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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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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魚館, 攤子上的東西不剩什麽了,但大堂裏坐著的人還不少,程石走過去沒看到坤叔, 問:“坤叔趕車回去拉貨了?”

“嗯。”楊柳點頭,“你離開沒一會兒他就走了, 現在估計快進村了。”路修好後, 馬拉空車跑的快。

“只剩這麽點了?全給我裝上。”推著木板車的仆婦撚起只熏斑鳩放鼻前聞聞,說:“味道不錯,聞不到生肉的肉腥味。”隨後掏出手帕擦手指, 埋怨同行的人磨蹭耽誤了時間,來晚了, 什麽都不剩了。

七只熏鵝五只熏雞,還有一竹籃的熏雀子, 熏鴨是只剩一只了,程石打上稱,剛想說沒買夠再等會兒還送來的,守在檐下的人大聲喊他, 問他魚館什麽時候關門。

程石納悶之前不是已經通知了?重覆道:“明天就關門, 廚子是縣城來的, 明天隨我們一起回去準備過年。”

“你這關門也太早了……”等攤前的人走了, 熟客才停止大聲嚷嚷,沖程石笑笑,說:“這又是個不顧旁人的買戶,讓她走,不然待會兒熏肉送來了也經不住幾個人買。”

程石:“……”

楊柳喊人把早上來時隨魚一起提到後廚的一筐熏肉提出來, 她也進屋用熱水洗掉手上的油, 出來喊上程石, “走,把肉給我姐送去。”

走到醫館外面,喊了陳連水出來給他一塊兒熏制的五花肉,有個十來斤的樣子。

“年後什麽時候回來?”陳連水問。

“最早也是正月初五了,怎麽?有事?”程石問。

“回來了跟我說一聲,我去你家拜個年。”陳連水看藥童在喊他,也不開玩笑,給個準話:“之前跟你說種石斛的事有眉目了,到時候過去跟你詳說。”

“行,你先去忙,我要去我姨姐家一趟。”程石提起竹筐,給趕車來看病的人讓路,“快過年了,買年貨的人紮堆,看病的人也紮堆。”

臨到過年,街上再冷情的鋪子都是人擠人,綢緞鋪更是不例外,楊柳找進去都沒法跟楊絮說句整話,總是被選布裁衣的人插話打斷。她靠墻邊等了一會兒,出來跟程石說:“我姐不得閑,我們把豬肉給她送家去。”正好也去探望下胡大慶,一年不上門一趟,給街坊鄰居留話柄。

仆婦來開的門,認出是親戚說要去喊少奶奶回來,被楊柳攔了,“我們就是從綢緞鋪過來的,我姐忙,我們來看看席哥兒他爹。”

仆婦搓了搓手,欲言又止,一副不好開口的樣子,見人執意要進去,才說:“您二位稍坐一會兒,我去讓人準備一下。”

院子裏臘梅開得正盛,程石說等開春了也買些梅花樹種,冬日雕敝,花開總是讓人心情舒朗。

“少爺收拾好了,請您二位過去。”仆婦匆匆過來。

程石跟楊柳跟著她走,進屋見靠在床上的人蓋了被子,壓在被角上的手瘦若雞爪,人也消瘦得宛如骨架,雙頰凹陷,皮松骨突,就連頭發也稀疏斑白,說是七十歲的老人也有人信,見人進來一臉怨毒地盯著。

“姐夫,你躺著享清福怎麽還折騰成這個樣子?”程石關切道,“我家熏的豬肉味道不錯,快過年了,我提了幾十斤來,晌午讓廚娘燉了你多吃點補補。”

胡大慶:“……”

楊柳:“……”真會說話啊,把人都氣年輕了幾歲。

程石滿意床上的人變了臉,不再滿目陰鷙地盯著他打量,心懷不善的人經歷了大災大難也沒悔悟向善,眼裏的狠毒妒恨幾乎要化成黑箭把人釘死在門口。

胡大慶扭過臉,粗啞地說:“東西收下了,你們滾吧,別來了,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前一句話還好端端的,後一句話就撈起枕頭砸人,發瘋大喊:“滾,都滾,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滿身長瘡……”

仆婦動作熟練地關上門,對程石說:“就這樣,見誰都這樣,恨毒了有腿能走的,對他爹也是連罵帶咒。”也就在兩個孩子面前才有個好臉色。

“對我姐呢?”楊柳問。

“少奶奶忙得厲害,不怎麽在家,不過她說話管用。”仆婦笑笑,“隔三差五他瘋厲害了,少奶奶罵他一頓能讓他安靜一兩天。晌午在家吃飯吧?廚下已經開始做飯了。”

