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倒流到了五年前，當我打開門沖出去找曲原的時候，他已踏入了這間房。

“你好，老板。”曲原的嗓音裏透著篤定，能想象出他當時的表情也一定是自信和淡然的。

“你好，曲先生。”同樣的聲音透過錄音帶傳出來，總有種厚重感。

我擡眼看了向坐在對面的老板，他半垂眼，慢慢的品茶，仿佛已經置身事外。

“想必你已經知道我今日來此的目的了。”曲原聲音和悅的說道，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相比之下，老板的聲音則是平淡無波，他隨即就回應道：“無外乎和別人一樣。”

一句話令曲原笑了，他那磁性的笑聲勾起我無限的回憶，記憶裏的曲原很少笑，而他一旦笑起來就非常的好看，讓人癡迷，或許他笑的時候，是他發自內心愉快的時候。

“沒錯，我來此的目的和別人一樣，不過，我不想什麽長生，我只是想延續壽命。”曲原說得坦然，我卻是吃驚的攥緊了衣角。

延續壽命……怎麽會這樣。

“延續壽命？”很明顯，老板也不明白曲原的說法。

“是的，我希望能多活一些年。”曲原解釋道。

“你很年輕，怎麽會有這個擔心？”老板遲疑的問道。

“人的壽命有長有短，這和年輕與否沒有什麽關系。”曲原自然而然的回答，令他們間的對話停頓了片刻。

我也覺得曲原的話有道理，壽命的確不分年齡，有很多人都英年早逝了，可這和曲原有什麽關系呢！

“你覺得你會短壽？”老板饒有趣味的問道。

“是的。”曲原擲地有聲的說道，我為此很驚訝的看向老板，他還是老神在在的閉著眼睛，細品茶水。

“真是有趣，我很好奇是什麽原因讓你有這樣的想法。”老板的語氣裏都透著好奇。

“實不相瞞，我兩年前生過一場病，那場病過後，我確定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我希望在老板這裏尋找到可以延續壽命的辦法，無論讓我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只要能多活一些年。”曲原說到最後已經近乎祈求了，他的聲音也變得很低，這樣的曲原是很少見的。

在我印象裏，他一直是高傲的，不服輸的，甚至是無堅不摧的。可是這一刻，那些所謂的印象都土崩瓦解，消失殆盡。

我很好奇，他到底生過什麽病，兩年前，那應該是我和他還不認識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曾經翻過的資料。我記得，他和那任女友的合同中斷，就是那個時間。

原來，他是因為生了一場大病才和那個女人中斷了聯系啊，我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呢。

心頭五味雜陳，只等著老板道出我的疑惑，他說：“你生了什麽大病？”

“突發性心臟病。”曲原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這幾個字，我已是呆楞住了，而他還淡然自若的解釋道：“當時，我的心臟大概停跳了十五秒，我喪失了意識，好在搶救及時，否則，我恐怕也沒機會再坐在這裏了。”

“既然已經搶救過來了，你還擔心活不久麽？”老板還是有他的疑惑。

“我當然會擔心，我的主治醫師告訴我，這種急性的心臟病很容易覆發。一旦覆發，恐怕再難有生還的機會了，而我很擔心，我一旦猝死了……我……”曲原猶豫了，他好像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而我也垂下了頭。

如果他猝死了，我一定會很傷心，很自責，雖然我現在也很自責，但遠不及因為沒有照顧好他，而讓他喪失生命更讓我自責。

“我明白了，你擔心你死後，無法給你愛的人一個交代吧。”老板真是善解人意。

“可以說是這樣。”曲原似乎是苦笑著如此說道。

“你為什麽不考慮通過其它方式延續你的壽命呢？比如說，加強鍛煉，提高身體素質，你還這麽年輕，沒必要如此自暴自棄嘛。”老板已經化身成為了一個關心患者的醫生了。

“這些我也在做，可是我總是不放心，我希望能有一個萬全之策。”這真是曲原的性格使然，他一向要求完美，要求萬全之策，所以，他在工作上可謂是事無巨細，否則，他也不會這麽勞累了。

“萬全之策，呵呵。”老板的笑聲裏透著譏諷和悲涼的氣息。

我總覺得那笑聲很瘆人，不禁全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老板，他已閉上雙眼，入定一般，一動不動，看起來也沒那麽恐怖嘛。

“很可笑麽？”曲原似乎不悅了。

“不是可笑，是可悲。”老板言簡意賅，不留情面，曲原沒有說話，似乎是和老板對視。老板解釋說：“你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相信你自己的能力。難到不可悲麽？”

