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松疾長吸了口冷氣，道：“我真沒想到你對我的恨意之深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也難為你這麽些年來能夠忍住殺意一直潛伏在我的身邊。”

蘇璀哼道：“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想殺你的，但是看在你把安陵治理到這個份上，我也暫時沒有動殺手，只是在暗中替二哥監視你在安陵的一舉一動。後來，我得知了二哥生命所剩無幾的消息，便開始配合他在安陵的計劃。”

“一想到二哥明明已經病入膏肓，還要拖著垂死之軀，以女兒身的打扮親自去實施這個計劃，我就難以接受。如果你當初不叛離開十羽，繼續領導十羽的話，二哥他也不會事事躬親，身體累垮到這種地步。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在背後默默為你保全安陵，替你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你還記得當初你交給我的那十封信麽？”蘇璀靠近衛松疾，表情神秘莫測。

衛松疾道閉眸不言。

蘇璀繼續道：“你想要聯系安陵周邊郡縣的郡守縣令一同起義歸順晉朝，但是你大概不知道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人都是鷹團中人。我將這些信暗中交給二哥，他看了後一邊指責你的疏漏，一邊一一替你剔除。若非二哥，只怕你這次的起義計劃也不可能如此順利。”

衛松疾聽後心中滋味雜成，的確這一點是他思考上的疏忽，他沒有想到鷹團的勢力竟然能夠達到如此的地步。

“之前車卿之想要在尚香谷場制造嘩變，也是二哥提前替換了九月流火的毒藥，最終使他落了個作繭自縛結局，不然的話後果恐怕難以想象。”

“除了這些外，還有其他你不知道的。比如楊魄他們三個人也是受到二哥慫恿，提前暴露身份去送死，九歌的公申征也是他借嘲風之手為你們除掉的……”

蘇璀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衛松疾聞所未聞的事情，似乎想要在衛松疾面前顯示他是多麽一個渺小無知的人。

衛松疾心如刀絞，兀自傷痛，原來自己無論是在陸門，還是在安陵，都一直在承蒙蘇吟的庇佑，哪怕自己背叛十羽，這份無形的恩惠也從頭到尾都未曾間斷國。可是到最後，自己回報他唯一的事情將是將他和他心愛的人一步步推向墳墓。

“著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我越想越憤怒，便瞞著二哥他開始單獨行動。對我而言，這次計劃，你和九歌，鷹團他們一樣，都是必須要鏟除的對象，最好的結局就是由二哥親手殺死你。”

謝明月忽地冷笑道：“於是哥哥做不到的事情，弟弟便開始代勞了麽？”

蘇璀眼中充滿血絲道：“現在大哥二哥都不在了，我什麽顧慮都沒有了，今晚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最後八個字說到格外清楚響亮，似在向在場的眾人昭示著這些年來他積攢在心中的恨意。

在場三人不約而同吸了口氣，目光同時聚集到懸掛在他們頭頂上的把利劍上。

蘇璀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對了，忘了提醒你們，想要跟我耍心機是沒有用的。如果你們三個人被點亮的燈數一樣多的話，那麽你們三個人就都得死，千萬可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哦，不不不，應該說是拿寶劍砸自己的頭，這樣聽上去更貼切一些，呵呵！”

他這番話一出，衛松疾和謝明月心中一沈，有這樣的限制因素擺在眼前的話，那麽最後選擇的難度就會大大增加。因為只要出現一丁點的錯誤，就可能導致三人今夜同葬於此，這是最壞的結局。

他們明白，這場生死游戲已經遠遠不是他們想象中那般簡單，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賭局，更是一次智慧，勇氣和親情的較量。

衛松疾早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他現在唯一思考的是如何將自己的想法轉化為最終的結果，這一點需要靠其他人的配合，尤其是謝明月。

現在每人各自擁有三盞燈，這三盞燈對應著三個人。依照衛松疾自己對妹妹的了解，她肯定會熄滅象征自己的那盞燈，而把生機留給謝明月和自己。

這樣的話，只要自己和謝明月都熄滅自己的燈，而將松雪的燈點亮，那麽到最後松雪的燈至少有兩盞燈，這樣可以確保松雪性命無憂。想到這裏，他暗中看來松雪一眼，後者神情自信，目光散發神采，顯然早已經作出了決定。

