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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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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遠了,初鶴兮才問初挽:“她是誰?”

初挽笑道:“你還記得,我們回去永陵村,七大姑八大姨的說起來,提到我有個表姐嗎?”

她想了想,算了算這關系:“你應該喊我爸表哥,她喊我爸姑父,所以她喊你表叔好像也有道理。”

初鶴兮聽得蹙眉:“我不喜歡這個人。”

這段日子,說話間,初鶴兮也會問初挽一些小時候的事。

雖然初挽都是撿開心的事說,不過他也多少明白,離開陸家後她日子過得並不好,而那個比她一歲的表姐顯然也多少對她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

這都讓初鶴兮並不喜歡那個表姐。

如果說,兩個人現在的相認是遲來的緣,那在這之前,他和她曾經遭遇過的孤獨和不幸福,所有的一切,他都會覺得那是不應該存在的。

譬如,如果他也生活在永陵村,是不是初挽和他的童年都是另一個模樣?

面對“初挽表姐”這麽一個明顯在初挽童年扮演了不好角色的人,他下意識排斥。

初挽笑道:“以後少打交道就是了,不過這次免不了的,走,我們去看玉凳。”

當下兩個人過去主展廳,一進去便看到了,擺在正中間,已經有不少人過來參觀並拍照,人們都在低聲議論著那玉凳。

那玉凳是半透明和田青玉質,包括梳妝臺和坐墩,梳妝臺部分是十扇圍屏拼合構成的卯榫結構,這在古代玉器中本身就是很少見的。

初鶴兮見了這個,頓時微蹙眉:“這麽大。”

初挽點頭:“要不然怎麽是國寶呢,聽說起拍價直接一千萬了。”

兩個人細細看時,卻見那圍屏上透雕了龍鳳紋,梁上則是鏤空加飾細陰線雕刻的螭紋,臺桌上用卯榫結構鑲嵌了有玉鏡和蓋盒。

那鏡身也是滿飾螭紋,藏身現首,鏡架上方則透雕了龍鳳紋,背向而立,那雕工倒是極好的,工藝精細,布局嚴謹,龍鳳姿態各異,精美生動,整體華貴雍容,一看之下,確實讓人震撼不已。

這麽看了一番後,初挽笑問:“你覺得如何?”

初鶴兮打量著那玉凳:“你心裏都有成算了,竟然還問我。”

初挽:“你說說嘛。”

初鶴兮道:“漢代銅鏡一般是平面帶鈕,那個時候他們好像並不會把鏡子放在梳妝臺上吧?”

初挽好奇:“那你覺得,拋卻這個因素,還有別的問題嗎?”

初鶴兮仔細看了好一番,才道:“從包漿,材質以及紋飾看,確實沒什麽問題,再細看的話,就必須上手了。”

初挽:“所以他們才能以假亂真,瞞天過海?”

初鶴兮聽著,側首看她一眼:“怪不得你非把我拉來,是想打假嗎?”

初挽笑著頷首:“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初鶴兮疑惑。

初挽:“表叔,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初鶴兮眼神很是無奈地看她。

她平時根本不這麽叫,現在故意這麽稱呼他表叔,多少有些戲謔的意思。

初鶴兮:“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麽回事?”

初挽笑道:“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邊吃邊和你說。”

上輩子,大概在96年時候,香港拍賣公司確實曾經拍賣過一件漢代坐凳,是漢代青黃玉龍鳳紋梳妝臺及坐凳的整套,當時拍賣價格是四千萬港幣,創下了玉器拍賣的世界紀錄。

這次拍賣事件引起業內轟動,不過轟動之後便是如潮的質疑之聲。

在經過諸般考證後,岳教授終於站出來,公開指出,中國漢代是沒有“坐凳”這種器物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玉凳,所以他不需要看這玉凳到底玉質如何導致包漿如何,便知道,那玉凳一定是偽造。

岳教授這一番話說出,他便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之後,當時已經是京大考古系主任的蘇玉杭站出來了。

那時候的蘇玉杭,已經有眾多頭銜,包括並不限於中國收藏家協會鑒定委員會常委和中央電視臺藝術品投資欄目玉器首席專家等稱號。

他在電視采訪中表示,不能僅僅因為“漢代沒有凳子”就認為這是偽造,根據他的研究,這玉凳的沁色、包漿和紋飾等,完全符合漢代玉器家具制品的特征,認為香港佳士得公司的鑒定無誤,而岳教授的質疑太多單薄,並無道理。

一時之間,岳教授成為眾矢之的,不少玉器鑒定專家紛紛提出疑問,岳教授往日著作甚至遭到抨擊,被質疑學術水平。

就在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岳教授因此陷入非議時,琉璃廠突然爆出猛料,說那玉凳是邳州的仿古玉器加工基地做出來的,這個消息一出,眾人震驚,也有人紛紛表示這是謠言。

這種情況下,某電視臺《實事求是》欄目主持人邳州深入仿古玉器加工基地進行暗訪,歷經一個月的調查,終於得出結論:暗示某家玉器店老板做出的,對方動用了三十幾個工人用了一年多時間,不說其它,就是玉料錢就花了幾十萬!