“是啊，的確很可悲。”曲原再次苦笑道：“我也想相信我自己，但是，命運似乎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就在上周的時候，我去醫院覆查，醫生說我的心臟已經嚴重缺血了，如果這種情況惡化下去，很難說我的舊病不會覆發。所以，我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了。”

曲原的苦惱讓我很難受，我對他的病情一無所知，他平時只是表現出疲勞的樣子，我卻不知道他的疲勞到底來源自何處，是我的不細心，不認真造成了那樣的後果麽。

“既然活不久了，那就順其自然好了，沒必要太過強求。”老板還在規勸，這讓我很奇怪，他到底還想不想做生意了，這是砸自己的飯碗吧。

“難到你不想幫我麽？”曲原應該也有和我一樣的疑惑。

“我不是不想幫你，我是覺得沒有幫你的必要。來我這的人多數都是毫無生命價值的人。而你還這麽年輕，也很有作為，何必拘泥於壽命這種隨緣的事呢！”老板真是看得開啊。

“我做不到任其隨緣，我需要壽命，這不僅僅是為了事業，而是為了愛情。”曲原的最後吐露的兩個字，著實刺痛了我的心。

為了愛情，難到他是為了我麽！

“為了愛情，真是偉大啊！你說的愛情對象是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人麽？”老板有點八卦的語氣了。

“是的，就是她，她是我的愛人。”曲原的解釋令我熱淚盈眶了，我以為自己只是他的情人呢。

“既然你如此愛她，為什麽還在生了大病之後才結識她？”老板真是料事如神，連這種事都知道，我分外吃驚，曲原也是如此。

他說：“你怎麽知道？”

“你不用管我如何知道的，我覺得你的愛情不夠純粹，不像你說得那麽有分量。”老板的聲音多了一些威壓，仿佛是一個審判罪犯的法官，令人不得不坦白從寬。

“沒錯，我的初衷的確不純粹。因為我的主治醫生說我需要快樂的生活，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紙醉金迷，荒度餘生。所以，我想找一個能讓我快樂的人陪伴我，而那個人只能是焦雲，那個我一直想要得到的女人。”曲原終於說出了實話，他當初找我的確是有目的，有意義的，並不是盲目的。

現實讓人覺得殘忍的發慌，而你除了發慌已別無選擇了。

我捂住嘴，忍住眼角的酸澀，繼續聽曲原毫無感情的訴說他的情史：“我過去有很多女人，就像快餐一樣，我會挑選一些，在一段時間裏享用她們。但是，也僅僅只是滿足一時的需求而已，我沒有投入什麽感情，最多就是花點錢，圖個安心而已。可是後來，在我養病期間，我精心挑選了一個人，她就是焦雲，是我現在的愛人。也是她讓我一直想要虛度的人生變得不一樣了。我開始重視生活，重視我的生命，可是我卻有心無力。”

他沈吟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她一直想和我結婚，想要和我生孩子，我知道她是真心的想做這些，不是圖我的名利財產，她是真心愛我的。可是我自認根本無法給她任何的承諾，因為我給不了她永遠，也不想拖累她。所以，我一直沒有向她求婚，我知道她很痛苦。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直到最近……”

“最近發生了什麽？”老板很感興趣的追問道。

然而，曲原卻笑著說道：“我好像有點說多了。”他還是保留了，沒有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

“你還沒把話說完，最近發生了什麽，讓你改變了之前的決定？”老板真是我肚裏的蛔蟲，深知我想問什麽。

“最近，我聽說有你這樣一個人，可以幫人續命。這個消息燃起了我的希望，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能幫我，滿足我這個想要給愛人永遠的希望。”曲原自圓其說的能力還是很強的。

“呵呵，你可真會找理由。”老板諷刺的笑道。

“多謝誇獎。”曲原還是那麽有信心的樣子。

“事先聲明，我不管你是在哪裏了解的我的情況，我都希望你不要完全信任我！因為，凡事都要付出代價，你想要的延續壽命，和那些想要長生的人，本質上是毫無區別的。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最終的目的不同，你是想成全你的愛情，別人只是單純的想長生而已。”老板說到這裏，應該是看向曲原，等待他的回應。

“我明白你的意思。”曲原了然的說道。

“你不會明白的，你也永遠不會明白，真正意義上的長生到底是什麽!”老板太會賣關子了。

“請您賜教！”曲原謙虛的讓人落淚。

“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而且，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會後悔來找我！”老板的聲音裏充滿了篤定。

“我不會後悔！”曲原也毫不示弱。

“那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或許，你是最不後悔的那一個也說不定，呵呵。”老板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到此，錄音結束了，我卻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疑惑的看向老板，他卻靜靜的看著我，有那麽一瞬間，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憐憫。

僅是一絲罷了，很快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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