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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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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傍水, 雞鳴時分起床,村莊上空還有些霧蒙蒙的,但等日頭一露頭, 霧氣消散得比狗攆的還快。

程石跟楊柳趕著馬車出村時,看到村裏人從井裏挑水, 趁著還涼快去花生地裏澆水, 他仰頭望了眼天,自言自語道:“咱家的花生地可咋辦?”種了七八畝花生,挨個舀水澆多費事, 他也不可能去受那個罪。

楊柳把手探出窗,捕捉游蕩的風, 沒接話。

近兩個月沒下雨,鎮上趕集賣菜的人也少了, 趕集買肉的人更少。眼瞅著莊稼要減產,靠種地為生的農人都摳著手裏的銅板數著花,豬肉佬的兒媳婦來買雞蛋時還在問楊柳要不要買排骨。

“這幾天來買肉的都要肥肉,好不容易買一次還只買拳頭大一坨, 我公爹宰一頭豬一天還賣不完。”挺著肚子的年輕婦人付了蛋錢也不急著走, 站在墻根嘮嗑, “你家要是這個時候熏肉多好, 我家那沒賣完的肉都要腌臭了。”

楊柳想到早上吃飯時春嬸說要鹵雞蛋,她收過一把銅板扔錢箱,抽空搭話說:“那我待會兒過去稱一二十斤瘦肉,排骨也給我留個七八根。”

“好,待會兒讓我男人給你送過來。”

“老板娘, 給我數六十個雞蛋四十個鴨蛋二十個鵝蛋。”

耳熟的話響起, 楊柳擡眼, 桌前站了個面貌普通的男人。她推開遞過來的竹籃,在他疑惑的眼神裏搖頭,“從今天起,鋪子裏的東西不朝八方酒樓售賣。”

因為太過意外,男人楞住,反應過來動了動嘴,到底沒能出聲說自己不是八方酒樓的,板著個臉轉身大步離開鋪子。

“怎麽回事?”鋪子裏有人問,“銀子送上門還往外推?”

“跟悅來食館簽了契,肉蛋只賣他家。”程石不鹹不淡的接話。

他這句話一出,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傳進黃傳宗的耳朵裏,他陰沈著臉摔碎了茶盞,這話明目張膽的說出來,以後哪怕是他從旁的路子搞到了程家賣的肉蛋,端到飯桌上都要遭食客笑話。

“東家,那我再去聯系以前送雞蛋的人?”負責采買的男人汗水津津地問:“這馬上要晌午了,後廚該準備開火了。”

“買,我就不信離了他家的東西我的酒樓就敗落了。”黃傳宗氣得團團轉,程家他不敢動,只能逮著張家撒火,“老龜孫活夠了,鼻子眼都埋黃土了還在折騰,就他那個破樓館子還想來稱霸稱雄?”

雞蛋鴨蛋什麽的可有可無,畢竟能來他酒樓的不會專點一盤炒蛋或是燉蛋,黃傳宗急的是肉,再過幾個月入秋入冬了,來吃飯的多是點個熱鍋子燜壺小酒,而程家山上養的雞鴨鵝燉著很出味,去年冬天他憑借五百只雞鴨多賺了大幾百兩。

他急匆匆離開酒樓,回家差人把他小舅子喊來,難得的問起了他開春買的山開的堰,“買了多少雞鴨鵝?可是能下蛋了?”

“早幾天才下蛋,姐夫你要?我這就過去給你拉過來。”男人說的大聲,就是眼神飄忽。

黃傳宗沒註意到,他看了眼屋外火辣辣的日頭,打消了要過去轉轉的打算,“那你明早吩咐人把蛋拉到酒樓去。”

“哎,你放心,也不要別人,我親自幫你盯著。”

剛到辰時末,程石跟楊柳就趕車回村了,見村裏的人圍了一堆說的熱鬧,他抹了把汗問:“怎麽都站外面?不嫌熱?”