對方很是憨厚:“我手裏還有一件漢代玉雕貴妃榻和明代玉雕桌子,現在玉器原料成本上漲太厲害了,我想留著,怎麽也得賣兩百萬。其實我那件賣虧了,一件加上人工成本,怎麽也得上百萬了,我們是一百五十萬賣出去的,按照工藝品賣的,我們賺了幾十萬吧,不過我們忙乎了一年,費了這麽大勁,總得掙點吧?”

這話說得在理,人家費心費力一年多,掙了五十萬,還真不多!

可問題是——

這玩意兒就算用料好,它也是工藝品,也就一百多萬,怎麽跑到香港佳士得直接鑒定成漢代的,而且還一口氣直接拍賣了四千萬港幣!

從一百五十萬人民幣到四千萬港幣,這其中發生了什麽?

那玉器老板的視頻迅速傳遍世界收藏圈,那張憨厚的大臉,那老實本分的掙錢,那兢兢業業地造凳子照片,再真實不過的玉器老板一個!

大家全都樂了,風向瞬間轉變,岳教授成為收藏界一股清流,蘇玉杭為此被質疑。

不過蘇玉杭很快就站出來道歉,他為自己的失誤表示歉意,因為他自己的弟子陳蕾恰好便是這次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的鑒定師,他曾經過去香港為弟子把關,但是因為行程匆忙,所以沒有仔細觀察,以至於發生了這樣的失誤。

他道歉態度誠懇,且聽起來情有可原,畢竟不是他一個人錯了,是整個香港拍賣公司鑒定行業,是整個玉器收藏圈都錯了。

大家全都錯了,那就等於誰都沒錯,於是這件事雖然淪為笑柄,但是倒也沒影響蘇玉杭的江湖地位,反而覺得他還算道歉誠懇。

當然也有人表示:“他是被他弟子給坑了,太相信他弟子了。”

而當時蘇玉杭的那位弟子赫然正是陳蕾。

不過可惜的是,後來這件事的視頻被刪除了,事情也不了了之,就這麽含糊著掩蓋過去。

初挽沒想到,重活一世,一切都變了,京大考古系當上系主任的是岳教授,而蘇玉杭因為之前種種醜聞以及自己的不入流操作,如今已經成為琉璃廠古玩店小老板一枚。

結果那玉凳的風波竟然要重演了。

所以初挽一見陳蕾出現在專家鑒定名單,她便明白了,果然又是這麽一出戲。

只不過這輩子的初挽在古玩圈話語權自然遠超上輩子,況且她又有初鶴兮助力,在香港文玩圈,初鶴兮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如今她倒是不慌不忙,反正要想打假簡直輕而易舉,既然這樣,那就不著急,等先吃個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打假好了。

初鶴兮帶她過去了一家亞洲菜,位於大廈頂層,可以三百六十度俯瞰維多利亞港灣,外面夜色喧囂,燈火璀璨,兩個人安靜地坐在餐廳裏,初挽將自己的種種打算對初鶴兮和盤托出。

初鶴兮啞然失笑:“你可真行。”

初挽:“你去揭穿他們,怎麽樣?”

初鶴兮笑:“你去吧,我沒有你會講故事。”

初挽:“行,萬一我說不過他們,你來給我撐腰。”

初鶴兮:“好。”

吃過飯後,初挽卻接到香港電視臺節目組的電話,說是對方知道她和初鶴兮過來香港,希望能夠對他們兩位對東方藝術品鑒賞做一個專題采訪。

初挽聽著在,自然答應,又詳細問了問大概主題和參加嘉賓,一問之下,神情便微妙起來。

初鶴兮看她神情,微挑眉,疑惑地看著她。

初挽笑望著初鶴兮,對那邊的電視臺節目組負責人詳細問了問情況,之後應下來,才掛掉了。

掛上後,她笑望著初鶴兮:“請我參加藝術品鑒節目,也請你了,我替你答應下來了。”

初鶴兮:“嗯?”

他總覺得她剛才那表情別有意味。

初挽:“正要上房,就有人遞梯子了。”

初鶴兮:“和你那位表姐有關系?”

初挽笑了:“對,請了我們,也請了我表姐,估計是得到消息,知道我們的是親戚,覺得這樣更好玩?”

