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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出城,一路上只顧著左顧右盼,倒沒註意楊熙的異常。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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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幾天便能做好的活路,這回硬是拖到沈瑩及笄都沒做完。

沈瑩的及笄禮空前的盛大,正賓乃是昌平長公主,讚者是平郡王府上的榮都縣主,賓客也是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宗室皇親也去的不少,以定王妃為首,康王妃襄郡王妃等人一個都沒缺席,加上太妃和楊熙,宗室裏數得著的女眷全都聚在成國公府裏。

張氏笑成了一朵花,她女兒是正經的皇長子妃,所以宗親們才肯賞臉,什麽上不得臺面的側妃,便是肚子裏有坨金貴肉,也不見哪個王妃給她臉了。

榮都縣主身份高貴,長公主特意請了她來給沈瑩當讚者,一來是為了給沈瑩擡身份,二來,沈瑩出嫁在即,多認識認識宗室的人,對將來也有好處。不得不說,長公主為了沈瑩花了不少心思,榮都縣主雖是宗室貴女,卻與別家眼高於頂的宗室貴女不同,是個溫柔謙和的好姑娘,楊熙見得郡主縣主不下兩只手,榮都縣主這樣兒的只有這一個。

水仙閣裏人很多,榮都縣主對楊熙也不陌生,上來就叫了嫂子,楊熙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去看沈瑩了。

沈瑩見了她倒也沒說什麽,只點點頭算是招呼過了,楊熙拿出準備好的禮盒來:“今兒是你的大日子,旁的我也不說了,願你今後平平安安,事事如意。”

盒子裏裝的是一對吉祥如意紅寶耳墜,赤金打的吉祥如意雲紋,下面用細細的金線墜著指甲蓋兒大小的鴿子血,樣式好看,寓意也好。這對耳墜本是太後賜給楊熙的,楊熙第一眼看見便覺得很適合沈瑩,除了沈瑩,她也想不到誰能帶這樣貴氣十足的首飾。

沈瑩只看了一眼,也沒說喜歡不喜歡,客氣的道了聲謝,扭頭去找榮都縣主了。

楊熙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沈瑩走了,她也沒繼續待在水仙閣,這裏頭多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她都不大認識,方浛柳嫻雅幾個都在園子裏陪著長輩,張珂不知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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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及笄禮後便是皇長子大婚儀式,大婚在長信殿中舉行,禮部祠祭清吏司郎中為迎親使,迎娶成國公嫡長女沈氏為皇長子繼妃。

迎親隊伍異常龐大,幾乎與當年迎娶原配葉妃的陣仗不相上下,沈瑩的送嫁隊伍也不下於葉妃,張氏下了血本要讓女兒風光大嫁,成國公府一半兒的家底都給沈瑩置辦了聘禮。

邱氏心裏明白,沈瑩的嫁妝不僅是成國公府的臉面,也是皇家的臉面,薄了,自己丟臉不說,也是對皇家不敬,嘀咕了兩句之後,還是換上笑臉兒給沈瑩張羅去了,上回她給楊熙辦得嫁妝不錯,張氏這回便叫她跟著搭把手。

有葉氏的先例在前,後頭的不好越過去,張氏即使有心顯擺,也不敢做的太明顯,嫁妝的頭一層看上去與葉氏當年的差不多,有些還稍次些,但下頭卻是實打實的貴重東西,隨便兒拿一件出來都能當成傳家寶。除了張氏置辦的,還有親戚家添的,張家老太太添的,太妃添的,還有長公主添的,加起來兩擡都不止。

然而這都不能叫張氏高興,因為皇長子沒來迎親,她是親眼見過皇長子到葉家門口迎娶葉氏的,就像尋常人家娶妻一樣,可是這次,皇長子卻沒來,即便心裏清楚女兒是繼妃,不可能與葉妃比肩,但張氏還是意難平。

張氏心中不虞,面上卻不敢露出來,還得強撐起笑容應付各路賓客。

臨近午時,昌平長公主駕臨,張氏才算高興了些,長公主上一回親自上門送嫁便是葉氏,今兒來了成國公府,就是將沈瑩和葉氏一視同仁的意思了。真正叫張氏面上有光的還在後頭,長公主的駕臨還只是個開始,隨後宗室王妃們一個接一個的到了。

