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捏法訣收拾碗筷的動作，九條潔白蓬松的尾巴緩緩垂落, 狹長狐眸回視寧果。

“怎麽了果果？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寧果猶豫一下, 終究是將話說出口：“前輩不回去嗎？”

聞言, 付離的神色凝了一瞬, 嗓音卻仍舊是溫柔的：“回去？”

寧果抿唇：“前輩, 您知道我是什麽意思的。”

付離當然知道寧果是什麽意思, 很明顯, 小後輩已經猜到他的傷都好了, 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願離開罷了。

他也能明白她為什麽會提出讓他回去。

小後輩其實很聰明，只要她願意去想，就一定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付離無聲地嘆口氣，琥珀瞳眸靜靜地望著她，如同夜色裏被月光照亮的湖水：“你知道我是筆記上的那個付離了？”

寧果下意識地瞟了書包一眼，她也想起了上次從周雪藍那裏借來的有付影帝照片的筆記後發生的事情。

這使得小少女白皙如雪的臉頰泛起粉色，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小聲說：“對不起呀前輩，你絕對不是大豬蹄子。”

尚且處於淡淡惆悵的付離咳嗽兩聲：“……”

“前輩, 我先回房間寫作業了。”一陣沈默後，寧果軟糯的聲音響起。

只是把這件事提提而已, 繼續追問之類的真的沒必要。

付離擡眸，身材嬌小的少女正蹲下來平視著對他說話, 一雙黝黑泛金的圓眸澄澈絢麗。她的頭微微歪著, 兜帽上的兩只貓耳朵其中一只直直地豎著, 另一只卻軟軟地耷拉著。

幾綹烏黑柔軟的長發從寬大的兜帽裏垂落, 正好被窗外吹進來的風拂到付離的耳朵，令他不自覺顫了顫毛絨絨的耳尖，鼻翼似乎也嗅到獨屬於小少女的糖果般的甜蜜味道。

九尾狐緩慢地眨動兩下細密的眼睫，湖面一樣柔和清泠的眼眸仿佛被輕薄的蝶翅掠過，漾開一圈圈細小的波紋。

少女的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動作，一如既往的誘人心魂。

可正是這個一如既往，令付離心頭湧動著一股焦躁的情緒。

我真的離開的話，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付離知道自己不應該因為這點事情而失去向來的冷靜沈穩，他也在謹慎地、一絲不漏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但是面前的這個存在，令他的患得患失也變成了理所當然。

在某個時刻，這份情緒會到無法壓制住的程度。

“前輩，那我先回房間了。”寧果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或者做了讓付離非常不願意聽到看到的事，她試探地摸摸擁有著雪白皮毛的狐貍，聲音又輕又軟，像是蛋糕上塗裹的草莓奶油。

付離瞇了瞇眼睛。

嗯，有大概率的誘哄嫌疑。

但內心的躁動的情緒，因為覆在頭頂的溫暖掌心，猛然消減去了大半。

付離：“去吧，早點把作業寫完早點睡覺。”

寧果彎唇應聲，收回手，站起身，往臥室走去。本來潔白幹凈的及膝蕾絲裙角，因為剛才蹲下來的緣故，沾染上了水泥地上的一點灰塵。

付離轉瞬捏了個訣，那點臟汙的痕跡眨眼間消失得一幹二凈。

寧果毫無所覺，繼續往房間走去。

其實對前輩說出讓他回去的想法，寧果也不是沒有掙紮和遲疑的。然而理智告訴她，前輩應該回去了，他在這裏停留了太長時間。

今天寧果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付離的消息，網絡上粉絲們大片大片的擔憂和期盼也堅定了寧果的決定。無論如何，前輩應該對信任著他支持著他的粉絲們負責，最起碼也要給出一個交代。

小少女進了房間，房門啪嗒一聲輕響，被緊緊關閉上。

付離收回視線，輕輕一躍上了椅子，琥珀色澤的獸瞳漸漸變得暗沈。盡管心中的焦躁散去了大半，但剩下的那一小半仍舊在不停地作祟。

萬物皆有欲望，即便是看了千載花開花落雲卷雲舒的付離，在感情面前，也不能免俗。

或者正因為長年的淡然，一旦真正波動起來，就比任何人都要劇烈。

也幸虧付離的自制力和意志力頗為強大，換個性格稍微再為所欲為點的大妖來，可能寧果少女早就從上到下連皮帶骨被吞吃得半點不剩了。

九條漂亮蓬松的狐尾在椅子上垂落，堪堪觸及地面，一動不動如同一瞬間傾瀉凝固的月色。付離任由躁動的情緒在跳動的心臟裏逐漸沈澱成不知名的野獸，某根弦被一點一點繃緊……

“嘎吱”一聲，臥室的門開了。

付離迅速收斂神色，轉頭看向臥室的方向，穿著純白蕾絲裙和黑色洛麗塔風長外套的少女從房內探出頭，兜帽上的兩只貓耳朵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此刻都耷拉下來，透著一股可憐巴巴的委屈勁兒。

