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想著，他要是敢這麽對他們說話，他倒是無所謂，但是他要是敢對他的母親無禮，說話也用鼻孔看人，他就直接將他打出去，狠狠的打出去，一點面子也不會給他！

於正德笑著對這個憨厚的少年道：“阿龍，等我好了，一定會好好的報答你的，你想不想去城裏工作？我可以給你找一個。”

阿龍一聽，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又暗淡了下來，蔫蔫道：“不用了，我、我不想去。”

“不想？為什麽不想呢？城裏工作的話，比你在這裏掙錢多了，也可以給你母親一個好一點的晚年生活。”於正德皺了下眉，阿龍明明一聽可以去城裏，表現是很高興的，從他的眸中就可以看出來，他對城裏還是挺向往的，怎麽，突然就說不去了呢。

“於哥，我知道，我跟您說實話吧，我也想去，但是……但是我要是去了，我母親怎麽辦，我爸走的早，我要是也不在了，就剩下我母親一個人了，我、我不放心。”阿龍低下頭，於正德能感受到這個身材魁梧的少年身上散發的那種遺憾。

於正德也沈默了，剛剛是他考慮不周，只知道讓他的母親可以過上好日子，卻忘了或許對老太太來說，孩子在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好的日子吧。

就算是苦點、累點、窮點又算的了什麽呢，自己的孩子、最親愛的人在自己的身邊，其他的真的不算什麽了。

一時之間，兩人的氣氛有些沈默，卻並不尷尬。

於正德很是欣賞這個少年，他很有孝心，他聽到自己可以掙很多錢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自己有好日子過了，而是擔心自己離開這裏後，家裏就只剩下自己的母親了，擔心自己走後，母親一個人會孤單，會想念自己，會照顧不好自己。

阿龍也想去城裏啊，也想去見見大世面，也想多掙些錢改善一下母親的生活，母親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已經忙活了大半年了，身為兒子的他，非常想讓自己的母親過上好日子。

他是家裏的老小，是母親五十多上生的自己，聽說母親為了生下他，差點把命給搭上。

他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哥哥，但是出嫁的出嫁，娶媳婦的娶媳婦，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的也搬到城裏去了，遠離了這個小村子，也遠離了這個生他們養他們的家！

說起來，阿龍是恨他們的，反正自他懂事以來，就幾乎沒有見過他們來看自己的母親，也沒有見過他們個母親送過什麽東西，也不見說來贍養母親。

他這麽多年了，也就見過二哥來過兩次，帶著點土雞蛋，但是這點雞蛋可是價值不菲呢，大概也就十來個，卻要了母親半輩子攢下的血汗錢！

阿龍都不願意再想起那天的事……

二哥穿著看起來很光鮮亮麗的衣服，拎著一籃土雞蛋，笑著來的，自己來的。

母親那天非常的高興，為了見二哥，還特地換上了藏了好久的新衣服來穿上。

二哥一來，母親特地為二哥殺了家裏唯一的一只老母雞，那是阿龍養的，養了很久，這只老母雞爭氣得很，每天肯定會下一個雞蛋，有時候還會下兩個。

母雞下蛋了，母親經常會攢下來，然後攢的多了，母親就會拿出去賣掉，但是母親不會賣完，總是會留下兩個雞蛋，說是沒有賣完，讓阿龍吃掉，說再不吃就壞了。

阿龍哪裏會不懂母親的苦心，一次賣不完，難道能次次賣不完嗎？

阿龍沒有上過學，但到底不是傻的，他能理解母親的苦心，他就每次都騙母親自己不愛吃雞蛋，母親不依，他就只把蛋清吃了，將蛋黃留給母親，母親要是不吃，他連飯都不吃了，說什麽也得讓母親將這蛋黃吃掉！

那一次，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母親逐漸渾濁的眼睛裏沁出了淚花，在橘黃色燈暈的照耀下，母親的眼睛反射出淚光，瑩瑩灼灼，燒的阿龍的心生疼。

母親要將那只老母雞給二哥燉了的時候，阿龍說什麽也不肯，甚至有生以來第一次跟母親頂嘴。

就是因為有這個老母雞，母親才能吃得上雞蛋，才能吃的好一點，怎麽能說給燉了就燉了呢！阿龍不願意，說什麽也不願意。

那是母親第一次當著阿龍的面哭，阿龍這輩子都忘不了，母親的眼淚就像是灼熱的硫酸，澆在自己的心上，灼熱滾燙，讓阿龍甚至疼的都不能呼吸了。

最後，阿龍還是妥協了，沒有辦法，母親一再堅持，甚至都哭了出來，他就算心中再不願，也不得不答應。

最終母親還是將那只老母雞給燉了，她高興的拉著二哥的手，說著他小時候的趣事。

阿龍就在一旁聽著，有些疑惑母親為什麽不問問二哥為什麽不來看她。

但是在看到母親眸中那份小心翼翼之後，阿龍就什麽都明白了。

母親這是不敢，怕惹得二哥不開心了，怕二哥以為她這是在責怪他沒有來看她，她怕，怕自己這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們。