按禮宗室應該直接去宮裏觀禮的,如今卻來了成國公府,不是看重嫣嫣是什麽,張氏心裏得意,對皇長子的不滿也消了些。

襄郡王妃人沒到,聲音先傳到了楊熙耳朵裏:“我的好弟妹,多日不見,可想死嫂嫂我了,”話音落下,人才到門口。

太妃指著她笑道:“大喜的日子,說什麽死不死的,仔細叫太後娘娘知道了說你。”

襄郡王妃虛虛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瞧我,一高興就忘了自個兒的毛病,一時失言一時失言,各位嬸娘可憐我這一回,當作沒聽見可好?”

長輩們被她逗得笑的不行,同輩的瑞王世子妃卻問道:“嫂子為何只求嬸娘們,我們可也聽見了的。”

定王世子妃道:“那還不簡單,咱們這一輩裏就數她最年長,咱們這些個做弟妹的,難道還能去太後娘娘面前說她的嘴不成?”

“那可不一定,”瑞王世子妃掩著嘴,半真半假道:“我這人嘴笨,萬一哪天說漏了嘴可怎生是好,嫂子你說是不是?”

“喲,”襄郡王妃笑道:“這是要我出些好處封口不成?”

“哎,這可是嫂子說的,可不是我說的啊,”瑞王世子妃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妃:“嬸娘您聽見了,嫂子今兒說了要給我好處的,若是她食言,嬸娘可要給我做主才是。”

太妃笑容稍減,拿著拂了拂飄在水面的沫子:“行了,別挑她的不是了,今兒是皇長子的大日子,叫她說兩句吉祥話也就是了。”

別人說這話是玩笑,瑞王世子妃可不是,這高氏一貫眼皮子淺,宗室裏比她家稍好些的人家她都眼紅,尤其是恒王府和襄郡王府,總想著占便宜,別人又拉不下臉跟她計較這仨瓜倆棗的,每每都要叫她得逞,高氏嘗到了甜頭,越發的不可收拾,讓人煩不勝煩。

太妃的話高氏不敢不聽,再不甘心也只能撇撇嘴,轉過頭跟恭王世子妃說話去了。

襄郡王妃坐到楊熙邊兒上,楊熙給她倒了一盞茶,雙手端在她面前:“多謝嫂子相助。”

“這有什麽,”襄郡王妃接過茶喝了一口:“我不過是隨意串串門兒,嬸娘們願意來是看在皇長子的面子上。”

皇長子不能來,一是為了已故的葉妃,二是先前有人放了謠言,說皇長子借迎親之便拉攏朝臣,二皇子黨的禦史們折子都寫好了,參皇長子面忠心奸,籠絡人心,意圖不軌。

但皇長子不來,沒臉的是沈瑩,話說的輕巧,沈瑩是繼妃,不能以原配之禮相待,然世人皆愛比較,葉氏沈瑩一前一後做了皇長子妃,即便葉氏已經亡故,但總有人會將兩人放在一處比個高下,沈瑩樣樣不落於葉妃,唯獨未得皇長子親迎,往後定然少不了被人譏諷。

得知消息後,楊熙立刻找了襄郡王妃,請她游說各家王妃,於大婚當日來成國公府,之後再同迎親隊伍回皇宮,這樣一來,相當於宗室王妃親自迎接沈瑩回宮,雖比不上皇長子,但也能堵住別人的嘴。

襄郡王妃答應的十分痛快,她家郡王爺正愁找不著機會向皇長子示好呢,楊熙就遞上這麽一個梯子來,雖說可能會得罪二皇子,比起同時得了昭和宮和恒王府的人情,實在算不得什麽,再說了,皇子們都長成了,她們家也該做個抉擇,不一定完全成為皇長子派,能如恒王府有個模糊的偏向就夠了。

迎親隊伍回宮比來時更加壯觀,金鼓開道,最前頭是賜婚聖旨,太後賜的金玉如意兩對,皇後賜的金童玉女,一對赤金打的大雁,以及長公主,王妃們添的好東西,還有象征房屋田產的瓦片等物,中間是皇子妃儀仗,迎親使打頭,身後跟著穿圓領衣袍的大太監和著女官服飾的宮人,其後是八人擡的花轎,花轎四周圍著八個大丫鬟,花轎後面還跟著陪房的媳婦婆子,最後頭是護送迎親隊的侍衛。

在侍衛後面,王妃們的儀仗的距離不足一丈,看上去如同迎親隊伍的一部分。

張氏紅光滿面,她女兒是繼妃又怎麽了,便是皇後當年也沒有這樣的榮耀。

迎親隊伍繞著西城走了一大圈,叫京城的百姓看了個過癮。

“嘿,不是我說,當年的葉娘娘也沒有這樣大的陣仗罷......”

