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可沒有這樣的閑情逸，反而是你，想地太多了！”蘇吟轉過身去，從容道：“你若真得是小衛的兄弟，就不該忘記自己的滅族之恨，反倒死心塌地地為自己仇人司馬氏效力。”

“住口！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謝明月情緒失控，一掌朝蘇吟身後拍去，卻反遭蘇吟內力震退，摔落倒地，當即昏厥過去。

“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使你有著常人那難以想象的自尊心和野心，但這正是你謝明月最大的軟肋！”蘇吟惋惜道。

左思見謝明月也倒下了，神情緊張，連連哀嘆道：“完了完了，就剩我一個人了，看這情形指定是要被殺人滅口了！”

蘇吟聞身轉過身去，微笑著朝著左思一步一步走去。左思頓時嚇得冷汗直流，邊後退便尷尬笑道：“蘇姑娘，我說得只是玩笑話，你可別當真，咱們好歹也算是認識一場不是麽，再說了，我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你要殺我也無濟於事啊！”

“哼，還在裝麽！”蘇吟眼神一凜，身形如浮光掠影般閃現在左思跟前，二話不說，掌風直奔他胸口部位而去，卻見左思不避不閃，硬生生地受了這一掌，然後混若無事地拍了拍平胸口衣服上的褶皺，抿嘴笑道：“嘿嘿，還是被你識破了！”

蘇吟收掌讚嘆道：“好驚人的內力，果然是你麽，峰！”

“峰，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一聲左兄。”左思笑道。

蘇吟道：“少司命刺殺陸機的那次行動中，我趁著現場混亂之際將毒針刺進他的指甲縫隙中，當時你明明註意到了這一幕，卻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懷疑起你了。”

“所以說如今我出現在這個不該出現的地方，便更加印證了你的猜測，對嗎？”

“聯系到金殿級別的高手還有一個沒有出現，除了你以外，我不作他想。”蘇吟語意深長道：“說說看，你這次前來的目的是什麽，是為了除掉衛松疾，還是為了這顆新陳珠，又或者想連我也要一並除去？”

左思連忙擺手道：“錯，錯，錯！其實我和蘇姑娘你一樣，加入鷹團也只不過是為了各自的目的罷了，打打殺殺什麽的還是算了吧。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已經到手，出去後便會離開安陵，不再過問這裏的事情。”

蘇吟目光疑惑道：“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嘿嘿，這是秘密，你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所有人的計劃的。”左思瞅了瞅昏迷中的謝明月，道：“不過，我說蘇姑娘，你剛才話語中明顯故意在針對謝兄，他和你又沒什麽深仇大恨，何必如此呢？”

蘇吟平靜道：“我只是試探此人的反應罷了，如果他沒有勇氣面對這份親情，那麽貿然觸碰這片禁區也只會讓松雪姑娘塗添傷感罷了。如此的話，倒不如讓他知難而退，一切保持原狀。”

“看來你還是很關心他們兄妹的嘛！你其實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惡人。”左思打趣道：“比如說這三個人個個都想要殺你，可你卻一個都沒有下殺手，即便對你恨之入骨的嘲風，你也選擇在最後時刻救他一命，只可惜他沒有領你的情罷了。”

蘇吟冷笑道：“左兄倒是在一旁看得真切，可對於我，你又了解多少呢？”他走到山鬼的玉棺前，目光在山鬼身上游動，下定某種決心後，緩緩伸出手停留在山鬼喉間。

左思的目光跟隨著蘇吟的一舉一動移動，漸漸聚集在一點上。

“雖然這件事我只是個局外人，但是有些話我還是想要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對蘇姑娘說。”左思開口道：“蘇姑娘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希望自己死後永遠保持著生前的面容，為愛人所銘記，這份對愛的執著真得令人感動。

但話又說回來，我在想假如讓我每天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靜靜地躺在那裏，明明近在咫尺，卻是天人兩隔，那份孤獨和絕望只怕會伴隨著我一輩子。與其睹物思人，暗自痛苦，真的不如歸入九泉，與愛人共結緣於來世，那樣的話算不算得上是一種圓滿呢？”

蘇吟停止手頭動作，回頭看著左思，道：“你說什麽？”

“呵呵，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最心愛的離我而去已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如果讓我每天腦海裏都想著這些痛苦的事情，真不如死了算了。”

“不，他不會！”蘇吟臉上浮現淡淡的憂傷：“我和他彼此都是都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失去了任何一方都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我之所以這樣正是希望他能夠看到我的面容後，漸漸淡忘這份離別帶來的痛苦，能夠好好活下去！”

