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禦史衙門，雖然也歸屬於都察院的領導之下，但有獨立的辦公所在。掌管捕盜、治安、防火等事宜。相當於是那個時代的公安局兼消防大隊的職能。

都察院六科十五道，巡城禦史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職務，是需要本部堂官遴選之後，報請皇帝批準的，雖然只有正五品，但做出成績來前途無量。

時任都察院巡城禦史的是左牽牛，在半年之前，他與白龍衛隊就有過一段交情。當時淩雲押送要犯劉稚進京，而劉丹私自放人。如果不是左牽牛正好在那邊出任務，把人給攔住了。可能淩雲就有點不好收場了。

這一次，石頭和李強在鬧市街頭出於仗義替人出頭，卻不慎打死了人。正好這一塊是巡城禦史的管轄範圍，左牽牛來到這裏，直接把人給鎖拿了。帶回禦史衙門審問。

禦史衙門裏，左牽牛正中高坐，後方是一塊匾額，上寫四個大字，明鏡高懸。下面的墻壁上一只神羊浮雕。

神羊是一種神獸，主訴訟。上古時代的傳說中，只要有懸而不決的案件，把神羊前上來，只要它用角觸誰，誰就敗訴。這代表了一種人民美好的願景。所以刑獄訴訟官員，如禦史和各省的按察使，都是神羊補服。

一拍驚堂木，兩邊衙役喊過堂威，左牽牛喝到：“你等兩人，當街毆打他人致死，今日到了巡城禦史大堂，竟然倨傲不貴，是何道理？”

李強看了看這位禦史大人，說道：“大明律法載有明文，在任官員可以免跪，讓我跪也可以，先革除了我的官職再說。大人您是正五品，小可我也是正五品，下跪於理不合。請大人明鑒。”

左牽牛吃了一驚，看眼前這個年輕人也是一副布衣打扮，不帶半點綾羅富貴之氣，怎麽也是一位在任官員嗎。他想了想，定然是此人信口胡言，想要大言脫罪。想到這裏，又是一拍驚堂木。

大聲說道：“大膽，你可知道這天子腳下冒稱官員是什麽罪過。再說，我也不知道你是哪個衙署的，但你兩人當街打死了人，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的，這個你們抵賴不得。”

李強也有點不耐煩了，隨手摸出了自己隨身的腰牌，遞給了堂上的衙役，衙役們連忙把腰牌遞給了左牽牛。左牽牛拿過來一看，心中暗暗叫苦。

腰牌是銅質的，雕刻著篆字，遼東衛所山海關鎮正五品千戶，白龍衛隊分隊長李強。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白龍衛隊，左牽牛的腦子裏迅速的轉了起來，原來，這兩個人是淩雲的部下。

半年之前，左牽牛曾經和淩雲有一面之緣，兩人相談甚歡，誰知道淩雲的部下竟然現在被他給鎖拿起來了。現在還有點不好辦了，本身就是一件當街殺人的事情，如果遮掩過去也不可能，再說左牽牛也不是那樣的人。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他畢竟是多年的老京官了，應變能力還是很強的。馬上就反應過來，說道：“你既然是邊軍的現役軍官，更應該遵規守紀保境安民，如今這等情形， 你們別說這官，就是這命能不能保住還未可知。”

李強和石頭對視一笑，石頭說：“我們哪天過的不是刀頭舔血的營生，這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老大人想拿就拿了去吧。”

左牽牛點點頭說：“我也是知道朝廷法度的，你兩個人都是現役軍官，功名在身，不是我隨便就能發落的。但是要委屈你們就在我這裏小住時日，你們既然是軍官，我就要請示兵部來處理此事了。”

其實兩個人都知道，這是變著法的給他們開脫，本來是當街殺人的事情，就算是要審，也應該是刑部來說，把遼東軍官交給兵部，那基本上就等於是讓兵部給他們開脫。

不過兩個人也都明白，無論如何今天這樣的莽撞行為，算是給淩雲惹了麻煩，淩雲從甘肅屢立大功，剛剛調任直隸巡撫，部下就出了這樣當街殺人的事情，以後被人翻出來，很可能就是一個小辮子。