“可不是,這位沈娘娘可真是好命,還沒及笄便得了陛下的青眼,賜給皇長子作娘娘,後來又討了長公主殿下的喜愛,如今還有這麽多王妃親自迎接,嘖嘖嘖......”

楊熙放下簾子,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迎親隊伍自正陽門入皇宮,過金水橋,至長信殿,皇長子趙桓一身大紅喜服站在長信殿外。

皇子大婚儀式繁瑣,不做贅述,總之拜來拜去,最後沈瑩被送回昭和宮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皇宮不同於外頭,規矩繁雜,新房裏除了皇長子夫婦,只有二皇子妃三皇子妃能進去,楊熙事先囑咐過齊諺,請她幫著照看沈瑩,得了齊諺的應允之後,她仍不放心,齊諺防得住二皇子妃,其他人就要看沈瑩自己的本事了。

楊熙看著皇長子回了昭和宮,又等了小半個時辰,齊諺的丫頭來告訴她一切平安之後,她才稍稍安心,謝過齊諺之後,楊熙帶著青黛相思往外走,誰知走到半路竟遇上了長公主。

“請殿下安,”楊熙扶著相思的手,正要福身,長公主便道:“平身,你不方便,無需行禮。”

“謝殿下,”楊熙順勢起身,她現下已經顯懷了,肚子裏跟揣了個繡球似的,行起禮來實在不怎麽容易。

長公主沒有先走的意思,楊熙便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她說道:“你不怕麽?”

楊熙微微一頓,還沒想好怎麽回答,長公主又道:“你現在費盡心力為她鋪路,他日一旦她得勢,你可曾想過你的下場?”

怎麽可能沒想過呢......沈瑩恨她入骨,眼下只是因為拿她沒有辦法罷了,等她成了太子妃,甚至是皇後,就是報仇的時候了。

楊熙淡然道:“因果循環,無論什麽樣的下場,都是我應得的。”

“你倒是看得開,”長公主輕笑了一聲:“你這樣的身份,走到如今這個份兒上不容易,本宮很想知道,你怎麽舍得放棄?”

舍不得,她是個凡夫俗子,舍不得性命,舍不得現在的安穩日子,更舍不得即將出世的孩子,但是能怎麽辦呢,她欠沈瑩的無論如何也還不了,沈瑩要報覆她也是理所應當。

“不怕殿下笑話,妾身如今有的,都是她的。”

長公主停下腳步,指著望月樓的方向,道:“你看,那是宮裏最高的地方。”

楊熙順著望過去,望月樓是前朝末帝為了討妃子歡心所見,高十丈,站在最頂上可以俯瞰整個皇城。

前朝覆滅,史書將其定為奸妃昏君之禍,這望月樓便是史官們唾棄的最多的地方,仿佛沒有這樓,昏君便不是昏君了。

“未知殿下何意。”

長公主看著望月樓,神色莫名:“萬事皆非一人之力而成,葉氏耗一身心血誕下趙煜而殞命,葉柳兩家同氣連枝,柳家與張家,張家與沈家,沈家與徐家,呵,你是個聰明人,本宮相信,你會懂得。”

說完之後,長公主便上了公主車輦,未在看過楊熙一眼,徒留楊熙苦苦思索她的話中之意。

柳家是外戚,葉家是世家,張家是清流,沈家是勳貴,徐家......楊熙驚出一身冷汗,這幾家是朝廷幾大派系的代表,本該是互不相幹的,卻在不知不覺間匯集到一個點上,而這個點,就是成國公府,確切的說,是沈瑩。

陛下這是要做什麽,徐家已經不成氣候了,拉沈家打壓徐家根本不必要,但如果不是徐家的話,會是誰呢?