衛松疾松了口氣，看來一切真如自己所料想那般，由心中感慨道：“傻丫頭，哥哥怎麽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他回過頭，看了看另一側的謝明月，現在最關鍵的環節便在於他。他們二人結識並不算久，但是冥冥之中，衛松疾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和自己有著莫大的聯系，這種直覺使他自動作出判斷，選擇一次又一次地信任他，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或許是感受到這股灼熱的關註目光，謝明月別過頭來，微微一怔，然後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輕輕朝他點頭示意。

衛松疾不由長籲了一口氣，看樣子謝明月已經領悟到自己的意思。

自己最終的選擇將會是熄滅自己和謝明月的燈，點燃松雪的燈，無論最後謝明月是否選擇點燃象征自己的那盞燈，今晚自己都要死。如果謝明月聰明的話，他就該點燃自己的那盞燈，避免出現和他和自己一樣的燈數結果，導致兩人同死的局面。所以最好的結局便是松雪三盞燈，謝明月兩盞燈，自己一盞燈。

當然這些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松雪能活下去就可以了，至於自己和謝明月的生死，衛松疾反而看得很淡。他不由開始嘲諷自己，看來自己果真如蘇璀所言是一個冷血自私的人，為了自己妹妹的命，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將謝明月犧牲掉，盡管這並不是自己最終想要看到的結局，但是這種結局發生的幾率卻是不容忽視的。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內堂中央的九宮燈陣，只希望兩人正如自己平日了解那般，當中千萬不要出什麽差錯。

在蘇璀的要求下，三人目光直視前方，同時拉下各自選擇的挽聯。與此同時，受到油燈底盤機關的牽引，正中央的九歌燈盞開始接連被點亮。

片刻之後，隨著機械的運作聲響，九歌燈盞的判定結果一一浮現出來，衛松疾神情專註地清點場上的明燈。

首先出現的是衛松疾的點亮結果，謝明月零盞，衛松疾零盞，衛松雪一盞。

衛松疾心中暗道，看來蘇璀並沒有在這裏面做什麽手腳，這樣倒是可以相信結果的公平性。他趁著這個時間縫隙觀察了一下松雪和謝明月的表情，兩人都是一臉自信從容的模樣，看到這樣的一幕場景，衛松疾不知道為何，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緊接著輪到了謝明月，當他的點亮結果浮出臺面時，衛松疾如遭雷擊，整個人呆在那裏。

第二列顯示的結果是謝明月一盞，衛松疾一盞，衛松雪零盞。

衛松疾生平頭一次變得失態起來，他勃然大怒，沖著謝明月大聲呵斥道：“你這混蛋！”

這般強烈的反應也讓蘇璀稍感意外，他跟隨衛松疾這麽久，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暴怒的模樣，看來衛松雪在他心目中的確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詫異之餘，他清點了下場上目前的情況，現在三個人每個人都有一盞明燈被點亮，而接下來衛松雪極有可能將燈選給謝明月和衛松疾，這樣的結局可想而知，無怪乎衛松疾會如此大發雷霆。

謝明月面龐朝向中間，不與衛松疾憤怒的眼神直視。他知道不管最後結局到底怎樣，衛松疾都不會原諒自己，自己也同樣不會原諒自己。但是他不後悔作出這樣的選擇。

“我不能死，兄弟你也同樣，今夜我們都必須活下去。”謝明月閉上眼睛，視周遭一切為無物，無視衛松疾的厲聲斥責。

他只是覺得，既然大家都是自私的，那自己又有什麽理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去送死。衛松雪的確是一位世間難尋的好姑娘，但她終究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想到這裏，謝明月不禁一陣苦笑，在晉國朝堂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自己已經不再如當初那般的懵懂和單純，知道有些東西該抓住時，便一定要抓到手，一旦輕易松手，便要永遠錯過了。

衛松疾心如死灰，一生當中最絕望的時刻便是現在。他萬萬沒有想到謝明月竟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只痛恨自己忽略了謝明月的內心的真實想法，現在最後挽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衛松雪看見兄長這般痛苦的模樣，淚水不受控制再次溢出。

蘇璀站了起來，此番此景，心中既覺得觸動，又感到有些滑稽可笑。衛松疾處心積慮想要保住自己的妹妹，但到頭來卻作繭自縛，親手將自己的妹妹帶向死亡。過去的那個處變不驚，叱詫風雲的十羽之首如今卻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眼看這連自己最親的人也保不住了，想到這裏，蘇璀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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