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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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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中了一甲之後, 謝懷軒便不再去國子監,因父親在翰林院學士院任職,他即便中了進士, 也只是在吏部掛個名登記在冊而已, 因此他變得格外悠閑起來。

也因此得知孟裴遵從父命, 準備去兩浙路福建路游歷時,他也收拾行裝, 準備與之同去。

為他們倆送行的那天, 謝含瑩與文玨都哭得泣不成聲,與他告別時話都說不完整。謝懷軒輕撫著含瑩的頭, 微笑著安慰文玨, 眸光卻不由自主移向另一頭……

她微笑著向孟裴道別, 眼中含著濃濃的不舍,卻不曾有半滴淚下。

因為他們重逢有期,因為他們早有婚約,不離不棄……

謝懷軒輕吐口氣,看向單向彥,看見他鄭重地朝自己點了一下頭,嘴角便不由上揚幾分, 某種意義上來說, 向彥與孟裴比自己的親兄弟還要更親, 他又何嘗不知向彥對文二娘的感情。他遠離京都,向彥也就有了更多機會。

他又看向段承宣,自從相國寺門口巧遇之後, 段承宣便常常登門拜訪,與他交起朋友來。

二月初使團回大理的時候,段承宣以心慕大慶文化,想要學習大慶經典為由留在京城,沒有跟著使團離開。

他自然知道段承宣與他交友頗有點醉翁之意,但亦樂見於此,與段承宣多交往也能讓他更了解此人,若是阿瑩終要遠嫁,至少他與叔父叔母能對她的未來夫婿有更深了解。

阿瑩起初還羞答答讓他幫著傳話,幾回之後段承宣再來訪時,她便大大方方地出來見他了,當然每次他都是在場的。

段承宣為人方正大氣,但也不會過於耿直,大理雖是小國,畢竟他出身皇族,談吐儀態都頗有氣度與底蘊,不管是作為友人還是妹夫,都是絕佳人選。唯一的憾事可能就是大理太過遙遠,阿瑩若是真嫁給他,兄妹倆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

段承宣見他朝自己看過來,便微笑著走上兩步,與他雙手交握道別。謝懷軒拍了拍他的臂膀。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謝懷軒與孟裴向送行的眾人各道珍重,轉身上了馬車。

那幾駕馬車終於是駛遠了,再也看不見半點影蹤。文玨望著遠處那一道輕塵,仍是止不住抽噎,手中絲帕已是濕透了。單向彥一直站在她身後,見狀走上兩步,默默遞上手帕。

·

半年後,孟裴趕回京城,準備成婚諸多事宜。謝懷軒卻留在泉州,沒有與他一起回京。

泉州風景明秀,物產豐富,漁業發達,航運繁忙,最妙的是還有好茶。謝懷軒甚至動了念頭,留在泉州,長住此地也是很不錯的吧……

直到他收到一封京城來信,是孟裴寄來的——他與文玹要大婚了,日子定在三月二十。

路途遙遠,驛信亦時有遺失,他若是裝作沒收到信,或是遇到風雨洪水阻路耽擱了回程,也是可以的。他知道他們不會怪他的。

但他還是決定回去。

一路兼程,他終於在三月十八的傍晚回到東京,洗去一身風塵與疲勞,與家人團聚笑宴。

二十日他攜精心挑選的賀禮來到端王府。孟裴瞧見他自然是極為高興的,他也為孟裴與文玹高興。

直到拜堂禮的時候,她頭上蒙著大紅銷金蓋頭,手執翠帶,被孟裴牽著走出來的時候,他平靜了大半年的心,突然就狂跳起來,無法自已。

初識她的時候,她並不是那麽耀眼奪目的女子。那回還是在高陽正店的雅閣裏吧……向彥誤闖進閣子,他攔阻不及,瞧見文夫人母女時暗叫不妙,只得拉著向彥向她們賠禮。

第二次見她,是在考城的擊鞠場邊,那時候他與她也不過是相互點個頭問聲好而已。後來六妹與盧氏小娘子們爭吵起來,是她居中調停,幾句話便將眾人說服,不偏不倚,公正光明。也就是從那一次開始,六妹與她結識並漸漸成為親密無間的手帕交。

他開始欣賞她,關心她,只要一瞧見她便從心中感到由衷的喜悅。

端午節那天得知她挨家法受了傷,他假借叔母的名義,送藥給她。在國子監門口,蕓巧突然沖過來時,因為七夕時文三郎被歹人拐走過,他們一時都以為遇襲,他第一反應便是將她護在自己懷中……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一見到她,他的心跳就不由自已了?

他自己也難以說清楚。他只知他想聽到她說話,想瞧見她面容,想陪在她身邊。為博她一笑,他什麽都願意做啊!

