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宮弟子商陽趁著這個時間將南山棧道和縣城外圍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謝明月。

“鷹團的奇襲部隊包括他們的首領金朝絕都已經伏法，我們現在將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城裏，由戴潘將軍親自鎮守，相信現在即便是鷹團主力趕來，也奈何不了，更何況他們的主帥已經命喪於離散師姐的劍下，這一仗看來是我們穩贏了！我們到處打聽你們行蹤，得知你們在這裏，便急忙趕了過來，希望有人可以在這個時候主持大局。”

謝明月如有所思道：“現在還不能高興地太早，只要北邊的戰事還未結束，這裏的一切都存在著變數，讓所有人保持警惕，萬萬不可大意！”

“是，仆射大人！”商陽自然應答，無意間將謝明月的真實身份暴露在眾人面前。

“瞧謝兄這番運籌帷幄架勢，不愧久居高位，觀遍風雨，看來安陵的一切早已在謝兄的掌控之中了。”衛松疾的反應不似其他人那般強烈，仿佛對謝明月的身份早有預料。

陸機指著謝明月，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名在晉國赫赫有名的四仆射之一的‘明月仆射’，難怪之前便覺得眼熟，原來不久前北上的時候曾經在洛陽的閑文館中見過你一面。傳聞你博學古今，才能冠天下，是晉國皇帝殿前的紅人。”

謝明月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笑道：“四仆射之中我只能排第三，冠天下這三個字萬萬不敢當，在場諸位之中陸先生，郭老前輩，還有衛兄才能皆在我之上，謝某只願作一片小小綠葉，為繁花點飾罷了！”

“這些先不暫且不提，”郭象狐疑道：“如今吳晉戰事正值最後關頭，你既身為晉朝高官，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東吳的地盤上，而且還隨身帶了這麽一大批的武士？你葫蘆裏究竟賣著什麽藥？”

謝明月沈吟片刻，看了衛松疾一眼後，緩緩開口道：“形勢已經演變於此，我也沒必要隱藏什麽了。實不相瞞，此次我之所有會出現在安陵，原因有三。一來據洛神宮暗中得到消息，吳主孫皓自知大限將至，決心在最後關頭對吳國所有曾經反對過他的人展開清洗行動。皇帝陛下向來重才，得知此事後，不忍看到賢能之士遭到無端迫害，於是派我喬裝身份，以行商之名來到安陵跟進此事，洛神亦派出弟子隨我來到安陵，由這位離散姑娘統領，從旁協助。”

“二來，安陵位於西南地界，是東吳的大後方，為了避免戰事持久，皇帝希望命我趁著這個機會與這些地方的官員進行接觸，希望西南五郡十六縣能夠和平起義，避免百姓們生靈塗炭。”

“至於第三個原因，這件事關系到個人隱私，我不便透露，大家只用明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東吳的百姓就是了！”

謝明月義正言辭，字字鏗鏘，令人難以反駁，聯系到現實狀況後，眾人心情覆雜難定，都不約而同把目光聚焦到衛松疾那裏，安陵未來，乃至整個東吳的未來都系於眼前這個年前人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衛松疾對於這一切看上去顯得漠不關心，反而來到離散的面前，打量她道：“姑娘也是洛神宮中之人麽，為何我毫無半點印象？”

一名年紀稍長的洛神宮弟子開口道：“離散師妹是在衛師弟你離宮不久之後才入門的，她現在是洛神宮新一屆的劍聖！”

“劍聖？原來如此！”衛松疾如有所思道：“洛神宮百年以來終於出了一名女劍聖了麽，真是了不起！”他話語中滿是欽佩，離散確是不以為意，面紗下依舊裹著一層寒霜，令人無法親近，

一洛神宮弟子看了看離散，又看看衛松雪，仿佛像是發現了一項驚天秘密，大聲道：“咦，這位姑娘和師姐好像，好像長得……”

他話剛說到一半，便被離散一個冷眼嚇得立馬住嘴，趕忙退到謝明月身後，一言不發，宛若一只驚弓之鳥。

謝明月一臉無奈，心中感慨，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無論是她，還是自己，都沒有勇氣去揭開。他嘆了口氣，嘗試著把話題轉移。

“衛兄既已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現在打算如何？先前衛兄曾說過不論天下形勢如何讓變幻，自己唯一的立場就是讓安陵境內的每一條無辜的生命得到保全。但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終究要有所取舍，獨善其身是絕對不可能的了，是選擇抵繼續頑抗，還是歸順晉朝，該是衛兄拿出主意的時候了。”