回去的路上,楊熙一直在想長公主的話,趙穆叫她幾聲都不見回答,“今兒你累著了,歇一歇,到了我再叫你。”

楊熙靠入他懷中,閉眼假寐。

葉氏,沈瑩,葉家,柳家,沈家,張家......這裏頭到底隱藏著什麽?

“葉氏耗一身心血誕下趙煜而殞命......”

葉氏去世,皇長子便要娶繼妃。然後是她入宮,卷入蔣雨霏刺殺案,趙穆為了救她請求陛下賜婚,正好沈洵向陛下自薦,不對,哪裏不對。

沈洵怎麽突然去陛下面前自薦了?

大選之時方浛沒有進宮,有人猜測她是陛下放出來的迷障,這沒有錯,但沈洵是怎麽知道的,她們在宮裏的人尚不敢十分確定,畢竟不是所有皇子妃都是大選出來的,齊諺就是陛下直接賜婚,沈洵一個游手好閑的老紈絝怎麽能篤定方浛不是未來的皇長子妃?

再有就是,知道趙穆請陛下賜婚的人不多,從接旨那天沈洵的表現來看,也不像提前知道的,那麽,他那樣懼怕趙穆,怎麽敢背著趙穆向陛下舉薦自己的女兒。

沈洵無能又好面子,若非趙穆娶了她,背信棄義的名聲就是沈家的了,有一個穩穩當當的王妃當,他怎麽會冒這樣大的風險,以常人的眼光來看,沈瑩當上皇長子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沈洵此舉,最有可能的結局是既得罪了趙穆,也攀不上皇長子。

除非,他知道陛下一定會讓沈瑩當皇長子妃,只要沈瑩當了皇長子妃,趙穆也不能拿成國公府如何。

楊熙越想越荒謬,但這荒謬之中卻透著一絲詭異的真實感。

若是有人暗示過沈洵,陛下意屬沈瑩,讓他去陛下面前自薦......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個人一定是沈洵信任的,而且是陛下的心腹,這個人呼之欲出,魯陽候方懷,只有他說的話才能讓沈洵深信不疑。

沈瑩成了皇長子妃,眼下尚且看不出什麽,但是若幹年以後呢,方才長公主也說了,葉氏雖然死了,可她留下了趙煜,等沈瑩生下孩子,與趙煜之間必有一爭,而且爭的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皇位。

張家是沈瑩外家,張瓊又是沈瑩嫡親的二嫂,張家必然是站在沈瑩身後的,也就是說,張家要對抗的葉家。

清流,世家,對了,這才是陛下的目的,借清流之力拔除世家。

世家傳承數百年,本朝以柳葉兩家為首,葉柳看似低調安分,但朝廷的泰半官員都與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陛下是霸道的君主,不容忍世家掌控朝堂,然而柳家又是他的外家,沒有世家的支持,他扳不倒文康也坐不上皇位。

不想在史書上留下罵名,就不能用暴戾的手段除掉世家。

能借用的,只有可與之匹敵的派系。這一派系,非清流莫屬。

清流沒有固定的領頭者,張家,卻是勢頭正好。

之前那些被她忽略了的細節紛紛湧入腦子裏,頃刻之間,楊熙便理清了來龍去脈。

張家一家之力或有不足,所以柳家與張家成了親家,張家與葉家對上時,柳家很有可能兩不相幫,還有裴家,裴家也是清流砥柱,張家有了裴家便如虎添翼,此消彼長,張家才有獲勝的可能,但世家之力不容小覷,即便清流能扳倒世家,也必然是元氣大傷。

柳家獨木難支,清流實力大減,勳貴早已是沒了牙的老虎,天下權勢盡歸於皇帝之手。

更讓楊熙驚心的是,這個龐大的計策,應該就是大選期間定下來的。

陛下早就知道趙穆的心思,將計就計成全了趙穆,然後背著趙穆將沈瑩賜給趙桓,張家和柳家是大選期間定的親事,印證了楊熙的猜想。

今上兵不血刃,只用一道看似平淡的賜婚聖旨,便能拔除心腹大患,何其高明,何其可怕。

身上的冷汗已經幹了,但裏衣貼在身上黏糊糊的,還有些冷,楊熙不自覺的往趙穆懷裏鉆了鉆。

虛虛睜眼,入目的趙穆剛毅的面容,楊熙忽然想到,趙穆知道麽?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陛下暗中推動的麽?

