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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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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石把孩子放在床上, 在嘴裏咂摸了下“青鶯”二字,好輕快,又有畫面感, 讚賞地點了點頭,拽文道:“我不如你多矣!”

楊柳睨他一眼, 支起腿把孩子抱放在腿上, “明天是洗三,娘應該會趕來吧?”

“信客今早動身,傍晚能把信送到, 娘明早騎快馬,晌午之前應該能到。”程石拎起繡凳坐一旁, 跟楊柳說起要在山上蓋房的事,“東西都蓋三間屋, 不單獨設竈,一日三餐都下來吃,免得他們粗心大意再漏了火把山燒了。”

“人多了就請個廚娘做飯。”楊柳覺得讓劉栓子又餵豬還燒好幾個人的飯實在為難人。

“好。”

聽到有腳步聲過來,程石起身去倒水伺候楊柳洗手凈面, 隨後羅嬸端了飯菜進來, 她把飯菜放小幾上, 抱過孩子放搖籃裏, “吃飯吧,吃了飯我給你按按身子。”

“按身子?”楊柳接過冒著熱氣的棉布巾子擦手,自己坐起身,“這也是你要做的?”

“你婆婆雇我來可是花了大價錢的,我哪能沒點看家的本事, 若是只為了照顧娃娃, 奶娘就能勝任。”羅嬸笑, 她對程石說:“你若是有事你去忙,她們母女倆有我照顧著。”

“你去忙吧,鋪子裏的生意也別停,家裏有這麽多人。”楊柳也說。

“行,我去鎮上定磚瓦。”程石俯身摸了摸小丫頭的臉蛋,轉身出了門。

“他是個好爹,挺稀罕孩子的,今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閨女。”羅嬸坐在一旁的繡凳上,看到窗邊的矮榻上還鋪著被子,心想這也是個好丈夫,妻子坐月子他沒躲得遠遠的,白日裏忙活,夜裏還睡在一側照顧著。

一碗清粥,一碟嫩菜心,楊柳呼嚕兩下就給吃光了,油水太少她覺得還沒飽,放下碗筷說:“羅嬸,你跟春嬸交代一聲,晌午給我燉蠱鴿子湯。”

“是我讓她做清淡些的,你不打算日日奶孩子,這兩日就別吃大葷,免得回奶的時候受苦。”羅嬸端了碗筷出去,沒一會兒提了桶散發著藥味的熱水進來,這是為了熏屋裏的雜氣,人聞著也是極好的。

“我待會兒要給你按肚子排惡露,有些疼。”羅嬸在桶裏洗了手,把手燙熱伸進被子裏,在松軟的肚皮上輕輕一按。

“嗷——”楊柳疼得翻白眼,身上也跟著打哆嗦,“這比生孩子還疼!不按了不按了!”

這次羅嬸沒聽她的,聽到搖籃裏的小丫頭哭了,她加快動作。

楊柳咬著牙也不再出聲,悶頭埋在枕頭上,等保母松手了她大汗淋漓地趴伏著不動。

床邊的水桶徐徐冒著熱氣,孩子的哭聲越發高亢,過了半響,她坐起來解開小襖,抽著氣問:“小鶯是不是餓了?抱過來我給她餵奶。”

“名字定下了?”

“嗯,青鶯,青山的青,草長鶯飛的鶯。”楊柳把孩子往懷裏攬,小丫頭熟門熟路靠過去。

羅嬸看她還紅了眼圈,好笑地坐過去,“還哭了?就開始這幾天要按肚子,惡露快點排幹凈你也輕松許多。”

“疼死了,快把我疼暈了。”楊柳吸了吸氣,要是她娘或是程石在這兒,她指定要哭出來。

“待會兒給你按按背揉揉腿,這個不疼。”看她面露警惕,羅嬸豎起手指做發誓狀,“我保證。”都當娘了,還一股子姑娘家的嬌氣,也是難得。

屋裏充斥著淡淡的草藥味兒,掩蓋了濃郁的血腥味,楊柳聞著覺得頭腦清明許多,不由打聽道:“這都是什麽藥草煮的?”

