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章

關燈
飛機徐徐降落在異國他鄉,滿眼的金發碧眼,滿耳的陌生語言。司徒彥知道,這一切對韓棟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沖擊。他很擔心韓棟的精神狀態,卻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問他是否還好。對待有心理疾病且一心求死的人,不能表現得過於急躁。

韓棟從在國內登機那一刻就很平靜,下了飛機仍舊很冷靜。隨行的兩名警務人員一直陪著他,或者說,一直在看押著他。

他們是最後一波下飛機的,臨走前,警務人員拿出手銬準備給韓棟戴上。司徒彥卻說:“如果他有逃跑的念頭,我會很高興。”

對司徒彥的玩笑話,韓棟充耳不聞。你們走,我就走;你們停,我就停。

司徒彥無奈地嘆息一聲,說:“走吧。”他的手試圖接觸一下韓棟的背脊,豈料,韓棟戒備地看著他,整個人在瞬間都繃緊了。司徒彥笑了笑,率先走在他前面。

寬敞的橢圓形辦公室裏充滿了濃郁的香草甜味。導師視甜食如命,他的辦公室裏永遠都是這個氣味。幾乎占據了一面墻的書櫃上堆滿了書籍,有的擺放得井井有條,有的隨便堆放在一起。司徒彥在這間辦公室度過了幾年的光景,對它有著格外深厚的感情。導師幾乎把司徒彥當成兒子看,在生活中也少不了要多照顧他。

如果按照協會的章程和規矩來辦,韓棟不會被帶回來,因為他還不夠資格。司徒彥再三跟導師講情,想辦法讓韓棟合法留在這裏。

導師只當是給學生找了個研究課題,直到他在辦公室窗外看到韓棟,不得不對司徒彥說:“我的孩子,你是側寫師,不是心理治療師。在他的治療方面,協會不會給你提供更多的幫助。”

司徒彥欲言又止,苦笑幾聲了事。

導師獨自走進辦公室,坐在距離韓棟很遠的椅子上,笑道:“午安,韓棟。”

韓棟的眼神波瀾不驚,竟也跟導師問了好:“午安。您的中文說得很標準。”

導師笑了笑:“彥,是我的中文老師。”

韓棟沒吭聲,繼續看窗外翠綠的草坪,高大的樹木。導師很有技巧地跟他聊天,他也只是偶爾回一句,大約過了半小時,韓棟忽然說:“為什麽,我沒有時差反應呢?”

聞言,導師一楞。

經過一番檢查,確定韓棟患上了失眠癥。這跟他的心理狀態有很大的關系,為此,司徒彥跟導師商量,治標還是治本。

導師覺得,盡管協會的環境很好,但對韓棟來說這裏跟監獄沒什麽區別。

“你可以試著帶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司徒彥並沒有采納導師的建議。這幾天,他一直跟韓棟同吃同住,他發現韓棟的狀態很放松。不是說身體,而是精神。他只是不想活著而已。

韓棟不是沒有感覺,他只是不在乎罷了。這讓司徒彥想起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不論是開心、悲傷、恐懼還是憤怒,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感情。強烈的感情,明確的反應,會證明你是正常的一個人。司徒彥想要做的就是:喚醒韓棟某種強烈的感情。

愛情這一點,司徒彥從來沒想過,可能他將這一點列為韓棟的禁忌。友情?不,司徒彥覺得他跟韓棟之間永遠都不會有友情。畢竟,他沒有辦法把韓棟當成朋友,連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引導韓棟去做?

導師說:“這樣是不對的。”

司徒彥反駁:“您說過,我不是心理治療師,我是側寫師。”

導師不解地看著他:“我的孩子,首先你要搞清楚,為什麽帶韓棟回來。”

導師留給他的課題很快被擱置下來,司徒彥急於激發韓棟的求生欲望。

這一天中午,司徒彥敲響自己的房間門,得到韓棟的允許後他才進去。他把餐廳的菜單放在韓棟面前:“想吃什麽?”