程石擺手,說還有事,跟楊柳出門遇到隔壁的男人出門,彼此點頭當做打招呼。

“來看你姐夫?他如何了?”聽著話音明顯是認識程石的,程石說:“快過年了,提前送些年貨來,也是看看我姐夫,平日裏忙,也不得閑過來。”

三人一道往巷子外走,男人說:“胡大當家也算有福氣,癱床上了有個能幹的媳婦給他撐起生意上的事,還有明理的岳家家,見天往家裏送柴米油糧,倆小孩也是舅舅姨爹照顧得多。”說著話,就聽巷子頭的一家院落傳出孩子的說話聲:再揪我妹妹的頭發我讓我小舅回來打你,他可厲害了,一腳能踢死山豬。

是席哥兒的聲音,楊柳偏頭往門裏看,同行的男人笑著說:“放心吧,席哥兒不會受欺負,半個鎮的孩子都知道他有個在習武的小舅,大舅和姨爹天天來鎮上,沒孩子敢欺負他。”

也算是狐假虎威了,靠山不少,要不是今兒遇上,程石都不知道這小子在外舉大旗震懾玩伴。

跟街坊道別後,程石跟楊柳往魚館走,他沈默了半條街,說:“席哥兒的眼光有些差勁,樹根才練了兩年的功夫,哪裏比得上我。”

楊柳瞥他一眼,維護起自家兄弟:“我小弟的確是一腳踢死了只山豬,他日日苦練,而你,刀埋進了墻根,棍當柴燒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就等著被我小弟按著打吧。”

程石不受激,這招都是姜霸王用爛了的,“那正好,等他武藝大成讓他教咱們青鶯練武。”

到了魚館,坤叔也到了,門口又排起了長隊,程石跟楊柳沒再插手,跟老頭打聲招呼先趕車回去。

家裏也在安排熏肉裝車,春嬸和雷嬸在一旁盯著,見人回來,她說:“奶娘我已經安排人把她送回去了,按你們說的,雞鴨鵝兔各提兩只,豬肉一刀,橘子和石榴撿了一背簍,雞蛋鴨蛋鵝蛋裝了一提籃。”

楊柳點頭表示知道了,見春嬸欲言又止,問:“還有什麽?”

“她托了我件事,讓你有孕了給她說一聲,她也抓緊懷個娃,再來給咱家的二娃當奶娘。”

楊柳:“……”

“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春嬸笑著問。

“不答應。”程石搶話,“青鶯還小,生什麽二娃。”

“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跟青鶯大小有什麽關系。”春嬸嘀咕,“又不是說你不想懷孩子就不來的。”

沒人接她的話,程石進熏房幫忙,楊柳回後院收拾行李,姜霸王來信要了一家三口的尺寸置辦新衣,衣裳鞋襪之類的就不用帶了。吃食自己帶,主要是青鶯要吃的肉蛋菜,估摸著要住十五六天,活雞抓二十只綁了翅膀,黃花魚和黑魚鯽魚撈一桶活的,雞蛋鴨蛋鵝蛋不能少,自家種的蘿蔔也帶一籃子,她外婆送來的老南瓜也帶兩個。

“還有什麽?”楊柳問程石。

“石榴跟橘子裝了嗎?”

“裝了,不僅自己吃的,送親戚的也準備了。”楊柳皺眉思索,回想青鶯往日的吃食,說:“米粉忘拿了,你去拿來。”這是程石挑選了好水稻又淘又洗又曬,專門買了方小石磨回來自己磨的,磨出來的粉細如精面。

一切收拾妥當,程石把家門的鑰匙給他老丈人一把,留下守山的趙家父子倆一把,熏房熄了火,牛和馬都拉車去縣裏,但家裏還有貓貓狗狗許多嘴要餵,得要人操心看著些。

除了趙家父子倆,山上山下的鏢師廚娘都一起回縣裏,程石檢查了車馬套,問:“都到齊了?到齊了就走了啊。”

“到齊了,我數了的。”坤叔在後一輛馬車上說。

程石掏出木哨子吹響,等在村頭的第一輛運肉車滾動起來,牛蹄踏上沙石路,後面的十輛牛車緊隨其後。最後一輛牛車出村,程石才趕著馬車跟上,在他的後面,以坤叔為首的七個鏢師坐車轅上趕馬車,前三輛馬車拉著人,後四輛裝著咩咩叫的羊、咕咕嘎嘎的雞鴨鵝……最後一輛馬車裏就只放了個大浴桶,裏面裝著撲棱水的活魚。

