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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能幹的人(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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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孩子年紀不大, 卻有豐富的街頭生存智慧。撒謊對她來說, 仿佛是家常便飯一般。即使警方調出了監控錄像,她依然狡辯表示自己沒有印象。

“警察同志, 你以為掙錢有那麽容易嗎?我們不陪客人喝酒,人家根本就不會買酒的。”梁秋冷笑,“我們可沒有舒服的辦公室坐著, 什麽都不幹就有錢拿。我掙的每一分錢, 都是浸泡在我的血和淚當中的!”

監控室裏頭,六子忍不住嘆氣:“現在的姑娘們都是戲精上身嗎?殘忍自私又冷酷!”

趙處長瞥了他一眼, 沈聲道:“別把相親失敗的怨氣帶到工作中來。”

老吳跑過來敲門, 揚了揚手中的宗卷, 大聲道:“找到了, 另外一個幫忙扶著陳潔雅的姑娘找到了。”

根據這位當時一並從迪廳裏頭退出來的姑娘的口供,上周六晚上的黑光舞時間, 她嫌鹹豬手太多,就和朋友一塊兒往門口躲。旁邊有個女的扶著同伴出來,像是使不上力氣,她就主動過去搭了把手。

“那個女孩應該是著了道, 臉色都不對了。她朋友怕她在裏頭被人欺負了, 急著帶她出去,我就幫忙扶了一把。嗯, 我們出門朝右邊走了一段, 她朋友說她不舒服想吐, 就扶著她在邊上吐了。當時她朋友說他們自己人過來了, 我就先走了。她倆的朋友啊?我隱約記得有幾個人朝那個方向走,就沒有太在意了。”

趙處長將煙頭摁滅了,吩咐手下:“想辦法撬開他們的嘴巴,繼續搜查周圍的情況。這個梁秋,不可能帶著陳潔雅出門就是為了吹冷風而已。”

審訊室裏頭,老吳接手了訊問工作,他敲著桌子道:“陳潔雅偷喝了你的奶茶,所以你找人教訓她。小姑娘,你的脾氣不小啊!”

梁秋快速眨了兩下眼睛,矢口否認:“我不記得了,我喝酒了。我不喝奶茶的。”

老吳嗤笑出聲,在梁秋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時,他突然間變了臉色:“梁秋!你吸毒賣淫,證據我們手上都有呢!知不知道監控裏頭的口型也能判斷人的語言?你當時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有證據!你的三個同伴不是偶然從迪廳裏頭出來,無意間發現陳潔雅的。是你找了他們,讓他們將陳潔雅拖進迪廳。因為你的奶茶不見了,陳潔雅當時明顯是喝過奶茶後的反應,她甚至還吐了點兒奶茶,被你看了個正著。”

梁秋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她像是一只狡猾而殘忍的野獸,等發現自己已經掉入了獵人的陷阱時,她想的不是乖乖束手就擒,而是伺機反擊逃跑。她咬著嘴唇,沈默了半晌還是硬著頭皮道:“我不記得了。我承認我有點兒小癖好,幹我們這行的就沒有毫無嗜好的……”

老吳沒有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冷笑道:“你的記性還真是奇怪啊。行,你以為咬死了不說話,警察就拿你沒辦法了?你們一路撒謊到現在,我們警方照樣調查破案。本來看你年紀不大,還想給你機會挽回一下,在這純粹就是我們想多了。你繼續守著你那點兒破秘密吧!反正你們四個人呢,從犯總比主犯判的輕。陳潔雅只有一個人而已。”

這一回,梁秋的臉色終於變了。她結結巴巴道:“我,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個人,對,我當時看出她不對勁兒了。好,我承認我以為她偷喝了我的奶茶,想要問她把錢給吐出來,所以才拽她進迪廳的。可是黑光舞的時候,有人想拽她去那個。我看不下去。殺人不過頭點地,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做這行的,說不定是被人哄著來玩的大學生。我雖然初中都沒正經畢業,我也是熱愛學習的。我看她的樣子,很可能被人忽悠了。她們這種女大學生最蠢,男人放個屁她們都能當成是仙氣。”

老吳敲著桌子,厲聲呵斥:“你為什麽覺得她是被男人騙了?她是跟男人一起來的?”