“隨便。”韓棟如是說。

司徒彥不急不躁地建議:“我們今天去餐廳吃吧,有些食物沒辦法帶回來。”

韓棟的回答還是:“隨便。”

從他們的住處走到餐廳,至少需要二十分鐘。一路上,司徒彥遇到很多同事,他們紛紛跟他打了招呼。偶爾地,司徒彥會停下來跟某人寒暄幾句,韓棟會停下來等他。司徒彥偷偷觀察韓棟,這人的眼睛還是沒有焦點,神情淡淡的,就像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協會裏的一部分人知道司徒彥帶回一個“研究課題”,但是,他們不會好奇地去問,去參與。今天中午,算是韓棟第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司徒彥期待著他的反應會有所不同。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將自己和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走吧。”跟同事聊完天,司徒彥笑著對韓棟說。於是,他們繼續走。司徒彥一直在留心觀察韓棟。他對陌生人並不排斥,或者說:他對他們毫不在乎。這一點,只能說在正常值範圍之內。

終於走到了餐廳。司徒彥幫忙推開門,請韓棟進去。半天了,也沒見韓棟邁動腳步,他輕聲問道:“怎麽了?”

韓棟垂下眼,沒有反應。過了數秒的時間,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餐廳足有五百多平,這個時間如往常一樣人滿為患。自助餐形式的午餐食品圍繞著整個大廳擺成口字型,進了門隨手可取。

司徒彥推了一輛兩層的餐車,對韓棟說:“喜歡什麽自己拿。”

話音未落,忽然聽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吆喝:“嗨!彥,好久不見你了。”

那是司徒彥在協會裏的朋友,一個性格開朗,待人熱情的家夥。他對神秘的東方文化有著近乎於癡迷的喜愛,因此,也格外喜歡司徒彥。他經常開玩笑說:“我很想把彥放在我的陳列櫃裏。”

算一算,跟這位想把自己變成收藏品的朋友已經有大半年沒見了。司徒彥隨手將餐車交給韓棟,笑著迎了上去。

朋友叫格斯,是個黑發藍眼的帥氣男人。他在協會裏是最高的男人,一百九十八公分,看上去更像是籃球明星。格斯熱情地擁抱了司徒彥,順便瞥一眼遠處看著餐車呆呆傻傻的韓棟。

“彥,那就是你帶回來的‘附加題’?”格斯開著玩笑。

司徒彥糾正他:“不是‘附加題’,是……”是什麽,司徒彥也不知道。

格斯細細打量了一番韓棟:“不得不說,他很迷人。”

司徒彥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什麽,格斯詫異地回道:“我的天哪,這是真的?完全看不出來。你們東方人的容貌可以欺騙歲月。”

格斯對韓棟的真實年齡抱懷疑態度,但事實上,他更擔心司徒彥:“彥,你不該把他帶來。”

司徒彥聽得莫名其妙:“為什麽這麽說?”

格斯蹙蹙眉,摟著司徒彥的肩膀,低聲說:“你知道的,我看過關於衛君的研究資料。有時間,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這跟我帶回來的人,有什麽關系?”

格斯抿著嘴搖搖頭:“他會毀了你。”

聞言,司徒彥笑了:“又是你的血統在搞鬼?”

格斯的祖母是印第安人,據說是代代相傳的巫師。格斯經常說自己有些感應,司徒彥把他所謂的“感應”看作是人人都有的第六感。

格斯很認真地說:“相信我,我的朋友。衛君能愛上他不是沒理由的。我不想看到你陷進去。”

這就是微妙的所在。衛君臨死前,將自己的所有交給了司徒彥,允許他把自己當成一個課題來研究分析。協會的側寫師們對衛君很有興趣,但通過一段時間的分析,側寫師們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認為,異性戀的衛君愛上了韓棟;另一派是,衛君沒有愛過任何人。

格斯是強硬的第一派。而司徒彥,始終保持中立。

司徒彥始終認為,一個異性戀愛上同性並非子虛烏有。但具體到衛君身上,司徒彥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愛了,或者說:他不確定是愛上了許慎,還是韓棟。

通過為數不多的資料分析,司徒彥認為:韓棟和許慎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易於接受。

他們輕易接受了衛君是個犯罪者的事實,且並不在意,衛君所給予的一切,他們都可以接受。不管是好還是壞。他們並不是天真,更不是傻。而是太缺少愛。衛君的出現彌補了他們的空白。

