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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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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周辭相的第三天, 消息已經傳得滿城皆知。

文成周在相位時間雖然不久,但他成為丞相後,一年不到的時間裏推行了多項變革:整頓吏治;盤查各州庫銀、常平倉;減輕賦稅;廢除差役法;廢除保甲法;對科舉以及學制的改革, 使得貧寒學子亦能進入國子監這所以往皇室宗族專屬的學府就讀;增設明州密州等地的四處市舶司, 鼓勵海外貿易;西北各路馬場擴大, 與女真、吐蕃開通馬市。

皇榜一經頒布這些舉措,便引來有識之士紛紛稱讚, 百姓的歡呼讚頌。得知文相辭官, 士庶都喟嘆,為何如此賢明的丞相要辭官呢?而若是文相不在了, 原先的那些變革舉措是否還能堅持下去, 是否會變回舊樣?這些都讓人深深擔憂。

而文大學士辭相第二天, 端王府便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偏偏文大學士還拒絕了端王府提親,這一波三折比戲本子還精彩還引人遐想的事件,成為這些日子裏面,京城內消息靈通的貴夫人之間熱議的話題。

延興帝聽聞此事,意外之餘,也笑說文大學士太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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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孟裴在午前時分便向直講告假, 那直講氣得直瞪眼:“這麽早就告假?你敢不敢早上來簽個到就回去?”

孟裴微笑道:“那豈不是太過分了麽?”

那直講怒道:“你也知道過分麽?!”

孟裴眉頭微蹙, 帶著淡淡輕愁:“段先生, 我家中有事,實在是無奈才告假的。”

段直講聞言氣道:“是,你家中算好了都是雙日這天有事, 還都放在月底最後八天裏了,明日還能來參加私考,實在是方便你告假啊!”

孟裴輕嘆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段直講簡直不想再看到他:“別啰嗦,你要走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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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裴出了國子監,便直接去了宮裏,劉太後見他來也不意外,最近發生這麽多事,四郎不能多來宮裏,讓他兒子來探探口風也是正常。

孟裴陪太後寒暄了片刻,又問起皇伯父身子最近如何了。太後淡淡道:“他不過是心事多了些,沒什麽大礙的。”說著拈枝青竹簽,從紫羅蘭玻璃盞裏挑起枚剝好的葡萄放入嘴裏。

孟裴微微笑,不予置評,取過一旁玉盤裏擺著的溫熱的濕巾子擦凈了手,從宮女手中接過裝滿葡萄的大碗,摘下一顆掛霜的紫葡萄,靈活修長的手指撕開頂端葡萄皮,向兩邊一分,另一指在葡萄底部輕輕一推,一粒碧綠剔透水晶珠般的果肉便落入玻璃盞中,他剝了幾顆後又道:“母親本來身子已經好些了,倒是準備進宮來看望娘娘,就是前日……”

劉太後忽然噗嗤一笑:“文大學士是真有點意思,四郎這下丟臉丟得厲害!以他脾氣怎麽忍得下去?”

孟裴心道父王已是不惑之年,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郎君,莽撞氣盛,真要是該忍的氣又怎會忍不住,但文成周這一回拒婚,父王還非得鬧大些才好,才顯得他一開始的提親是認真的,被拒後十分惱火!

聽祖母的口吻,只把這事當成了笑談,他心底低嘆一聲,要是皇伯父也這麽認為就好了。

“父王自然是氣壞了,一怒之下非要母親立即替找別家的娘子下草帖子。母親本來倒也是氣惱不已,可被父王這麽一催,她倒是哭笑不得了,說婚姻大事馬虎不得。重新找一個沒問題,就是急不得,到這會兒都在敷衍著他呢。”

劉太後嘴角彎了彎,轉頭看向他:“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說話間,孟裴已經剝了滿滿一盞葡萄,取熱巾子擦凈手上的葡萄汁,將玻璃盞往劉太後面前一放,自己向後仰靠在美人靠上,懶洋洋地瞇起眼睛,望著廊檐外那片湛藍高闊的晴空,淡淡道:“賞桂那日娘娘不就知道了?”

“可是文大學士拒婚了啊!”劉太後鳳眸含笑,瞥了眼玻璃盞中新剝好的水潤潤的葡萄果肉,“我道是你自己想吃,卻原來是替我剝的。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是要求我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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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欲與文大學士家議親被拒一事鬧得滿城皆知,眾貴夫人也識相,沒哪個不開眼的會在這種時候上門去。

直到事情過去十來天了,褒國公的二兒媳劉王氏才帶著女兒劉婧上門看望薛氏。薛氏與這個表弟妹還是挺說得來,兩家的孩子年紀也相近,從小時候就常來往,這便在澹懷堂接待她們。

薛氏與王氏說了幾句,便微笑著讓四娘與孟韶陪著劉婧去花園玩。

幾個小娘子裏面數九歲的孟韶最年幼,另一個孟四娘年紀稍長,十二歲了,卻是庶出,事事聽從孟韶。孟韶說要去蕩秋千,劉婧說好,四娘也毫無意見。

劉婧心不在此,與她們戲耍了會兒,一邊瞧著四娘替孟韶推秋千,一邊有意無意地問道:“阿裴哥哥不在嗎?怎麽沒瞧見他?”

