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4章 訛人

關燈
“這位姑娘找我有什麽事?”

聽到芳年的聲音,李氏幾個長長地松口氣, 巴巴地看著她。

那丫頭轉過頭瞧見她, 看她像個管事的樣子, 當下更加不快, “想必你就是她們說的管事,你來得正好。奴婢是唐國公府老太君的大丫頭,正好有事要找你們方丈。哪成想寺中的師父說, 方丈不在, 奴婢索性就來廚房找人能說上話的。”

芳年看一眼頭埋得最深的李氏, 想也知道是她嘴最長, 在這丫頭面前討好賣乖,供出自己。

“這位姑娘,我姓方, 看你這模樣, 火急火燎,莫不是你們老太君出了什麽事?”

那丫頭面一黑,暗道這黑臉管事說話好不中意,竟敢咒她家老太君。當下擺了臉子, 下巴揚得高高的,睨著芳年, “我們老太君有話要問, 請方管事跟我走一趟吧。”

“這位姑娘, 我只負責外面流民的夥食, 並非寺中人。你們老太君到底有什麽事情, 怕是找錯人了吧。”

“你這婆子好生拿大,我們老太君是什麽身份,請你去問個話你還推三阻四的。莫說是你,便是你家主子,想來我們對我們老太君也只有言聽計從的份。”

芳年站著不動,這丫頭說她是婆子,她哪點像個婆子?還有,話裏還捎上她的主子,這丫頭知道她的主子是誰嗎?

那丫頭昂著頭走了兩步,看芳年沒有跟上去,火冒得老高,“你還不快些!”

好無理的丫頭,芳年心裏暗道,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未免節外生枝,少不得還是要去一趟 。

這時,明覺趕了過來,那丫頭眼睛一亮。“這位小師父看著也是廚房的人,不如一起去吧。”

明覺看了芳年一眼,默默地跟在後面。

眼下寺中沒什麽香客,唐家是獨一份。前面那丫頭一邊走著,一邊揮著帕子。腰肢扭得極歡,有意顯擺著自己的身段。明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忙低下頭。

明覺生得唇紅齒白,模樣極為俊秀,待人謙和有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這丫頭眼倒是毒,在一個出家人面前賣弄風騷,也不怕佛祖怪罪。

芳年腹中誹議著,故意走在明覺的前面,擋住他的視線。

那丫頭斜了芳年一年,冷笑一聲。

到了客舍,芳年讓明覺在屋外等著,她去去就出來。

進了屋子,就見韓老太君盤坐在蒲團上,正在念經。芳年行了一個禮,問著安,她像是沒聽見一樣,嘴裏念念有詞。

芳年也不惱,姓韓的老虔婆慣會擺老太君的派頭。

那丫頭見她站得筆直,半點規矩都不懂,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不停地剮過來。“這位方管事,不知是哪個府上派來的?論捐的銀兩,恐怕京中沒有幾家比我們國師府捐得更多。我們國公府都沒有派人來管事,你們府裏倒是拿大,居然還派你來看著,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位姑娘,我已經說過,我只是方丈請來寺裏幫忙的,不是哪個府上的下人。”

韓老太君的眼睛猛然睜開,冷嗖嗖地盯著她。那丫頭立馬上前,把自家老太君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既然是寺中請來的,那老身就不多問。既然你是負責廚房的管事,那麽老身且問你,京中世家捐錢不少,為何那粥煮得如此之稀?”

芳年冷然,這老婆子是來找茬的。粥是她親眼看到的,比起京中世家施的粥,不知要稠多少。韓老太君故意說粥稀,莫不是懷疑寺中貪了國公府的香油錢?

“老夫人明察,寺中一日兩頓施粥,每頓用米三石。那粥我見過,不稠不稀,剛剛好。”

“方管事莫要急著申辯,老身是替那些流民討個公道,既然我們出了錢,自然是想他們吃得好。那粥方管事說剛好,老身卻不認同。要不這樣,明日起,你每次用米四石,想來那粥就稠了。”

“此事我不敢做主,老夫人可知眼下米價如何?三石米費銀多少?”

