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竹：“……”

哦, 師父以前說的沒錯，果然天道好輪回。

年輕天師的表情沒什麽波動, 周身卻籠罩著一股陰暗頹靡的黑氣, 顯得十分沮喪沈痛。不過他清秀雋永的臉蛋上那點兒嬰兒肥，使得寧果沒忍住伸出手。

然後拿白嫩纖細的手指輕輕戳了戳沐長竹的臉頰。

沐長竹身上的沮喪以光速散去，他眨眼間便伸手捕捉到寧果來不及收回去的指尖握住，黑水晶般純凈的瞳仁盯住少女：“你在做什麽？”

寧果試圖收回手，但是沐長竹雖然握的不緊, 卻意外的牢, 她沒能縮回手指，迷惑地回視他。

“只是覺得你剛剛看起來像個氣球, 似乎用手指一戳臉頰就能洩了氣……”寧果猶豫一下，“你生氣了？對不起我不該動手動腳的。”

沐長竹：“……”

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覺得他貌似更生氣了，寧果想了想，學著被周雪藍抱著時看到的肥皂劇的角色那樣，輕輕拽了拽沐長竹的衣角, 細聲細氣地用哄的語氣說：“別生氣啦。”

沐長竹：“……我才沒生氣，我像是那麽幼稚的人？”

寧果繼續哄：“好吧好吧你不是那麽幼稚的人。”

沐長竹：“……”他是真的沒生氣。

就在這時，突然砰的一下, 頭上套著黑色兜帽的少女不見了。

沐長竹被這變故弄得一怔，但他想起了什麽, 眼疾手快施展了障眼術法, 繞過桌子垂頭看過去。

只見椅子上, 一只純黑色的小貓正呆楞楞地坐在那裏，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懵懵地瞪著，感到自己被一個人的陰影籠罩，它仰起頭，下意識地喵嗚一聲。

素色衣袍的天師將黑色的小毛團雙手捧起來，專註地凝視著她，寧果被這樣的方式和角度看得不自在，連忙跳下這人的手掌，咪嗚咪嗚像是抱怨地叫了幾聲，軟軟糯糯的毫無攻擊力。

沐長竹不明顯地勾了勾唇角，眉心的殷紅印紋愈發奪目，襯得他清秀無雙。

“走了。”他說。

寧果眨眨眼，還沒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就一陣天旋地轉，被天師揣在懷裏，鼻尖嗅到清清淡淡的像是梅花又像是焚香的味道。

緊接著，沐長竹也給自己施展了個障眼術法，再次輕點足尖騰空而起，踩著這座城市的一眾建築物。寧果窩在他懷裏，明白這是要回周宅後，死死把頭埋在他衣服上，不肯擡頭瞧瞧周圍那幾乎要模糊的景色。

果然，暈沐長竹要比暈車可怕多了。

等到了周宅，輕輕松松翻過墻，站在庭院花園的白色秋千旁邊，沐長竹低頭瞅了瞅懷中正小爪子緊緊勾著他衣服的小毛團：“到了。”

聞言，小黑貓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毛絨絨的腦袋，碎金色的貓瞳環視一周，見的確是熟悉的地方，迅速一蹬腿躍出沐長竹的懷抱。

它正好落在秋千上，秋千輕微地晃了晃。

沐長竹也坐在秋千上，也不見他有多少動作，秋千便一下一下均勻地前後搖晃起來，寧果身體不穩，又慌慌張張蹭到他邊上伸爪子勾緊了他的衣角。

沐長竹滿意了。

寧果也很喜歡蕩秋千的這種飄忽悠閑感，尤其當這秋千還不用自己主動去搖晃的時候。她默默感嘆一句會法術就是好，一邊仰起頭，跟沐長竹神同步地望著天邊的殘陽。

一人一貓靜靜地看著在燃燒般的晚霞，心情意外的安寧平靜。

沐長竹稍稍垂眸，看到身側幾乎要被染成金紅色的小貓。

夕陽的餘暉落入黝黑的貓瞳，那瞳孔深處的一抹細碎金色愈發明麗燦爛。

溫暖的，明亮的，叫他不自覺地註視著。

周雪藍並沒有發覺那個平常的下午小貓與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天師所發生的事情。夜幕低垂，她躺在床上，手指撫摸著寧果的小耳朵，似乎心情很好。

寧果臥在枕邊，奇怪地歪頭看她，軟絨的耳朵輕輕抖動。

“小貓，我跟你說，”周雪藍瞇著眼挑著紅唇，嗓音懶散，“今天安芊芊又問我要你了。”

寧果微微一頓。

“我懶得理她，然後她被幾個想討好我的小家族的女孩給欺負了關在廁所隔間。”周雪藍翻過身，側臥在床上，註視著寧果，“我沒阻止她們，因為我討厭安芊芊。”