左牽牛命令暫時把這兩位軍官給押下去，不過因為他們的身份，並沒有關到監獄裏，而是找了間廂房，算是軟禁，隨即把此事上報了兵部。

淩雲演禮之後，回到客棧，士兵們只說兩位千戶出去逛街了，淩雲也沒在意，就先休息了。第二天還要見皇帝。

對於這位青年俊才，崇禎幾乎是眼中放光的神情，他告訴淩雲，不要怕有人掣肘，放開手腳去做。總而言之一句話，錢是沒有的，糧食也是沒有的，但政策是有的。

對於崇禎，淩雲也是相當理解的，賣命幹也看不到什麽曙光的一個倒黴皇帝，不是他不想給錢給糧食，而是他手裏實在是沒錢沒糧食。戶部尚書畢自嚴每天都嘬牙花子，因為戶部幾乎就是個空殼了。

不過沒關系，只要能真正的做到沒有人對他的權限進行掣肘也就算是皇帝真的到位了。還是那句話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一個正三品的直隸巡撫，在京師地面上，的確不是那麽容易放開手腳的。

面聖出來以後，他倒是沒覺得像武傑那麽緊張，倒是輕松了不少，一身輕松。回到客棧之後，沒有見到自己的兩個部下回來，卻見到了兩個兵部的差官，說是請淩大人過去一趟，有事要說。

淩雲開始沒當回事，心說自己除了是直隸巡撫之外，武職的銜並沒有晉級，還是參將。那就應該受到兵部的領導，就算兵部不傳，也該過去和兵部的領導們照個面，不然的話顯得太不會來事。

不過到了兵部之後，好像氣氛就有點不大對勁。作為正三品的文職官員，他不需要按照規矩報職名入內了。

而且兵部尚書孫俊卿竟然接出來了，拱手道：“原來是京兆尹到了，一向俗務繁忙，請裏面敘話。”

進到裏面之後，淩雲說道：“大人太客氣了，我現在仍是遼東參將銜，按理應該是大人屬下。不過因為身兼文官職務，不能失了朝廷法度，故而失禮，還請莫怪。不知道大人傳召我來，有何事差遣。”

孫俊卿之前並沒有接觸過淩雲，因為兩人之前的身份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但現在不同了，兩人同為正三品（他是兵部左侍郎署理部事，如果實授尚書的話就是正二品了），而淩雲又是軍功出身，竟然沒有任何一絲的倨傲之色，就這一點就讓孫俊卿很是賞識。

既然話投機，那就可以開門見山了。孫俊卿皺了一下眉頭：“淩老弟，這有件事現在不太好辦，你的兩個部下在鬧市街頭打架鬥毆，引發人命。被巡城禦史衙門給拿了，現在案子移交到我這裏了，你說應該如何處理才好。”

淩雲有點懵逼，怪不得這倆小子去逛街逛了這麽久還沒回來，原來是讓人給扣了，還鬧出了人命官司來了。不過還是要好好的知道事情的原委，自己的屬下自己是了解的。他們不會生事，除非是被人激怒了。

對於淩雲的懵逼，孫俊卿是理解的。他當時把這件事的經過簡單給說了一下。不過孫俊卿也不是個糊塗的人，他想，既然巡城禦史衙門把這個案子能給推到這裏來，那就說明想給兵部一個名字。而身為兵部的堂官，他現在也很想給淩雲一個面子。

孫俊卿不是糊塗人，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以後，他已經確定了死者是地痞無賴就是個幫閑的家奴。如果不被李強給打死，估計就要把那個被追趕的婦女給逼死了。

這樣的人，著實是死有餘辜的。但是卻沒有辦法明說。眼珠轉了一下，有辦法了，他說：“淩老弟，按說這兩位都是軍官，是該我兵部管的。不過鬥毆致死這件事說到根上，還是發生在京城的民事案件。你現在是直隸巡撫，這直隸地面的事，還是得你來裁決。這兩位軍官，你就帶回去處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淩雲心裏其實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並不覺得這件事上，李強兩個人有什麽錯，但是球踢回來了。如果不處理顯得不好，正在為難之時，一旁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尹持奮說了一句話，算是把淩雲給救了。

他說：“據仵作的驗屍結果，死者患有心臟疾病很久了，一旦興奮就會致命，致死的要害不在於擊打，因此兩位千戶不負有主要責任。”

淩雲雖然不知道這位就是當初一個爛建議就害他跑去了大西北的職方司郎中，但是這句話顯然的給了他很大的臺階，他用感激的眼光看過去。

兵部要留飯，他根本也沒用心情吃，把自己兩個屬下帶走。眼見他們並沒有在這裏受什麽委屈，也算是放心了。

回到客棧之後，淩雲心說這地方不能多待了，是非之地，還是快回保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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