救贖。

“貓啊貓，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呢？”他動動嘴角，放下那張紙，拿著鑰匙就去開門，可他還沒到門前，有人從外面打開了鎖。

“跟我走吧。”貓手裏拿著一副手銬，身著綠皮，又是赤裸裸的制服誘惑。

“陽警官，好久不見。”

貓楞了一下，眼神盯著他，“程諾，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當然。”程諾邁開一步站在他面前，伸手去摸貓的臉，卻被貓躲開了，他一笑，“什麽呀？陽警官，剛才還在我懷裏撒嬌呢，怎麽一會兒就變得這麽冷硬？我還是喜歡你剛才的樣子。”

貓臉紅了，瞪他一眼，伸手就要抓他的手腕。

“等一下，你先讓我考慮一分鐘。”程諾鄭重地看著貓的眼睛。

貓背影很憂傷，走出門，到外面，轉悠。

程諾坐在窗臺上，看著外面的貓，心想著，這就是我要殺的第十個人——一個同性戀，完全的好人，從來沒做過壞事，唯一的壞事大概是愛上了一個連環殺人犯。

貓的確很好看，尤其是穿上這身綠皮的時候，更加誘人，他在外面的小道上，背著手，眉頭皺著，神情悲傷，腰間掛著一把手銬，來回走動的時候鑰匙叮當作響。

程諾想自己大概是瘋了，竟然愛上了一個警察，還是個難得的好人，看來他的殺人救贖就要終結在這個人手裏，十個人只殺了九個，功虧一簣，他從殺第一個人開始就特別想知道殺了十個人被救贖之後的感受，可眼下他再也不能知道了。

拿起手機對著外面站得筆直的貓拍了張照片，保存在相冊裏，做成了屏保，嘴角微微一抽，“貓，大概是真的蠢。”

程諾放下手機，走到了廚房，從頭頂櫃子的一個暗格子裏拿出了那把殺人尖刀。

想著這把尖刀從他殺第一個人開始就一直在嗜血，九個人的血大概還不夠吧，他想給他第十個人的血，看一眼窗外，他從廚房走出去，經過客廳，看一眼客廳裏還算整齊的陳設，走到玄關，拉開門，看到貓的背影。

貓聽到門響，回頭，黑色的眸子對上程諾的眼睛，悲傷又帶著幾分期待。

程諾背著手，挺直身體，一步步向前，“陽警官，你別過來，我現在向你走過去。”

貓不動，只是看著他的臉。

血滲透程諾的黑色大衣，可是貓看不見。

程諾嘴角帶著笑，輕喚一聲，“陽光。”

是啊，貓就叫陽光，他忽然被什麽給驚醒，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他殺了十個人就會見到陽光？

看來是這樣吧。

程諾步履越來越艱難，可還是強忍著朝貓走去。

終於，血浸透了大衣，一滴、一滴、一滴，觸目驚心。

貓飛也似地跑過去，抱住他，慌張地喊他的名字：“程諾！程諾，你怎麽了？”

程諾倒在他懷裏，嘴角含笑，“我看到了，那老頭子果然沒騙我。”

“程諾，你別說話，我這就叫醫生！”

貓來的時候沒帶手機，只有去掏程諾的，結果剛看到屏保，就楞了一下，那是他的照片。

程諾按住了他的手，“別動，讓我看看你。”

貓又哭了，真是的，這麽蠢，怎麽能抓連環殺手呢？程諾擡起手，蹭掉他的眼淚，笑著說：“陽警官，看來你還真是不合格啊。”

貓瘋狂地搖著頭，“程諾，你別死！”

程諾看著貓的樣子，有點感動，還從來沒有一個人為了他這麽哭過，這麽難過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看見，如果他真的有父母，大概他親手殺了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是這種表情吧，對自己的兒子既痛心又難過。

耳邊是貓的聲音，他已經睜不開眼了。

“程諾，你怎麽能這麽殘忍呢？”

貓的確是愛著他的，不然怎麽能這麽傷心呢？

笑容漸漸漾開，他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努力睜開眼，忽然感覺不到痛似的，竟然掙紮著起來，抱住了貓。

他親了貓的嘴，舌吻，可是力量已經不允許他這麽做，只好蜻蜓點水，碰了碰唇。

這個吻終於耗盡了他的所有力氣，身子完全癱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睛，耳邊貓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還有救護車的聲音，可是他大概等不到了，就算等到了又能怎樣呢？

程諾死的時候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得到了救贖，因為他殺了十個人，而那第十個就是他自己，如果那老頭的話是真的，他應該會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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