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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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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兩口跑出垂花門剛好瞧見坤叔提著一串魚往出走, 人走遠了臭味還在,楊柳扯著袖子捂住鼻子,一手在面前扇風, 她不等又拐進後院的男人,快步走進偏院。

春嬸皺著眉把熏肉房的門窗都敞開散味, 熏煙裏夾帶著腥臭味一股腦沖了出來, 楊柳走近剛好撲了個滿面,比臭茅坑還熏人,她不假思索地轉身就跑, 出門的時候撞上程石,她拽著他的衣襟往前院走。

過了片刻春嬸也出來了, 她端起桌上的涼開水漱了漱口才說話:“魚皮熏幹了,魚頭魚肚子裏面的肉壞了, 我拿筷子去戳了一下,裏面的魚肉像豆腐一樣爛軟擠了出來……”

“得得得,饒我一命,春嬸你打住, 可別再說了。”程石光聽她說都忍不住呲了牙, 他也端了茶碗喝了口水, 納悶道:“好端端的怎麽會壞?”

“天太熱了, 再加上還有火煙熏,哪會不壞,做熏肉臘魚多是在入秋下霜後。”春嬸扯了扯身上的單衣,繼續說:“上個月做熏雞熏鴨的時候早晚還離不了薄襖,現在早上宰只雞, 擱到晚上都生了臭味。”

程石看向楊柳, 見她點頭, 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剛起的念頭還沒過夜就被打破了。

春嬸不知道小兩口眉來眼去為哪般,她估摸著臭味散的差不多了,放下茶碗去偏院繼續做飯。走過月亮門了又拐過來,問:“你們摘回來的枇杷是打算自己吃啊還是賣?放了幾天也都捂軟了,再不吃也爛了。”

“知道了。”程石應聲,他琢磨片刻拿了鐵鍬去後院的墻邊挖坑,“熱天釀酒也容易壞,我挖個深坑埋進去試試。”

楊柳聞言也拿鐵鍬準備幫忙,被拒絕後去廚房拿個幹凈的木盆,提枇杷筐出來剝枇杷皮。

春嬸做好飯,程石也挖好了坑,楊柳把手中剝了皮的枇杷餵嘴裏,端了木盆用鍋蓋蓋住,洗手去前院吃飯。

飯後她繼續剝枇杷,春嬸洗了碗把糯米蒸上,程石把去年釀酒的陶罐用開水燙一遍放太陽下曬著。

糯米蒸熟,枇杷倒進滾燙的糯米飯裏燜一會再盛放在木盆裏搗碎,雪白的糯米飯跟黃澄澄的枇杷果肉混在一起,撒上酒曲放至沒了熱氣再裝進罐子裏。

程石跟坤叔合抱著大幾十斤的陶罐慢慢放進後院的土坑裏,再埋上土拍平,他起身看到碩果累累的葡萄架,說:“等葡萄熟了就把這罐枇杷酒挖起來,如果沒壞,再釀一罐葡萄酒。”

“葡萄酒也是這麽釀?”楊柳問。

程石沒回答,他進書房把他收藏的書都翻出來,從頭翻至尾也沒看到用葡萄和糯米一起釀甜酒的只言片語。

“咱們試一試,大不了就是浪費些糧食。”他合上書揉了揉眼睛,拉著拿毛筆描字的媳婦回屋睡覺。

“早些睡吧,明天要割麥了。”

……

雞叫三聲,天色剛蒙蒙亮,村裏的人早就下了地,地頭的雜草上露水未幹,狗在草叢裏躥過一趟又一趟,狗腿上的毛被露水打濕,還沾了青的碎草葉黃的花瓣。

東邊天露出絢麗的橘黃色日光,日光慢慢驅散綿白的雲灑向勞作的農夫農婦。楊柳取下草帽扇風,用纏了布條的手背擦擦臉上的汗,擡頭四望,村裏的煙囪徐徐冒白煙,她看到春嬸走過水井,忙擺手,大聲說:“這就回去。”

