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亮了，顧青仁踩了油門，順便多看了陸雨澤幾眼：“這些都是在哪學的？學校，還是你父母？”

“我是孤兒。”陸雨澤好似隨口回答，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世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僅僅是說明一個事實而已。

顧青仁楞了楞，遂笑道：“不想說點其他的？”

“什麽其他的？”

顧青仁聳聳肩，道：“比方說：你曾經歷過什麽，想要什麽，今後打算什麽。如果你想說，我非常願意聽。”

“我一點都不想說。”陸雨澤朝著顧青仁嫌棄地白了一眼。

或許是因為他對陸雨澤過於好奇，總想探究一些關於這人更多的情況。被略帶嫌棄的眼神白了，方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處。

“抱歉，別生氣，我……”我開玩笑的。話到嘴邊顧青仁又覺得，這種事拿來開玩笑似乎更欠抽。好像不管怎麽解釋都不對。在心裏苦笑一聲：真真是魯莽了啊。

雖然顧青仁有些自責，但陸雨澤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自顧自地看著車外的風景，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微妙的尷尬在沈默中越釀越濃，顧青仁很不自在，打開音響，播放舒緩的音樂。

行駛了約二十幾分鐘，顧青仁開車到了一個很普通的住宅小區裏。他的公寓在二樓，兩室一廳的小公寓，很小，很幹凈。

陸雨澤站在客廳左右打量著，顧青仁換下工作服，倒了兩杯水回來。看樣子，是準備詳細談談的。

陸雨澤並沒有動面前的水杯，穩穩地坐在沙發上，等著顧青仁開口。

顧青仁捏了捏眉心，鼻子裏哼嘆出一股情緒上的壓力，開口道：“這一切的起因，實在今年年初。”

如果陸雨澤了解顧青仁，就會知道這人並沒有念過大學，十幾歲起擺地攤，吃了很多苦，可謂是白手起家。差不多是在他十九歲還是二十歲的時候，借貸了一大筆錢創業。一番打拼下來，磕了無數個跟頭，吃了不知道多少次虧，終於建起了自己的餐飲連鎖帝國。可以說，這就是他的所有。

今年年初，國際上最大的餐飲聯合集團準備跟他合作。其實，合作只是面子上的說辭，真正的意義是吞並。

顧青仁說：“我的確想過打入國際市場，但是近幾年不可能。一，我的實力不夠；二，我沒有接受過系統的學習。就這麽走出去，會一敗塗地。所以，我不同意被收購。但是，董事局裏有一半的董事很樂意被對方收購。或許你不明白，雖然我是董事長，但董事局有多數人讚同，我的決定同樣會被否決。集團有一條規定，在某項大型投資、企劃決議時，董事長七天內不不出現，董事局有權代替董事長做出決定，並視情況罷免董事長的職務。”

聽到這裏，陸雨澤蹙蹙眉，問道：“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規定。”

顧青仁苦笑連連。

看到他的苦笑，陸雨澤明白，這項規定並不是顧青仁立下的。那麽，後面的事可想而知了。那些同意被收購的董事們，利用這條規定，策劃了一起綁架董事長的計劃。只要七天內顧青仁不出現，國際餐飲集團收購他們便是輕而易舉的問題了。

想到這裏，陸雨澤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了，哪個細節是扭曲了。可究竟是什麽，他卻想不明白。

“陳董始終支持我。”顧青仁說：“所以，我完全可以信任你。”說到信任，顧青仁不免要問：“你跟陳董是怎麽認識的？”

陸雨澤想了想，“兩年前，他的女兒偷了家裏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離家出走。陳爺爺不想報警，就找私家偵探幫忙，那時候我在偵探所做助理，我的雇主因為有其他事要辦，就讓我負責找陳爺爺的女兒。”

事件結局皆大歡喜，打那之後，陳董對陸雨澤有了深刻的印象。

顧青仁讚賞地對陸雨澤笑了笑，說：“看來他很有眼光。那麽，這一次雇傭你是多少錢？”說著。起身走到桌前，從抽屜裏取出支票本，“十萬，還是二十萬？要不，你自己填吧。”

說著話的功夫，顧青仁拿著簽好名字的支票本轉回身，走到陸雨澤面前，“多填一點，我準備雇用你。”

啪的一聲！耳光結結實實打在了顧青仁的臉頰上，肉眼可見的，他的左臉通紅了起來。顧青仁震驚的表情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靜的慍怒。

讓緊緊皺著眉頭，盯著面前同樣怒氣沖沖的陸雨澤，“你最好有正當的理由。”

陸雨澤神情淡淡，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看著比自己高大很多的顧青仁，冷冷地說道：“這一巴掌，早在二零一五年四月二日，我就想給你了！”

顧青仁恍惚了一下，想起陸雨澤所說的那個日子——本市法院公開審理一起刑事案件，他是最重要的證人。

“就因為你的證詞，嫌疑人過失殺人罪名成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那天，我坐在觀眾席的最後面，看著你。你的背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幫陳董才開始尋找你的下落？

你以為我是僅憑著看到你拙劣的工作，好像拿著高爾夫球桿的姿勢就認出你是誰了？不，我看到的是你的背影，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背影！

顧青仁愛震驚中回想起那一年、那一日的經過。猛然間他意識到，當時的嫌疑人名叫“陸雨弘”面前的大男孩叫“陸雨澤”他下意識地問道：“你是他弟弟？”