梁秋眼睛快速地眨了兩下,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可我當時就是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就一會兒的功夫。等我再去看的時候,也沒看到什麽人。反正我有點兒毛毛的。我當時改了主意,想拖她出去吹冷風,吐出來,等過了藥性就好了。是有個姑娘主動幫我搭了把手,出去以後,我怕那女的跟我聊天,我就說不清了,所以我才騙她說我朋友來了。嗯,之前我的確喝了酒,我也有點兒難受,又吹了風,就扶著墻開始嘔吐。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不見了。”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梁秋打了個寒噤,又強調了一遍:“她不見了。一開始,我以為她難受,滾到邊上的草叢或者花圃那邊去了。可我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人。我自己又非常難受,怕有人會趁機占我便宜,我就先走了。後來的事情,我是真不記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黃志他們過來找我,想出手他們前一天晚上摸到的東西時,我們才反應過來,那個女的就是東西的主人。我們當時都覺得這事兒有些詭異,就想將東西趕緊出手拉倒。後來,後來是看到了她家發傳單,才改了主意。”

趙處長盯著監控裏頭梁秋的臉,朝話筒裏頭說了句:“問她陳潔雅是什麽時候死的。”

旁邊的六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有點兒不敢相信的模樣。

老吳臉上沒有顯露出震驚的端倪,只突然間開了口:“梁秋,陳潔雅是幾點沒的氣兒?”

梁秋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仿佛毒癮發作了一般,只神經質地重覆著:“沒……沒有,她就是不見了。我發誓,她真的不見了,不是我們藏起來的,我們藏她幹嘛啊!”

其餘三人的口供也都咬死了陳潔雅不見了的事實。他們原本是商量到底怎麽從這女的手上撈一筆錢,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黃志額頭上不斷地冒著汗珠,身體神經質地顫抖著:“我們的意思是想直接問她拿銀行卡裏頭的錢花花。可是梁秋不同意,她想讓這女的搞色情直播掙錢。我們吵了起來,再回過頭時,人就不見了。”

盯著監控錄像看的趙處長皺起了眉頭,拿出手機撥打周錫兵的電話:“小周,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麽新發現。這幾個小兔崽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這種說法有點兒搞笑,然而接到電話的周錫兵笑不出來。目前他們手上掌握的證據太少了。那幾個小混混常年出入派出所,根本就不容易從他們嘴裏頭掏出實話來。他們有篤定,篤定警方沒有多少證據。

有王小敏這只小間諜的存在,王汀輕易就能知道周錫兵的通話內容。作為一位通靈師,她也沒有隱瞞這一點,直接招呼對方:“走吧,人只要來過了,就肯定會留下痕跡。”

兩人沿著迪廳門前的路朝陳潔雅被扶走的方向去。陳潔雅的確在路邊吐了,不過沒能吐出來,就又被拉走了。迪廳的語氣很是不耐煩:“沒看到了,誰知道她們去哪兒了啊。光線那麽差,我又看不到玫瑰花了,幹嘛還要看她們。”

王小敏被迪廳的不要臉給氣得差點兒又哭鼻子,還是王汀摸著它哄了半天,它才勉強咽下了這口氣。

迪廳得意洋洋:“喲喲喲,小哭包,又掉眼淚咯。”

王汀忍不住懟了它一句:“你挺大的塊頭,欺負一個小姑娘,你要不要臉!”

迪廳嚇得直打嗝,結結巴巴道:“臥槽,王……王小敏,這人類為什麽能聽懂我們說話。媽呀,見鬼了!大白天的怎麽還會見鬼啊。”

王汀被它甕聲甕氣的大嗓門兒震得耳朵疼,她剛皺眉,周錫兵就丟下一句:“你上車裏頭待著去。”

遠遠的,前頭有個穿著羽絨棉服的男子一見到周錫兵就撒腿拼命跑。周錫兵立馬跟上。無聊了一夜的迪廳立刻亢奮起來,大聲鼓勁:“快點兒,加油!往左邊跑,左邊有巷子,加油!加油!”

王小敏顧不上害臊,生氣地大吼:“你快點兒說那個壞人跑哪兒去了,你怎麽可以幫助壞人。你應該幫助警察抓小偷的!”

