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這恐怕是我這些年中睡過的最舒服的一覺了。

睜開眼，帳篷裏只有我一個人，我的身上蓋著一件沖鋒衣，拿起來一看，竟然是曲原的外套。怎麽會在這裏，我看著那深藍色的外套，怔怔出神。

曾經，我們一起去爬山，他穿過這件外套，我能很容易的在人群中找到他。只因他的外套顏色很特別，不是一般的那種深藍，是帶了一點綠色的藍。

他說過，他喜歡與眾不同。

早晨的溫度有些低，我把外套披在身上，出了帳篷，卻看到了我從未親眼看過的情景。

原來，我起的如此早，早到和太陽一個生物鐘，那噴薄而出的陽光，染紅了我的眼睛。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看到日出了，卻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看到，在海邊的公路上。

“很美吧？”耳邊傳來了清晰的嗓音，隨即，我的後背被溫暖包圍。

“很美。”我盡量讓自己不要去計較，不要計較身後的那個人是誰，只當他是曲原。

這一刻，他滿足了我的一個願望，就是我能和我愛的人一起看日出。曲原曾說過他想帶我去看日出的，可是他食言了。如今，這個願望實現了，我卻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我真的能觸碰那光亮麽，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我的手卻被身後的人抓住了。

“既然抓不住未來，不如抓住眼前。”他輕聲說著，與我十指緊扣。

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我有些錯愕，他的手也和曲原好像啊，很寬大，溫暖，有力，包裹著我的小手，讓我有種被保護的感覺。

如果我不回頭，其實我真的可以把他當成曲原，如果我把他當成曲原，我是否可以把這一刻當成對過去的彌補呢。我再度看向陽光，微瞇了雙眼。

陽光劃破最後的黑暗，將黑暗永遠的驅逐，同時，也驅逐了我內心長久以來的陰霾。

“曲諒，我可不可以暫時把你當成我的前男友？”我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這句話，想要試探一下他的情緒。

“呵呵，當然可以。”沒想到他爽快的答應了，也對，他是一個無底線的人，沒理由不答應我。

“那我想問你，曲原，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我知道這個問題很老土，幾乎是土掉渣了。可是我還是想知道，特別的想知道，因為那個人從來沒說過愛我。

沒想到曲諒會選擇沈默，我沒有回頭 ，不知道他臉上是什麽表情，也許是莫名其妙吧。可是我很想聽到答案，然而，他終究還是沒回答我，他放開了我的手。

“等我想好了，我會告訴你的，但是現在不行。”他給了我這個回答。

“為什麽現在不行？”我扭過頭看他，卻看到他的臉色很陰沈，比之前沒有太陽的天空還陰暗。

“我們才認識兩天，你就讓我說愛你，好像有點勉強吧，哈哈。”他突然變得玩世不恭了，大笑著說完這句話，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一個打火機。

啵的一聲，打火機開了，一點火光點燃了他手指間的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灰白的煙霧瞬間包圍了他的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了。

“我說了，我想讓你暫時當我的前男友，你也答應了。”我強調之前的約定，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煩躁，不知道他在煩躁什麽，連續大口的吸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痞氣。

“你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你並不了解他對你的愛。有時候，愛一個人，是無需從語言中來表達的，能用物質來表達的事，何必用空無一用的語言？”他蹙著眉，叼著煙，含糊不清的說著這些話。

“是啊，他的確用了物質來表達，可是我卻覺得那些物質都無用。我想聽他說話，哪怕是假話也行，只要他說的，我都信，可是他不會告訴我了。”我苦笑著說道，他離開我的這些年，我最想聽到的是他的聲音，最想聽到他和我說話，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除了說愛，你想聽他說什麽？”曲諒的話讓我擡頭看他，他的目光深沈，似乎在考慮我會讓他說什麽。

“我很想知道，他對我的看法，我到底哪裏吸引他了，會讓他喜歡我。”我承認我這些想法幼稚，可是時過境遷，我越來越發覺他喜歡的原因讓我看不清了。

“首先，你長得不錯。”他歪著頭，上下打量我，我被他目光掃射的站得筆直。

“其次，你這個人性格不錯，好相處。”他吸了一口煙，眨了眨眼睛說道。

“最後，你……你讓我忘不掉。”他猶豫的說著突然轉過身，沒有再看我，而是看向了大海。

“你……”我被他的話驚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他剛才的狀態真的和曲原太像了，完全是曲原附身的感覺。

在他說忘不掉的時候，他的目光是和我與曲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對我一見鐘情時的目光是一樣的。都是那麽的迷離，那麽的悠遠，仿佛要看到我的心裏去。

