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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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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過來, 國子監內的氣氛與前兩年相比,大有不同。太學生們收斂了平日裏吊兒郎當的作風, 學館內的修習緊湊了不少, 許多人行走吃飯都捧著書冊, 為幾個月後的鄉試做準備。

而女學生又減少了幾人,如今留下來的唯有姜顏、阮玉、鄔眠雪、李沈露和薛晚晴五人,除了薛晚晴外,其餘四人都已有了心儀的少年, 只是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兩年向薛家提親的人可不少, 可薛縣主眼高於頂,不是嫌棄別人的出身就是鄙夷對方的相貌,至今也未曾定下一門。”清晨從會饌堂出來, 魏驚鴻便迫不及待地與姜顏和鄔眠雪分享年底的趣聞, 又笑吟吟對姜顏道, “你可要當心,說不定薛家還對苻離賊心不死,畢竟當年皇後娘娘是有意將薛晚晴許給苻離的。”

這‘激將法’對姜顏無用。她一語中的:“她有什麽值得我當心的?苻離的品味還不至於差到這般田地。”

正說著, 忽聞中庭的水榭裏傳來一個倨傲的女聲, 三分鄙夷七分酸意道:“……當初還說什麽‘是為了不相夫教子才來國子監’, 如今不還是眼巴巴地攀上了苻家人?呵, 這臉打得真響!”

水榭離回廊不過十來步遠, 薛晚晴的嗓音又一向驕縱尖銳,這話想不被聽見都難。一旁的李沈露見到了姜顏,便輕輕拉了拉薛晚晴的衣袖, 示意她小聲些。

“總有人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鄔眠雪安慰道。

魏驚鴻端詳著姜顏的神情,頗為意外道:“你怎麽不說話?要是換了以前,你早該頂回去了。”

“人不與狗吠,同她那樣的人爭論辯駁,除了自貶身價並無益處。”姜顏懶得同薛家人計較,慢悠悠轉過回廊,問道,“你方才說李沈露定了親,定的可是誰家?”

“你不知道麽?”魏驚鴻還未說話,鄔眠雪便一把擠開他,迫不及待道,“去年年底的祭天大典上,李沈露不是使了手段頂替了胡家娘子麽?歸去途中刺客行亂,李沈露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允王。”

“允王?”姜顏隱約聽過這般稱謂,卻不甚熟悉。

魏驚鴻插道:“允王便是當朝二皇子朱文煜,生母是已逝皇貴妃劉氏,太子殿下的庶兄。”

鄔眠雪搶著補充:“這位允王一向玩物喪志、心智簡單,此番被李沈露美色所惑,正求皇後娘娘賜婚給他做王妃呢。”

“可惜,李沈露是庶出,聽皇後的口風似乎不太滿意。”魏驚鴻搖了搖頭道。

魏驚鴻和鄔眠雪你一言我一語,姜顏便已弄清了來龍去脈。怪不得方才在水榭裏,一向做薛家跟班兒的李沈露竟然有膽量與薛晚晴平起平坐了,原是即將抱上允王的大腿。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初那十三名青蔥懵懂的女學生竟是流離大半,又有幾人還記得入學的初衷?

見姜顏嘆氣,魏驚鴻問道:“我朝沒有女子參加科考的先例,八月過後,你和苻離如何打算?”

“苻離官階不大,總是要替上頭的官員辦事跑腿,我已有月餘不曾見他,不知他前路如何。”頓了頓,姜顏繞著腰間重新系好的玉環,漫不經心地笑道,“至於我,離開國子監後興許是去臨洮府,爭取拜入陸老門下。又或是做個閑游詩人,風花雪月度日。”

魏驚鴻道:“不急著與苻離成親?”

“他又跑不了,急甚?何況我和他都還年少,若不去漲漲本事,首輔大人又怎會放下芥蒂接納我和他。”出了中庭,穿過月洞門朝學館走去,姜顏眼眸一轉,湊過去挨著鄔眠雪道,“不說我了,你和魏公子何時定事?”

鄔眠雪掩面,笑出嘴角的梨渦道:“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姜顏橫眼看她,打趣道:“自己人面前就不必裝柔弱啦。自從見過你扛著大刀拍馬殺敵的模樣,再見你這般刻意造作,總覺得瘆得慌。”

魏驚鴻在一旁笑得肚疼。

一行人邁上學館的石階,站在廊上,不經意間透過半開的窗欞望去,姜顏忽的腳步一頓,怔在原地。

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本空了半年,而今卻坐著一名白衣儒服的少年,身姿挺拔,氣質非凡,墨黑的頭發一半束在頭頂,一半撒下腰際,光是一個背影便勾勒出姜顏無限的回憶。

剎那間,姜顏以為時光倒流,清冷高貴的苻大公子又回到了國子監。

風夾帶著花香襲來,她呼吸一窒,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進了門,朝著那道端正貴氣的身影徑直走去。一聲‘苻離’湧上嗓間,卻在書案後的少年擡頭的瞬間壓下,步履慢了下來。

許久,姜顏略微失落地喚道:“苻……璟?”