韓老太君面露不悅,這要是她府上的奴才,當下她就命人拉下去了。一個管事,口口聲聲我啊我的,半點規矩都沒有。

“方管事是指我們捐的錢不夠?”

“只怕是有些不夠的,眼下一石米二十八兩銀子。我以一千兩為計,折米約三十六石,能管六天。還有近三個月才到年關,共合九十天。且米價還要上漲,若是都照二十八兩一石來算,要耗銀一萬五千多兩。據我所知,此次寺中下山化緣,得銀不到萬兩。我見老太君您慈悲心腸,不願流民受苦,想來是願意填補我們,我替寺中上上下下,所有的流民感激老太君。日後佛祖面前,那功德表上,老太君您絕對是排在首位。”

說完,她殷切地看著韓老太君,就差沒說讓人拿錢了。

韓老太君一口血堵在喉間,此次她一共才捐了八百兩銀子。這奴才一張口就要她補下五千兩,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那丫頭也變了臉,見自家老夫人下不了臺,忙哼了一聲,“方管事,你這空口白牙的,你說米糧二十八兩一石,未免太過離譜。奴婢可是知道,往年再貴,也不過是十來兩銀子一石。莫非你夥同奸商來哄騙方丈,現在還想來訛我們國公府的銀子,真是不知死活。”

芳年瞧著,韓老太君像是找到理由一般,眼神不善地看著她。

她當下就覺得有些想笑,人老了,就莫要再逞能。好好的在寺中吃齋念佛幾日,祈求佛祖滿足心願,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以前,自己還是老婦人時,可不像韓老太君這般不識趣。

“米糧的價格,不是我說多少就是多少的。老太君不信,可以派人去外面打聽。我一個管事,萬

沒有信口開河的道理。韓老太君莫不是心疼銀子,不願在佛祖面前彰顯功德,足見心不誠,怕是所求之事終將化為虛無。”

“你…”韓老太君氣得捂著胸口,腦海中又浮現出曄哥兒吃飽穿不暖的情景,越發的覺得眼前的婦人可惡至極。

芳年懶理她變得煞白的臉,朝她行了一個禮,“若是老太君沒什麽事,我就去忙了。”

韓老太君呼著氣,怒視著她,“你這奴才真不知是哪個府上的,哪天老身定要和你主子好好計較一番。”

芳年微微一笑,韓老太君覺得她的笑中帶著嘲諷,一眼都不想看到她。像揮蠅子一般揮手,巴不得她快些滾開。

她出了屋子,明覺還未離開,在外面等著她。

“方管事,韓施主找你所為何事?”

芳年頗有興味地回頭看一眼韓老太君住著的屋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韓施主菩薩心腸,說我們的粥太稀,百姓吃不飽,讓我們每次多放一石米。我已替寺中上下和外面的百姓謝過老太君了,等會你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外面的百姓,就說韓老太君體恤他們,要再捐錢買糧,讓他們高興高興。”

明覺雙手合掌,朝屋子彎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小僧替所有人感謝韓施主的高義。”

屋裏的韓老太君堵著的那口血一下子就咳出來,氣得肝痛。她身邊的大丫頭氣忙幫著順氣,暗罵那方管事混不吝,不知天高地厚。

芳年得了便宜,哪管別人如何罵她。她與明覺一起走出客舍,迎面碰到搖著扇子的唐昀。明覺略低著頭,芳年現在是方管事,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錯身而過。

唐昀的眉皺起,鼻子嗅了嗅,“你們站住。”

芳年無奈地停下,行一個禮,“這位公子,請問有什麽事情?”

“本公子怎麽瞧著你面熟啊?”唐昀打量著她,前後轉兩圈,“你是哪家的下人,來尋本公子的祖母做什麽?”

“原來是國公府的公子,我是竈下的管事。韓老太君剛才喚我來,說是憐憫外面的百姓疾苦,要再捐銀兩。讓他們吃得更稠些。這不,我與小師父正趕著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唐昀的眼神閃了閃,據他所知,他的祖母可不是這樣的人。

但芳年才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道聲告辭,就與明覺離開。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唐昀眉頭微皺,用合起的折扇輕敲著手心,一臉的若有所思。一會兒,他自嘲一笑,慢悠悠地朝祖母的屋子走去。

那丫頭一見他進來,忙扶了一下發髻。

“祖母,您這是怎麽了?誰讓您受了這麽大的氣?”