謝明月毫不保留地將冰冷的現實以這樣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現出來。

眾人沈默不語，謝明月的話看似無情，但卻也是在場的吳國之人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尤其是對衛松疾而言，這項決定顯得彌足重要。

見衛松疾一言不發，謝明月心中有些著急，在一旁慫恿道：“東吳國運已經到了盡頭，天下大勢彌定，聽聞衛兄你本來就不是東吳本土所生，又何必在此苦苦支撐。你也看到了，我朝皇帝仁德寬容，愛東吳子民甚於愛自己的子民，此次若非他介入此事，只怕鷹團大軍早已血洗安陵，你我又哪來的機會可以在此暢談安陵的未來。”

他來到安陵已經有些時間，雖然和衛松疾相處甚久，但是對於衛松疾這個人，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尤其在他一言不發的時候，更是難以揣摩。

衛松疾打量謝明月一番，過了許久，才開口道：“謝兄，你知不知道，其實早在你踏入安陵之前，這些問題，我都已經想好了。我之所以一直沒有當你的面闡明這一切，是因為希望你知道，安陵的未來並不是由你們晉人可以決定的。”

“縱然司馬炎在你口中是一個賢能聖明的皇帝，但在我衛松疾眼裏，他也不過是一個篡魏奪權的偽君子罷了。這天下沒有真正的聖人，也沒有誰配做這天下的主人，只要我願意，安陵隨時可以宣告獨立為國，不隸屬於吳晉任何一方。到那個時候請問司馬炎又當如何呢，是繼續選擇宣示博愛呢，還是毫不猶豫將我們剿滅，我想結果不言而喻吧。”

謝明月被他的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的確，他們在安陵所作的一切終究是以將安陵在內的五郡十六縣劃進晉朝版圖為最終目的。至於阻擊鷹團，協守安陵，只不過是達成這一目的所必需的手段罷了。衛松疾在東吳西南一代的影響力甚大，能夠將他策反是最好不過了，但如果他選擇不歸順晉朝，那麽他們終究還是要兵戎相見。一個完整統一的天下永遠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最終的結果你們很快就可以看到，請不必急於一時。在這之前，有些事情我還想請教一下離散姑娘。”衛松疾的話題始終圍繞在離散和洛神宮上面，這一點倒是完全在謝明月一番人的預料之外。

離散雖然無法說話，但是眼神中還是透出一絲絲疑惑。兩人畢竟只是第一次見面，衛松疾甚至連她口不能言這件事都不知道，就表現得比在場任何都和她要熟的樣子。

衛松疾道：“外界皆知曉洛神宮是一個存續了數百年的龐大組織，但是它的結構究竟有多大，歷史有多麽悠久，這一點甚至連我們洛神宮很多自己人都不清楚。洛神宮之所以能夠在外人眼裏保持神秘感，無怪乎它極少出現在公眾面前，從不沾染紅塵俗事，更別提朝堂政治。但是這一次你們卻主動出擊，與晉朝站在一條戰線，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離散沒有作答，一旁的謝明月心知她此次前往安陵是不放心自己一人孤身犯險，才會一同前來，至於領導安陵的洛神宮弟子只是順帶而已，這一切都是上面作出的決定。

衛松疾見她久久沒有回應，猜測出其中藏有隱情。

一旁的謝明月見狀為離散解圍道：“洛神宮從不幹涉政治一事的確不假，他們此次能夠前來安陵也是受我之托。吳晉之間關系緊張，我總不可能單槍匹馬解決皇帝陛下交待的事情，此事關系到太多的人命，洛神宮方面是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他們不願意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遭鷹團屠戮，便答應了我的請求。這只是單純的協助，與政治無關，衛兄你無須多做他想。”

謝明月的這番推搪之語並沒有打消衛松疾的疑念，洛神宮弟子們面面相覷，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

現場氣氛凝固之際，忽地衛松雪像是發現了什麽，用手指著遠方道：“你們快看，是蘇姐姐！”

眾人順著她手指地方向望去，在離疾雪軒不遠處的一科杏樹上，一名身姿綽約的女子正倚在樹枝上靜靜休憩。她雙眸輕掩，雙手枕頭，素足隨意地搭在樹杈上，心神不受外界影像，整個人好似和自然融為了一體。她的存在實在是太過隱蔽，太過安靜，眾人甚至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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