程石和坤叔聽到聲也直起身,看了看身後放倒的麥子,拿著鐮刀往地頭走,趕走臥在稻草上的狗,放下鐮刀坐地上搓草繩。

十來個稻草繩搓好,春嬸也走到了地邊,她在地裏瞅了瞅,“割了不少啊,你們回去吃飯,我在這兒看著。”

“打好捆就回去。”程石一身灰布衣裳,腳上是耐臟的黑鞋,淌了露水又沾了土,早就臟的不成樣了,不談健壯的體形和俊朗的臉,他現在跟村裏的莊稼漢打扮無異。幹活也很是熟練,彎著窄腰把麥子摟做一捆,一腳踩草繩,一手拽著稻草繩穿過麥捆,繃起膀子打個結。

楊柳和春嬸兩人合力才能把麥捆綁緊,坤叔一個人,他比不上程石的動作,卻比她倆又快些。

清點了麥捆的數目,三個人帶著兩只狗往回走,路上有也要回去吃早飯的,也有吃了早飯匆忙往麥地裏走的,遇上簡單招呼一聲,繼續各忙各的。

剛走到村中間,紅薯和板栗朝西瞅了一眼就豎起耳朵朝回跑,楊柳見它們僵著尾巴一副要咬人的模樣,她推程石一把,“你快跟上。”

“紅薯!板栗!回來!”程石邊跑邊訓,看到家門外站了個人,聽到聲轉過身才認出是他大姨姐,回頭對楊柳說:“是大姐來了,你跑兩步。”

狗認親戚,紅薯和板栗認出了門外的人,搖著尾巴嗅了嗅,蹲在門口等主人開門。

“姐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楊柳掏出鑰匙開鎖,不等推開門,兩只狗先撞了進去,進了院子目標明確地跑到墻邊去喝水。

“剛來沒一會兒,先去的爹娘家,前天在鎮上碰上了村裏的人才知道家裏今天割麥,我跟你姐夫來幫忙。”楊絮進屋了沒落座,掐了兩朵梔子花,對倒水搬凳的妹夫說:“你們不用招呼我,我說兩句話就走,你們趕緊吃飯,趁著日頭還不烈再去地裏忙活。”

“不急著走,你說你的,我們吃我們的,也不急這一會兒。”楊柳洗幹凈手去鍋裏端飯,讓她姐隨便坐。

春嬸早上蒸了肉包子,煮了薄豆粥,切了鹹鴨蛋,炒的小青菜,還拌了腌酸苔,都擺桌上看著也挺豐盛。楊柳一口氣喝了半碗稀粥,問她姐:“你吃飯了嗎?要不再吃點?”

“早上在家吃了飯過來的,你吃你的。”

“蕓姐兒呢?你跟我姐夫都來了,孩子是她奶奶帶?”楊柳拿了個肉包子咬一口,看到裏面的油覺得有些膩,又挾條蒜苔餵嘴裏。

“也帶來了,我過來的時候還在睡。”想到不滿三個月的小閨女,她也不再耽擱,說:“過來也沒旁的事,就是喊你們晌午到家去吃飯。”說完起身就往門口走,“不要你們送,你們吃你們的。”

楊柳還是拿著包子送她出門了再進屋,她一個包子還沒吃完,桌上的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已經吃完兩個肉包,有肉打底了才端碗喝粥。

“大姐來的不巧,昨晚剛把枇杷霍霍光。”程石拿個小點的肉包遞給她,“再吃一個?”

楊柳接過,說等桃子熟了再給她家送些桃子去。

吃了飯,楊柳從井裏提半桶水把粥碗和筷子沖洗幹凈,舀半碗綠豆泡著,又腳步匆匆往地裏去。走在路上她瞇眼看了看天,離二十七只剩六天了,她記得上輩子她死的那晚下了很大的暴雨,要趁著下雨前把麥子收進糧倉。

