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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出城,一路上只顧著左顧右盼,倒沒註意楊熙的異常。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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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坐著也無聊,楊熙索性找了許多料子來,給楊淩做衣裳。

要說楊熙嫁人最大的壞處,便是不能與弟弟在一處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阿淩年紀還小,住在國公府還能說是投靠親戚,若是楊熙把人帶去了恒王府,那就只等著被人說嘴了,況楊淩是讀書人,還是時常被夫子稱讚的好學生,少不了被人嫉妒,越是這種時候,也要謙虛謹慎才是。

六月初一,恒王府以定王妃為媒,聘成國公府表姑娘楊氏為妻。

定王妃與太妃是堂妯娌,兩家王府的關系素來不錯,賜婚之後,太妃便請了定王妃做這個媒人,定王妃是個和氣大度的婦人,膝下三字四女,加上側妃妾室生養的,足足有十五個叫她母親的,皇家以多子為福,這定王妃堪稱整個宗室裏最有福氣的人,宗室的婚嫁十有八九都是請她做媒人。

定王妃大駕光臨,張氏不敢拿喬,早早的去了中門迎人。

“我這兒先給府上道喜了,”定王妃一來就笑瞇瞇的拉了張氏的手,道:“夫人好福氣,養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聰明水靈,先有被太後娘娘和長公主殿下看重的大姑娘,又有得了我那弟妹青眼的表姑娘,可真是羨煞了我們這些個有姑娘的人。”

論起會說話,那真是滿京城都沒有一個及得上定王妃的,連太後她老人家都誇讚過,縱使張氏心裏對這兩樁婚事並不滿意,聽了定王妃的話,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您這話真是折煞我了,若說會調理人,還得是您府上,那樣多的子子孫孫,誰家不羨慕,”盡管張氏不能理解定王妃為何會弄一大堆庶子庶女給自個兒添堵,但這並不妨礙她誇讚回去,反正京城裏都是這樣讚定王妃的。

定王妃笑的更和氣了:“那些個討債的,整日的折騰我,有什麽好處,”話雖是這樣說,但她表情卻是真的高興,看得張氏心裏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難不成這是真不介意庶出?

疑惑歸疑惑,寒暄兩句也就夠了,下面還有要緊的事兒等著呢。

小定的流程都一樣,定王妃先把楊熙從頭到腳讚上一通,張氏照例推拒兩次,然後一邊在心裏磨牙,一邊答應下來。

原本張氏對楊熙的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但定王妃實在能說會道,把楊熙誇得好像天上有地上無一般,叫人聽了起火。

定王妃仍是笑瞇瞇的,也不知看出來張氏不虞了沒有。

張氏不敢擺冷臉,轉頭便叫半夏去玉蘭軒。

張瓊小定那日,閨秀們都去給她道賀,楊熙卻沒這個好人緣兒,玉蘭軒裏除了邱氏張瓊兩妯娌,只有一個蹭吃蹭喝的張珂。

邱氏送了兩只上好的白玉鐲子,張瓊送了一支珍珠步搖,俱都不是普通的首飾,邱氏那個是忠誠伯夫人的嫁妝,張瓊的珍珠步搖是張家老太太給的添妝,都是傳了幾十年的好東西。

“這個我也有一支,”張珂指著步搖:“楊姐姐若是哪天戴了,記得使人來告訴我一聲兒,我也戴上。”

楊熙無奈一笑,這丫頭,正經起來跟仙女兒似的,淘氣起來比得上五六歲的小孩子。

張瓊橫了妹妹一眼:“一來就知道坐著,你的禮呢?”

張珂拍拍手上的果皮,給琉璃使了個眼色,琉璃掏出一幅畫來,張珂將畫展開,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楊熙:

“楊姐姐可喜歡?”

“喜歡,很喜歡,”這幅畫是張珂在煙霞湖上畫的,楊熙至今還記得,那時她看著張珂畫畫的模樣,心裏一片寧靜,除了眼前的美景,再沒有想別的。

張珂收起畫,放在楊熙手裏:“楊姐姐喜歡就好。”

“這畫上......可是你自己題的詩。”

張珂大方的點頭道:“不單是詩,整個兒都是我自個兒弄的。”

張珂興趣愛好廣泛,刻章、裱畫都琢磨過,這幅畫從作畫到裱裝,都是她親手做的。

“珂妹妹有心了,”楊熙愛惜的收起畫,叫素月找個結實的盒子來裝。

張珂笑道:“弄的這樣寶貝,姐姐難不成打算當成傳家寶?”