“下來說會兒話。”楊柳堂叔招手,“我們在說後齊村的事,之前不是說鎮上有人在後齊村包山開堰,昨兒夜裏不知道誰把放水口挖通了,水都流到水田裏了。這不,今兒就有人過來借牛回去犁田準備插秧。”

這倒是稀奇事,程石勒停了馬,支著腿問:“就沒有守夜的人?”

人群裏有人笑了一聲,看熱鬧似的說:“守什麽?雞仔鴨仔鵝苗買回去病死的病死,被偷的被偷,還有被黃鼠狼咬死的,早就什麽都不剩了。”

也就是程石在村裏住著,還有會武的老鏢師在山上守著,再加上楊柳是村裏的姑娘,楊家的族人又不少,所以當初他們在山上養雞養鴨才只有零星幾個人做賊。換個外來的人家,後齊村的事早在楊家莊上演了。就像夜裏挖堰偷水,後齊村裏肯定有人知道是誰挖的,甚至很大可能是村裏人商量好的,這種情況就是報官,縣令來了都查不明白。

“柳丫頭,這啥時候得下雨?”外村的事看看熱鬧也就罷了,跟自己關系不大,村裏的人還是更關心地裏的莊稼,“這賊老天,別這時候憋著不下雨,等收麥的時候又陰雨連綿。”

楊柳攤手,“下不下雨要看老天,我也不知道啥時候會落雨。”

“往後幾天還沒雨?”

“我感覺是沒雨。”楊柳問起附近其他村插秧的情況,“可有還沒插秧的?”

“我娘家還在等下雨,秧苗都快幹死了,天天從堰坑裏挑水倒田裏。”一個抱娃的小媳婦滿臉憂愁,她娘家村小人也少,連口深堰都沒,全村就兩口水井和一個堰坑,水牛下去臥泥都能攪渾一堰的水。

老天不下雨,再愁也沒法。

棗紅馬撂起蹶子,程石跟人點了點頭,“我先回去了,馬要飲水。”

欲言又止的幾個男人見狀把話咽進去,目送馬車向村尾走,目光越過馬車往西看,隱約能看見一片白,莊稼地都幹裂口了,鴨鵝還能下堰洗澡降暑。

“不得行,你想保莊稼糊口,人家也要靠雞鴨鵝賺錢。”頭發花白的老頭沈聲開口,伸手碾死一只螞蟻,誰也沒看繼續說:“從去年包山雇人挖坑種樹,入冬挖堰,開春種花生,入夏插秧,樣樣他都雇人幹活,往外掏的都是銀子。散了,人家的家業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吃了飯我去挖車前草跟益母草,可有人一起?”有婦人問,她改蹲為站,伸了個懶腰,瞇眼說:“該做飯了,我回去做飯。”

“蘭花嫂,下午喊上我,我也去。”之前抱娃的小媳婦說。

“我也去我也去。”又有人離開人堆,往家走的時候大聲嘀咕:“人家已經給你找了好幾條財路,喪了良心了還去盯著人家的東西,給狗扔塊兒臭肉狗還記個好,不知足。”

“就你話多,快回來做飯。”她男人瞄了眼脹紅臉的幾個人,虎著臉說話。

“你話少,你話少就別說話,省點勁,待會兒少吃點飯。”進家門了,婦人沖她男人踢了一腿,斜眼呸他一口。

……

轉天就是楊大嫂出月子,這天早上程石是一個人去鎮上開鋪,楊柳吃過早飯就去娘家幫忙擇菜切肉,春嬸昨晚鹵的一鍋雞蛋和鹵肉也分了一半提來。

“味道如何?”楊柳問吃鹵蛋的幾個人,“準備鹵了送到縣裏賣的,你們提提意見。”

“沒意見,味道特別好。”楊大嫂說。

“入味。”楊大哥面露讚賞,聽到門外有說話聲,他咽下嘴裏鹹香的蛋沫,大步出去,“小婉,是娘跟哥嫂來了。”

