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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驢車山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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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玉麒張揚有力的握住劍柄的手猛地一顫,艱難地睜大雙眼, “你……”

他手臂受了傷, 握劍不穩,被眼前的人兒所帶來的沖擊驚得掉了手中利器, 楞楞道:“你是小春?”

他沒見過她穿女裝的模樣,也不知道她畫上女兒妝是如此明艷照人。

老鴇因畏懼他再度把那劍拾起來, 退了一步要逃, “羅綺,這人只怕不是善類, 你救了他,將來他害了你如何是好?”

“媽媽, 我……不會,有些事我同他說清楚便好了, 以後我不會再多管閑事的。”送走了老鴇, 羅綺掩上房門折回來,她腳下的鐵鏈發出清脆的碰撞音,震得莫玉麒肝膽巨顫, 他心驚地低下頭, 只見她執了一盞燭燈走來, 羅裙之下扣著鎖鏈,她花容嬌艷, 雲鬢間金釵錯落,明眸含春。

羅綺笑語嫣然道:“你身上還有別的傷麽?我還有點傷藥,我看那位軍爺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 你不如用了藥膏再走?”

她的聲音也變得柔軟清麗,不再有當初的稚嫩和執拗。

莫玉麒怔了許久,與她隔著燭火對望,明明滅滅中,他突然想到了此前雲煙樓那群婢女和王述的話,她成了雲煙樓的花魁,入了……入了娼籍,今夜還要……

“小春!”那兩個哽在喉嚨裏的字終於出口,在此時卻變得如此艱難,“我以為……你死了。”

羅綺疑惑,“小春?大人在叫誰?”

“你同我走。”莫玉麒的傷口又淌出了淋漓鮮血,他上前一步,胸口貼過來,手緊緊攥住了羅綺的一截皓腕,沈篤地盯著她,眼中藏火,“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這種地方,我不許你待。就算是對睿王有恨也好,對我有恨也好,小春,你怎可以如此作踐自己?”

羅綺明眸微閃如螢星,“恨你?”

莫玉麒黯然低眉,“恨我當初,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盡欺淩……是我的過失,若是我早一點知道你是個女兒家,我定不會——”

“不會怎麽?”羅綺微笑,一只手撥開他的手臂,揉著自己被他拉疼的手腕,另將海棠花一般怒放的下裳拎起一截,落入小巧的一對足,還有那腳腕上扣著的一條猙獰的鐵鏈,宴宴道:“當初的小春已經死在了亂葬崗,我現在,只不過是個卑賤的風塵女子。”

“你……”莫玉麒痛徹心骨,“你發生了什麽?”

“大人。”羅綺柔軟得猶如一團脂膏的手輕輕勾住了他的小指,跟著一瓶冰涼的藥塞入了他的掌心,“大人,我晚間還有事,恕不能留客了。”

“有什麽事?”他惱火起來。

難道不就是為了那競價出賣身體的事?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莫玉麒惱恨交加地抱住了她的手臂,一身的血腥都蹭到了她的襦裙上,猶如最堅固的銅墻鐵壁,將羅綺緊緊攬在懷裏。

羅綺咬住了唇,“你放開我。”

莫玉麒皺眉,冷冷道:“那種事你不許想,不過就是一塊鐵而已,我會找到神兵利器斬斷他,你跟我走。”

“你不明白嗎?”羅綺幽幽道,“讓我不想走的,根本就不是這塊鐵。”

“你……”

莫玉麒訝然地松開了懷裏的女人,羅綺笑出了眼淚,“這就是我的命啊。你走吧,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了,我的身體對所有買主都敞開,唯獨不會對你,你走。”

“不要再說了!”莫玉麒怒吼,他一手拽住羅綺的小臂,“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麽可以……小春,我不相信你甘心淪落風塵,你明明……”

你明明是喜歡我的。

羅綺伸手要掙開他,但這一次沒有得逞,她寒下眼光,“你再不走,我會叫人來的,我說到做到。”

她的臉色很冷,莫玉麒僵住了一瞬,直到她真的放聲大喊“來人”,他才恍然一驚,提起腳邊的長劍,咬牙看了她最後一眼,翻墻出了羅綺的朱戶軒窗。直到窗外朗朗的春陽一照,身上恢覆了些許暖意,他揚起頭,仿佛在樓閣橫檻之間有殷紅的羅裙一閃而過。

那是她身上的紅羅裙。

莫玉麒心頭時而是喜,時而如火,喜她劫後歸來,恨她不知自重。他只能告訴自己:小春一定有她的苦衷,她有她不得已的地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她的腳腕上會多了那麽一條鐵鏈?

如果她已經入了籍,憑他如今的身份,決計救不回她,如果殿下此時回京便好了。

……

青山落在斜陽外,餘暉如墨染。

一簇一簇紅火被寡薄的雲從衣袖之間推了出來,此時沿著上寒石山的小徑響起幽幽的驢鈴聲,迎著夕陽,一架板車被驢拉著以蝸牛的腳程往山上去。而躺在板車上的,有兩袋幹草,一袋米糧,並兩個人。

白慕熙和柳行素,換上了一身尋常百姓穿的毳衣,柳行素頭頂扣著一頂鬥笠,笑瞇瞇地轉過眼睛,“現在是換身份回家了,不知道殿下有沒有想什麽名目?”