“正是呢,”楊熙蓋上盒子,又鎖進箱子裏:“我尋思著,珂妹妹這樣不世出的人才,今後定是個了不得的大家,到那時候,我手裏這個可就是獨一無二的寶貝了。”

楊熙也不全是打趣,她總覺得張珂會如衛夫人謝道韞一般,以女子之身得文人之名,流芳百世。

“那就借姐姐吉言了,”張珂似模似樣的拱了拱手,惹來張瓊的幾記眼刀也不以為意。

半夏捧著漆盒進來時,張瓊□□叨妹妹,楊熙和邱氏則在一旁看熱鬧。

“表姑娘,定王妃下定來了。”

楊熙斂起笑容,打開盒子,拿出裏頭的鳳簪,又將自己的生辰八字放進去。

半夏也不多留,捧著盒子出去了。

“鳳簪可是稀罕東西,表妹快給咱們開開眼界,”邱氏一眼便看見盒子裏金燦燦的鳳簪,此時正被楊熙捏在手裏。

楊熙撐起笑臉,將鳳簪放在她手裏。

“哎喲,這可是個金貴東西,”邱氏將鳳簪拿在手上,頓時覺得份量不輕,“五羽的鳳簪,親王妃才能戴的啊......”

這支鳳簪與生辰那天趙穆給的那支一模一樣,那支被楊熙壓在箱底,如今湊成了一對兒,也不知趙穆到底是怎麽想的。

張瓊跟著看了兩眼便說要走:“太太那兒事忙,叫我去搭把手,嫂子和表妹勿怪,”又對張珂道:“不許玩兒太久,仔細母親和嬸娘說你。”

張珂敷衍的擺了擺手。

張瓊歉意的笑笑,帶著丫頭走了。

張瓊嫁過來沒幾天,張氏便將她帶在身邊一道兒管家,管了約莫半個月,張瓊熟悉起來後,張氏便撩開了手,將府裏的事務全交給她,自個兒一心撲在沈瑩身上,府裏明面兒上還是太太理家,實際上管家的人已經成了二奶奶。

邱氏面上無光,卻不敢說什麽,張氏也不是沒給她放權,楊熙的嫁妝便是她一個人打理,但內裏的門道誰又不明白呢,也虧得邱氏忍得住,從沈蔚與她鬧那回,她就知道婆母的慈和都是裝出來的,如今擡著張瓊,也不過是為了打壓她罷了,不過,就算張氏把自己侄女兒擡到天上去,這府裏未來的當家人也還是她,張氏再荒唐也不可能越過大方將國公府交到二房手上去。

邱氏想得透徹,楊熙也看得出來,是以她對這個大表嫂還是有幾分好感的,國公府下一任主母是個有成算的,沈瑩在宮裏也能順暢些。

邱氏看了一會兒,便將簪子還給楊熙:“這樣貴重的東西,表妹可要收好了。”

楊熙能看出她眼裏隱隱的羨慕,若是別的東西她也不會吝嗇,只是這玩意兒不是一般人敢拿的,就算給了邱氏,她也不敢拿出來,還得整天提心吊膽的。

“表嫂若是喜歡,不如叫大表兄也給你送一個,”張珂笑著打趣道。

邱氏很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兒:“他,別整天氣我,我就阿彌陀佛了,”還首飾呢,那沒良心的手裏有兩個錢兒也只想著外頭那些個鶯鶯燕燕,連豐哥兒都能忘到腦後頭。

張珂笑笑,去年這兩口子鬧得那一場事故,她也聽母親提起過,“大表嫂豁達,非常人所能及。”

邱氏喝了口茶,甩甩帕子:“豁不豁達的,也就是那麽回事兒,等你嫁人了就知道了,”如今她是想開了,男人都是些吃裏扒外的,家裏的再好,在男人眼裏都是糟糠,外頭的再不好,也能勾他們丟了魂兒。

這些卻不好跟姑娘們說,邱氏也只是點到為止,說了兩句閑話便去忙了。

楊熙將人送至門口,道:“這些時日全賴表嫂費心了。”

