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攔住了淩雲，然後告訴一名士兵，快速去請經略大人過來一下。

很快，劉鴻就來到了城頭之上，這幾日流星探馬也不知道派出去了多少，一直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現在終於奇跡出現，已經消失了很久的淩雲竟然自己冒出來了，這豈不是太大的驚喜，焉有不讓進城的道理。

劉鴻連忙吩咐，馬上開車放入，不得有半刻遲緩。不管之前如何，現在淩雲回來了。

作為一個稱職的統帥，劉鴻心裏相當清楚，淩雲這樣的下屬，雖然有刺，卻也有能力，是很難得的。這一次皇太極也並不是無緣無故的退兵，這全都是淩雲和他這支小部隊的功勞。劉鴻心裏是都有數的，就連劉丹也不得不承認，白龍衛隊的強悍作戰能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在山海關內，如果想找出來一支戰鬥力相當甚至是接近的部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點上，劉丹也是承認的。

城門終於打開了，淩雲的人都進入了關內。他讓武傑安排把這些人都暫時先帶到自己的白龍衛隊駐地。他和經略大人還有話要說。

數日之間，劉鴻也肯定是找的自己很辛苦了。這一次回到關內，的確也需要和上司做一個簡短的匯報。

雖然在起覆之前，淩雲已經和崇禎談好了條件，那就是無論是誰，都沒有權力直接指揮自己和自己的部隊，而且不能在自己身邊再放置錦衣衛，如果再有錦衣衛被發現，就直接斬殺。皇上都下令了，誰還敢不聽。

其實淩雲很明白，自古以來驕兵悍將都沒有什麽好的結果，就拿大明來說，開國的將官們都驕縱不法，最後都給一鍋燴了。史書記載崇禎年的祖寬也是被朝廷給斬殺的，還有陜西總兵賀人龍，也是死在了孫傳庭的手裏。

和朝廷對著幹，跟皇上要條件，這都是花樣作死的先奏，淩雲之所以敢這樣做，一個是不希望自己做事被人盯著，束縛手腳。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熟讀明朝的正史和野史，但無論是正史也好野史也罷，就從來都沒有淩雲這個名字。

既然沒有這個名字，那麽這個名字就不見於史冊，結局就不在明代的歷史裏出現。

不過對於自己這樣的花樣作死，淩雲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那就是他能夠斷定，崇禎並不是一個糊塗蟲。自己多次率部擔當了救火隊員的角色，為了大明王朝東征西討毫無保留，這些皇帝心裏也是有數的。

淩雲的思考被拉回到了現實中，因為他發現自己楞神的功夫，劉鴻正在看著他。他連忙說：“大人莫怪，我失神了，讓武大哥先帶他們回去，我跟大人還要匯報一下這幾天的事情。”

劉鴻點點頭，其實他也正想問問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今天已經是七月二十了，距離皇太極撤兵已經過去了三天了。

他對淩雲說：“我們走走吧。”

劉丹卻沒有散步的興致，還是在城頭繼續待著。劉鴻和淩雲一起走著，夜幕下的山海關很寧靜，大戰之後人員驟減，也更顯的淒楚了一些。

劉鴻忽然開口說：“淩雲，你知道嗎，你是一個讓我很矛盾的，從個人感情上來說，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我知道，那是我不可能的，你活著比你死了，對大明王朝更有用。”

“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當初我沒有給皇上遞上那封奏折的話，你就不會被罷官，如果你不會被罷官的話，這場陣地戰就不會打成現在這個樣子，至少要傷亡少很多。”

淩雲只是很淡然的笑了笑說：“大人是一片愛女之心，這是我能夠理解的，淩雲之心也可見日月，總有一天會讓大人明白。不過您並沒有做錯什麽，朝廷對有功的將領要獎賞，對有過錯的官吏就要裁撤。法令不明如何治軍。”

劉鴻聽淩雲還是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非要說這件事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劉婷的問題，不由得心頭一顫。每一個父親都會有自己的出發點，那就是溺愛自己的子女，尤其是女兒。他自然是不相信女兒會做出這樣的嫁禍之事來。

但是這個目前沒有第三人在場的事情，現在也沒有辦法去佐證什麽。劉鴻也就不再多說，這個話題繼續的糾纏下去實在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的。

所以劉鴻不想糾結這個話題了，問道：“這個就先不說了。不說私事，只談公事吧。你現在雖然起覆了，但皇上應該還沒有完全的信任你。你這個兵部職方司郎中，其實並不算是軍職，最多只是個文職參謀的角色，看樣子，朝廷對你還是在觀察的態度。”