“這陣仗可真不小,比遠嫁的姑奶奶十年回家一趟還風光。”靠墻曬太陽的老媼嘖嘖感嘆,“就憑這些,柳丫頭生了個丫頭回婆家了也不受氣。”

“柳丫頭的婆婆不嫌棄她生個丫頭,稀罕得緊,你沒看她每次來都抱著鶯姐兒走進走出的,又是背又是抱。”納鞋底的嬸子不著痕跡地翻白眼,這老婆子是個心毒的,當誰都跟她一樣,拿孫女當乞丐花子。

快出鎮了,程石看到路邊站著個眼熟的小廝,走近了才認出是張老頭身邊跑腿的,地上還放了兩個膝蓋高的食盒。

“程大東家,我家老爺讓小的來給您送幾個菜,都是方便攜帶的,路上錯過飯點熱一熱就能吃。”小廝把兩個食盒遞上馬車,不等程石說話,一溜煙跑了。

程石“嘿了一聲,“跑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菜裏下毒了。”

“到這兒來等著,可能就是怕你不要。”楊柳隔著車門說話。

程石心想張老頭可真有意思,昨天沒能請他喝酒,今天就送了食盒路上吃。晌午路過風林鎮時,他讓人把菜熱了大家一起吃。

傍晚趕在城門關上前進城,前方的牛車熟門熟路把熏肉送去長風貨棧,程石驅著馬中途拐道進入深巷,路上碰到他娘胳膊上搭了件披風往外走。

“哪去?”程石問。

“正想去城門口看看,怕你們被關在城外了。”姜霸王渾身冒著熱氣,她把披風扔車轅上,自己在一旁走,問路上還順不順利,敲著車窗喊她孫女:“鶯姐兒,看看我是誰。”

青鶯睡了一路,進城了楊柳才把她喊醒,怕她才睡醒會冷,沒敢開窗,隔著窗教她喊人:“是奶奶,喊人。”

“會說話了?”姜霸王驚喜。

“來——”青鶯活力十足地大聲喊,就是喊錯了音。

姜霸王可不在乎,高高興興應了,還埋怨兒子來信不說。

“才會單字單字的往外蹦,還說不清楚。”程石匆匆解釋,看到路上有街坊鄰居,他下車牽著馬走,一路走一路叔嬸爺奶的喊。

還沒到家,老仆已經開了門拆了門檻,激動地迎出來接馬繩,“少爺跟少夫人回來了,可算回來了,你們回來家裏也熱鬧了。”去年過年沒回來,家裏冷冷清清的沒個過年的喜氣。

隔壁的姜家人聽到聲,嘩啦啦的都過來了,老的去看孩子,小的湊過來七嘴八舌地叫人,歆蓮姊妹三個也圍過來表哥表嫂的喊,至於姜家兄弟,手腳利落地去卸行李。

“四只羊,阿石夠意思……還有桶活魚,都還活著,明年我再去也這樣帶桶魚回來……這豬腿熏得好,是山上養的豬吧?那誰,提個豬腿拿去廚房,讓廚娘現在就下鍋燉,咱們晚點開飯……”

程石給侄子侄女們一人塞倆橘子石榴,再提了一竹籃的竹編鳥雀、竹篾編制的刀槍劍戟打發他們離開,“都是表嬸給你們的準備的,拿去玩吧……哎哎哎,活雞別提走,那是給我家青鶯準備的。”他趕快攆上二表哥,“我家丫頭一頓一個雞腿,取了雞腿剩下的才是我們吃。”

青鶯聽到她的名字,立馬回頭去看。

“還有什麽是給青鶯準備的?羊不是吧?”姜長盛示意仆人把羊扛回去,“以後我們兩家一起吃飯,羊和熏肉我就讓人拿走了啊。”

程石無所謂,他把青鶯的吃食分出來,其他的都讓人拿去姜家。

好一通折騰,四車吃食都被倒騰走,春嬸雷嬸和老鏢師們也都走了。程石跟楊柳回屋洗了個臉,讓廚下給青鶯燙了半碗米糊讓她奶餵她吃,收拾整齊了才去隔壁姜家。

“廚房的人說豬腿還要燉半個時辰,趁這會兒我們出去逛一圈?今晚東市有耍猴戲的,那猴子可好看了,渾身金黃的毛。”歆蓮興致勃勃地說。

“你表兄表嫂在路上走了一天,讓他們歇好了再出去玩。”姜二舅母說。

“出去走走也行,坐了一天的馬車,骨架都要顛散了。”程石註意到歆蓮說猴子的時候楊柳起了興趣,他從姜霸王懷裏抱過青鶯,說:“我家這個睡了一路,不讓她消耗些精力,今晚我跟她娘算是不睡了。”