“不值當什麽,”有楊熙這句話,邱氏就滿意了,之前她還怕楊熙是婆母口中的“忘恩負義”之人,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楊熙頂多就是心思深沈了些,算不上壞人,婆母和小姑子許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要她說,這樁婚事還真不一定是楊熙求來的,就恒王殿下那股子勁兒,倒像是他一廂情願的非要娶人家姑娘。

邱氏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小定之後,楊熙便全心全意的悶在屋裏,趙穆幾次來府裏請她過去說話,都被她以身子不舒服的借口給推了。沈蔚大婚那晚,楊熙的抗拒起了作用,她不出去,趙穆也不敢勉強,只叫人送了東西進來。

衣裳首飾之類的都被楊熙收起來了,盤算著拿來走禮用,今年定親的姑娘不少,即便她們不見得還認自己這個朋友,但定親禮還是要送,尤其方浛幾個,幾次做東邀她去玩兒,不管她們心裏怎麽想,楊熙總是記得這些好處的,正好趙穆送來的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放在落灰倒可惜,不如物盡其用。

還有好些吃的,楊熙也都分了出去,秋水院,落霞院,還有張氏那裏,都沒落下,其餘的全被她送去了張府,張珂倒是高興了,隔幾天往她這兒跑一趟,次數多了,張氏私下裏跟張瓊抱怨,明明是她的親侄女兒,怎麽偏跟仇人好的沒邊兒。

張瓊只能賠笑,她倒是說過張珂,奈何人家不聽啊。

嫁過來之後,張瓊才知道,還是老話說的對,侄女兒和兒媳婦兒是不一樣的,張氏還是姑母的時候,對她多好,一個字兒都舍不得說她,如今呢,雖沒有當面說她的不是,暗地裏的敲打拿捏卻是有的,尤其是管家以後,她年輕面薄,便是跟母親歷練過,也無法不出一點兒差錯,或是有下人們偷奸耍滑的時候,張氏從來也不幫著她,反倒有些怪她的意思。

邱氏的不滿她也看在眼裏,可是她能怎麽辦呢,婆母才是做主的人。

婚後的日子與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慈和的姑母變成了嚴苛的婆母,丈夫回門之後便去了書院,休沐日也不曾回來,還有沈瑩,從前那個開心果兒似的小表妹,如今不是整日關在屋裏,便是去了公主府,人也是一日比一日內斂,再也不見天真可愛的模樣。

張瓊嘆口氣,收起滿心的疲憊,回事的嬤嬤們等在外頭,與其在這兒哀怨,不如多辦兩件事兒。

整個兒夏天,適齡的姑娘們都過了定,楊熙送禮也送的很是歡快,方浛那兒一對碧環佩,柳嫻雅一副足金頭面,唐筠一對兒三彩馬......零零總總的,加上給張珂的小玩意兒,趙穆送來的東西裏,除了有品級的,其餘都被她送了個幹凈。

這麽一來,閨秀圈子裏對她又是另一種態度了,貴重禮物收了,再擺個冷臉就不合適了,素月出去幾次之後,漸漸發覺外頭的人對她好了不少。

楊熙依舊是不出門的,先前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嘛,卻是防著趙穆。她越是要避開,趙穆盯得越緊,兩個多月不曾見面,就連出個院門兒,楊熙都覺得周圍到處有人盯著她,她一動腳步,趙穆立馬就能知道。

真不是她自作多情,有一回邱氏找她商量事兒,恰巧豐哥兒著了涼,邱氏不敢走開,楊熙想著左右無事,便去了秋水院,誰知道事情商量完了,還沒踏出秋水院的大門,便看見紅杏在外頭候著。

楊熙想也不想,轉身從後門離開,還得了邱氏好一通笑。

“表妹害羞個什麽,遲早要見面的。”

楊熙步子邁得更快了,她現在見了趙穆就煩躁,能晚一天是一天罷。

老天爺對楊熙一貫不怎麽友善,她千般回避,也總有避無可避的時候。

唐筠的好日子定在八月底,倒比徐媗還早些,她比張瓊還要大上幾個月,若不是前頭那樁子破事兒,也不會耽擱到現在。

她的大喜之日,楊熙原是不想去的,唐筠成親與她都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且都是令人尷尬的那種,一是那個挖墻角的表妹,在外人眼裏與楊熙的作為沒什麽分別,二嘛......她的夫家是興遠候府。