清俊的面容巋然不動,他伸手在她頭頂摁了一把,淡淡道:“席慕白。”

“原來我們家殿下這麽懶。”柳行素湊過來,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不出意外看到它,一點點沁出粉色,她故作好奇,用柔軟的指頭擦了擦,看著它,再一點點變紅。

白慕熙忍了忍,“這是車上,別……”

柳行素討厭他啰嗦,將鬥笠揮落,嘴唇猝起不意地又在他臉上吻了一口。這次她用牙咬住了大周那張最為禍少女心的俊臉,激得白慕熙臉色滾燙地推他,就算是七年前的潺潺,也不敢這麽大膽的,他有些適應不了她的……激動,正要托住她的腰,將她推開,柳行素促狹地閃了閃眼睛,唇緩緩移過來,描摹在他如弓的唇瓣上,謹慎溫柔地勾勒、研磨……

他修長的睫羽,微微上翹起來,動了一動。

跟著被推開的柳行素佯怒,“殿下這麽喜歡,為什麽總做違心的事?煞風景!”

“潺潺。”他有些無奈,“別鬧了。”

因為他要來萬國寺見父皇,她不情不願,同他鬧了一路了。他本想讓她回去,安心在城外落腳,等他消息,但她偏偏不許他一個人行動。好像只要一刻不見,她就像丟了一個孩子那般捉急,也讓他哭笑不得。

驢兒慢悠悠沿著山坡而上,山門自峻嶺之間隱隱露出他的綺柱飛檐,不遠處,一道飛簾從深谷裏沖出來,仿佛瀉於九天星河,巍峨壯闊。

黃昏恬淡,春光如此時靜謐披拂的微風,透出幾分和煦和暖意。

柳行素忽道:“如果不是因為我,這個帝位,永遠都是你的。”他微訝地轉過頭,柳行素愧疚地致以歉意,緩緩低下頭,在他驚訝的註視之中,執著道:“既然是我闖下來的禍,我便要用力彌補。無論成與不成。”

“不用自責,”白慕熙握住她的手,“就憑我如今這副身子,難道還應該去把那個王座據為己有?潺潺,有些選擇,沒有對錯,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我真是不喜歡你像一個兄長那樣說教。”柳行素撇唇。

他聳了聳眉,正要自檢自己是否哪個地方用語不當,柳行素卻又在下一瞬綻出了笑靨,“那不然,我們以後行走在世上,總要有個代號。你說是不是,小白?”

“……”

她話題轉得太快,一般人跟不上。

自從皇帝被睿王軟禁於萬國寺後,原本便已顯蒼老的皇帝更是熬不住了,猶如斷線的紙鳶,再也沒有那股子韌勁和剛毅,頭發灰白下來,兩頰也瘦得顴骨高突,雙目無神。名為太上皇,但萬國寺裏沒有任何人奉他為皇,即便曾經他也是一代叱咤風雲的帝王,曾經,也曾令遠人來服,四海同歌。

在萬國寺的日子,他同一個卑微的掃地僧沒什麽兩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皇帝心高氣傲,如何能受得了這股氣?但他橫,那群得了睿王旨意的人更橫,一旦他不做事,便立即斷了他的口糧。

而且每日他下山挑水,身旁定要跟著四五個持刀侍衛,稍有不甚,便是一番拳腳相加。在萬國寺待了半個月,那個混賬兒子從來沒來見過他,倒是看守萬國寺的人手越來越多了起來。

今日一個和尚刁難,叫他在天黑之前用水裝滿十口大缸。皇帝體力不濟,直到現在,也堪堪裝了三口,他一路喘一路走,實在挑不動了,便想找那幾個人通融一番,叫自己歇息一炷香的時辰。

可這話說了後,頃刻間身上多了三道鞭痕。

皇帝實在是走不動了,他老淚縱橫地癱倒下來,任由那群人打罵,卻再也走不得路了,哭嚎著,痛罵自己瞎了眼召回一條白眼狼,痛罵睿王反覆無道,不忠不孝,那侍衛一鞭甩下來,皇帝後背那件湖藍的衫子,瞬間開了一條縫。

正此時,林中咻咻地竄出兩個黑衣人,幾個侍衛一怔,立時警覺起來,他們自發地靠攏,抽出了手中長劍,但仍舊是敵不過來人的兇悍,數招之下,便被刺穿了胸腹,劍一撤,便拉出一條血霧,噴灑在皇帝一張老臉上。

血腥味讓他想起那個雷聲大作的晚上,倒下的宦官死不瞑目地望著自己……

“不,不——”皇帝搖頭顫抖,“不是朕殺的,不是朕,不是朕!”

黑衣人弓腰後退,轉眼便撤出了密林戒備。

時辰不多,他們已經查過了,若是皇帝不能再限定的時辰內回去,很快便會有人封山,屆時誰也走不了。

皇帝還顫抖著倒在地上嘶喊不停。

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還是不夠,那雙瞪大的銅鈴一般的雙目,還如同鬼魅一般緊緊纏著自己,緊緊扼著自己的脖子!

“不、不要過來,不是朕……不是朕……”

身前有一縷淡淡的陰翳覆下,跫音落在耳中時,皇帝驚恐地一抖,卻聽那人嗓音微啞地喚:“父皇。”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女流氓潺潺和純情太子爺~

就問你們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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