初鶴兮默了下,之後也笑了:“可以,那正好。”

采訪是在下午,第二天上午時候,初鶴兮陪著她先過去古玩街逛了逛,其實兩個人之前就曾經逛過一次,不過那個時候彼此剛開始合作,還不算太熟。

當時初挽想買點衣服,初鶴兮還特意讓Maddocks陪著她去的。

初挽提起這段往事,笑道:“當時我要去買內衣,Maddocks那表情簡直了。”

她想了想,道:“他根本不懂女裝,也是一邊研究地圖一邊帶著我走。”

初鶴兮想起這個,卻記起來,當時帶初挽去參加高爾夫游艇俱樂部的聚會,其實他當時想送給她一份珠寶的,不過想想那樣容易引起誤會不太合適,也就收起來了。

時過境遷,再回首昔日種種,當時誰想到,初挽竟然是他的血脈親人呢。

兩個人逛了一圈,倒是買了不少東西,香港的服裝比起大陸還是要新潮時髦,文具玩具也都更漂亮,零零碎碎倒是買了不少。

中午隨便吃過,就接受了香港電視臺的采訪。

這是一個藝術類訪談節目,主持人叫孟霖,自己也是一位收藏愛好者,見到初挽和初鶴兮,頗為熱情敬佩,倒是先問了幾個,初挽都一一作答了。

孟霖帶著初挽初鶴兮過去化妝師,一進去,初挽便看到了陳蕾。

陳蕾微挑了挑眉,站起來,和初挽初鶴兮略打了招呼。

兩個人各自化妝,雖然緊挨著,不過誰也不曾言語。

一直到化妝過後,兩個人準備過去錄播室時,陳蕾才道:“你現在真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初挽面無表情。

陳蕾繼續道:“認了一門有錢的親戚。”

初挽笑了:“是,親戚有錢,就是好。至少——”

她很淡地看她一眼:“不用跑去當什麽鑒定師招搖撞騙吧。”

陳蕾頓時皺眉:“不用給我拐彎抹角,到底什麽意思,說清楚點吧。”

初挽:“你那玉凳,你真以為是真的?”

陳蕾疑惑地看初挽:“這能有假嗎?”

她陡然明白了,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初挽:“你打算鑒定為假貨?”

初挽:“不是我打算鑒定為如何,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陳蕾聽這話,嗤笑一聲:“是真是假,還不是專家說了算。”

她打量著初挽,笑得篤定,很是好心地勸道:“其實初挽,我告訴你,別沒事這麽討人嫌,現在香港幾大珠寶玉器鑒定家,包括一些漢代玉器收藏家,全都已經鑒定為真,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的首席鑒定師也認為是真,這個時候,東西是真是假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反正有人賣,有人買就是了,要你在這裏多事嗎?”

初挽聽這話,眼前竟有些恍惚。

這是陳蕾上輩子就說過的話。

有些明面上風光無兩的專家,看似滿肚子學問,上電視臺搞鑒定,其實都是瞎胡搞,有些甚至和利益集團勾結,把假的說成真的,再把假的高價賣給冤大頭,專家拿提成,這種事多了去了,陳蕾也是這個利益環節中的一員。

當時初挽是有些不屑的,陳蕾就是這麽告訴她的。

此時的初挽,看著陳蕾,道:“那你們不是騙人嗎?你們合夥把贗品做成開門貨,高價賣給不懂的外行,大筆賺昧著良心的錢,是不是?”

陳蕾一時又好笑又無語:“初挽,我看你現在也算是很有名氣,不是說是世界頂尖藝術家嗎,你能有點眼色嗎?別說我覺得那就是真的,就算我認為是假的,那又怎麽樣,全香港的藝術家都在說那是真的,你去看看,誰敢隨便得罪人?不想混了是嗎?”

初挽當然知道,陳蕾一直都比她吃得開,同樣的情況下,陳蕾比她受歡迎。

上輩子,她無論是財富還是鑒定水平,都不是陳蕾所能比的,但是陳蕾依然能耀武揚威,依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依然能教育她多看世事人情。

這輩子,顯然也是。

某種意義上來說,陳蕾是討巧的,也是聰明的。

甚至可能是對的。

不過初挽卻做不到。

在初老太爺諄諄教誨中,教她鑒瓷,教她鑒心,唯獨沒教她怎麽隨波逐流。

哪怕你知道,那樣做是對自己是有利的,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她略收斂了情緒,準備過去錄播室。

誰知道陳蕾卻叫住她:“你該不會真為這個事鬧騰吧?”

初挽:“這是我的事。”

陳蕾不可思議:“你怕不是腦子進水了,你知道今天演播室的是誰嗎?香港佳士得藝術部的經理。”

初挽聽這話,笑了笑,回首望向陳蕾,很是輕描淡寫地道:“那又怎麽樣?’

她反問陳蕾:“我是那種怕得罪人的人嗎?”

說完,直接過去錄播室了。

陳蕾怔了怔,忙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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