“不跟你說,這是我家傳的。”羅嬸神秘一笑,接過吃飽奶的小娃輕輕拍後背,“等你惡露排凈了,我再煮鍋藥水給你擦擦身子,出月子的時候再泡泡,保證你寒冬臘月天坐月子都不會落下月子病。”

楊柳想起她嫂子,她嫂子肚裏的孩子只比小鶯小一兩個月,她遞過幹凈的尿布,捂著鼻子問:“羅嬸,等我嫂子生了,你能不能也去給她按肚子擦身子,我另外給銀子。”

有銀子怎麽都成,羅嬸應聲:“成,到時候我抽空過去,我主要的活兒還是照顧你跟小鶯。”等孩子安靜下來她就給放搖籃裏,重新洗了手坐到床邊給楊柳輕按腿上的穴位。

……

洗三這天,程石把前一天撿的雞蛋都煮了,染了紅,挑著擔在村裏挨家挨戶地送,就連有過仇怨的王大虎家都沒漏下。作為回禮,村裏的人每家都送塊兒布,由村裏的長壽老人捏針縫起來,再由外婆做成一件百家衣,孩子從水盆裏抱起來時要把百家衣穿上身。

前院開了飯,孩子是姜霸王抱回屋的,楊柳看到閨女脖子上掛著沈甸甸的平安鎖,眼皮不由跳了跳。

“我給孩子換身衣裳。”羅嬸接過繈褓,端來熱水重新擦洗,換上薄襖包上包被,她朝屋裏看一眼,問楊柳:“那我這就抱去讓奶娘餵奶?”

“今天還是我餵,明天再讓奶娘餵。”楊柳招手,坐起身接過孩子,見婆婆不動,不由問:“娘,你怎麽不去吃飯?”

姜霸王從懷裏掏出個一紮長的木匣,放到床側說:“我也給你準備了賀禮,恭喜你為人母了。”她看孫女要吃奶,東西送出手了就識趣離開,“我吃了飯再來看小鶯。”

“羅嬸你也去吃飯,孩子我看著。”楊柳說。

“哎。”

門輕輕闔上,楊柳解開小襖給娃餵奶,拿起木匣打開,也是一個平安鎖,比之小鶯的,她的更精巧一些。

“你奶奶真是大手筆,把你爹壓下去了。”她擼起袖子,她沒去鋪子裏的這兩個月,程石每日偷偷摸摸從進項裏摳一點,攢了這麽久,昨天去鎮上買了兩對金鐲子,她一對大的,閨女一對小的。

“又在跟我閨女說我什麽壞話?”程石招呼了客人抽空回後院看一眼,他進屋看到她手裏小孩手掌心大的金鎖,嘖嘖道:“姜霸王可真是……出手夠豪氣。”

“我們娘倆都有,就你沒有。”楊柳抖了抖金鎖,“娘說恭喜我為人母。”

“我待會兒張嘴問她要,做事不夠公平。”他往床邊一坐,對眼前的一幕發怔,看直了眼。

楊柳攏攏衣襟,呸他一口,“滾去前院待客。”

程石不動,往外聽了聽,喉結滾動兩下,壞笑著掀開另一側衣襟,飛快地湊上去吮了一下,不等巴掌揮到頭上,他一蹦三尺遠,嬉笑著說:“我去招待客人了!”

“滾。”楊柳紅了臉,又氣又羞。

到了晚上不等羅嬸問,她主動開口讓奶娘餵孩子,“順便把回奶湯給我煎一碗來,我今晚就喝。”

羅氏回奶湯效果極好,沒兩天的功夫,胸前漲漲的感覺就沒了,楊柳也被允許下地走動,就是走路的時候不能抱孩子。

……

這天傍晚,程石從山上回來,他捏了幾枝含苞待放的桃枝進屋,看楊柳躺在床上,他就把花插在白瓷瓶裏,“桃花打花骨朵,等你出了月子,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

“新種下的也有花苞了?”

“那還沒有,不過都發芽長葉子了,可能要晚個十天半個月,去年種下的那些桃樹都打花苞了。”程石掰下一枝,只留兩個花骨朵,細細的枝插進楊柳的發間,手指下移摸了摸她的臉,“總算有了氣色。”

孩子才生的那兩天,楊柳臉色和唇色都泛白,這些天湯湯水水的往肚裏喝,每天晚上還有羅嬸煮藥草水給她泡腳,臉色又有了紅潤的氣色,身上也有了力氣。

院子裏進來了人,姜霸王抱著小孫女咿咿呀呀地逗趣,楊柳看向窗子,窗紙隔絕了視線,她扭頭說:“娘今天跟我說她明天要回去。”