坐在位置上的苻璟見到她,很是訝然了一會兒,起身拱手道:“姐姐。”

姜顏望著苻璟帶著溫潤笑意的臉,仿佛看到的兩年前的、更為溫和的苻離。

奇怪,最近自己總是莫名想起他,思緒淩亂,興許是魔怔了。

姜顏落了座閑聊,才知道苻璟也到了入國子監讀書的年紀,又因功課出色,故而與內班的老生一同學習。問及今年是否參加鄉試,苻璟只是謙虛笑道:“今年不行,年紀太小資歷又淺,即便考了也不會奪魁,要等三年後呢。”

姜顏點點頭,想了想,忍不住打聽道:“你兄長可有回過苻家?”

“回過兩次,父親雖然避而不見,但已不似先前盛怒。”苻璟道,“兄長在錦衣衛中頗得器重,想必父親很快就會擱下成見,接納兄長,姐姐不必擔心。”

“那就好。”

姜顏隨意從案幾上拿了一本書,翻開看了兩頁,又忍不住斜眼觀摩一旁的整理書案的苻璟,忽然有些懷舊。

這般觸手可及的靜謐時光,她也曾擁有過:清高別扭的少年坐在她的鄰座,滿臉對她的不屑,可眼眸卻又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只是,記憶中那與苻璟七分相似的少年早已脫下儒服,換上戎裝,成了應天府中最鋒利的一把劍,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

弘昌十六年,暮春煙雨霏霏,應天府鱗次櫛比的房舍浸潤在水汽中,成了**的暗青色。

姜顏寫去臨洮府陸家的信箋全如石沈大海,杳無音訊。好在沒兩日姜顏便重新打起了精神,將自己的詩文收集起來,又刻意寫錯那麽一兩處的格律,再寄去臨洮府。

這招激將法果然管用,四月朔望她收到了外祖父的來信。信中陸老痛斥她身為應天府最高學府的弟子,竟然會在文章中犯那般低級的錯誤,又命她勤勉學習,不可草草應付了事。

雖然信中外祖父的語氣並不算好,但好歹願意同她來信。於是姜顏順桿爬上,立即提筆回信一封,只說自己才學尚淺,離開國子監後願拜入陸家門下繼續修身雲雲。

若外祖父能同意她拜入陸家門下,接納阿爹阿娘亦是指日可待。

寫完信才發覺書案上的宣紙已快用完,需要立即補充一批新紙。伸個懶腰磨蹭了一會兒,姜顏回房拿了幾錢銀子,換身方便的少年儒服晃悠悠出門逛街去。

誰知在書齋裏看書耽擱了時辰,午後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姜顏忘記帶傘,只好站在書齋的檐下等待雨停。

正此時,數名錦衣衛策馬飛馳而過,暗青色的鬥篷樣式油衣在風雨中獵獵飛舞,眉目俱是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神秘而又威風。

馬蹄踏過水坑,濺起三尺來高的積水,姜顏蹙眉,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飛濺的泥水。她這麽一動,最前頭馬匹上的年輕錦衣衛註意到了街邊她的存在,忽的勒馬回身,翻身下馬朝她大步走來。

雨勢越來越大,打在瓦礫上發出嘈雜的聲響,檐上的雨水珠簾似的淌下,落在階前。姜顏怔怔地看著那名戴著油衣鬥篷兜帽的錦衣衛逼近自己,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挑開脖頸下的繩結,行走間已是解開油衣鬥篷,露出苻離那張英俊淡漠的臉來。

這是姜顏第一次見他身著鮮衣戰襖的模樣,似乎比平時更穩更深沈,每走一步都氣勢逼人。

正楞神間,苻離將解下的防雨鬥篷抖開,當著眾人的面神態自然地披在了姜顏的身上。

仿佛眼前一片暗青的雲翳遮過,下一刻帶著苻離體溫的鬥篷便裹住了自己,回過神來時,苻離已替她系好了繩結,將兜帽戴在她頭上,低聲道:“雨很大,別淋濕了。”

這是姜顏所從未見過的苻離。

他穿著錦衣衛的衣裳,生來就是令人敬畏的,道旁的行人見了也只是匆匆別過眼,無人敢指摘他當街贈衣的半分不是。

解下鬥篷走來的這幾步路,他的發梢和肩上的衣物濕了一片,姜顏略微擔心,怕他在雨中執行公務不便,開口道:“苻離……”

才說了兩個字,苻離便低聲打斷:“我有任務在身,最近不能相見。等忙完這幾日,我會來找你。”

說罷,他深深望了姜顏一眼,大步走入雨簾中,隨即踩著馬鐙翻身上馬,同另外幾名錦衣衛一同拍馬離去。

姜顏抱著一大疊宣紙,又在檐下站了許久,才拉低兜帽蓋住眉眼裏的笑意,轉身走入了紙傘開花的街道中。

身上的油衣是上等的絹絲織成,塗了油蠟,可防雨防水,十分溫暖輕便。姜顏裹著它回了國子監,竟是滴雨未沾,又因見了許久不見的苻離而心情大好,沒忍住哼起小曲兒來。

進了寢房,推門一看才發現阮玉也在。

屋中,阮玉將手中的信箋折好藏在枕頭下,紅著臉起身道:“阿顏何事如此開懷?”

“我今日在街上遇見苻離啦!”

姜顏將鬥篷摘下掛在木架上滴水,又把宣紙放於床頭,這才拉著一個勁悶笑的阮玉道:“你呢?阿玉又何事開懷?”

阮玉垂著頭,臉頰通紅如敷了胭脂,半晌才支支吾吾笑道:“阿爹回信,說謝家人去兗州求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苻璟:姐姐……

苻離:叫長嫂!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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