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夢文指著小二：“他知道我在哪住，到時候辛苦他一趟了。”

小二晃晃悠悠的回頭感激的看了一眼曹夢文，便被喝了出去。

曹夢文一個人坐在隔間，推開窗戶忍不住眼睛含著淚。在這裏他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啊！看著出現回到街面上的乞丐，臉上的肉便緊繃在了一起，隨後就趴在窗上睡了過去。

雞鳴第一聲時曹夢文就被小二叫了起來，顧不上想怎麽到了客房，忙拉開門問：“怎麽了？”

小二端了個木盤，上面點了一根紅蠟燭，一碗米粥冒著熱氣，說：“左大爺要來了，我想著要是左大爺來了您就要走，到時候在起恐來不及喝粥，我這就給您端來了。”

曹夢文忙請小二把粥端進屋裏，借著燭光見小二臉上有三道紅印子，便明白了小二恐怕少不了挨打：“你啥時候起的？”

小二端著碗放在曹夢文桌前：“沒睡，今兒個就沒睡，粥熬了兩個時辰才能把一鍋水熬幹。”

曹夢文也沒多說，坐在桌前邊吃邊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二站在曹夢文身側，說：“我娘是花樓裏的女人，我自然沒爹，便姓了小，至於名什麽我娘說做什麽就名什麽，做了小二便名二。”

曹夢文端起碗把粥喝了個一幹二凈：“你咋想起給我送粥了？”

小二撲通一聲跪在了曹夢文面前，曹夢文也沒扶，聽著他說：“今兒個大掌櫃是要開我的，我娘把錢都供了我上私塾，被同窗嘲笑我是婊子養的還指望能考上秀才，果然是沒考上，現如今再被趕出長享樓我只能做龜公了。要不是爺仁慈，今兒個小二就死了。”

“你卻不恨我？明明是我給了第一杯？還有你不是說你父是個酒鬼？”小二雖說的感人但曹夢文自然不會輕易相信。

“我娘在花樓裏接的每一個男人都是我父。”小二再也收不住自己了淚了。

曹夢文放空碗在桌子上，考慮了半天還是試探性的問：“你可願讓我起個名？”小二在地上“咚咚”磕了兩個頭：“秀才爺從來沒有人正眼看過小二，小二永世記得您的大恩德。”

“名卻是好起，但姓卻得由你來起。”“求秀才爺賜姓。“見曹夢文搖頭拒絕便又問：”敢問秀才爺的姓。”“曹”“我也便姓曹，謝秀才爺賜名。”

曹夢文可憐小二的身世思索好一會，終於得出了個字：“你便叫曹遐，你記好了這二字怎麽寫。”他從米粥碗裏粘了粥寫下了“曹遐”。

小二被曹夢文從地上扶起來，他盯著桌子上的字，聽曹夢文念了一遍他便也跟著曹夢文念“曹遐”。

“你也是讀過書的為何不起給自己起個名字？”曹夢文這才記起曹遐說過他曾讀過書，也考過秀才是能作文的，說著臉色就不善了，口氣也僵硬了不少：“難道你在逗樂我？”

曹遐嚇了一跳，內心卻有一股子興奮，跪在曹夢文面前，解釋說：“婊子的兒子都要是出人頭地的男人起名賜姓的，不然就是有了娃男娃是為奴女為娼，所有不敢私起。”

曹夢文聽曹遐如此才完全放心了下，即第二聲雞鳴，客棧外有馬車的聲音，曹遐推開窗戶怕打擾了其他房客壓低聲音說：“左爺曹爺這就下去。”

曹遐在前面端著蠟燭引著曹夢文下了樓，一扇一扇把客棧的門板都拆了下，才讓曹夢文出去。出去的曹夢文對小二曹遐說：“孟長風醒來就告訴他我去接家人，安心等著就是了。”

小二曹遐連連點頭：“曹爺你快放心吧！”

左小千拉了四輛平板馬車，領頭的是一頂轎子，曹夢文交代完忙走上前拱手感謝：“左大哥讓你破費了，但用轎子是不是太過於破費？”左小千拉著曹夢文的袖子走到轎子前：“破費個啥？這是從王家借來的哪需要什麽錢？你嫂子有病自然不能風吹日曬。”說著指向一輛平板馬車上的黑影：“這是縣城最好的大夫徐老頭了。”

曹夢文早註意到平板馬車上有個背影，以為是夥計，沒想到是左小千請的大夫，不由的曹夢文感動，雖沒在喋喋不休的感謝卻記下了。

曹夢文想起自己嫂子便恨不能馬車不能飛起來，日頭初初的探出個頭，嫩嫩的光灑在縣城外的一行人臉上。

左小千和曹夢文坐在第一輛馬車上說著話，左小千把一晚上發生在縣城裏的事情告訴了曹夢文：“王家現在因為王老樣子死了徹底亂了，幾家店鋪關的關被親戚分的分，一晚上老樣子的兒女就只剩下了一套老宅子。”

