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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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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悠悠地降臨, 但東京是個不夜城,內城裏街道上的店鋪仍然開著,夜市裏人流如織, 瓦子裏喧嚷熱鬧, 絲竹悠揚, 一座座屋舍樓宇裏的燈光依然亮著,竟比天上的星光還要輝煌。

回程的路上, 換了侍衛駕車, 成然坐到車裏,向孟裴低聲說了幾句。

孟裴問:“確定是他的人?”

“是。”成然道, “不過並未能靠近。被屬下的人發現後立即離開了。”

孟裴微微蹙眉, 沒有說話, 即使沒能靠近,也猜得到幾分了,孟赟最近盯他盯得特別緊,多半也是因為母親中毒那事。

他低聲問道:“樊太醫還是沒有找到嗎?”

成然搖搖頭:“他雖以家中父母年老,無人贍養為由辭官回鄉,但實際上並沒有回到家鄉。”

樊太醫定然知曉些什麽……孟裴沈吟著,怪異的反而是父王的態度, 母親如今入口的東西都要經過人試毒, 可見父王並未輕視此事。而那幾名涉事的女使或侍女說是杖殺了, 卻沒有屍首。

他也曾找父王詢問過,父王只叫他不要管此事,可事關母親, 他又怎能不管。若說這府中有誰會從此中獲益,於今看來反倒是母親了,可他絕不會相信母親會做出這種冒險服毒來爭寵的舉動。

他親眼看著她奄奄一息,游走於死生之間,她是端王正妃,何須如此冒險?

·

四月的最後一日,這天一早用過早飯後,盧筱便帶著文玹三姊弟,攜禮去往鎮國公府。

一進門就有女使引路,帶著她們繞過照壁進入外院,謝盧氏正等著她們。

謝盧氏生得十分秀麗,眉眼有神,儀態端莊,文玹在考城曾見過這位堂姨,但當時親戚眾多,也只是認了認臉,向她行禮問好而已。因為她對於謝六娘與謝懷軒的印象都很好,便連帶著對這位堂姨也頗有好感。

謝盧氏雖然比盧筱年長三歲,但如今盧筱是誥命冊封的國夫人,謝盧氏一見她們來了,迎上來先向盧筱行禮。

盧筱急忙道:“堂姊快請起,自家姊妹何必講究這些虛禮。”

謝盧氏起身笑道:“自家姊妹也不能亂了禮節。不過這一禮行完,我就只當你是我堂妹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擺起阿姊的架子來啊。”

盧筱不由也笑了:“堂姊就是嫁了人也沒改當初的性子啊。”

文玹帶著弟弟妹妹上前行禮,謝盧氏笑著應了,給了她們每人一件小禮物,給了文玹文玨各一塊精致的繡帕,給了文瑜一只巴掌大的土木粉捏的小象,又問了幾句她們平日都做些什麽,功課忙不忙。文玹他們便一一答了。

不一會兒,謝六娘從後面過來,向盧筱行禮問好。盧筱笑著應了,送了她一個緞面繡花荷包。謝六娘謝過盧筱,把荷包收了起來。

又寒暄了幾句後,謝盧氏道:“六娘,你帶表姊表妹還有表弟去後面玩吧”

謝六娘起身向盧筱告辭:“堂姨,娘,我們去啦。”

文玹幾個亦向謝盧氏與盧筱告辭,跟著謝六娘去後面花園。

文玹心裏暗笑,想不到謝六娘那麽活潑的性子,在長輩面前卻顯得十分端莊嫻靜,若是才初識她,光看她今日的表現,無論如何想不到她會在鞠場上與盧十五娘吵得那麽激烈。與人爭得氣憤起來,還能丟折扇打腫別人的額頭。

她小聲問道:“六娘,那日考城回來後,堂姨有沒有責罰你?”

謝六娘回頭吐了吐舌頭:“自然是罰了,我整整抄了十天的佛經呢。娘說我需要修身養性,磨磨性子。”

文玨道:“表姊,可不光是你被罰了,十五娘也給婆婆罰了,不過不是罰抄佛經,婆婆讓她跪祠堂呢。”

謝六娘嘆口氣道:“我還寧可跪祠堂呢,最多幾個時辰就結束了,抄佛經才苦,整整抄了我十天。”

文瑜一路走,一面把玩著手中的小象,聽見謝六娘這麽說,接口道:“換做我是寧可抄經書的,罰跪祠堂多丟臉啊,膝蓋還疼。”

文玹笑道:“換做我不如不受罰,罰跪祠堂膝蓋受苦,罰抄佛經手眼受苦,哪個都不好。”

謝六娘和文玨、文瑜都笑了起來。

她們說說笑笑到了花園,還有幾個謝家的小娘子在,六娘一一介紹,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認識了便很快熟悉起來。文玹姊弟來之前,她們正在投壺戲耍,文玨與文瑜便加入進去,一起玩了起來。

謝六娘見她們玩得熱鬧,悄悄伸手拽了拽文玹的袖子,文玹一回頭,謝六娘朝她擠了擠眼睛,拉著她走到花園另一邊,取出一只錦囊給她。

文玹訝然問道:“這是什麽?”她邊問邊打開錦囊,朝裏望了一眼,見裏面是只細長的紫檀雕花木盒,不由詫異地望了謝六娘一眼。

謝六娘拿紈扇掩著嘴笑道:“這是我送表姊的謝禮,答謝你那日在考城幫我與三哥說話,還請笑納。”

文玹心知這其實是孟裴送的,那時候她曾說收下不好對家裏人交待,他就借著謝六娘之手送她。她心中喜悅,但瞥見謝六娘臉上的調謔笑容,多少又有些羞赧,睨了她一眼,低聲道:“你收了什麽好處替他辦事?”