李太夫人的算計沒成,楊熙的算計也沒成,謝晉安被長公主嚇唬住,再不敢來撩撥楊熙,可他年紀確實不小了,李太夫人又怕他餘情未了,急著要給他定一門親事,正好衛國公府也著急,兩家一拍即合,問都沒問兩個孩子的意思,便將婚事定下來。

謝晉安那時正在飛雨樓裏一邊聽曲兒,一邊借酒消愁,聽小廝說母親定了唐家姑娘,頓時嚇得酒都喝不下去了,回家一通鬧騰,鬧得李太夫人險些松口,還是長公主出手才壓住了。

長公主拿了主意,謝唐兩家的婚事就此定下,想著兩方年紀都不小了,才定了八月底。

不知張氏怎麽想的,頭一天便叫了半夏來,讓楊熙明兒一道兒去興遠候府。

楊熙無語,張氏又不是不知道她與謝晉安的關系,還叫她去,難道想給興遠候府添堵不成?

“太太想著,長公主對咱家大姑娘多有照拂,她老人家府上的喜事兒,咱們府裏合該去道賀的。”

沈瑩的變化確實有目共睹,前兒楊熙碰見她,竟沒被當成透明的,雖還是沒叫表姐,只微微點了點頭,但這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倒不是說沈瑩原諒她了,只這份兒喜怒不形於色的長進極是難得,換作以前,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半夏說得有理有據,楊熙又不能直說不好去的緣由,只得無奈的應下來,大不了到時候當木頭樁子好了。

只是還有一樁頭疼事,興遠候府的喜事,趙穆定是要去的,好歹謝晉安要叫他一聲表叔呢。

哎,楊熙嘆口氣,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許趙穆心裏膈應就不去了呢。

翌日,張氏帶著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興遠候府。

楊熙原以為自己應該是和邱氏或張瓊同乘一車的,沒想到那妯娌倆先上了前頭那輛馬車,留下她和沈瑩,沈瑩面色平靜,帶著紅玉鈴蘭率先上車。楊熙也不扭捏,跟著就上去了。

沈瑩閉目養神,楊熙也跟著閉上眼睛,馬車裏靜悄悄的,只有幾個人的呼吸聲。

到了興遠候府,沈瑩先下去了,卻沒有立刻走,而是等著楊熙下來才往前走去。兩個人雖沒有交流,但有好幾年形影不離的默契在,兩個人看上去倒沒有之前的生疏,看的旁人嘖嘖稱奇。

張氏很是滿意,私底下如何排斥楊熙不要緊,在外人面前,還是和和睦睦的,免得叫人看了笑話去。

李太夫人親自出來接的,與張氏寒暄過後,又特特將兩個姑娘誇了一通,那熱情熟稔的模樣仿佛之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張氏也老練,回敬了一大推恭賀之語,兩人手挽著手進了大門。

長公主在隔壁府裏尚未過來,興遠候府沒有別的長輩,女眷們通通被安排在花園子裏。

張珂來得早,見楊熙沈瑩來了,走過來招呼:“我正愁沒人說話呢,楊姐姐和嫣嫣就來了。”

沈瑩略一點頭:“珂姐姐先與她說罷,我去給長公主請了安再回來陪你,”說完便帶著丫頭去了長公主府。

楊熙笑道:“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還當你要到點兒才會現身呢。”

這幾個月張珂赴的宴沒有十家也有八家,楊熙聽她抱怨過不止一回。

張珂無奈道:“大伯母與太夫人交好,我們家來得最早了。”

楊熙點點頭,張大太太脾氣直爽,交友廣泛,誰家有事兒都愛請她去。

“今兒可無聊了,別家的姐姐們都去了衛國公府,在這兒的只有咱們兩家,”張珂無聊的轉著帕子,伯母沒收了她的琴棋筆墨,叫她沒了消遣,只能在這兒跟不熟的姑娘大眼瞪小眼。

楊熙按住她的手:“規矩著些,叫張大太太看見了,當心又是一頓排頭。”

“哎......”張珂撐著臉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楊熙忍俊不禁,什麽時候嫁出去,什麽時候就是頭,不過,到那時候會不會有別的煩惱卻又另說了。