唐昀趕緊扶著氣得呼呼喘氣的韓老太君。輕拍著她的背,眼神瞄向立在一旁的丫頭,那丫頭先是露出一個嬌羞的表情,然後義憤填膺地把剛才的事情說一遍,期間添油加醋,把芳年說成一個無理狂妄的小人。

“祖母,那方管事竟想讓我們府裏填補那五千兩銀子?”

“奴才欺主,不知是哪個府裏出來的,如此心黑…咳…”

“祖母莫急,孫兒倒是有一策。祖母慈悲心腸,想百姓們吃得好些,那每日多出的兩石米,我們國公府出了。以九十天為計,一日兩石,不過一百八十石米,孫兒這就去命府裏的管事送來。”

韓老太君一聽,立馬心口不痛了,“還是昀哥兒聰明,沒錯,此法甚好。”

國公府裏有糧庫,一百八十石米,不過是小數目。且他們原是自存的糧食,可不是外面高價買進的。這些米,對於他們來講,也就值個幾百兩銀子,與五千兩不可相提並論。

“昀兒,讓管事多取二十石,添作二百石。”

“祖母仁慈。”

唐昀說完,出去安排。

待到日落時,國公府的二百石中白米就送到寺中。不過是白得的米糧,芳年原本也沒想過韓老太君真的會再捐五千兩,不過是訛上一訛,有總比沒有強。

竈下的人都很高興,尤其李氏,嘴裏不停地說著誇獎韓老太君的話,言語間極心諂媚之詞,就差沒用熱臉去貼。

芳年笑笑,不與她一般見識。

外面流民都得到消息,想著能喝上稠粥,哪有不高興的道理。紛紛誇韓老太君是個大善人,必會長命百歲,消息傳到韓老太君的耳中,她的氣終是順不少。

慧法大師的院子裏,一僧一俗正在下棋。

“傅小施主好謀略,三言兩語,不費吹灰之力就弄來二百石米糧,貧僧佩服至極。”

元翼不語,手中的黑子毫不猶豫地放下,整個棋局勝負已分。

“貧僧又輸了。”慧法大師半點不生氣,撫著須,收起白子。

“大師最近心亂了。”

“還是元施主了解貧僧。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國仇家恨一日未報,終是意難平。貧僧愧對佛祖多年的點化,還不如元施主心靜。從今日起,貧僧要閉關半月,化解心中的戾氣。”

慧法大師說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元翼起身告辭,走出院子。一眼就看到正朝這邊走來的婦人,當下眼神變得柔和,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你怎麽在這裏?”芳年歡喜著,瞧見他出來的方向,明白過來。

他不語,走在前面。

待進了屋子,才露出讚賞的眼神,“聽說你今日表現不俗,白得二百石米糧。”

“是那韓老太君太過把自己當回事,我看不慣。她非要擺出一副救苦救難樣子,真要這麽有善心,之前為何不領頭救濟百姓。不過是捐了八百兩銀子,還想指手劃腳的,說我們粥熬得太稀。也不看看她們國公府,往年的善粥都能照出人影。”

她不滿地說著,想起韓老太君還要找她主子的話,又道:“王爺,她還說了,要找你好生說道一下,我這個奴才太沒有規矩。”

元翼面一寒,“她敢!”

他冷漠無情的樣子,此時看來,竟說不出的迷人。

芳年當下就露出小女兒的嬌態,玉手去扯他的衣袖。他心一顫,微俯著頭,看著她黑粗布滿褐斑的臉,皺了皺眉。

“王爺…”芳年玩心一起,怯怯地喚著,故意作出嬌羞的模樣,與她此刻的長相極為不配。

元翼冷著臉,哭笑不得。偏生那婦人,還一臉戲謔,看笑話的模樣。

等他去撈人,她一閃,躲進內室,笑得花枝亂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