“那你們出去轉轉,別玩太晚了,我們可不等你們吃飯。”姜霸王拿過小帽子給青鶯戴上。

年輕人帶著孩子呼啦一下走光了,屋裏瞬間清靜了,姜大舅母跟小姑子說:“阿石現在變了許多,行走抱著他閨女,坐屋裏也是,眼神不是在青鶯身上就是在他媳婦身上,哪還有沒成親時跟大郎吵架不饒人的德行。”

姜霸王點頭,“成家了再任性妄為,誰嫁他誰受罪。”

一家三口肉眼可見的幸福,誰見誰羨慕。姜大舅母都五十出頭了,她跟了姜大舅沒受磋磨沒受氣,但看到人家一家三口的相處,心裏是止不住的失落,她沒有過這種真摯的感情,她的兒子兒媳也沒有,毫無芥蒂的,一個眼神就懂對方的意思,還願意按對方的意思做。

此事的街上,燈籠高掛,像是夏天的絲瓜藤,一趟過去全是搖晃的各色燈籠,照亮了黑夜,走在人群裏能看清周圍人的表情,都是喜慶高興的。

程石把青鶯舉過頭頂,讓她騎坐在他脖子上,薈姐兒她看到了,也嚷著要騎她爹的脖子上。

姜長威本想說只有不會走路的小孩才這樣坐,但想到之前薈姐兒就想認阿石當爹,痛痛快快把閨女扛脖子上。

姜長盛見狀不等他兒子開口,主動把三郎抱起來。大郎二郎是不等他們爹開口,連連擺手,他們大了,可沒臉像弟弟妹妹那樣。

“老二,把嫣姐兒抱起來。”姜長順踢了他二弟一腳,“麻利點,磨磨蹭蹭什麽。”

“大伯,我也大了。”嫣姐兒滿臉通紅。

“等你長到我這麽大才能說大。”歆蓮插話,“咱們快走,我表兄已經走遠了。”

程石懶得看他們磨蹭,攜妻帶女已經找到了耍猴戲的地方,五只毛色金黃的猴子在鉆火圈,它們可比屋脊山上的黑毛猴好看多了。

“這猴子真好看,還有這個顏色的猴子?”楊柳站程石身前踮腳往裏瞅,“長得真好看,它們臉上的毛跟身上的毛不是一個色哎,大肚子也圓鼓鼓的。”

不止楊柳喜歡,青鶯也高興得啊嗚啊嗚叫,撲棱著短腿指往頭上摞碗的猴子,比猴子還鬧騰。

小猴子拿碗來討賞錢,楊柳扯出荷包掏了角碎銀子丟進去,她給銀子,前面的人自然給她讓位,一家三口擠到猴子面前,她趁機摸了把猴頭,“你真可愛啊。”

“喔喔喔——”青鶯激動得都說人話了。

程石招手喊來耍猴的,商量道:“我給五兩銀子,可否讓這只小猴在這兒陪我女兒玩會兒?”

“哎,成,但你得看著孩子,不能揪猴子的毛。”耍猴的男人朝小猴比了幾個手勢,它就乖乖站程石腿邊不走了。

“真可愛,好聽話。”楊柳又誇,她扶著青鶯跟小猴面對面蹲著,小猴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奇地看著青鶯。

“涼——”青鶯伸出手要去摸猴子。

楊柳剛要攔,就看小猴也伸出爪子,輕輕碰了下青鶯的手,又極快縮回去,過了一會兒又來碰,發出吱吱的叫聲。

青鶯咯咯笑了,楊柳也笑。

“這是猴,不是娘。”程石蹲下來糾正,教青鶯說話:“猴,猴,小猴子。”

青鶯不理他,一心摸猴毛,嘴裏的咯咯笑就沒停過。

鼓噪的拍手叫好聲把小猴的註意力轉到場上,一只母猴爬上竹竿又跳下來鉆過火圈,然後另一只母猴拿碗來討賞,路過小猴時要牽它走。

“該回去吃飯了。”程石又掏了角碎銀放碗裏,說:“晚上回去了讓你主人給你們買點好吃的。”

楊柳抱起青鶯往外走,小丫頭舍不得猴子,哇哇地沖裏面叫。

“不是咱家的,咱們回去吃肉,吃蛋。”楊柳耐心哄她,“我們明天再來,猴子吃橘子嗎?我們給它帶橘子吃。”

想到家裏占地幾十畝的松樹林,楊柳心想要是把猴子拐回去養就好了,不讓它們鉆火圈賣藝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昨晚沒寫完睡著了,今天來了靈感寫到停不下來,下午或是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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