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果一動不動地仰頭看著他, 貓瞳裏的情緒分毫未變，仍然盛著排斥與警惕，還有因為封閉環境的壓力而產生的恐慌。

或者從某種程度來說, 這是另一種平靜，不會被蘇長瑾的話牽著走，只保留著屬於自己最真實的心情。

蘇長瑾盯著少女的臉蛋瞧了一會, 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為什麽要這麽看著我，想顯得不那麽弱勢？”

可惜啊，無論她怎樣的虛張聲勢，弱者始終是弱者。

然而寧果的面色有些古怪：“呃，你難道不知道, 跟別人交流的時候, 看著對方的眼睛是最基本的禮貌嗎？”

蘇長瑾：“……”

他竟無話可說。

“你不怕我？”蘇長瑾語氣冷淡地問。

“怕。”寧果誠實地回答。

“那你還……”蘇長瑾審視著這個嬌小柔弱好像跟安芊芊那種女生沒什麽差別, 都是看似輕輕一捏就能死在他手上的存在, 他卻驀地止住話語。

明明是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在遇到危險時都會害怕得不得了的女孩，怎麽他總覺得有哪裏不符合他的預期呢？

這個時候，這個叫寧果的女生, 分明應該跪在地上祈求他放過，或者硬要保持尊嚴明明怕得不得了卻還直接厲聲指責他, 只有這兩種反應才是正確的啊。

……所以現在這樣算什麽？

但是垂眸註視著寧果的貓兒眼, 蘇長瑾卻突然覺得沒有問的必要了。

反正她給出的也只會是無聊透頂的答案。

然而蘇長瑾止住了話頭, 寧果在一片沈默後, 卻主動開了口。

“蘇先生, ”少女似乎斟酌了一會，緩緩道，“你的問題，是不是多了點？”

蘇長瑾：“……”

所以這是指他啰嗦吧？這絕對是在指他啰嗦吧？別以為她口氣裏的嫌棄他沒聽出來！

娃娃臉青年此刻的心情莫名地暴躁，偏偏這種暴躁還沒讓他有殺了寧果的沖動。蘇長瑾拉下嘴角，亮晶晶的小虎牙也被嚴嚴實實藏進唇裏。

“去挑書，然後滾吧。”蘇長瑾相當煩躁地大步回到櫃臺裏的椅子坐下，向後微仰，捏了捏眉心。

寧果怔了下：“蘇先生？”

“你不是說這家書店本身不錯嗎？那我也應該讓你好好感受一下這份不錯不是。”蘇長瑾放下手，冷漠地道，並沒有看寧果。

寧果琢磨一下他的意思，他這是讓她正常地像平時一樣挑書買書？

試探地走到書架間挑起書來，等寧果抱著幾本資料書來到櫃臺的時候，娃娃臉青年正一手覆蓋在他的雙眼上，壓根沒有看她一眼。

寧果把錢盡量聲音微小地按在桌上，隨後小跑到書店門口，輕輕一拉，不染塵埃的透明玻璃門就被拉開了。

對於這順利的發展有些驚訝，寧果定了定神，迅速踏出書店。

她沒有看到，在她剛走出書店的那一刻，蘇長瑾就放下了覆著眼的手掌，靜靜地凝睇著少女抱著書如同受驚的小動物般竄出去的背影，半晌，漆黑的看不出情緒的眸子裏，才恍如回過神似的浮現一抹淡淡的輕蔑嘲諷。

他絕不會因為這麽弱小的東西產生動搖，只不過是因為他太無聊了而已。

沒錯，僅此而已。這世上除了實力，根本沒有什麽值得他在意的。

回到賓館，寧果才算是徹底放松下來。

“怎麽了？”付離細心地察覺到寧果的不對勁，跳下床走到她身邊，溫聲問道。

寧果搖頭，下意識地擼了一把前輩毛絨絨的雪白毛毛：“沒事，就是遇到了一些不太值得高興的事。”

蘇長瑾顯然是對她沒有興趣了，後面應該不會再碰到了吧。反正她是絕對不會再去那家書店了。

……等等，未來還需要從他手裏把任務物品弄到手。

真叫貓頭疼。

付離微瞇琥珀色的獸瞳，心裏有點覆雜。

他的小後輩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吃完飯後，寧果吸取了昨晚的經驗，也不纏著付離玩游戲了，乖乖打開書包取出作業，開始寫了起來。

正臥在床上，略微苦惱地絞盡腦汁想著應該陪寧果玩什麽游戲的付離一楞：“今天不玩游戲了嗎？”

“不玩了，”小少女擺擺手，歪著頭咬筆桿，皺著張小臉回答，“我要做作業呢前輩。”

已經做好玩游戲的心理準備的付離：莫名失落。

“不要咬筆桿，這不是好習慣。”付離頓了頓，見寧果一直在專註著作業，櫻色的唇瓣一直挨著筆頭或抿或咬，過了好一會兒出聲。

寧果怔住，松開嘴巴，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盯著作業。

得不到小少女一個眼神或是回應的九尾狐產生了一點熟悉的焦躁感，他嘆口氣，跳下床來到寧果腳邊，毛絨絨的大尾巴不經意掃過少女光潔纖細的小腿，使得少女忍不住笑出了聲。

“前輩別鬧。”寧果順勢伸手揉揉雪白大狐貍的腦袋，嘴裏軟軟地嘟噥著，“我還有好多作業要補呢……”