偏偏小少女的臉上掛著軟甜的笑容，眉眼彎如月牙，只是瞧著就叫人心底沁出一股綿長的甜意。

“前輩！”她晃了晃手，雪白的手掌裏握著一枚木梳，“等下寫完作業，我能給你梳毛嗎？”

付離不動聲色：“不想早些睡嗎？”

寧果指尖點點下巴，一臉若有所思：“當然想啦……”

付離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

“但是，我更想看到前輩身上的毛毛都整整齊齊順順滑滑的。”寧果眨巴著圓滾滾的貓兒眼，迫不及待地盯著他，“前輩，可不可以呀？”

付離從容頷首：“可以。那就先快點寫完功課，否則要弄到很晚了。”

“嗯嗯。”寧果貓兒眼亮晶晶的，乖巧地重又合上房門。

高大的狐貍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椅子上，垂落的尾巴尖兒小幅度地搖晃了一下。只有在這個細微的動作上，才能稍稍窺見他內心的愉悅。

剩餘的那一半焦躁，僅因為對方的兩句話和一個笑容，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付離失笑，這麽多年來，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是這麽好哄的狐貍。

這個晚上，寧果梳狐貍的毛玩得不亦樂乎，就連在整晚的夢裏，也是她變成小貓叼著木梳子踩在九尾狐背上給他梳雪白毛毛的場景。

次日的早讀課，寧果端端正正坐在教室裏，努力睜著惺忪的雙眼背英語單詞。

周雪藍：“……你怎麽了？”

寧果掩著嘴巴秀氣地打個哈欠：“昨天玩過頭了，覺也沒睡好。”

周雪藍首先想到的是功課：“你不會又沒寫完作業吧？”

“寫完了的。”寧果瞪大貓瞳，連忙擺手。

早讀課結束後，寧果又背了幾個單詞，從書包裏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想看看現在的時間還能不能打個小小的盹。

結果這一看，卻發現上面顯示著有條未讀短信。

因為手機號註冊沒幾天，幾乎沒收到過什麽垃圾短信，寧果眨眨眼，有些好奇地點開新短信。

這個號碼是她跟前輩前天一起辦的，除了周雪藍和趙非宇，還沒告訴其他人，有誰會發短信給她？

這一點開，瞧見裏面的內容，寧果更加驚訝。

【我是路唯銘。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寧果點開回覆，在裏面輸入一行字，按下發送。

【路警官？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

大概是對方正好也在看手機，沒過多久，路唯銘一連串短信回覆過來。

【不好意思啊果果，我是用警務平臺查的……】

【實在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出任務，好不容易有點空閑的時候你又在上課，不方便去找你，想跟你商量一下周末的安排也沒有機會。】

【我保證，除了電話號碼，資料裏其他的所有信息我都沒看一星半點！】

寧果咳了幾聲，嘴角微微翹起，幾乎能想象到一只大金毛緊緊勾著她的衣角搖擺著尾巴想要被抱個滿懷的模樣。她想了想，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市警局辦公室，身穿筆挺警服的俊朗青年坐在辦公桌前，目光逡巡著手中的一疊任務資料，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旁邊放著的手機。

手機屏幕是黑著的，青年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失望。

忽然，手機屏幕亮了。

路唯銘的手閃電般拿起手機，指尖滑開屏幕，盯著上面顯示的未讀短信看了幾秒鐘，心裏難得地感覺到些許忐忑。

她不會……生氣吧？

雖然從幾次接觸完全能感受到，寧果並不是那種容易生氣的人，甚至可以說她的性格相當的溫和柔軟，再加上自己有正當理由且確實只看了她資料裏面的電話號碼，可以說路唯銘有99％的把握寧果不會生氣。

然而那獨獨1％的不確定，在此時此刻卻變得分外磨人。

放在平時路唯銘是絕對不願在寧果不知情的情況下去查閱她的信息的，否則當初找不到她人，路唯銘早就選擇去警務平臺查而不是親自跑去小旭家詢問了。

只是這回，他實在是不想搞砸自己跟小少女的第一次約會。

腦子裏轉過許多念頭，現實中也只是過了幾秒。路唯銘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了一小會兒，便視死如歸地點開短信。

要是，要是寧果真的生氣了，大不了他使勁兒蹭上去用盡渾身解數哄，反正他，咳咳，他臉皮厚著呢。

【沒事，我相信你呀。】

路唯銘眨眨眼，再眨眨眼，確認了兩遍短信內容，在警局裏一向保持著的冷峻面容倏地染上緋紅。

心裏像是炸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煙花，燦爛又明媚。

另一邊，寧果註視著手機屏幕，秀眉微微蹙起，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很快，她又收到了路唯銘的話：【果果，這個周末我確保自己絕對沒任務，我們可以好好玩一天。】

【那天早上我去你家樓下接你。我是從小旭那裏聽說的，你現在跟他們家住一棟樓。】

【可以嗎？】

上課鈴聲響起，寧果僵硬地瞪著失去高光的貓兒眼，終於想起前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聽到的話語是什麽。

夜色漸深而年輕天師告別的時候，曾湊近了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貓咪，輕捏著它的耳朵尖兒，在它耳邊低聲說過，會在周末帶她去吃熱騰騰的花甲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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