寧果從周雪藍枕邊站了起來，碎金色的貓兒眼靜靜地望著她。

周雪藍也靜靜看著寧果的反應，倏忽道：“還記著你的前任主人？聽到她的名字都反應這麽大。”

周大小姐自是不會想到一只貓會聽懂她的話，她只能往寧果是聽到安芊芊的名字才會突然站起來了。

周大小姐突然感到很不高興。

她以為已經是屬於自己的貓，最後卻還是記著前任主人明顯沒有忘記的樣子？

小白眼貓，明明是我救下你的，那會兒你所謂的主人還不知道在琢磨著勾搭誰呢！周雪藍忿忿地想著，連面膜也不想敷了，直接翻過身背對著寧果，蓋上被子準備睡覺。

當然，她並沒有睡著，她在等待著那只毛絨團子發覺她不好的情緒，來蹭她安撫她，對她撒嬌。在這段時間她因為爸爸偏心周卓的事兒傷心的時候，小貓總是很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難過，就是這樣湊過來安慰她的。

寧果看著周雪藍氣呼呼的樣子，毛絨絨的圓臉都快皺起來了。

寧果本身是很願意親近周雪藍的，但這不是她參與校園霸淩的理由。可能周雪藍並沒有直接出手，但在其中也絕對占據了引導的作用。

無論多麽討厭一個人，都不是對她校園暴力的理由。

寧果慢慢嘆了口氣，獨自臥下去蜷在床頭，閉上碎金色的圓眼，不再去看周雪藍。

這一晚上，幾乎徹夜未眠的周大小姐始終未等到小貓的爪子輕輕撓在她背上。

第二天清早，寧果醒過來的時候，周雪藍已經離開周家去上學了。

這是周雪藍頭一次對她什麽招呼也不打直接就走掉。

寧果兩只前爪揉揉臉，清醒一點後，便輕盈地跳下床褥，走出臥室。

一階一階地跳下樓梯，來到一樓客廳，寧果一眼看到年輕天師正坐在沙發上，懷裏抱著一筒薯片在哢嚓哢嚓地吃著。

寧果眨巴眨巴眼睛，無聲無息地走近。而沐長竹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極其淡定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極其淡定地繼續咀嚼著薯片。

這番吃貨姿態，讓寧果不禁又想起了昨天那個從一片薯片開始，以一碗花甲米線結束的下午。

註意到寧果的視線在盯著薯片，沐長竹忍痛捏著一枚薯片放到她嘴邊。

寧果連忙搖頭，她是不敢再跟沐長竹搶他的薯片了。

見寧果拒絕，沐長竹隱約覺得比失去一枚薯片還叫人痛心。他微微啟唇，緩緩地道：“我早飯沒吃飽。”

寧果不明所以。

“所以這薯片是應該包括在三餐內的。”沐長竹義正言辭地說，仿佛他說的就是真理。

寧果這才想起來，因為沐長竹的請求，周家包了他的三餐，但是並沒有說也包了零食。

周家是不會在乎提供幾包零食的啊，不用為了吃零食連飯也不肯吃飽吧！寧果無奈地趴在沙發上，瞪著溜圓的貓兒眼望著一臉正色的沐長竹。

然後看到沐長竹嘴邊沾著的一點薯片殘渣，寧果沒忍住，噗嗤笑出來，也跳上沙發，歪頭打量著沐長竹，咪嗚叫了兩聲。

你嘴邊沾上東西啦。

沐長竹好像聽懂了她的話，飛快地抹了抹嘴角，又像是聽到什麽動靜，迅速將空了的薯片筒扔進垃圾桶，便嚴肅端正地坐在沙發上，仿佛在思考人生哲學的姿態表情。

寧果正懵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周父出現在了客廳。

周父跨幾步來到沐長竹面前，稍稍皺起眉梢，略有些擔憂：“沐大師，您可將小卓身邊的那東西滅除了？”

雖說周父相信朋友不會在天師這事上坑他，但自從沐長竹來了周宅，也沒作法也沒貼符，一直都重覆著吃吃喝喝的日常，換誰看了也著急。

而周父忍耐了幾天，終於沈不住氣了。

沐長竹露出古怪的神色，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會幫忙將怨靈消除了？”

周父一楞，眉頭緊鎖：“你……”

“遇到的妖鬼沒有做過分的事，我只會負責生意對象這幾天的安全，且阻止怨靈在這幾天變成厲鬼。”沐長竹一臉淡然出塵地說著極其氣人的話。

周父：“那東西都讓小卓每個月圓之夜後發瘋了，這還不叫過分？！”

沐長竹轉過頭，認真地瞅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可是這只是他活有餘罪。”

周父：“……哈？”

以為周父是聽不懂這文藝的說法，沐長竹想了想，又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詞語，認認真真地道：“我是說，他活該。”

周父：“……”

在周父被這直白的形容驚呆的時候，沐長竹站起身，道：“告辭。”

他彎下腰，握住寧果的一只爪子：“再見。”

素衣少年沈默一會，又道：“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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