“但你終究不是他，不是麽？”左思微笑道：“你只是站在你的角度在思考他的想法，你可曾想過他的感受。隨著時間的流逝，當他一點點老去後，這幾十年的時光又該如何消磨呢，是每天看著你的面孔兀自哀傷呢？還是痛恨著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無法在有生之年治好你的病。如果他愛你之深猶如你對他那般，那麽你的這份執著又未嘗不是一種傷害。”

“夠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再聽你胡言亂語！”蘇吟一臉怒火警告左思不要再繼續說下去，繼而轉身再次伸出食指，直奔山鬼的脖頸而去。正當他的食指在快要抵達喉間時，他突然一怔，動作僵硬，整個人停滯在那一瞬間。不知為何，看著眼前女子，他竟感到心中一絞，頓時一股莫名的哀慟湧上心頭。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感到心中難受？為什麽會這樣！”蘇吟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身體連續後退了數步，表情蒼白道：“難道我這樣做有錯嗎？”

左思上前安慰道：“因為他是山鬼，你也是山鬼，同為山鬼的你又怎會忍心去傷害另一個山鬼呢？”

蘇吟頓時身軀一震，只覺得腦中海水翻湧，眼前一片混沌，整個世界宛如崩塌了一般，那股無力的感覺再次占據著他早就脆弱不堪的心頭。

“同為山鬼，同為山鬼……”蘇吟眼神呆滯地望著玉棺，從未覺得自己的一生是那般荒唐可悲。他木訥片刻後，忽地大聲慘笑道：“哈哈，好一個同為山鬼……”

他一掌劈向玉棺，但掌風卻繞開棺中之人，貼著玉壁打在了地板上。

左思意識道蘇吟這一掌是刻意打偏，心頭長舒了口氣，笑道：“看來你終於想通了這一切，並沒有喪失自己最後的理智，這樣才對嘛！“

蘇吟回過身望著他，冷笑道：“我一直都很清醒，剛才那一掌只不過是發洩我這幾十年來的怒氣罷了。雖然現在的我暫時不會再去打新陳珠的主意，但是不保證以後我不會反悔。”

“嘿嘿，是嗎？”左思似笑非笑道。

蘇吟不做聲，只是用手捂住胸口，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

“蘇姑娘，你沒事吧！”左思見他面色慘白如紙，心知經過剛才連番慘烈的激鬥，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極限

蘇吟直起腰，苦笑道：“看來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以後恐怕是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咳咳……”他才說了幾句，便劇烈咳嗽起來，鮮血開始不受控制從嘴角溢出。

“需要我為你療傷麽？”

“咳咳……不用……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蘇吟用手封住身上幾處大穴，強壓傷情，對左思道：“從這木舟下方的水道應當可以達到外面的世界，我先行一步，他們幾個人便交由你照看了……”

左思見蘇吟完全不顧自身的傷勢掉頭就走，急忙上前想要呵阻他，卻見他轉身沖著左思嫣然一笑道：“對了，忘了說一聲，左兄，多謝了！”話畢，蘇吟一個縱身跳進水潭中，轉眼間已經難以尋覓不到他的身影。

左思頓時怔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變得愕然。他震驚的並不是蘇吟剛才那魅惑眾生的笑容，而是那句的後半句“左兄，多謝了!”

不同於前半句的婉轉柔和如水一般聲調，後半句話的話語調突然變得渾厚剛強，分明是出自一個成年男子之口。

“呵呵……呵呵……”左思站在那裏傻傻地幹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他變笑邊看著地上昏迷的幾人，長長地出一口氣，封住了衛松疾和謝明月呼吸的穴位，將二人負在肩上，緊跟著跳進了水中。

片刻之後，水面上的漣漪漸漸消散，洞內又恢覆了這數百年來熟悉的寧靜。在油光最後的一絲光暈籠罩下，現場只留下滿地淩亂的燈具和一具開始慢慢僵硬的屍體。但這樣的寧靜並沒有維持太長，就在左思離開不久後，一條輕巧的身影落在木舟上，帶起裊裊清風。

來人來到山鬼的棺槨跟前，伸手正想去取出山鬼口中的新陳丹，但中途仿佛又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一會兒手又縮了回來。他放棄眼前的目標，轉而來到嘲風面前，表情陰冷的註視著那張早失去血色的面孔。

原地佇立片刻後，神秘人嘴角露出狡詐的笑意，將將嘲風的屍體背在身後，繼蘇吟和左思之後，第三個跳進了水裏。

洞內的光線逐漸變得陰暗下去，油燈開始一盞盞熄滅，終於，當最後一絲光亮也被黑暗吞噬時，整個地下世界又回歸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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