迪廳十分不屑:“關我什麽事情,作惡的是人類自己。我們只要在邊上看著就好。好了好了,王小敏,你好吵啊!我說就是了,在那邊的巷子裏頭。對對對,沒有其他人,就一個警察跟一個壞人。那個灌木叢的後頭啦!”

王汀發動了警車,直接將車子開到了巷子口,橫放著堵住了去路。

遠遠的,那個穿著羽絨服的男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恰好撞到了車身上。他也是圓滑至極,直接一個打滾,從車身後面的縫隙往外頭擠壓,結果迎頭接受了滾動垃圾桶的洗禮,落了一身的避孕套跟成分不明的垃圾。

周錫兵追上前,將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直到此時,王汀才發現他的臉稚氣未脫,看著應該不超過二十歲。這少年被逮著了還高門大嗓地抱怨:“你幹嘛呢?光天化日的,你還敢搶劫?”

周錫兵二話不說銬住了他,冷聲道:“警察搶劫?你小子倒是挺能跑的啊!”

“那是,我可是在全市中學生長跑比賽裏頭拿過冠軍的。”

少年一臉得意,直到周錫兵厲聲呵斥“跑什麽跑?”時,才變了臉色,昂著腦袋道:“誰跑了?腳長在我身上,我愛怎麽著是我的事情。”見周錫兵臉一沈,他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結結巴巴道,“我……我看錯人了。我以為你是補習班的老師,在這邊逮人呢。我一個禮拜就休息這麽一天,我媽還硬逼著我上補習班,我都快煩死了。”

周錫兵瞇起了眼睛,死死盯著少年的臉,沈聲道:“你事情不少啊。煩了就去紮人的車胎,煩了就逃課,現在還想幹什麽啊?我警告你,小夥子,不該碰的東西別碰!”

高中男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樣,嚇得身子一抖,聲音都打起了哆嗦:“沒沒沒,我什麽都沒有碰過。”

周錫兵冷笑:“你最好什麽都沒碰。上次紮人家快遞員的車胎,我們姑且念在你年紀小,是初犯,又馬上要高考的份上沒抓你。再有一次,就是你在高考考場上,也照抓不誤。”

這話大約是嚇到了這個少年。他眼神躲閃著,反覆強調自己什麽都沒做。

周錫兵聯系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將這少年帶回去驗小便。現在毒品的滲透性越來越嚴重。他自己經手的案例中,就有小學生生日聚會,主人拿出毒品來請同學一塊兒吸。

王汀搖了搖頭,好奇的代價有的時刻,沈重到讓好奇的人完全承受不起。

周錫兵的目光落在了車頭上,車燈處還掛著兩個從垃圾桶裏頭掉下來的避孕套,流淌出的液體淅淅瀝瀝。

王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輕聲咳嗽:“這個,特殊環境的特殊狀況。”

迪廳旁邊的小巷子裏,地上丟滿了用過的安全套跟垃圾,骯臟不堪。附近的清潔工要到下午才能過來打掃。防止一大清早的時候,萬一來早了,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遠遠的,迪廳發出了一陣爆笑:“哎呀呀,王小敏,你的主人好奇怪啊。竟然還會為了幾只避孕套臉紅。正常的大人不都是不當回事兒麽。對了,上個禮拜六晚上,他們也在這裏玩啊。那三個男的跟那個玫瑰花一塊兒玩,還有個女人在邊上看著。”

王小敏氣急敗壞:“你為什麽不早說?”

迪廳的語氣相當無所謂:“這種事情多了去了,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在這裏玩,嗯,他們管這個叫撿屍體。有男的玩也有女的玩。我哪裏還能每一件都記得啊。那個小姑娘啊,好像是沒氣兒了。他們嚇壞了,就將人拖到那邊的灌木叢中去,指望她被其他人撿走。嘿,還真有人撿走了。他們沒看到,轉過身發現沒人了,還以為是見鬼了,嚇得要死。其實啊,這裏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都不知道他們怕什麽。怕他們自己嗎?”