楊柳也擦了擦手迎出去,熱情地說:“這天熱的很,嬸子過來一趟可受熱了,快進來坐。”

“你們村裏還涼快些。”

“靠山,風沒那麽熱。”楊母說,她從井裏提了綠豆水起來,舀了四碗端過去,“親家公咋沒來?大兒,你趕牛車去一趟,把你老丈人接來。”

“別別別。”滿臉汗的老婦人趕忙起身攔,“他不來,他在家挑水澆地,之前跟下河村為了搶水打過架,兩村商量的是上午我們村挑水,下午輪下河村。你們村裏的秧可插上了?”

“插上了,已經紮根了。”楊老漢說。

“我想也是,你們村裏有口大堰。”

莊稼人坐一起談的都是地裏的事,豆姐兒抱出來給姥姥舅舅看了一圈又抱進屋,楊老漢跟他大兒子領著親家去地裏田裏轉悠,楊柳在廚房給她娘和嫂子打下手,熱得後背和前襟的衣裳都濕了。程石趕車接了姨姐母子三個過來,見了她這模樣心疼的皺眉,又不好說什麽,只好拿著蒲扇跟前跟後。

背著小兩口,楊母她們就眨眼偷笑。

又過一會兒,楊柳大爹一家也來了,楊大娘是個愛打趣的,直接推了楊柳出去,“別在這兒惹禍,你倆再轉悠一會兒,不等回家我跟你大爹就要幹仗。”

楊柳的臉越發滾燙,接過扇子讓程石出去,嘴硬說不熱。

“沒多少菜,你們都出去。”楊母打發兒媳跟倆閨女都出去乘涼,問起妯娌,“葉兒的嫁妝準備差不多了吧?可還差什麽?今兒我家兩個丫頭都在,讓她倆幫著參謀一二。”

楊大娘臉上的笑淡了三分,“不差啥了,嫁衣穿柳丫頭的,其他的都按桃丫頭的嫁妝置辦的。”沒法,倆妯娌都倆閨女,在嫁閨女上她是落了下風。她見大侄女進來給席哥兒切鹵肉,臉上的笑又變了個樣,“絮丫頭,席哥兒他爹如何了?可還能治。”

“還是那模樣,治不治都那樣了。”楊絮切了兩刀鹵肉就走,不摻和這妯娌倆之間的機鋒。

出門見妹妹妹夫沒了影,楊絮洗了洗手進屋看侄女,從帶來的包袱裏掏個銀項圈戴侄女脖子上,“小柳回去了?”

屋裏還有木氏她嫂子,在楊絮掏出銀項圈時就抽了口氣,羨慕小姑子好命,生個丫頭還有姑子送銀項圈。

“姐,你怎麽送這麽貴重的東西!”木氏慌忙擺手,又不好再摘下來,只能覆雜地嘆口氣,“太讓你破費了,我代豆姐兒謝謝大姑了。”

“就這一個侄女,合該稀罕點。”楊絮摸摸小丫頭的手,琢磨道:“小妹家的閨女是鶯姐兒,你家的叫豆姐兒,我家的是蕓姐兒,小丫頭也該取個草字頭的字。”

“是她爹取的名,我們不識字,胡亂取的。”木氏說,她想起大姑姐之前問的,說:“小妹說是回去拿個東西,我估計就是回去換衣裳了。”

等楊柳跟程石再踏進楊家的門,之前的一身荷粉色衣裙換成蓮青色,她捏著一對銀鐲進屋給小侄女戴上。

“豆姐兒好福氣,有兩個闊綽的姑。”木氏的大嫂笑得像只老母雞,替小姑子討好處,“趕緊再生個兒子,侄子滿月,兩個姑怕不是要給換成金的。”

“嫂子!”木氏垮下臉,又沖小姑子說:“別理我嫂子,我沒這意思。”

楊柳笑笑,抱起侄女玩笑:“我們偏愛侄女,換成侄兒就兩身衣裳打發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晚了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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