“你若是真沒事做,不如跟我連句子如何?”看著她黯淡的小臉兒,楊熙到底是舍不得。

張珂立馬來了精神,眼裏泛起光彩:“楊姐姐這主意不錯,”好久沒跟楊熙切磋過了,算起來上一回還是一年多前,淥水居裏那回。

連句子沒有限制,兩人幾乎是想到什麽說什麽,直把滿園子的花花草草說完了,張珂還覺得不盡興,楊熙喝了口茶,正要開口時,忽然聽見有人道:

“張二姑娘好文采,可願意與我比上一比?”

張珂轉過頭,只見陳疏影直直的立在她身後。

“文之一道,本沒有高下之分,何況我們不過是姐妹間的樂趣罷了,何言比較?”

陳疏影不為所動,堅持道:“素聞張家二姑娘有才女之名,陳某不才,願討教一二,二姑娘若是不願,我不好強求,只是怕於二姑娘的名聲有礙。”

若是陳疏影軟著來,張珂倒不是不可以與她切磋一番的,可她最不吃激將法,當下便頂了回去:“我從未以才女自居,外人怎麽說,那是她們的事,陳姑娘若是想要,拿去就是了。”

什麽才女不才女,不過是為了裴謹言的一句話給她戴了一頂高帽,張珂還真不稀罕。

張珂言辭如此犀利,根本不在她的預料之中,陳疏影面上漲紅,眼睛瞪著張珂,倔強的不肯離開。

楊熙默默地嘆了口氣,拉住張珂的手:“我才想起東西落在馬車上了,珂妹妹可願意陪我回去取?”

陳疏影不知犯得哪門子倔性,明明與她們話都沒說過幾句,今兒卻偏偏過來找麻煩,張珂又不肯退讓,楊熙只能拉走她,免得壞了人家府裏的大喜日子。

說起來,陳疏影還真不怎麽愛出來,偏每回出來都要鬧得不愉快,煙霞湖那回是,去年長公主花宴也是,也不知她是真想展示自個兒的文采,還是有別的目的。

張珂的脾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出了園子又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拉著楊熙要去看別處的景色。不過這回卻沒看成,因為太妃娘娘來了。

楊熙閉門不出,太妃娘娘自覺無顏面對張氏母女,輕易不肯再來成國公府,這一對兒未來的婆媳,竟也好久不曾見面。

太妃還是一如即往的溫和,甚至因著自家兒子這些日子的猴急模樣,對楊熙產生了莫名的愧疚。

“熙兒看著又瘦了,是不是天兒熱胃口不好的緣故,若是的話,不妨去莊子上住兩天,那邊涼快。”

太妃的噓寒問暖,楊熙從來就招架不住,頓時軟了語氣:“娘娘是好久不見我,才覺得我瘦了,其實只是長高了,並沒有瘦的。”

太妃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果然是長高了,那就更該多用些。”

楊熙笑著應是。

問過楊熙,太妃又問沈瑩去哪兒了。

“嫣嫣去給長公主殿下請安了,一時半會兒且回不來呢,”張氏略帶自豪道,被長公主看重,那是多大的榮耀啊,往前數十幾年也就是一個葉氏了。

太妃對趙穆的動作一清二楚,此時並不驚訝,而是點頭笑道:“正該如此,長公主智慧非凡,非尋常女子能比。”

楊熙陪著太妃,張珂怕回去又遇上陳疏影,便也沒走,轉過頭跟張瓊說話。

迎親的隊伍回來時,沈瑩才攙著長公主出來,長公主難得的露出笑臉,沈瑩一直跟在她身邊兒,落落大方,舉止得體,得了在場所有貴婦人的稱讚。

張氏紅光滿面,別人稱讚沈瑩,她這個做母親的與有榮焉。

楊熙心裏卻有些難以言喻的覆雜,張珂替她說出了心裏話:

“晨煙難得,暮霭易逝......”

那個天真爛漫的嫣嫣,從此便只存在於記憶中了。

楊熙心中一滯,勉強笑道:“總要長大的......”