母親盡自己的所能在討好著他們，在討好著自己的孩子，只為了他們能偶爾回來看她一眼……

阿龍不敢再待下去，所以阿龍借口去做農活出去了，他怕自己在母親面前哭出來，怕他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將拳頭砸向自己那所謂的二哥。

阿龍跑出去後抹了抹眼淚，就開始心不在焉的做農活了。

阿龍做著做著就覺得眼皮子一直在跳，心裏也一直突突突的，阿龍頓時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裏驀然痛了一下，阿龍頓感不對，放下手中的出頭開始向家裏狂奔而去。

果然，回到家，阿龍就看到母親跪在地上正在撿散落在地上的雞肉，母親很小心，一點一點的，一點碎骨頭都不肯放過。

阿龍看著母親將雞肉一點一點的又撿到碗裏，屋子裏也不見二哥的身影了，阿龍頓時就什麽都明白了，連忙跑過去幫著母親撿。

母親撿著撿著，突然就哭了起來……

“阿龍，是媽對不起你，把你辛辛苦苦養的老母雞給餵了白眼狼，是媽的錯啊！”

阿龍上前抱住母親，哽咽道：“沒關系媽，哥哥姐姐們不回來，你還有阿龍啊，阿龍會陪您一輩子的，阿龍不會離開的。”

母親哭的像個孩子，阿龍也哭了，只是他是默默的流著淚，他在替母親感到不值，他心疼他的母親！

“媽，這是怎麽回事啊。”見母親漸漸的止住了哭泣，阿龍指著碗裏帶著些泥土的雞肉小心的問道。

雖然心裏有了猜測，但是阿龍還是想從母親口中得知真相。

母親嘆了口氣，伸出洗幹凈了依舊帶著泥垢的手來擦了擦眼淚，道：“你二哥打翻了，是媽以前太慣著他了。”

“他是不是又來找您要錢了？！”阿龍氣憤的問道。

母親無力的點點頭。

阿龍見母親點頭，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氣的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行，媽，那是您辛苦了一輩子給自己攢的錢，我得給您要回來去！”阿龍氣不過，說什麽也要去找二哥把錢拿回來。

那錢是留著以防萬一的，母親老了，身體難免會出現問題，那錢是留著給母親治病買藥用的，怎麽能讓二哥輕易的就拿走了！

“別去！阿龍，別去了。”母親拉住阿龍，不讓他去。

“為什麽不去，那是給您留著以防萬一的錢，他憑什麽說拿走就拿走了啊，您為他操勞了這麽多年，他說走就走，也不回來看您，就是回來了，張手就跟您要錢，他都多大了啊，您還這麽慣著他，他這麽多年給家裏寄過一分錢嗎！沒有！他反倒還找家裏要錢呢！多少年了，他都不說回來看看您，這錢，他憑什麽拿走！”

阿龍非常的氣憤，現在的他，要是二哥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都恨不得拿著斧子將這個白眼狼、畜生給剁了餵狗！

阿龍想，就是剁了餵狗，狗可能還不吃呢！這樣不孝的人，就應該被拉去槍斃才是！

正當阿龍氣憤著恨不得殺了他二哥的時候，母親說話了，母親聲音淡淡，淡淡中卻摻雜著一絲的悲傷，她說：“阿龍，別去了，我已經跟你二哥脫離母子關系了，從此以後，我跟他，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阿龍楞住了，看著母親那滿頭的白發，突然覺得母親在這一霎那間，仿佛老了很多。

“媽……”阿龍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哽住了喉，他想說些什麽，嘴巴一張一合，喉嚨卻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阿龍，從此以後，媽就剩你一個人了，可是，你長大了也是要離開媽的。”母親的聲音疲憊了很多，像是久經滄桑一般。

以前，母親的聲音是很洪亮的，隔著地頭，他都能聽到母親來叫他回家吃飯，可是現在呢，母親的聲音小了，有氣無力的，像是經歷了一場盛大的場面，太累了，所以母親不想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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