王汀打斷了迪廳的禪語,輕聲道:“撿走那個小姑娘的人長什麽樣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迪廳的語氣很幹脆,“我每晚都要看那麽多出戲,沒意思透了。要不是他們以為撞鬼了,我還沒印象呢。嗯,好啦,你這個人,讓你的手機別再嗚啦哇啦地叫了,我仔細想想還不行麽。嗯,是個男人。我都沒註意到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天太黑了,灌木叢那邊沒有燈光,我都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後來還是車子開走了,我才反應過來。車牌,看不到,型號,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賣車子的。黑色的,我就只記得是一輛黑色的車子。真是的,小手機,你好好當你的手機不就好了,幹嘛摻和人類的事情。”

“維護世界和平,人人有責!”王小敏義正辭嚴,“如果大家都置身事外,那麽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我們又該怪誰?壞人放火燒你的時候,還不是消防員來救你嘛!”

王汀放任著自家小話癆進行宣傳工作,轉過頭看周錫兵:“有一輛新的車子,黑色的,現在不知道車型。也許我們晚上過來還能再試試。到了晚上的光線效果下,靈說不定能辨認出車型。”

迪廳驚恐地發出了絕望的聲音:“不要啊!晚上我還要看戲呢,你怎麽可以毀了我的生活樂趣!”

王汀的面色十分糟糕,她沒有理會迪廳的抱怨,只輕聲轉述它對上周六晚上發生事情的描述:“他們分別與陳潔雅發生了性關系,或者說,同時。陳潔雅的身體應該受傷了,大約會有血跡留下來。對了,照片,好好搜一下他們的手機。當時有人拍了照片。光線太暗了,靈看不清具體是誰拍的照片。我估計當時他們是想用照片勒索陳潔雅。也許在發現人不見了之後,他們覺得害怕,將照片給刪除了。但如果手機在的話,應該還能再恢覆照片。”

說到後面,王汀已經忍不住開罵:“垃圾!”話音一落,她又覺得自己虛偽。在此之前,她已經隱隱約約猜測到了陳潔雅可能遭受到的命運。一個遭人下了藥的年輕女性,被人丟在迪廳這種撿屍體人群酷愛集中的地區,等待她的命運是什麽,其實每個人都很清楚。

然而,當猜測轉變為現實的時候,王汀依然覺得有種濃郁的悲哀。

王汀微微籲了口氣:“這個人到底想要幹什麽?”

從慢吧開始,到後面的迪廳,這個人選擇的對象一直是那三個小混混。如果說是偶然,那麽也未免太巧了一些。開著車的神秘人,很可能是尾隨著這三個小混混一路到的迪廳,或者說,他清楚這三個人的行蹤。

“販毒。”周錫兵輕輕敲著方向盤,目光落到了王汀的臉上,“他們很可能是下線,散賣的小毒販子,在慢吧裏頭是為了拿貨,前往迪廳是為了銷售。”

王汀點點頭:“黑光舞時間段就是他們交易的時間。沒有了光線,監控也拍不到,剛好完成交易工作。這些人應該有默契,不會輕易招供對方。陳潔雅的出現對他們而言,是個意外。而且我有種感覺,陳潔雅還沒有死。這個人處心積慮折騰著她,不會願意就讓她這樣輕易地死了。如果是為了讓她名譽掃地,這個人完全沒有必要帶走她。嗑藥,被撿屍體,裸死街頭被曝光,這絕對能夠讓陳潔雅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被釘在恥辱柱上不得超生。”

她說話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睫毛微微垂著,目光中的諷刺一閃而過。

周錫兵沒有反駁她的話。身為警察,他見過的社會陰暗面更多。不少強奸案的受害者不願意站出來指證兇手,甚至不肯承認強奸案的發生,就是因為周圍的輿論壓力集中在受害者身上。

人性有一點很荒唐,往往對壞人寬容,卻對好人無比苛責。大約是因為人性的本質中就有自私與惡的成分,所以能夠輕易原諒壞吧。受害者不夠完美,就成了輿論最好的攻訐對象。

“現在的關鍵是,這個人究竟要做什麽?他為什麽選中陳潔雅,又為什麽選中這幾個人,除了輪奸以外,他到底還想讓陳潔雅經歷什麽。”王汀盯著周錫兵的眼睛,“他是不是心中有一張計劃表。”

你所說的一切都將報應到你身上。

周錫兵的瞳孔猛的收縮了一下,立刻打電話回局裏。查,馬上查陳潔雅的朋友圈跟微博記錄。她到底說了多少不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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