哎......知不知道有什麽區別呢,這是陛下的棋盤,她們都是陛下手中的棋子,作為棋子,她們除了與敵方棋子廝殺之外,還有別的選擇麽。

長公主能看懂,趙穆又怎麽可能看不懂呢,還有張家,葉家,柳家,裴家,興許都是心知肚明的,但誰能說不呢?

擺在葉家面前的,是皇帝外家的誘惑,而沈瑩,就是他們最大的阻礙。

一旦葉家動了,沈張兩家不可能不還手,儲位之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執掌天下者,以天下為棋,萬物皆可為其所使,陛下已經布好了幾十年後的局。

楊熙緩緩合上眼睛,這些不該是她能想的,長公主告訴她的原因她不想探究,今日之後,這些都將是她夢境中的臆想。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預收:《這個竹馬被我承包了!》

word媽呀,放新文鏈接還要寫代碼,然鵝我一個計算機一級都沒過的人怎麽可能學得會[微笑]

接下來幾天應該都是試代碼的,沒弄好之前大家裝作看不見就好[微笑]

☆、第 104 章

大婚之後,昭和宮風平浪靜,再次見到沈瑩已是在慈恩宮裏了。

出了頭三個月之後,楊熙照常跟著太妃進宮請安。

沈瑩一身明黃宮裝,坐在皇後的下手,正跟太後說話,在她的下手,還坐著一個玉蘭色宮裝的女子,這女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徐媗。

徐媗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七八個月大了,寬大的宮裙都遮不住肚子,坐在椅子上冒的老高,徐媗面色也不怎麽好看,咬著唇一臉堅毅的模樣,將一個受了委屈卻強撐著的弱女子展現的淋漓盡致,只可惜大殿裏除了皇後沒人會可憐她。

楊熙隨著太妃請了安,自覺地坐在邊角裏聽她們說話。

太後對沈瑩道:“你來陪我說話,是你的孝心,只下回別再帶著不相幹的人。”

沈瑩笑的溫婉:“殿下平日裏事務繁忙,未能在您跟前兒盡孝,特意囑咐我們替他來,我想著,我一個人來也顯不出我們殿下的心意來,徐側妃懷著孩子,太醫又說很該多出來走動,別處也是走動,到您這兒來也是走動,還能叫您看看未出世的重孫子,何樂而不為呢。”

說到趙桓和徐媗肚子裏的孩子,太後的臉色好看了些:“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你年輕,不知道那等人面上看著孝順,實則盡是一肚子陰謀鬼蜮。”

徐媗臉色一白,將頭埋得更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後最見不得這樣的人,頓時就要斥責,姜皇後卻不能任由事態發展下去,遂對沈瑩道:“太後娘娘教你呢,你快聽著,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福分呢。”

沈瑩笑道:“母後說的是,能得太後娘娘教誨,是妾身一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皇後要護著徐媗,沈瑩順勢而為,幾句話的把話題岔了過去,太後也不好抓著孫子的側妃不放,冷哼一聲,不再看徐媗,轉頭對楊熙:“你身子如何了,孩子動過了沒有?”

楊熙恭敬答道:“動過了,幾天前動的,昨兒傅太醫來看過,說一切安好。”

“這就好,你只管顧好孩子,旁的事,都有你婆婆和子謙。”

“是......”

在太後眼裏,楊熙這個人不算什麽,她肚子裏的孩子才是最金貴的,為了趙穆的子嗣,她老人家可以既往不咎,給楊熙幾個好臉色。

楊熙在宮裏一貫不愛多言,太後問了,她才答話,太後不問,一上午她能一句話也不說。沈瑩明顯比她,甚至比其他所有的皇子妃都得皇太後的心,往常請安都是太妃和皇後陪太後說話,今日陪太後說話的人換成了沈瑩。