謝六娘只道:“這你不用管,總之我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把該轉交的物事送到該收的人手裏了。”

文玹把錦囊的口束好,遞給阿蓮,叫她收起來,接著小聲問謝六娘:“他今日來不來?”

謝六娘促狹地望著她道:“你想不想他來?”

文玹伸手就去撓謝六娘癢癢。謝六娘急忙往後面逃,卻哪裏逃得過文玹,被她抓住了一頓胳肢,笑得氣也喘不過來,連連求饒道:“快放手!我怕癢!好姊姊你饒過我,我不敢再取笑你啦,你放手,我就告訴你!”

文玹放開她,謝六娘拿出帕子吸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喘著氣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好人,想不到你這麽壞。”

文玹笑著舉起手:“還不說?要不要再試試。”

謝六娘朝後躲了躲,連連搖頭道:“不要試了,不要試了,他會來的,不過三哥想要給他的弓換幾條好弓弦,他陪三哥先去軍器監弩坊署取弓,晚一些才來。”

文玹這才放下手,隨口問道:“你三哥平日經常射箭麽?”

謝六娘道:“我翁翁最喜此道,還在府裏造了個箭道,閑來無事就射鵠消遣。三哥是跟他學的。”

文玹笑道:“我道你為何丟折扇準頭那麽好,原來是家學淵源啊。”

謝六娘舉起紈扇,假意要丟她:“你們個個都拿這事取笑我,我今兒就丟個給你瞧瞧。”

笑鬧了幾句,文玹問她:“六娘,那箭道平日開麽?可否帶我去瞧瞧?”

謝六娘好奇道:“文姊姊也是個中行家?”

文玹久已不拿弓,聽聞謝六娘提及府中有箭道,不由技癢,聽她這麽問便道:“以前練過一陣,不過久已不射,怕是手生了。”

“你會玩就行,我帶你去。”謝六娘說著便帶文玹往國公府東北走,邊走邊道,“文姊姊,你叫什麽名兒?我其實和你同年呀,叫你阿姊總覺得吃虧了,以後我叫你名兒,你也叫我名兒,顯得親熱些,我還不吃虧。”

文玹倒也不在乎輩分上下,把自己名字告訴了她。謝六娘道:“咱們名字裏都有玉呢。我是雙名,名叫含瑩。娘叫我阿瑩。”

文玹微笑道:“風清月瑩,是個好名字呢。”

說話間到了地方,只見五間敞廳,前後都有槅扇門,此時都敞開著。廳裏有弓架,架上懸著十數把不同的弓,另有數只牛皮箭壺。敞廳後方長長一條箭道,箭道上方搭著敞篷,箭道遠端大約五十步外,懸一五色皮鵠,從內向外紅黃紫綠藍,環環相套,即是箭靶了。

文玹問道:“這敞篷從敞廳一直接過去,是為防雨而設?”

謝含瑩道:“正是。若遇著天陰下雨,怕淋濕了箭翎,才搭了這敞篷。”

文玹走到弓架旁,正要選張弓來拉拉看,謝含瑩在她身旁小聲問道:“孟二郎到底送了你什麽,可給我瞧瞧麽?”

文玹訝然:“你沒瞧過麽?”

謝含瑩睨她一眼:“旁人托我轉交的物事,我怎會隨意打開來看,萬一裏面要夾帶點什麽我不該看的,豈不是尷尬。”

文玹不覺臉一熱,假裝沒聽見她這句,讓阿蓮把錦囊取出來,取出裏面的木盒,先抽開蓋子瞧了一眼,確實沒見裏面有夾藏什麽紙條布片的,只是一瓶薔薇露,便大方給她看了。

謝含瑩接過去拿在手裏瞧,由衷地讚嘆道:“這瓶子真好看!我也不要什麽薔薇露,要是有人能送我這麽個玻璃瓶,我就心滿意足了。”

作為看過各色玻璃的現代人,文玹倒是一點也不稀罕玻璃瓶,唯一看重的只是其中蘊藏的涵義,若非是孟裴送的,她就是轉贈給含瑩也是無妨。

但她多看了幾眼這瓶薔薇露後,卻發現異樣之處。玻璃瓶口處有兩圈淺槽,而這一瓶封口處的銀漆在淺槽上方,比孟裴原先給她的那一瓶要少一些,也薄一些。再細看瓶身上的刻花,也有微小的差異,但若非先發現封口的銀漆不同,怕是她也不會留意到這點差異。

這不是他當初送給她的那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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