不愧是文官出身的邊帥，看問題也是一針見血，說是起覆，給的這個職務卻是一個很尷尬的職務。不過也許淩雲對此也並不是很在乎。

他說：“很多兄弟們看不到敵軍撤兵的那一天，他們也看不到我們最終勝利的那一天，因為勝利就是靠他們的熱血鋪就的，我們每一次的戰鬥都付出了傷亡和生命。他們該封什麽爵位，該授什麽官位。什麽都沒有，大部分的兄弟死了之後就是石碑上面冰冷的名字，或者有的人甚至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劉鴻很有感觸，他也一直在試圖讓每一個陣亡的士兵和軍官都能夠留下自己的名字。他沈默了。

感覺話題有點沈重了，淩雲連忙往回拉，他說：“我還是把正題給忘記了，這一次的任務，白龍衛隊已經勝利完成，前出關外三百裏，阻擊了負責運糧的清軍貝勒阿達禮。燒毀糧車幾百輛，保守估計燒毀糧草在二百萬斤左右。”

這是戰績了，但是劉鴻很想問的就是部隊的傷亡情況，他問：“你的白龍衛隊有三百六十二人出關，傷亡情況如何？”。

“只有三十五人生還，其餘全部陣亡，生還的這三十五人也多數受了傷，輕重不等。”淩雲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可以算是一場消耗戰了，自己基本上都把家底給敗的差不多了。

劉鴻再一次的沈默了，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些精銳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可以說是百戰餘生又有一技之長的，如果不是戰況到了這樣的不得不用他們的程度，作為遼東經略，劉鴻也是舍不得把他們直接擺放到一線去的。

現在他也知道，只剩下了三十五人的傷員對於淩雲來說究竟是什麽概念，他把自己的家底都投入了戰場，現在，就剩這些人了。對於淩雲來說，朝廷倚重的除了他這個人之外，就是他的手下那支百戰百勝的小部隊，現在卻傷亡殆盡了。

劉鴻問道：“你有什麽要求嗎？”。

淩雲很無奈的笑了笑說：“人都去了，還要什麽要求，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所謂的死後哀榮，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這話本來也沒有什麽毛病，但是劉鴻不能由著這話題再繼續說下去了。他說：“你的話不錯，我已上奏了朝廷了，皇上已經有了恩旨，陣亡軍官的後人都可以蔭封八品銜，士兵的後人，撫恤銀兩五十兩，記錄在冊，隨時看顧。”

淩雲點點頭說：“大人顧慮周全，聖上天恩浩蕩，淩雲在這裏替兄弟們謝天恩，謝經略大人。”

劉鴻搖搖頭說：“要說謝的話，應該是我謝你們才對，如果沒有你們，我這個遼東經略可能也早就陣亡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能安穩的站在這裏和你說話，其實是躺在了你們這些人的功勞簿上的。”

淩雲聽了這話，略覺欣慰。這說明劉鴻還不糊塗，和一個不糊塗的上司才有更多的共同語言，也不會發生意想中的可能發生的不愉快。

他對劉鴻說：“還有一件事我要稟告大人，我在和清軍交戰的說話，本來已經臨近全軍覆沒了。一夥山賊響馬殺出來，把我給救了。為首的人叫張奎，也是個孔武有力的漢子，我已經說服他們從軍了，這件事很倉促，沒能和大人報告。您看這些人應該如何安置。”

本來對於淩雲沒打招呼就收容了一群響馬，劉鴻還是頗有微詞的。一個科甲出身的文官統帥，對於占山為王的人本身就沒有什麽好感。但是這些響馬卻是救了他山海關白龍衛隊的最後一批火種，他也不好說什麽。

略一想，就回覆淩雲說：“你現在手裏沒有什麽兵源，而且他們是由你降服的，暫時就在的麾下，由你全權節制好了。至於這個張奎，我現在就可以做主，暫時給他一個正七品的百戶職務。到時候我和兵部打個招呼就是了。”

淩雲謝過了劉鴻，說道：“好，天也不早了，大人早些休息吧。我先回駐地去安排一下。”

劉鴻點頭，朝著自己經略府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回頭說：“你的兵打光了，在山海關城內，你可以隨意挑選，重新組建你的白龍衛隊。無論你看上誰，都無條件放人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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