張珂點點頭,卻不再言語。

一時無話,拜堂之後,宴席才開始。

沈瑩仍跟著長公主應酬,楊熙坐在張氏身邊,兩人之間隔著老遠。

太妃人坐在最中間的席桌上,叫相思跟著楊熙,楊熙沒什麽胃口,又不敢不吃,硬塞下去一碗飯後,便悄悄放下筷子。

相思彎下腰,湊到楊熙耳邊道:“殿下在銀月湖邊等您。”

楊熙拿帕子擦了擦嘴,裝作沒聽見。哪知相思不罷休,又湊了過來:“殿下說,您不去的話,他就只能過來找您了。”

楊熙拿著帕子的手一用勁,險些將帕子扯爛。

這個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我是阿陽”的和很多很多評論和地雷!小可愛看文真的很認真了麽麽噠~

以及,哥今天狂擼八千字是不是很6666666666666666~

☆、第 90 章

銀月湖一如既往的安靜,緊鄰著的興遠候府院墻後的喧囂隱約可聞。

秋夜微涼。

楊熙行完禮之後便垂下頭去,不想叫趙穆看見她不情不願的模樣。

趙穆勾起嘴角:“好玩嗎?”言語中沒有一點兒惱怒,仿佛這幾個月楊熙的躲避只是兩人間不可言說的意趣。

楊熙頓時羞惱,合著她這兒躲得辛苦,人家只當是貓抓老鼠呢。

“殿下高興就好。”

趙穆罕見的笑了兩聲,清朗的嗓音在楊熙頭頂響起:“我很高興。”

楊熙無語,她該說什麽,這人不是嚴肅端方的君子,什麽時候變成無賴了?

趙穆當然高興了,楊熙敢變著花樣兒的躲他,不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拿她如何,比起先前的恭敬守禮,這樣的楊熙才是當初那個奪了他心神的姑娘。

再者,楊熙送禮送的歡快沒察覺,那收禮的人可不會不多想,恒王殿下三天兩頭的往成國公府送這送那,另一頭則是楊熙到處散財,若說這裏頭沒有關聯,誰肯信啊。楊熙送過禮的人家其實早知道東西是恒王殿下的,近來來漸漸傳到外頭去了,一時之間,高門勳貴府裏都知道,未來的恒王妃與恒王殿下感情甚篤,這還沒進王府呢,就拿著恒王府的東西到處作人情了。

趙穆聽了這話以後,天大的氣都消了。

玉蘭軒裏來的客人只有邱氏和張珂,這兩個誰也沒提起過外頭的流言,素月知她心結,不願說,還有個青黛,卻是巴不得流言傳的再廣些,最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殿下和姑娘的情誼。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皆是身外之物,你喜歡送人,府裏多得是,”趙穆面上正經,眼睛裏笑意卻騙不了人。

楊熙只看了一眼便羞惱的低下頭,一邊揪著帕子,一邊止不住的心慌。

她似乎......幹了蠢事?

楊熙咬了咬唇:“殿下若是無事,我便告退了,”她更想轉身就走的,比起之前那個不顧她意願的趙穆來,眼前這個更令她感到害怕......他的包容,顯得自己在無理取鬧一般。

恃寵而驕......這四個字浮現在楊熙的腦子裏,驚得她心跳不止,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只是不願收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顧不得趙穆說了什麽,楊熙轉身跑出了公主府,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有洪水猛獸在後頭追趕著。

看著她落荒而逃,趙穆原本淺淡的笑容逐漸加深。

老三還是有幾分本事......

一路狂奔回興遠候府之後,楊熙才放慢腳步,擦擦額頭上的汗,整理了一番,回了廳堂裏。

酒宴將散不散,沈瑩送長公主回去了,張氏與太妃坐在一處正說著話。

“熙兒回來了,身子可好些了?”太妃面色不改,語氣稀松平常,絲毫看不出是在為自家兒子打掩護。

提前離席的借口便是身子不適,楊熙福身答道:“謝娘娘和太太關愛,熙兒好多了。”

“好了就好,等嫣嫣回來,咱們去與主人家道個別便要回去了,”張氏笑容滿面,女兒在長公主面前得臉,楊熙對她恭敬有禮,外人羨慕的眼光著實讓她心裏舒泰的很。

早兩個月前,旁人讚她有福氣,張氏還咬牙切齒的,如今木已成舟,再有人讚,她也能面不改色的讚回去。

興遠候府喜宴過後,便輪到承恩公府。

徐媗是側妃,穿不得正紅,但皇後娘娘願意擡舉她,特命內務府做了與正紅最相近的銀紅色喜服,一應聘禮嫁妝面上不顯,卻是實打實的有分量,在側妃裏頭算是頭一份了,且不提張氏如何不滿,單說徐媗出閣的盛況。