“怎麽樣，這些理由夠了麽？”皮笑肉不笑的戲謔嗓音再度響起，我從迷茫中回神，他剛好側過頭看向我，一副看小學生的鄙夷神色，這讓我驀然清醒了。

“謝謝你的配合。”我朝他點了點頭，轉過身不看他。

看來還是不行啊，還是做不到把別人當成曲原，在我心裏，曲原真的是無法替代的吧。

“為什麽你會問這種幼稚的問題呢？喜歡一個人其實是沒道理可言的，你卻非要找到一個道理，這很奇怪吧。”曲諒將手中的煙頭拋向遠方，手揣在兜裏，回頭看我。

“因為……”我眨了眨眼睛，盡量讓眼中的淚水不要奪眶而出，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可是一張口，我那沙啞的嗓音就出來了。

我勉強撐著嗓音說：“如果他沒遇到我，如果他沒有喜歡過我，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我越說越激動，全身都顫抖起來，那些過往的時光紛紛從我腦中的後退，我不忍再看，雙手掩面。

“如果沒有我，他現在一定能活得很好，一定！”我終是泣不成聲的說出來了，那個埋藏在我心底最深處的想法，被我硬生生的挖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下，瞬間就化成了飛灰。

沒錯，我一直在自責，哪怕是此時此刻，我還是在自責。如果不是因為我，曲原不會離開，不會從我的世界裏徹底的消失，像他那樣優秀的人，怎麽可以那麽早的結束他的輝煌人生呢。

“你的前男友，到底怎麽了，能讓你這麽難過？”曲諒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冷，令我一下子清醒了，我放下手，擡頭看他。

陽光下，他的臉在陰影裏，讓我看能不請他的神色，我卻明顯感到了他壓抑的情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是他的話，卻讓我不得不去面對。

“他死了，死在五年前的端午節。”這些年，我一直不願面對的就是這句話，很多人都問我，我的未婚夫呢，我只說他去旅行了。

後來，人們漸漸不問了，我卻不斷的問自己，曲原在哪裏。心底總會有個聲音告訴我，他在晉江，可是，我卻不敢去晉江找他，生怕找到他的下落。

可是他的下落就是他已經化作飛灰，飄蕩在茫茫的晉江之上，或許，也算是旅行的一種吧。

“既然都過去五年了，為什麽你還忘不掉他？”曲諒的嗓音透著一絲憤怒。

“人都以為時光可以解決一切，包括想要忘掉的事，忘掉的人，都會隨時光而去。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如果他什麽也沒給我留下還好，我可以孑然一身，離開這裏，去一個完全沒有他的痕跡的地方。可是我走不開，他留給我的一切都把我困住了，我無法離開這裏，無法離開充滿他痕跡的地方。所以，我怎麽可能忘記他，呵呵，我根本忘不掉。”我苦笑著搖頭，無奈又仿徨，我說的這些絕對是我這些年來，最致命的禁錮。

“呵呵，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那些物質吧，他給你留了一大筆吧？”他譏諷的說道。

“的確是一大筆，夠我幾輩子花不完。”我苦笑著點了點頭。

“所以說，不要把你自己說得那麽可憐。”他還是氣悶的樣子。

“我沒覺得自己可憐，我只是……太空虛了吧，物質滿足了，精神還是空的。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呢？”我覺得自己就是太貪心了，一定是這樣的。

“焦雲，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忘記他？”他喊我的名字，把我喊回了神，我怔怔的看著他，我覺得這恐怕是世上所有失戀的人想要破解的一個難題。

“是啊，我要如何才能忘記他，這真是很特別的問題。”我苦笑著說道。

有的時候，你刻意的想忘，卻忘不掉，如果你不太在意，反而很容易就忘掉了。也許，我最大的問題在於，我要如何不去在意曾經與曲原在一起的日子。

“我會幫你忘記他的，我一定能做到！”曲諒忽然篤定的話，讓我一驚。

四目相對間，我看到了他的決絕，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幫我？很多問題堆疊在腦海中，讓我的腦子有些昏沈，我搖了搖頭道：“不必勉強。”

“不會勉強，焦雲，我會幫你徹底的忘記他！”他擲地有聲的說完，在我還在楞神之際，他大步走了過來。

走到我面前，我清晰的看見了他眼中的我自己 ，仿徨無措，可憐兮兮。然而，下一刻，他就將那些情緒全部擊碎了。

他吻了我，在這個朝陽似火的早晨。

作者有話要說： 除了說愛，我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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