“也跟我說了,說要回去賺錢給她孫女買金買玉。”程石撇嘴,“我問她要賀禮,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都不肯松口。”

楊柳垂下頭不吭聲,不摻和這母子倆之間的拉鋸戰。

孩子突然哭了,姜霸王輕聲哄:“才吃了奶,也沒尿,哭什麽?奶奶又沒打你。”

楊柳探起身,程石也站了起來開門出去,“我抱抱,可能是想她娘了。”

姜霸王沒給,繞過他抱著孫女進屋,一進屋這娃娃的抽噎聲就小了,她高興道:“親娘就是親娘,我們鶯姐兒聰明,才十來天就會認人了。”

還沒滿月的孩子一天一個樣,皺巴巴的皮長開了,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家裏的人誰得閑了都要抱一抱,輪到楊柳手裏的時間比較短,通常都是哄不了了才抱來。

楊柳看孩子到她懷裏立馬止了哭,靠在她身上把臉埋在她懷裏,她把手伸進小襖裏摸了摸背。等婆婆出去了,她跟程石說:“以後奶娘餵過奶,羅嬸把她收拾幹凈了就讓人給我抱進來。”

“好。”程石坐到床邊握住小丫頭的腳,怎麽看都看不夠。

“讓我抱抱。”他探出手,捏著嗓子哄道:“小鶯,鶯姐兒,讓爹抱抱你。”

楊柳被他的聲音膩歪到,捶了他一下,“好好說話。”

程石抱過孩子見她沒哭,咧著個嘴笑,抽了枝桃花遞到面前,跟她說這是能結桃子的,等她長大了長牙了就能吃桃子。

楊柳摸了把頭發,發間的桃花落了下來,她咂了聲,婆婆進來時應當也看到了。

“枇杷樹結果了,等你出月子就能吃了。”程石說,他看孩子睡著了就放搖籃裏,輕聲說:“山上也開花了,院子裏的月季也打了花苞,再有幾天可能會開。”

“你每天回來給我摘些花,再夾帶些草,我想聞青草汁味兒。”

“好。”

次日清晨,姜霸王動身前來後院抱了抱孫女,跟兒媳說:“我每個月有月假,休假的時候我就騎馬過來。”

楊柳往外看一眼,“阿石知道又要拈酸,說你偏愛孫女。”

“懶得理他,越發是個事精了。”姜霸王很吃兒子拈酸吃醋這一套,但勾起嘴角的嘴裏說的滿是嫌棄話,“他老是跟我鬥嘴氣我,哪有鶯姐兒惹人愛。”

聽到兒子在前院又在催,她籲了口氣,“我回去了,月末就來。”

“路上慢著點,下雨天別來,免得我們擔心。”楊柳送婆婆到門口,站門後避著風。

姜霸王擺了擺手,大步跑出後院。

“你阿奶好瀟灑,行走如風。”楊柳坐到搖籃邊上跟小丫頭說話,她希望青鶯像婆婆一樣,從小習武,有一身本領,長大後牽著一匹馬,早上還在村裏,晌午就能回到縣城,還能趕上中午飯。

來去隨意。

白瓷瓶裏的桃花還沒敗又換成了油菜花,油菜花剛蔫巴,迎春花和長長的青色茅草住了進去,之後是紅艷艷的杜鵑花,還有山裏不知名的野花,亦或是青綠的松枝。

窗前的桂花樹上不知哪天有了啾啾鳥鳴,程石爬上樹才在繁密的枝椏中找到一個鳥窩。過了不久,檐下又多了兩只燕子,整天忙裏忙外地銜泥築巢。

隔著門窗,楊柳看到了春景,聽到了春天。

在白瓷瓶裏的花換成一簇月季花和一枝含苞的黃牡丹時,楊柳出了月子。在羅嬸的伺候下,她泡了藥浴,蒸出一身汗再洗了頭,坐在窗前梳妝時,她自己綰了合意的發髻,剪一枝月季,剔掉刺簪進發間。側頭細瞧時,鏡中的年輕婦人面色紅潤,眼眸黑亮,眉梢掛笑,一朵艷麗的紅花綴在烏黑的發間。

“人比花嬌。”她滿意地站起來,抖了抖裙擺,走出門去看陪了她大半個月的黑尾燕子。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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