曹夢文端起小夥計遞上來的水壺喝了一口，一直以來的疲倦一掃而空，長舒了胸口積聚的濁氣，問：“那咋就出了這回事？”

左小千罵道：“那些人就是一些養不熟的白眼狼。趁著玉面公子被關，王老爺也被強盜殺了，王家當家的就剩下了女人，不欺辱她們對得起他們的名聲嗎？屋漏偏逢連夜雨，王家頂標的生意也要到期了，還不知道要怎麽個處理法。”

曹夢文追問：“那最差是怎麽個處理法？王家的小姐是要什麽下場？”

左小千裂著嘴猥瑣的笑說：“曹兄弟你一定是和縣太爺進縣城的時候見了王家的小姐，可也不是什麽花容月貌何故念念不忘？”

曹夢文忙解釋說他只是好奇，並沒有什麽其他意思。

顯然左小千不相信，自顧自的說：“現在王家自然是敗了，人心不向，而且人人都想分他一杯羹，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如果換做以往他們王家自然看不出曹兄弟胸有溝壑以衣取人不願意嫁給你女兒，現在由我和你武大哥牽頭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之理。”

曹夢文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本就是和孟長風倆人發的誓言妄圖減少對王家老爺的愧疚，別人自然不知道，但以孟長風的意思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再說嫂子來了一定是要張羅親事的。

左小千見曹夢文沈默就靠近鬼鬼祟祟的說：“老哥告訴你個秘密，王家的女人是不纏腳的，你看她們的裙子都是蓋住腳的，這個秘密除了老哥在王小姐落水的時候見過就沒人知道了，不知道你嫌不嫌棄？”

曹夢文眼睛一亮，左小千自然也有了心思：“沒想到老弟喜歡赤足？這可不好找，我們回來就和武家倆位哥哥商量把王家的女人定下。”

曹夢文磨磨蹭蹭的不能確定，左小千已明白，但又不是明白這些讀書人的心思，說：“男人做事還必要婆婆媽媽，你可定親？”“還未曾定親。”“王家小姐也沒有定親，你到底什麽個意思？定了王家小姐就是你老婆，不定就是別人老婆。”

曹夢文心頭一顫，左小千說的沒錯，轉過身對左小千說：“那就交給哥哥了。”

左小千“哈哈”的從馬車上站了起來，對著眾小夥計說：“今天曹兄弟說要娶王家小姐，小六你來一下。”

眾夥計紛紛對曹夢文拱手道喜，倒羞的他面紅耳赤的。

一個機靈的後生娃從後面跑上前來問左小千：“老爺有什麽吩咐？”

“回去告訴武家武問銘武老爺，說曹兄弟看上了王家的小姐，讓武老爺無論如何都要把其他提親的人攔下，雖有可能多此一舉，畢竟他王家也不比從前了，但又不能比防。”左小千說完便催促著小六跑的快一些回縣城。

曹夢文羞答答的問：“左兄會不會太著急？”

左小千笑瞇瞇的說：“不著急，我夫人是我第一天看對眼，第二天就是個好日子成親了。”說完便大聲笑了起來。

話說孟長風日頭升了老高眼皮被沖著窗縫隙照在他眼上，迷迷糊糊半醒不醒的，聽到門外有人輕聲叫著便起身問：“是誰了？”

小二曹遐早來了三趟了，聽裏面的孟長風醒了推開門便進門說：“孟爺您醒來了？這就用飯還是先喝水？”

孟長風自然不習慣小二的伺候，但看小二殷勤就按在家裏的習慣：“喝水。”

小二曹遐退了出去，孟長風推開窗戶支起撐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吵的腦瓜子疼便打開包袱取出鐘馗像準備參拜。孟長風也看出來了，曹夢文暫時是不願意去太原的，一年後的鄉試曹夢文也沒有多大的心思去考，想著便悲從胸中來，正要跪下拜鐘馗，小二端著茶壺來了。

“孟爺你這是鐘馗？”小人把茶壺放在桌子邊緣問：“可畫的真像。”

孟長風自然不會再小二面前跪下，敷衍著說：“還是不好的，小二你也是認識鐘馗好壞的，不像子阜。”

小二曹遐聽孟長風說起曹夢文便話多了：“曹爺可真是頂好的人。今早曹爺還給我賜名起了姓。”

孟長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小二臉上的模樣也便不懷疑小二騙他，問：“起了什麽名字？”

小二鄭重其事的說：“曹爺給我起了曹遐二字。”

孟長風坐下從茶壺倒了一杯溫茶，一口喝盡，舒了一晚上的酒氣，說：“你倒是有眼光，求子阜給你賜名。”

小二曹遐笑嘻嘻的連連點頭：“曹爺和孟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說完見孟長風沒什麽性至就一個人退到了門外：“曹爺已經和左爺出發去接家人去了，命小的好好伺候。”