以前沈瑩長得討喜,說話也有趣兒,得了許多長輩的寵愛,如今卻不一樣,她一句俏皮話也沒說,只說趙煜和趙桓的趣事。

趙煜快兩歲了,正是可愛的時候,但卻因為體弱不常出昭和宮,太後一年裏能看見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姜皇後對這個長孫的態度模糊不清,不像是喜愛也不是全然忽視,平日裏不見她去昭和宮裏看看,三五不時的派個嬤嬤過去就算是關心過了。

太後雖然關愛趙煜,但見不著人總是遺憾,如今沈瑩補上了這個缺憾,太後自然滿意。

“咱們煜哥兒像足了他父親,平日裏也不怎麽愛說話,殿下想盡了法子,又是逗又是哄的,偏煜哥兒是個再穩重不過的性子,楞是舍不得開口,殿下急的都要責罰丫頭了,他才喊一聲‘父親’,就這一聲,可把咱們殿下給樂得,一晚上都抱著煜哥兒不撒手呢。”

“煜哥兒確實像他父親,老大小時候也是個穩重的,哀家還記得,他兩歲的時候,皇後抱著他來宮裏看哀家,哀家拿了個果子給他,他也不吃,就緊緊攥在手裏,哀家就問他‘你怎麽不吃啊?’你知道他怎麽說的?他說,‘留給父親吃’.......”

趙煜的身體一直是太後的一樁心事,皇家的孩子只要會說話了,沒有哪個像趙煜一樣不愛開口的,太後擔心是因為先天不足的緣故,現在叫沈瑩這麽一說,擔憂立時去了一半兒。

一上午,皇家婆媳三代的話題就沒從趙煜的身上移開過,連太妃都跟著問了幾句。

原本看見沈瑩帶著徐媗來,楊熙還有點擔心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但沈瑩後來的言行可以說挑不出一絲兒錯來,句句不離皇長子和子嗣,連帶徐媗來的目的都是為了肚子裏孩子,這樣的孫媳婦,哪個婆婆會不喜歡,到了後來,連皇後都顧不上徐媗了。

徐媗也不敢在慈恩宮裏放肆,只能如楊熙一般做個透明人,看著沈瑩討了太後的歡心。

太後一高興,中午留了眾人用膳,皇後借口還有宮務,順帶將徐媗也帶走了,太妃,楊熙,沈瑩陪著太後用的午膳。

用罷飯後,婆媳倆回府,沈瑩回昭和宮。

出了慈恩宮大門,沈瑩笑盈盈的看著太妃道:“太妃娘娘您先走著,我還有幾句話要跟她說。”

太妃看了楊熙一眼,暗含著些許擔憂,楊熙微微搖了搖頭,沈瑩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找她。

“行,那我就先走一步,”太妃對楊熙道:“你們倆也該好好說說話兒了,”又對沈瑩道:“只有一條,你得替我看著她,她現在只要沒人管著,就愛在外頭亂走,宮裏貴人多,別叫她沖撞了誰。”

楊熙點點頭:“母親先回去歇著,我一會子就回去。”

沈瑩笑臉不改:“我知道了,太妃娘娘盡管放心就是。”

太妃這才不放心的走了。

“請吧,”沈瑩做了個請的姿勢,率先走向了映華池走去。

楊熙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直到沈瑩走進映華池旁的朝日亭。

“請坐,”沈瑩先叫楊熙坐下,又讓丫頭們都到亭子外頭去,相思青黛自然要看楊熙的意思,楊熙點了頭她們才敢離開。

“這兩個丫頭倒是忠心,”沈瑩輕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那相思應該就是當年太妃派來的罷。”

“相思原是母親的丫頭,”說是當年,其實也就是前年的事兒,張氏被沈洵軟禁,成國公府大權為妾室所掌控,楊熙要了相思來,一是為了震懾沈洵,二是......方便與趙穆通信。

思及往事,兩人都沈默下來。

片刻之後,沈瑩先開了口:“我找你不是為了敘舊,而是有一樁要事,要與你商議。”

楊熙道:“你說罷。”

沈瑩重新換上笑臉:“其實也沒有別的事,你也知道,我們殿下雖然得陛下看重,但......世事無常,不到最後到底沒個定數。”

楊熙點點頭:“嗯。”

沈瑩又道:“想來你也明白我的處境,宮外有廖氏齊氏,宮裏還有徐氏,不說寸步難行,也是艱難無比。”