許慎已經死了,司徒彥無法從他身上獲得更多的線索。但是韓棟,他接觸了他,進一步了解了他。司徒彥發現,韓棟的“易於接受”並非天性。至少跟許慎那種與生俱來的“易於接受”相比,韓棟的“易於接受”純屬後天被動形成。

所以,韓棟反饋給衛君的,未必是純粹的依賴和感情。如此一來,衛君到底有沒有愛上他,便成了未知數。在司徒彥分析的結果中,韓棟更像是衛君撿回家的一只小貓。

是的,衛君對韓棟的感情,更像是:寵物情結。

那麽,韓棟呢?他明白自己對衛君是什麽感情嗎?

司徒彥對韓棟充滿了好奇和透徹研究的渴望,而韓棟本人卻對此毫不在乎。他正握著餐車的推手,警惕地看著周圍。

好多人,太多了!他們聚集在一起,讓這裏變得擁擠、吵鬧。空氣變得稀薄,讓他感覺到胸悶、眩暈、心跳加速。

韓棟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抓緊了餐車的手把。他極力控制著自己,腦子裏卻無法控制地想著:我不能在這裏發作。別人會看到我,我可能會被當成怪物,被當成小白鼠。該死的!我透不過氣了!我,我會窒息的,我要離開這裏。必須離開!離開這裏!

在司徒彥和格斯說悄悄話的功夫,遠處忽然一陣騷動。司徒彥立刻意識到,八成是韓棟出了問題。他推開格斯急忙跑回去。

此刻,韓棟正緊緊靠著墻壁,雙手握成拳頭護在胸前。臉色蒼白,眼睛裏滿是恐懼。他的身體在發抖,嘴巴哆嗦著呼吸急促。司徒彥看到他的狀態,不由得心裏一緊。

司徒彥轉頭打量周圍,太多的人,笑著的、生氣的、打哈欠的、厭惡的。忽然,司徒彥明白了,他急忙走向韓棟……

“別過來!”韓棟大吼一聲,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側目。

司徒彥的腳步在兩米外戛然而止,他試著對韓棟伸出一只手:“沒關系。他們沒有註意你,我們出去好嗎?”

韓棟的嘴唇哆嗦得更加厲害,表情也扭曲起來。看樣子,他似乎發生了頭疼的病癥,眼睛周圍的肌肉痙攣,導致他看人的時候,極為不正常。

這時候,格斯也跑了過來,他過於高大的身材讓韓棟更加緊張,發抖的手拿起餐桌上的餐刀。

“彥,他怎麽了?”格斯站在司徒彥身後,擔心地問。

司徒彥沒有回頭,手背在格斯的胸口拍了拍:“你後退,不要靠近他。”

格斯蹙眉觀察韓棟幾眼,脫口說道:“Panicdisorder。”

司徒彥顧不上在身後自言自語的格斯,用眼神示意周圍的人慢慢散開。大家很快了解了韓棟的情況,自覺自動讓開一些空間。這時候,格斯才看到韓棟反手拿著餐刀,低聲驚呼:“我的天!他有攻擊性!”

司徒彥慍怒地說:“謝謝你的分析。”

格斯意識到自己的言談不合時宜,歉意道:“彥,你最好帶他離開這裏。”

不用格斯提醒,司徒彥也知道必須帶韓棟離開。只是,韓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態。或者說:他只在韓棟的病例中看到過一次這樣的記錄,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

韓棟有社交恐懼癥,在一些場合中病情尤為嚴重。當初做食人案側寫的時候,司徒彥就分析過韓棟的這一病情。只是,他以為,經過跟林遙等人的接觸,韓棟的社交恐懼癥已經有了好轉。

不管怎麽說,先把人帶走才是緊要的。司徒彥微微展開雙臂,對韓棟輕聲說道:“韓棟,是我,司徒彥。還記得我們出來的目的嗎?但是你看,今天的天氣沒有我想象的好,我們回房間怎麽樣?”