陸雨澤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吸間是克制不住的顫抖，“如果是別人被綁架，我不會答應陳爺爺幫忙。但是你！”陸雨澤忽然指著顧青仁的鼻子，“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顧青仁，因為你，我哥被判了七年。我不信！不管是蓄意謀殺還是過失殺人，我哥都不會做。”

陸雨澤的指責、敵意、明明白白擺在了他的眼前。顧青仁很不解地看著他，“我並沒有說謊，我只說出看到的事實。我沒有義務接受你的道德審判，如果你不甘心，可以去上訴。”

陸雨澤怒目而視，“你當我沒有!但是他們說……”

“算了。”顧青仁不耐地擺擺手，打斷了陸雨澤的話頭，“到此為止！我們沒有必要談下去，你走吧。”

面對顧青仁的逐客令，陸雨澤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裏的憤怒、悲痛、噴薄而出。心裏急速膨脹起來的暴力念頭，讓他恨不能狠狠揍一頓眼前囂張的男人。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早在被被駁回上訴，被奚落的那一刻起，陸雨澤就明白了。沖動無濟於事，憤怒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下來。陸雨澤擦了把臉，冷聲道：“我會找到證據翻案。你也要好好活著，等著我推翻你的證詞。”

不管你是刻意陷害我唯一的親人，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我發誓，要讓你低頭認錯！

陸雨澤走了，走得幹幹脆脆。獨留下顧青仁一個人在家裏不安地踱步。

顧青仁想不明白，陸雨澤一直隱忍著，從看到自己那一刻起隱忍到了家裏。路上，說到他身世的時候，他沒發火，怎麽自己拿出支票忽然就扇了一個耳光過來？當年，自己除了作證之外，還做過其他有關金錢的事？

想著想著，顧青仁猛地拍打了自己的額頭！

對，那時候知道嫌疑人是孤兒，跟弟弟相依為命。他進了監獄，還在上高中的弟弟便失去了經濟來源。顧青仁聽過這個情況後，特意讓秘書給嫌疑人的弟弟送去一些錢。其實，他只是想資助一個學生，畢竟，收到他資助的學生已經有二十多個，也不差這一個。然而，秘書帶著支票回來，說對方不願意接受。

難怪，他看到支票反應那麽大。

該死！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顧青仁心煩意亂地坐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陸雨澤流淚的面孔。

離開顧青仁的公寓，陸雨澤茫茫然不知所去。他在路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附近一所小學放學，孩子們的歡笑聲攪擾了他的思緒，他才想起，該回去了。

綠燈終於亮了起來，馬路兩邊的行人急急匆匆朝著對面走去。老師模樣的女人招呼十來個小孩子，手拉手，跟進老師，註意安全。

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嬉鬧聲讓陸雨澤更加頭疼，好像害怕什麽似的，刻意遠離了孩子們。

突變就在這一刻發生了。黑色的轎車，像是失去控制板沖了過來。幾個大人意識到危險，本能地先跑開了。小孩子們還在嘻嘻鬧鬧，對眼前的危機毫無所知。老師驚叫這拉扯身邊的幾個孩子，而後面的那些孩子聽見老師的叫聲，紛紛呆住了。

陸雨澤距離孩子們很近，眼看著那輛車沖著自己而來。大腦一瞬間空白，身體仿佛被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

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沖了過來，猛地撲倒了陸雨澤。陸雨澤來不及叫嚷，便發現自己的身下還有一個孩子。

孩子被嚇壞了，小臉慘白，哭也哭不出來。那輛失控的轎車發出刺耳的聲音，沖過人行道，朝著遠處而去。留下驚魂未定的人們，手忙腳亂地檢查是否有孩子受傷。

陸雨澤摟著懷裏的兩個孩子哄著他們，“不怕不怕，車子已經過去了。”

老師跑過來連連道謝，陸雨澤將孩子交給老師。這時候，他才得空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顧青仁好像在跌到的時候受了傷，正咧著嘴，直嘶嘶。陸雨澤沒想到救了自己的居然是他，一時間忘了如何反應。

顧青仁有些氣急，拉起陸雨澤，趁亂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陸雨澤低頭瞧了瞧他的手臂，好大一片擦傷。

趁著在事故現場的人都照顧著孩子們，顧青仁帶著陸雨澤走進一條小巷。陸雨澤甩開了他的手，正要怒斥一番，顧青仁卻虎著一張臉，搶先開口，“證詞的事，你想不想了解更多？”

“你什麽意思？”陸雨澤壓制住內心的憤怒，追問，“還有隱情？”

“我不知道算不算你所謂的‘隱情’但的確是有一些細節，我可能是被誤導了。”

忽然，陸雨澤緊緊揪住顧青仁的衣領，“怎麽被誤導的？誰誤導你？”

“先別急。”顧青仁握住陸雨澤的手腕，輕輕地拉了下去，“現在我麻煩纏身，如果你想知道，那就找出是誰綁架我。”

聞言，陸雨澤有些厭惡顧青仁這種威逼利誘的作為。

顧青仁卻說：“我們公平交易，你不虧，我也不虧。而且，你不能否認，剛才是我救了你。我建議你認真想想，你剛接受陳董的委托找到我，立刻就有人要殺你。不要跟我瞪眼睛，我眼前看著那輛車忽然加速，沖著你去的。你明不明白，你已經不能在這件事裏脫身了？”

顧青仁的意思很明確。現在你想置身事外，可能嗎？不找到想要殺你的人，你能睡安慰嗎？答應我的提議，我們都能得到好處。

不可否認，顧青仁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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