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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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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歡喜一家愁。

山南總督府中,陸千靈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怒聲道:“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個小雜種!整個天水,除了他還有誰敢同我作對?謝中奇一回來,連謝明雨那個賤人都神氣起來,昨兒在園子裏碰見,她竟然敢下我的面子!一定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你沒有證據。”

謝中士開口,聲音平平淡淡:“謝中奇剛立了功,在這個當口,你不能做得太過分。”

陸千靈不能置信地睜大眼睛,用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著自己的兒子,氣得連聲音都變了調:“阿士,你到底站在哪一邊?為娘替你殫精竭慮,你就是這麽回報娘的嗎?你知不知道娘被那個小雜種騙走了許多銀子,這日子都快窮得過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她心疼得直哆嗦,看著謝中士的模樣簡直像是要吃人。

“窮?”

無端被遷怒的謝中士一副受教的樣子垂下眼睫,頓了頓,忽然開口,語氣淡漠地說道:“母親,您剛剛掃到地上碎了的那個擺件,就值一百兩銀子。”

陸千靈:…………

看到那個被她盛怒中丟到地上、已然粉身碎骨的擺件,陸千靈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立刻就沒空怒忒自家兒子了。

趁此機會,謝中士果斷起身,悠悠然地出了陸千靈的院子,心中卻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母親憑著一張臉成了總督的寵妾,年歲漸長,腦子卻沒長多少,貪小便宜又愛自作聰明,這麽大一筆銀子,用出去之前也沒想著跟他商量一下。而他向來也懶得管他母親鋪子裏的事情,誰能想到,竟然會被謝中奇抓住機會陰了一把。

罷了,這些錢就當買個教訓吧。反正謝中奇也蹦跶不了幾天了,到時候,新賬老賬一起算便是。

對此,謝中士有十足的把握。

冰雪截肌膚,嚴霜結庭蘭。

年後越發的冷,寒氣似乎要浸入人的骨子裏去。但這漫天飛玉蝶的景色別有一番趣味,廊下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風雅至極的一件事。

天水白鹿書院,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裹著厚厚的狐裘,皺眉望向院中皚皚白雪,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詞。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思歸客獨還鄉?不好,不好,到底差了些意境。”

“老師,您還在為推敲這首詞耗心神呢。”

一個青年男子踱步過來,懶散隨意地在那老人身邊坐下,並不刻意講究儀態,舉止間卻是風姿翩翩,意態不俗。他眼睛裏蕩漾著歡快不羈的笑意,修長手指在木地板上輕敲了幾下,喚回對方的註意:“思歸客獨還鄉,不錯,只是淺白了些,細品便少了些味道,不如雙雙姑娘的好。”

“子期?”

老者正是白鹿書院的山長,司馬康。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他緊鎖的眉眼頓時舒展開來,隨即關心地說道:“近來天冷,你怎麽穿得這樣單薄?”

向秀俊逸的臉上不由浮現出苦笑:“若套了狐裘,您都嫌我穿得單薄,那學生下回就只能披著厚厚的錦被出門了。”

司馬康搖了搖頭:“你啊,罷了,我說不過你。子期,你方才說的雙雙姑娘是何人?”

向秀微笑著回答道:“便是明月樓中色藝雙絕的蔡雙姑娘。”

“明月樓,那是煙花之地吧。”司馬康不讚同地看著他。

“煙花之地未必就藏汙納垢,若我不曾踏足明月樓,又怎麽能聽到那般詩句?”

向秀懶洋洋地靠在墻上,微微一笑,緩緩念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老師覺得如何?”

“斷腸人在天涯,斷腸人……”司馬康身子一震,細細咀嚼這最後一句,只覺得口齒生香:“妙啊,宛若天成。”

“這首詞是雙雙姑娘傳唱開來的,但作詞的卻不是她。”向秀道:“寫出這首詞的人,同我們白鹿書院還有一段緣分。”

司馬康好奇地問道:“哦?是什麽人?”

向秀曲起左腿,將手肘支在膝蓋上,托著下頜輕笑道:“正是林可,林梅素。”

司馬康微怔:“是他……一個武夫,如何寫的出這樣的詩詞來?”