韓棟依舊緊張而又警惕地看著司徒彥,對他小心翼翼的探試跟誘導毫無反應。這並不是壞事,至少他沒有大叫著揮舞起餐刀撲上去。司徒彥謹慎地後退一步,為韓棟營造了一個方寸大的空地。

“跟我走,好嗎?”

韓棟的表情雖然沒有變化,護在胸前的手卻放低了幾寸。司徒彥保持現狀,試著靠近韓棟。

“離我遠點!”韓棟大口喘氣,聲音顫抖。拒絕司徒彥的再靠近。

司徒彥只好打迂回戰:“韓棟,你知道自己怎麽了嗎?你現在的狀態……”

“我知道!”韓棟已經開始搖晃,並無意識地向地面滑坐。他吃力地說,“驚恐障礙,我知道。”

“好,我就知道你很了解這個。”司徒彥放慢了語速,“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急性過度換氣會導致你低碳酸血癥和堿中毒。你現在,頭很暈是吧?意識也在模糊。你不想待在這裏對嗎?OK,我帶你走。現在,放松一點,跟著我呼吸。”

一番話讓韓棟沒有繼續過度驚恐,或許是因為司徒彥的話中大多都是些病癥現象和緩解方法。在司徒彥引導他放松下來的時候,韓棟僅有的一點意識,接受了他的幫助。

司徒彥教他如何調節呼吸,如何控制急性換氣的節奏。漸漸地,韓棟冷靜了下來,身上的力氣如洩出閘的洪水,一去不返。頹軟無力地倒在地上。

司徒彥並沒有急著沖上去,而是低著頭溫柔地看著韓棟的眼睛:“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現在,放松下來,繼續跟著我呼吸。”說著話的功夫,司徒彥慢慢走到了韓棟身邊。跪在他面前,緩緩摸到了他的手,俯身下去,“真棒!韓棟,你真棒,你做到了。我為你驕傲。”

這時,周圍的人都在遠處觀察他們的進展。觀察韓棟的下一個反應。在這幫專門研究人類心理的專家們看來,韓棟不是推開司徒彥,就是發生人格解體癥狀。

司徒彥也很緊張,他的擔心跟他的同事們一樣。萬一真的惡化,他不得不將韓棟打昏。試著去碰觸韓棟顫抖的指尖,一寸寸地靠近,緊張地屏息觀察。忽然間,一滴眼淚落在了司徒彥的指尖上……

司徒彥抱著韓棟離開餐廳。回去房間的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大家紛紛側目詢問情況。司徒彥苦笑著搖搖頭,不做任何解釋。好在他的體力不錯,可以將韓棟穩穩抱在懷裏。走到無人的林蔭小徑,司徒彥垂眼看了看懷裏的人。

不再哭了,閉著眼睛,面色仍舊蒼白。

韓棟的情況要比司徒彥想的還嚴重。尤其是到了協會後,不但患上了失眠癥,驚恐障礙也發作了。這不是什麽好現象,司徒彥愈發擔心,怕韓棟的自殺傾向越來越嚴重。

“司徒老師……”窩在司徒彥的懷裏,韓棟虛弱且緊張地叫著,“我……我的胸口好像要塌了,我喘不過氣,放下……放下我。”

“沒事的,有我在。”司徒彥並沒有放下懷裏的人,“我有一個很有用的辦法。從100開始倒數,每隔七個數字一次,數第一個數的時候深吸氣,然後數第二個數的時候呼氣。一直反覆。”

韓棟緊閉著雙眼,艱難地點點頭。

100吸氣、93呼氣、86吸氣……

不知不覺,司徒彥抱得更緊了些,陪著韓棟一起呼吸。終於,懷裏的人不再擔心自己的胸口會塌陷下去,也沒再說過馬上就要昏倒的話。

司徒彥暗中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他總算安定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三的食人案結尾,司徒彥偷走了韓棟,帶他回協會之後的事。在時間軌道上,司徒等人正在為第二案《蕭瑟中的謀殺》做準備。

衛君:第一部 ,第二部BOSS,司徒的對手。一個非常危險可怕又很可憐的反派。

許慎:林遙的初戀情人。後被衛君利用,死在狙擊□□下。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夕恬 1枚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