沈瑩是正妃,沒有去給側妃送嫁的說法,成國公府禮到人不到,但這事兒不是不去就能裝聾作啞的,何況張氏的不在乎僅限於面上,私下裏早派了人去打聽。

那邊徐媗的花轎將將進了昭和宮,這邊梁嬤嬤便尋上了張氏:

“......皇後娘娘是真擡舉那丫頭,區區一個側妃,竟得了那樣大的臉面,如今外頭人都說呢,那場面,都快要趕得上別的皇子娶正妃了......”

還有的梁嬤嬤卻不敢告訴張氏,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若不是陛下的聖旨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側妃,不知有多少人以為這就是娶正妃了。

盡管梁嬤嬤省去了最令人氣憤的,張氏仍是被氣了個仰倒,還是皇後呢,正經的兒媳婦不擡舉,偏擡舉那做妾的,不知打的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張氏兀自生了好一會子悶氣,撕爛了幾條帕子都不解氣。

“皇長子殿下,總沒有去迎親罷?”

梁嬤嬤搖頭:“一個側妃罷了,哪裏能得這樣的殊榮,來的是禮部的迎親使。”

張氏這才覺得氣順了些:“還是太妃娘娘說得對,皇長子殿下是個明白人,可惜攤上個不著調的......”

當年皇長子與葉氏大婚,最轟動的便是皇長子親自去葉氏迎回宮,張氏現在還記得,最怕的莫過於皇長子一時鬼迷心竅,親迎那個小賤人。

幸好幸好,皇長子還是英明神武的。

不過,盡管皇長子沒去承恩公府,徐媗出閣還是被傳的沸沸揚揚。

閉門不出的楊熙也有所耳聞,不同於張氏一心的氣憤,她倒是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徐媗如此張揚,陛下和太後那裏定然是要更加厭惡的,憂的......便是皇後的作為了。

陛下對立儲的態度漸緩,皇長子一派如日中天,在這樣的情形下,姜皇後也不覆往日的謹慎,擡舉徐媗便是個例子,只是這樣一來,沈瑩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太後再喜歡她,那也是隔著輩兒的太婆婆,皇後才是正經的婆婆。

哎,上頭神仙打架,下頭的沈瑩可怎麽辦?

成國公府裏氣憤的氣憤,擔憂的擔憂,愁了好幾天,宮裏忽然傳來了好消息,徐媗在太後面前失儀,被罰禁足一個月。

這可真是大快人心了,張氏喜得連連念佛,楊熙也多吃了一碗飯,只有沈瑩,如今是真的長進了,頭兩天外頭傳的再起熱火朝天,也不見她皺皺眉,今兒得了好信兒,也不見她如何高興。

邱氏忙了小半年,終於還是將那位殿下列出的嫁妝單子湊齊了,這其中的艱辛自不必多言,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沈萊在六品昭信校尉上混了好些年,前兒忽然被授了飛騎尉,雖然還是有品無權,但好歹是升了一級,別以為這一級很容易,如沈萊一般有品無權的勳貴子弟多了去了,卻沒見幾個往上升的,最鮮明的例子,他親爹成國公沈洵,老國公去世時就是正二品的都督儉事,如今也還在原處,比他更不如也大有人在,順城侯至今還是個五品的武德將軍。

邱氏喜得整天往楊熙面前跑,好話不要錢的往外冒,淡定如楊熙也被她毫無底線的吹捧給吹得面紅耳赤。

張氏也高興,甚至還想辦個酒席,請親朋好友樂上一天,卻被沈瑩給勸住了。

“大哥只是升了一級,母親便做這樣的排場,豈不叫人家說咱們猖狂?”

張氏也知道女兒說的有理,可到底心有不甘:“徐家那丫頭一個側妃都能擺那樣大的陣仗,你大哥怎麽就不能了......”萊兒可是皇長子的大舅兄,難道還不如一個妾室了?