她家的麥子不多,年前買的地少,麥子也就種了四畝,四個人起早貪黑連割帶拉,第三天的傍晚,地裏的麥捆都轉到了曬場上。

趕牛碾麥是男人的活兒,程石和坤叔打麥的時候,楊柳拿著鐮刀往娘家去。胡大慶來忙了兩天把驢車留下人跑回去看鋪子了,楊大姐還留在家幫忙做飯。

曬麥稈的空檔,程石也會拿了鐮刀去幫忙,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他只慶幸請了長工來,下蛋的吃食的結果的,山裏跑的水裏游的都不用他操心。

緊趕慢趕,二十六這天,兩家的麥子都收進了糧倉。當晚坐在院子裏乘涼,楊柳就察覺出風裏帶了水汽,天上的星子也少了許多。很明顯的天象,曬場裏還鋪曬著麥子的也不睡了,連夜趕牛碾麥子,能灌袋的灌袋,不能的先把曬幹的麥捆往家裏搬,準備著天晴了再搬出來曬。

外面吵吵嚷嚷的,程石把碗裏的綠豆湯喝完,進屋拿出燈籠,讓楊柳先睡,“我出去看看,能幫忙的我去搭把手。”

種過地流過汗的才知道其中的艱辛,在地裏刨食的就指望著地裏的莊稼豐收,臨了了淋場雨,麥子發黴出芽,對家裏條件不好的,可能要兩年才能緩過這個損失。

楊柳把剛晾幹的頭發紮起來,進屋拿塊兒頭巾包著,跟上他一起出門,“我也去看看。”

“還不累?”

“等下雨了再歇。”

兩人出門往東走,徑直往村裏的曬場去,這時候也不講究是不是同族的,見到忙活不過來的就去幫忙,程石力大,他就去扛麥包或是搭草跺,楊柳提著燈籠拿掃帚掃麥粒。

她知道雨明晚才會下下來,今晚不用這麽急,但她不能說,也不敢做這個擔保,萬一天氣有變,她承擔不起村裏人的怨氣。

燈油燒盡,天上的月亮已經隱進了雲層,黑漆漆的夜色,淩亂的腳步,到了半夜人也累了,都沒心思再說話。

楊柳找到程石跟他說一聲,她先回去睡覺。

“我送你回去。”

“不用,離家沒多遠。”她擺手,快步走進夜色裏。

程石把手裏的木叉隨手遞給旁邊的人,追上楊柳,把她送回家才又拐回去。

……

男人什麽時候回來的楊柳不知道,她餓醒的時候紗帳外昏沈沈的,挪開搭在腰上的手,她披上外裳下地。

“睡醒了?”春嬸聽到腳步聲回頭,“餓了吧?鍋裏留的還有飯。”

楊柳點頭,先倒了碗水喝,她看屋外狂風大作,院子裏落了厚厚一層樹葉,天上烏雲滾滾,她想起了她遇害的那個下午。

“已經下午了?我睡了這麽久?”她有些迷糊。

“還沒到晌午。”春嬸把飯端了過來,看了眼天色,黑壓壓的,看樣子今天要下場大暴雨。

“堰裏的水還要放……”

“老坤頭已經去了。”春嬸拉住她,“你先吃飯,吃了繼續去睡,我看你臉色差得很。”

臉色差?楊柳??吃了飯回屋,路過銅鏡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嘴唇也爆了皮,這哪像是熬了一夜,活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她脫了衣裳躺上床,拉起薄被搭在肚子上,剛閉上眼就昏昏沈沈陷入黑暗。

這時,天上突然爆起一聲驚雷,緊接著一道閃電憑空炸在程家的後院,程石被驚醒,掀被坐起來,他看了眼毫不受影響的女人,下床推門出去。

春嬸也緊張地跑進來,看到他安全無虞地走出來,拍著胸脯說:“哎呦,嚇死我了,雷剛好打在你們睡的屋上面。”

院裏高過屋頂的桂花樹無恙,葡萄架也沒受影響,程石站院子裏仰頭看,頭頂的烏雲翻滾,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床上沈睡的人不知外面的動靜,她陷入了一場真實到可怕的夢。

作者有話說:

後一章有些長,可能要到後半夜才能發出來,大家明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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