孟長風看著小二把門合上，又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眼睛瞇縫著打量著鐘馗，手裏的茶杯剩下的茶水一股腦的都倒在了鐘馗的臉上。

出門喊了小二曹遐讓他取了幾本店裏的藏書便在房裏看著。

越讀越入了神，仿佛眨眼的功夫天就大黑，小二曹遐送了午飯又送了晚飯，推開門，見晌午送進的飯放在桌子上沒動，便說：“讀書可當了飯吃。”

孟長風這才意識到天已經大黑，便笑說：“書中的東西是你我想得到什麽的途經。”

小二撤下晌午的剩菜：“孟爺你可別惡壞了，曹爺回來可沒辦法交代。”

孟長風從椅子上坐的渾身發麻，站在地上感覺著頭重腳輕，小二曹遐趕上前扶到桌前：“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請大夫？”

“不用麻煩，餓的。”孟長風拿起筷子，問：“他們現在到三不寶村了嗎？”

小二曹遐說：“一定到了，登山鷹跑了，走大道是最快的。”

曹夢文天黑已經坐著轎子停在了三不寶村頭，他們一行在過門山和左小千分開，從倆頭走。與左小千分別時曹夢文特意要了小六跟著。

坐在轎子裏的曹夢文被小六叫起：“爺到家了，還勞煩指路。”

曹夢文掀開轎子，整個村子沒點光亮，被小六扶著從轎子走下，領著轎子和平板馬車往自己家走。

摸黑站在從裏面鎖的嚴嚴實實的木柵欄，推了推，便輕聲沖裏面喊：“嫂子，嫂子。”

嫂子沒叫起來，村裏的瘦狗卻高聲犬吠著叫了，曹夢文便放量聲音高喊：“嫂子開門，我是夢文。”

屋裏漸漸的亮起了昏黃的燈光，曹夢文等不及從柵欄外翻進了院子，囑咐小六和眾人等著。

嫂子端著煤油燈打開房門，曹夢文卻剛走到門前，寡嫂被嚇了一跳，等看清來人是曹夢文後，問：“夢文你不是去太原了嗎？”

曹夢文笑道從嫂子讓開的門走了進去，左右打量了一番，點點頭說道：“嫂子你收拾東西我們搬到縣城去。”

“夢文怎麽了？為什麽要突然搬到縣城去，你也沒個營生該如何度日在縣城？”

曹夢文借著煤油燈打量嫂嫂，便催促著：“門外還有人，嫂嫂穿戴整齊，讓他們進來。”

寡嫂這才意識到一溜煙鉆進了自己屋裏，好一會穿戴整齊，同曹夢文一起舉著煤油燈去打開柵欄。

寡嫂進自己的小屋收拾東西，曹夢文等在門外，許久不見出來，便忍不住推開門走了進去。

曹氏才二十歲，在曹夢文的記憶中自己嫂子已經守寡四年，自己的大哥在他們成親的第一年就出病死了，在那以前曹夢文是住小屋的。大哥在頭七下葬後嫂子就搬進了小屋，頭一年甚至連話也不與曹夢文說，此後便漸漸的好許多。

曹夢文推開門走進小屋裏，不由的打了個寒戰，陰冷潮濕，四面不見光，曹氏向來又節約，屋裏漆黑。見個影子在紅木箱子裏前翻找什麽，沒聽到曹夢文進門，曹氏回頭時見曹夢文坐在炕沿嚇了一跳，試探著問：“夢文？”

“嫂子你從來不讓我進這個屋子。”曹夢文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如此說：“為什麽我以前住著不覺得清冷？”

曹氏合上了箱子：“夢文我想還是不去了，在村裏守著祖宅將來你回來也不至於……。”

“我向縣城王家的小姐要提親，沒有嫂子是不能的。”曹夢文說了曹氏萬不能拒絕的理由。

“成親，夢文要給人提親了？”“還沒有，已經托人去問了，到時候少不了勞煩嫂子。”

曹氏上下眼皮怎麽都忍不住要流出的眼淚：“是要有個長輩去見見，是要見見。”嫂子邊說邊又打開箱子找出一堆衣服，包在一起背在背上。

曹夢文跪在炕上卷起草席上蓋著的一床被子，嫂子曹氏忙喊但又顧忌屋外的人，壓低聲音說：“我來，我來。”

“嫂子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我們現在就出去找得進的弟弟妹妹，我現在有了一處大院子，足夠住得下所有人。”

曹夢文臨出門把客堂上父母大哥的牌位包好交給嫂子，安頓嫂子坐進轎子裏，帶著小六以及眾人去了孟長風家。

孟長風的兄弟都在院子裏鋪著一片草席躺著，屋裏是姊妹，曹夢文在外面喊了一聲：“孟家的小弟都起來了。”

一個顫巍巍稚嫩是聲音回應：“曹大哥，是曹大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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