向秀笑了一笑,溫聲道:“老師只憑流言,便對他下了斷言,是否有些偏頗了?林梅素一個無權無勢的少年,能憑借一己之力在這個世道掙出一條活路來,我倒是頗敬佩他的。況且能寫出這麽一首詞來,想來他也不會是個俗人。老師不想見他,我倒是想見一見的。”

司馬康對林可也確實有些好奇。向秀給了他一個臺階,他沈吟片刻,便點點頭道:“也罷,你明日派人去小謝府,拿我的帖子請他過來一趟吧。”

為與總督府相區別,天水城中的人便稱謝中奇的府邸為小謝府。

向秀卻道:“明日怕是不行。我聽聞,後日林梅素便要啟程,押送糧草前往瓊山縣,大抵是要留在府裏做些準備的。”

“押送糧草,這麽說,謝總督封了他運糧官?”

司馬康聞言,一邊摸著垂到胸口的胡子,一邊若有所思道:“雖不入流,但至少是個官職。年前謝總督祭祖時,一反常態地帶上了謝大公子。謝大公子雖身有殘疾,但畢竟是嫡長子,又新立了功……看來,天水城裏的風向或許要變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向秀斂起笑意,目光穿過院中蕭疏的枯枝,微微嘆息道:“只是這天水城,接下來怕是要亂一陣了。”

他們所談論的林可,此時正憂心忡忡地盯著一幅簡陋至極的地圖看,這是謝中奇從總督府好不容易借出來的。

瓊山縣說是地處山南,其實離長萊也不遠了。那群北齊韃子沒能攻破長萊,又不甘願空手離開,便轉道去了瓊山。瓊山縣一天就被攻破,雖說北齊人不敢久留,只在縣城裏呆了半日。可被這群強盜燒殺搶掠了一番後,瓊山仍是損失慘重,屍橫遍野。縣令當天便上吊自盡,如今主事的是縣丞。那縣丞寫了一封信來,加急送到天水,道縣裏糧草盡乏,也不敢多要,只求總督大人盡快送五百石糧食應急。

這事本來是輪不到林可的,然而謝中士卻在謝雁城面前極力推薦他,很是誠懇地說他赤心報國,是可造之材。

謝中士最聰明的地方,就是對自己的長兄,永遠都頂著一張恭謹的面具。有時謝雁城責罵謝中奇,他還會幫著轉圜幾句。因此謝雁城不疑有他,只道謝中士是為了嫡兄,才想著要拉林可一把。謝中奇在這件事上,根本就沒有插嘴的餘地,說多了謝雁城也只覺得他不識擡舉。此事便在謝中士的堅持下定了下來,謝中奇沒有辦法,只能先行回府,找林可商量。

“我那庶弟在父親面前舉薦你,絕沒有安什麽好心。”

謝中奇滿臉焦急之色,對著林可說道:“從天水到瓊山,一路上很不太平。若是半路上被人截了糧車,你恐怕逃不出一頓板子。這板子可輕可重,若他買通了衙役,恐怕不到十下,就能要了你的命去。”

“哪用這麽麻煩,他就是串聯匪徒,在路上直接殺了我,咱們也說不出什麽來。”

林可苦笑一聲:“你看,出了城走上一天,官道兩旁就都是荒山野嶺。運糧那點人馬,還不夠別人塞牙縫的……對了,說不定隊中還有內奸,領著我往火坑裏跳。”

謝中奇咬牙道:“實在沒辦法,我就去找父親,把這差事給推了。”

“不行。”

林可搖搖頭,斷然拒絕道:“你推了這件事,你父親會怎麽想?他怕是會覺得你不能擔事,再也看不上你了吧,這樣一來,你再無前程可言。若碰上難題就縮頭,咱們來天水城幹什麽,不如收拾行李回老家算了。”

“可是…………”謝中奇還想說些什麽。

“沒什麽可是的。”

林可正色道:“大哥,像我這樣的人,委屈不值錢,命也不值錢。”

“……”

謝中奇抿唇靜靜地看著她,片刻之後,那些焦躁如冰雪一般消融,他整個人忽然都沈靜下來:“你說得對,既然如此,我們需要好好謀劃一下。首先,運糧隊伍裏必須有信得過的人。幸虧我們幾天前賺了一筆銀子,人就從我的家丁裏找,再許以重利,不怕他們不出死力。其次,如果當真事有不諧,我父親那裏必須要有說得上話的人。我這就去找母親,她在父親面前還有幾分面子。”

“成,那我也再仔細研究一下地圖。”

林可展顏一笑:“沒有什麽坎是邁不過去的,放心吧,咱們定要叫謝中士那小子偷雞不成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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