但他不是孟裴,她想要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個郎君,此時正立在她對面,用秤桿輕輕挑起蒙著她面的紅紗。

大紅的面紗下,她的面容是如此嬌艷奪目,雙眸清亮有神,沈浸在幸福中笑容是如此燦爛。

他深深地吸著氣,心跳漸漸平覆下來,他微笑,他鼓掌,他由衷地為她感到喜悅,也真切地感受著心底隱隱作痛的悲傷。

祝福之後,他提前離開了端王府。

阿瑩還在婚宴中沒離開,走回府去亦無多少路,他將馬車留給她,小廝也沒帶,獨自在街上緩步而行。

他路過自家鋪子,瞧見一個有點眼熟的小丫頭匆忙跑進去,對裏面一名少年急切地說著什麽。他認出了王大郎,才意識到那小丫頭是他妹妹王二丫,不由駐足。

王大郎聽了二丫說的話神情變得焦急,向掌櫃的說了幾句便匆忙離開鋪子,二丫跟在他身邊。

謝懷軒不由皺眉,難道王大娘的病情有了變化?他猶豫了一下,便追著王大郎去往他家。王大郎與二丫跑得急,謝懷軒亦前腳後腳到了王家門外。

破舊的木門虛掩著,他擡手輕輕敲門,聽見裏面大聲詢問:“誰呀?”

他推門進入,卻見王大郎與王二丫都在外間屋裏,還有一個樣貌清麗的少女在屋子裏坐著。少女他並不認識,但她身後的女使他卻是見過的——阿桃。

那這陌生少女便是替王大娘看病並送藥來的阿宛了?

阿宛瞧見他,臉頰頓時一紅,帶著幾分薄怒呵斥道:“你怎麽隨便闖進來了?!”

謝懷軒微挑眉梢,稍作思忖後平靜道:“我去自家鋪子,瞧見二丫急著來找大郎,我以為王大娘病情有變化……難道不是?”

阿宛道:“自然不是,你……”她本想說讓他回去,但他也是出於好意,且上回他被王大郎偷了荷包卻不予追究,還替大郎安排去他自家鋪子裏做學徒,是個心地善良豁達之人,今晚會過來也是因為關心王大娘,她說不出讓他馬上回去的話。

謝懷軒聞言倒是有些訝異了,已是酉時前後,天色已經昏暗,若不是為了王大娘突然發病,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為何會在這種時候來到王大郎家中?又是什麽重要之事讓二丫急匆匆去找王大郎,而王大郎聽了二丫的話就向掌櫃告假,趕回家中?

阿宛窺見他訝異的眼神,不由神情窘迫,默默不語。

謝懷軒知她有事不便讓自己知道,便拱手道:“是在下冒昧了。”這就告辭離開王五家。

但他並未遠離,掩上院門後站在門旁,靜靜聽裏面說話。倒不是為窺人隱私,只是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心中放不下,做不到這就走開不管不顧,才立在門外聽聽事情到底如何。

只聽裏頭王大郎道:“阿宛姊姊,你家裏就不能退了這門親事麽?”

裏頭沈默一陣後,就聽阿宛道:“不會麻煩你娘太久,明天我就離開京城了。”

王大郎驚詫道:“阿宛姊姊,你要去哪裏?”

“我姑母在許州,我去投靠她。”

王大郎本就不善言辭,訥訥不知該說什麽。就聽阿宛道:“你別擔心了,也別耽誤你學徒的活計,回鋪子裏去吧。”

“阿宛姊姊……”

謝懷軒擡手再次敲了敲門。裏面響起疑惑的聲音:“誰啊?”

他推門進去。阿宛與王大郎還有二丫瞧見他去而覆返都不由驚訝:“謝公子?”

謝懷軒走入房間,坐下後道:“在下冒昧,在外面聽了幾句。有些話不得不說……”

聞言阿宛那張清麗的臉龐頓時漲得通紅:“你!你怎麽能偷聽別人說話?!我以為你是有德君子,誰知你竟能做出這樣……這樣卑劣無恥之事!”

謝懷軒由衷道歉:“偷聽確實是在下不對,實在唐突,還望小娘子見諒!”

阿宛一想到方才與王大郎的對話都被他聽了去,只覺又羞又惱,偏他道歉這麽誠懇,她一時沒話指責他,指著門外怒道:“你出去!”

謝懷軒卻搖搖頭。

阿宛氣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謝懷軒道:“在下是想勸小娘子,別做這種無用之事。”

阿宛瞪眼道:“你怎知道沒用?”

“你去投靠姑父姑母,是否會向他們說明自己離家投靠他們的原因?知道你離家的真正原因後,即使你的姑母同情你,也不會留下你,還會把你送回來。”

“我帶著娘寫的信去,姑父姑母不會知道有親事的,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這門親事肯定是不成了,到那時候即使姑母送我回來也無妨。”她根本沒必要對他說那麽多的,可聽著他那教導不懂事孩子般的語氣,她忍不住就要反駁他。

她帶去的信也不會是真的,恐怕是她偽造的吧……謝懷軒仍是搖搖頭:“若是逃婚,對女子的名聲影響太大了,即使對方因此解除了婚約,對你而言也是得不償失啊!”

阿宛低頭不語,雙唇卻不服氣地微微撅起。她承認他說得有理,但又不願順從父母定的親事。

謝懷軒忽然覺得她這樣子和阿瑩真的很像,好笑之餘心底又不覺有些柔軟的情緒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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