“......嗯。”

“我過得艱難,但我們殿下又能比我好多少呢,承慶宮步步緊逼,殿下念著兄弟之情一再退讓,可他們竟不知感恩,反而變本加厲的作惡!”沈瑩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楊熙心沈了沈:“皇長子殿下寬厚大度。”

“唉,寬厚有什麽用呢,碰上那狼心狗肺的,還不如一開始就叫他怕呢,”楊熙面色微變,沈瑩暗自得意,覆又笑道:“看我,瞎說些什麽,今兒找你來,不是跟你倒苦水的,我想著,我們殿下過得不易,若是有人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興許能讓他松快些。”

楊熙沒言聲,沈瑩的意思,她大概懂了,這是要把趙穆拉進皇長子的陣營。

半天等不到回答,沈瑩以為她不願,立時沒了笑臉:“是我癡心妄想了,恒王殿下多貴重的身份,哪裏能幹這些瑣碎小事。”

楊熙嘆口氣,沈瑩在太後面前進退得體,言辭合宜,怎麽到了她面前就這麽沈不住氣呢。

“娘娘這樣做,皇長子殿下知道麽?”

“我為他分憂是我的事,讓他知道豈不是我故意表功了。”

楊熙再嘆了一口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娘娘當明白這個道理,”皇長子如今的勢力都在陛下的容許之內,但若超出了陛下能容忍的度,後果不堪設想,而趙穆,絕不在陛下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沈瑩手心裏出了一層薄汗,嘴裏卻強辯道:“王妃是不是危言聳聽了,殿下和恒王是堂兄弟,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兄弟之間本就該互相扶持,同心協力的。”

“娘娘,這是皇家。”

皇家只有君臣,沒有兄弟骨肉。

沈瑩楞住,半晌才道:“既如此,王妃只當我沒說過這話。”

楊熙頷首道:“自當如此,娘娘今兒只是找我敘舊,無關其他。”

宮裏人多眼雜,沈瑩與她在朝日亭單獨說話,不出一刻便會人盡皆知,好在她們有一層表姐妹的關系,倒也說得過去。

沈瑩起身要走,楊熙又道:“娘娘今後,還是先與皇長子殿下商議過,再做決定不遲。”沈瑩是趙桓的妻子,若是再像今天這樣擅自做主,趙桓知道了會怎麽想,會不會嫌她越俎代庖,多此一舉。

“受教了,”留下硬邦邦的三個字,沈瑩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熙獨坐片刻,也帶著丫頭們回去了。

這件事就此成為兩人的秘密,沈瑩不提,楊熙也不曾聲張,哪怕很多年以後,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她們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沈瑩剛在昭和宮站穩腳跟,四皇子趙栯的婚期便到了,楊熙隨大溜兒吃了一頓喜宴,然後回府裏繼續養胎。

沒過幾天,新來的四皇子妃梅氏就取代了齊諺,成了妃嬪命婦們口中的怪人。

據說這位四皇子妃沒有一時半刻不在哭,起初太後以為她受了委屈,為此還訓了趙栯一頓,然而這並不管用,梅妃壓根兒就是受了委屈才哭的,人家是天生的悲天憫人,不管是花兒草兒,貓貓狗狗,但凡是到了她眼裏的,都能引得她傷心,繼而哭泣,而且梅氏哭起來與別人不一樣,梨花帶雨不足以形容其美,肝腸寸斷不足以形容其哀,哭了幾天,趙栯都不敢進她房裏了。

“你是沒看到啊,好家夥,一哭起來就沒個完了,連太後娘娘都拿她沒法子,”齊諺難得出來一趟,以往都要說遍宮裏和京城裏發生的新鮮事兒,這此來來回回只有一個梅氏。

“她也怪得很,前兒在禦花園裏見了一株半謝不謝的寒蘭都哭了半日,新婚不到半月趙栯那蠢貨就去了妾室房裏,她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昨兒見了我還笑著叫了聲嫂子,可把給嚇得,”好懸沒掉頭就跑,當然了,這麽沒男子漢氣概的事情齊諺是不會說出來的。