沈瑩淡淡道:“母親慎言,徐媗的陣仗再大,那也是皇後娘娘給的,咱們府裏沒有那樣的恩典,也犯不著為了她擔上一個‘驕狂’之名。”

沈瑩氣定神閑,看得屋裏的丫頭婆子們驚嘆不已,長公主本事也太大了,這才多久,原先那個天真單純的大姑娘竟長成了這樣,只不過......這語氣神情什麽的,仿佛有幾分像表姑娘啊。

張氏被沈瑩勸住,打消了擺宴的念頭,卻還是叫了太平樓的席面來,自家慶賀了一番。

徐媗禁足,沈萊升官兒,恒王府出力不少,張氏看楊熙的目光也變得和藹,不像之前只在外頭給楊熙好臉色了。

張氏如何,楊熙不在意,但沈瑩這回確實叫她大開眼界,連帶著心裏也明朗了,一改這段時日的憋悶,無論是徐媗狡詐還是皇後偏心,只要沈瑩自個兒有本事,以後的事情且還沒有個定數呢。

十月裏,恒王府送聘禮來,成國公府中門大開,沈洵張氏親自相迎。

府裏的下人們這一天可算是開了眼界,雖然之前恒王殿下送的東西也不少,但比起聘禮來只能是小巫見大巫了。

“姑娘您是沒看見,那麽大的大雁,還是活的,送進來時還撲騰著翅膀呢,”珊瑚奉了自家大奶奶的令,特意來跟楊熙學前頭的場面,“還有那對半人高的鹿兒,往常還不覺得,今兒見了,那鹿可真好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瞧著你,瞧得人心都化了。”

珊瑚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還有兩匹那麽高的馬,比人還高,特別威武神氣,奴婢聽大爺說,那匹黑的叫追風,原是禦馬房裏的呢......”說著說著便忍不住露出艷羨的神色來,“這時節,難為殿下哪裏找了這麽些活物來,尤其是那大雁,不是早該飛去南邊兒了麽?”

楊熙面上鎮定,實則心都要跳出來了,然而卻不是感動的,而是嚇得。

趙穆老早就知道她怕活物,尤其怕比人大的那種,今兒卻送了這樣的聘禮,若說沒有別的意思,她能把面前這一盤子如意酥吃完。

還有追風,那可是陛下賜的,竟然被當成了聘禮,趙穆莫不是腦子抽了罷?!

楊熙以為這就夠頭疼的了,沒想到更頭疼的還在後面。

大雁好說,占的地兒不多,往楊熙院子裏一放就好,鹿和馬就不好安置了,張氏倒是想往馬房裏扔的,到楊熙出閣那天再帶回恒王府去就好,可就算是她敢,沈洵和沈萊也不敢啊,那可是禦馬,扔馬房裏萬一叫陛下知道了......沈洵心虛的抖了抖手,雖然陛下與他是親家,但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撇開女兒之後,自家在陛下那兒,還真沒有追風臉面大。

張氏一看見沈洵這副模樣就心煩,再看看追風老長老長的馬臉,心裏更煩了,幹脆大手一揮:“都送玉蘭軒去,表姑娘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楊熙能怎麽辦?

沈洵都不敢把追風扔馬房裏,她就敢了不成?

沒奈何,只能講這幾個祖宗養在院子裏。

趙穆還是有點良心的,將伺候追風的馬夫一塊兒送過來了,否則楊熙還真怕這比人還尊貴的馬折在她手裏,但這也只是好了一點點,兩只大雁,兩頭幼鹿,還有兩匹壯年的馬一進來,玉蘭軒立時過上了雞飛狗跳,哦不,雁飛馬跳鹿鳴叫的日子......

楊熙臉色青黑,偏青黛毫無所懼,抱著鹿一頓揉搓,一邊還叫楊熙過去:“姑娘來呀,呦呦可乖了呢......”兩頭鹿一頭叫呦呦,一頭叫蘋蘋,青黛纏著楊熙給取的,還有大雁和馬,除了有名字的追風,楊熙都給取了,大雁叫露白、月明,另一匹馬叫踏雪。

踏雪這名字還得了一通抱怨,青黛嫌自家姑娘不走心,馬兒是烏雲踏雪,取個名字就叫踏雪,比起其他幾個名字來,真的很敷衍。

楊熙暗暗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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