孟韶在秋千上咯咯笑,不斷要四娘推高些,聽劉婧發問便嘟著嘴道:“二哥在啊,不過他最近忙得很,就算在家也總是呆在書房,要他陪我玩他都說沒空!”

劉婧心道他在就好:“阿韶妹妹,我去解手,你去不去?”

孟韶玩得正高興,在秋千上甩著頭:“不去不去。”

劉婧正希望如此,便帶著女使往凈房方向去,走了一段後便改了方向,往聽梧閣而去。

孟裴之前就知道表叔母與劉婧來了,打算等她們準備要走的時候再去送一送,卻聽小廝傳話說劉六娘來找。他無奈合起案卷,將門鎖好才下樓。

聽梧閣外有數棵高大碧梧,秋深後滿樹燦爛金黃,地上亦是鋪滿黃燦燦的落葉,別有情致。孟裴走出閣外時恰巧瞧見一片黃葉隨風飄落,便想起文玹在雁池邊捉落葉的那回,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微笑。

梧桐樹下一道嬌柔身影,卻不是他心中想見之人。

劉婧見著孟裴,便上前福了一福,巧笑嫣然:“阿裴哥哥。”

孟裴點了點頭:“你找我何事?”

劉婧眼神略微一黯,語含委屈:“沒事便不能來找你了?”

孟裴微挑眉梢,只做沒聽懂。

劉婧見他立在聽梧閣前,既不請她進去,也不接她的話,甚至都不看她,微微側身望著遠處,心中失落又委屈。

她吸了口氣,微笑著不讓這份委屈流露出來,柔聲安慰道:“阿裴哥哥,我就是擔心你,想看看你好不好。希望你別太難過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文家眼拙不識俊才,不代表你不好。”

孟裴輕輕一笑,搖頭道:“我沒事。”

劉婧頓生欣喜,看來他也沒有多喜歡文一娘,被拒婚了也只淡淡一笑置之。她心中歡喜,卻柳眉輕蹙,體貼而善解人意地勸道:“阿裴哥哥,你若難過別悶在心裏,對身子不好。聽說你這些天早出晚歸十分忙碌,是否借此排遣心中郁悶之情?”

孟裴只輕輕搖頭:“沒有。”他轉向劉婧,“你不去與阿韶她們玩麽?”

劉婧暗暗咬唇,他雖不見得多喜歡文一娘,可對她也太冷淡了,才說了幾句就下逐客令了!“阿裴哥哥,我娘時常念叨你呢,她也擔心你啊!”

她提起表叔母了,畢竟是長輩,孟裴也不好失禮,便道:“我去見見表叔母吧。”說著大步往澹懷堂而去。

劉婧心中竊喜,急忙追上幾步,跟在他側後,嬌聲道:“阿裴哥哥,你走慢點,我追不上。”

孟裴步子不曾有半分減慢,只稍許側了一下臉,對她道:“我先過去,你慢慢走就是了。”

劉婧氣惱地跺了跺腳,提裙跑了好幾步,終於追上與他並肩了,卻“哎呀”驚呼一聲,朝他身前摔倒。

孟裴再怎麽冷淡,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摔下去,她是面朝下摔的,他伸手扶住她雙臂靠近肩頭位置,讓她能站住。

劉婧被他扶住雙肩,頓時全身都酥了,只覺他一雙手寬厚有力,牢牢地支撐著她,她卻越發地綿軟無力,直往他身上靠過去,同時含羞帶怯地擡頭望向他。

孟裴卻看也沒看她,雙手還把她推遠了,回頭呵斥女使道:“還不過來扶著她?”說話間已經放開了手。

劉婧沒防備,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真的摔倒,兩名女使慌忙過來扶住她:“六娘!”

他竟把她推開了!劉婧又羞又惱又委屈,本來瑩白如雪的臉漲得通紅,連耳朵都紅了,低著頭不敢看孟裴。

忽聽他低聲命自己的小廝退遠。劉婧心頭又浮起一絲希望,擡頭望向他,眼波盈盈,脈脈含情,濕潤得仿佛能滴的出水來一般。

只是在看清他臉上神情時,她的心已經涼了大半。

他俊逸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聲音清冷,語調疏離:“畢竟是親戚,我不想讓你臉上太難看,但你若是再使這些不上臺面的手段,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你還是自重些好!”

他語氣極重,尤其是最後一句,等於是在罵她不知自重了!劉婧覺得就像是被他在臉上狠狠抽了記耳光般,不禁羞憤難當!他在雁池邊抱著文一娘時,他就不覺得文一娘不知自重了嗎?!文一娘那種故意往池子裏跳的手段又上得了什麽臺面了?!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甩開兩個女使便往花園深處跑。女使慌慌張張向孟裴行禮告退,急急忙忙追著去了。

孟裴面無表情地喚回小廝,往澹懷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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