付離那細微的焦躁感終於盡數散去。他低鳴一聲，溫柔悅耳，便蜷臥在寧果腳邊，狹長漂亮的狐眸泛著蜂蜜一般甜蜜的光澤。

寧果又下意識地咬著筆，這道題是怎麽寫的來著？好像老師說過，但她一時竟想不起來。

忽然想起來什麽，寧果扭過腰身翻找起搭著椅背的書包，在裏面找出一本厚厚的筆記。

隨著寧果的動作，原本闔著眼皮的狐貍雪白睫羽微動，睜開了雙眸，在瞧見寧果手裏拿著的筆記時目光凝住：“這是？”

“課堂筆記。”寧果以為付離在問這個本子是什麽。

“我是指，”九尾狐頓了頓，狹眸漾起笑意，“這個封面上貼著的是什麽。”

莫非小後輩還是他的粉絲？

那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簽名照都送給她。

付離眼中的笑意還未蔓延開來，小少女語氣沈靜的話語就從耳邊傳來：“這是大豬蹄子。”

付離：“……”

等等，這跟劇本不一樣啊。

九尾狐前輩難得地表現出呆滯，寧果也有些驚訝：“前輩？”

“你是說，這是……”付離擡起一只狐爪指著封面上的男人圖片，艱難地確認，“大豬蹄子？”

寧果想到周雪藍的話，點了點頭。

她只知道這個封面上的男人是個娛樂圈裏的影帝，並不知道其他更多的。周雪藍說這個男人是大豬蹄子，那她這樣說也應該沒錯吧。

付離：“……”

他什麽時候變成大豬蹄子了，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為什麽要把他叫做……大豬蹄子呢？”有些不適應地吐出這四個畫風清奇的字，付離堪稱耐心地溫柔問。

這關乎未來恢覆人形後他在寧果心目中的形象，可不能馬虎。

寧果遲疑一下，不確定地說：“可能是因為……他有一顆大豬蹄子般的心？”

雪藍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付離：“……”

本來還以為小後輩是自己的粉，付離心裏還有那麽點高興，現在一瞧寧果滿不在乎的模樣，他心裏深深嘆氣搖頭，正想嚴肅地糾正一下這個圖片上的男人不是大豬蹄子，卻在捕捉到寧果又咬起了筆頭的動作時，快到喉頭的話一轉，就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不要咬筆頭，這不是好習慣。”

付離扶額，覺得自己真的變成帶孩子的家長了。

寧果無辜地回望：“可是前輩，這道題我想不出要怎麽解，一著急就下意識地咬筆了。”

付離：“什麽題目？”

寧果把書遞到付離面前，凝著粉兒的白皙指尖在書頁上輕點著指給他看。

琥珀眸子一掃，付離立即表示他會。

寧果睜大眼睛：“真的嗎？前輩你會？”

付離極其肯定地頷首，並指導起寧果如何做作業。

好歹在人類社會生活了這麽多年，教導個高中作業完全不在話下。

成功解開這道題目後，小少女雙眼亮晶晶地誇讚著：“前輩真是太厲害啦，好喜歡前輩！”

付離輕咳幾聲，哪怕知道小少女沒有別的意思，他的心臟也不由自主因為這句話劇烈地跳動起來。

真是磨人。他嘆著氣想。

在小少女面前，他嘆氣的次數總是格外多，卻沒有一次是真的因此而感到苦惱。

……只是那個大豬蹄子的稱呼，找個時間還是要想辦法糾正過來吧。

終於等到周末的時候，寧果迫不及待地帶著付離來到了未來他們可能要長期駐紮的房子裏。

房子很是簡陋，兩室一廳無論是臥室還是客廳都很是狹小，只有最基本的家具，譬如桌椅床鋪之類的生活用具。不過在那所便宜的賓館其實也差不多，目前的狀況也完全在付離的預料之內。

但是因為之前的租戶離開時搬走不少東西，房子裏到處都是灰塵，寧果環視四周，對付離提議：“前輩，我們打掃一下衛生吧。”

付離自然沒有不讚同的道理。灰塵多的環境，不利於後輩的健康。

寧果在陽臺找出一塊抹布，打了一盆水後就開始擦拭起桌椅。

付離想要幫忙，被寧果嚴肅地按在沙發上：“不許動，前輩的傷還沒有好，很容易再裂開的。”

九尾狐無奈，只得註視著小少女跑來跑去地忙碌。眼見著她額上沁出了細小的汗珠，付離運起體內恢覆的一點法力，於是寧果便感受到好像屋子裏比之前涼快了很多。

等寧果差不多忙活完，便開心地湊到雪白狐貍旁邊：“前輩，臟的地方解決啦。”

因為才恢覆一點就毫不保留使用法力而疲憊的付離微微睜開眼，頓時一楞，剔透的琥珀瞳仁裏浮現戲謔的笑意。

寧果：“？”喵喵喵？

“明明是小黑貓，怎麽變成小花貓了。”男人低沈磁性的嗓音含著溫柔的笑意，在寧果的腦海中響起。

寧果眨巴眨巴貓兒眼：“小花貓？”

小少女看不見她此刻的臉上，因為沾上了灰塵和臟汙，而顯得一塊黑一塊白的，瞧起來格外滑稽。

“咚咚咚——”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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