“真的假的?”張珂雙眼放光:“我還以為是以訛傳訛呢,”只要是超出常理的,不論是人還是事物,都能引起張珂的興致。

齊諺滿臉肯定道:“我還能騙你不成,哎呀,也是可惜了,好好的美人兒,配了趙栯那個蠢貨,”若不是怪異了些,配個青年俊才也是使得的。

楊熙笑道:“四殿下不是號稱菩薩心腸麽,得了個志同道合的皇子妃,應當高興才是,”上個月有個禦史口出狂言,惹惱了陛下,趙栯為其求情,說了一大通大義凜然的話,弄的陛下下不來臺,只能放了那禦史,禦史回去之後,將趙栯誇得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傳來傳去,不知怎的就有了菩薩轉世的說法。

齊諺嗤笑道:“就他也配,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等到了陛下秋後算賬的時候,有得他受的。”

趙檢是惡虎,喊打喊殺都擺在明面上,趙栯就是陰溝裏的老鼠,自以為自個兒的尾巴藏的好,實則是將醜陋的地方都露在外頭了,惡心的很。

張珂不愛聽這些,兩人說了幾句也就算了,還是梅氏更有意思些。

梅氏的熱鬧看了足有一兩個月,比當年的齊諺還引人註目些,起初不少人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思,後來看得多了就發現這姑娘還真不是故意作態,人家就是這個性子,而且人家哭起來也不是太煩人,頭幾回看的人還覺得她特別惹人憐愛呢。

但也就是這麽一兩個月了,宮裏的熱鬧永遠是看不完的,梅氏再怪異,新鮮過也就算了,哪有人天天盯著人家不放的,更重要的是,昭和宮徐側妃生了個兒子,雖不是嫡子,卻是個健康白胖的兒子,皇長子統共倆兒子,頭一個還是個病病殃殃的。

徐媗生的兒子很受皇後的寵愛,從能抱出門開始,皇後每天都派人來接小皇孫去坤儀宮,沒有幾個時辰都不送回來。

坤儀宮是什麽地方,皇後的寢宮,皇長子四歲之前在裏頭長大的,別人都沒有這個殊榮,單單一個側妃生的孩子,如何不引人矚目。所有人都在等著看皇長子妃沈氏的反應,然而讓人失望了,沈瑩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照常去慈恩宮孝敬太後,打理昭和宮的宮務,照顧先葉妃留下來的嫡皇孫趙煜,端莊大方叫人為之嘆服。

沈瑩不作反應,不代表別人看得下去。初一請安那天,眾皇子妃王妃一早就去了慈恩宮,大家都納悶兒呢,太後平日不喜人多鋪排,初一大請安慣常是能免則免,這回卻叫了這麽多人來,也不知宮裏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弟妹,你常來,可知道......”襄郡王妃朝著內殿揚了揚下巴:“鬧得哪出啊?”

楊熙低聲道:“不知道,我猜應該是......”說著指了指東邊兒。

東邊是皇子們的宮殿,襄郡王妃了然,這就是昭和宮了,徐側妃母憑子貴,太後她老人家不滿了,要殺殺她的威風,順帶敲打敲打皇後。

果然不出所料,時辰一到,太後帶著沈瑩一塊兒出來的,沈瑩懷裏還抱著趙煜。

“煜兒長到這麽大,你們這些做叔祖母叔母的也沒見過幾回,今天正好帶來給你們瞧瞧。”

年輕的王妃世子妃或許還有些懵懂,年長的康王妃定王妃已經領會了太後的意思,沒口子的誇讚起來,趙煜不愛說話,那就是沈穩,趙煜不搭理人,那就是貴氣不凡,總之,在她們嘴裏,趙煜就沒有半點兒不好的地方。

太後很是滿意,沈瑩一派端莊的模樣,但皇後的臉色就不怎麽好了,不過也是,婆婆和兒媳婦明晃晃的打她的臉,她能高興就怪了。

太後也就算了,那是婆婆,皇後有氣也不敢發,可沈瑩呢,不過是剛進門的繼妃罷了,竟然敢當著宗室的面兒與太後一唱一和,打量她不敢教訓她是吧?

皇後兀自氣了一陣,打定主意要教教沈瑩,什麽叫尊敬長輩。

作者有話要說: font style=”border-style: double;” color=”ff1493”>《這個竹馬被我承包了!》

☆、第 105 章

楊熙扶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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