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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出城,一路上只顧著左顧右盼,倒沒註意楊熙的異常。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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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殿下可是十幾年的情分啊。

“姐姐,我跟你說,我覺得外面的傳言根本就是對殿下的詆毀,”楊淩搖著楊熙的手,一臉向往:“殿下高貴卻不高傲,武力超群不說,連文采都不輸那些所謂的‘才子’們......”

楊淩說的興起,楊熙卻聽的心頭發涼,弟弟口中的那個恒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趙穆,趙穆從來就不溫和親切,可他竟然在楊淩面前偽裝成這個樣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自那日與趙穆攤牌之後,楊熙竭力避免自己去想趙穆會做什麽,且不說身份上的差距,單是一個沈瑩,她們之間就完全沒有可能。

生病的那些天,紅杏來過玉蘭軒,還沒進門就被她攆了出去,後來相思也來過一次,打著替太妃送人參的名號,實際上是為趙穆傳話來的,楊熙沒給她開口的機會,閉著眼睛裝睡,素月接了東西,客客氣氣把人請了出去。

楊熙以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已經夠明顯了,沒想到趙穆竟然不死心,在她這兒碰了壁,居然去找楊淩,他明知道楊淩是她的最在意的人,可是他怎麽敢,怎麽敢這麽做......一時間,潛藏在心底的怒氣與怨恨再次占據了楊熙的心。

為什麽就不肯放過她,為什麽要愛慕她?!

京城裏喜歡他的姑娘那樣多,為什麽偏偏要來打攪她?!

“姐姐,姐姐,”楊淩自顧自的說了半晌,才發現姐姐走神兒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楊熙回過神,看見弟弟擔憂的眼神,勉強笑了笑:“沒事,有些頭暈,可能是起得太早了。”

“那姐姐再去睡會兒,”楊淩扶著楊熙去床上躺下,又道:“姐姐的臉色不太好,定是病還沒好全,需得多多修養才是。”

楊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也去歇息罷。”

看著楊熙閉上眼睛,楊淩才起身回去,臉上的擔憂卻絲毫不見減少。

楊淩出去之後,楊熙睜開眼睛,盯著頭頂的帳幔,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如果趙穆不打算放過她,她該怎麽辦?

這麽些年,張氏和太妃早有默契,只等沈瑩及,趙穆與她糾纏,沈瑩該怎麽辦?張氏會怎麽做?還有......太妃娘娘會怎麽看她......不用說,一定會認為是她勾引的趙穆,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恒王殿下不近女色,視女子為無物,那樣正經的人,怎麽會愛慕上青梅竹馬的表姐呢......

不,不能讓趙穆再這樣下去了,張氏不是傻子,沈瑩也不是傻子,遲早會發覺不對頭,到那時,她才是真的沒有活路了。

楊熙原本以為,不能嫁給謝晉安就是最差的結局了,沒想到還有更艱難的困境在後頭等著她,趙穆權勢滔天,她躲不過去的,除非.......

進宮,是擺在楊熙面前唯一的路。

與其困與趙穆掌下,不如放手一搏,自己選擇一條路,即便這條路危險重重,一不小心,就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午膳只有姐弟兩個,楊淩不停的給姐姐挾菜,讓她多吃一些,楊熙也是如此,你給我挾我給你挾,不一會兒碗裏就堆不下了,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監督對方,都吃的不少,楊熙脾胃尚未完全恢覆,又用了一盞山楂湯,還逼著弟弟也喝了一碗。

楊淩還是個不足十四的少年,臉上稚氣未脫,在外人面前端的成熟穩,到了姐姐面前,卻露出了孩子性,楊熙看著這樣的弟弟,終於下定了決心。

為了阿淩,為了楊家,無論什麽樣的艱難險阻,她都在所不惜。

這一回休沐,楊淩又感受到了姐姐久違的事無巨細的關愛,拉著他囑咐了一下午,什麽好好用功啊,好好與同窗相處,聽夫子的話,不要跟不認識的人說話......好像回到了剛去書院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早,楊熙帶著素月去了前院,她一晚上沒睡,與素月合力做了一身衣裳,加上之前做的,一共兩身兒,還有兩雙鞋子,裝在一個大包袱裏給了楊淩。

“這兩身衣裳,一身正合適的,現在就能穿,另一身稍大些,再過幾個月才能穿,還有鞋子,也是一大一小,你別穿錯了,還有吃食,油紙包的不能放,今兒回去就吃完,盒子裏裝的能放半個月,若是平日裏吃不飽,或是打個尖兒什麽的,都使得的......”時間倉促,楊熙能想到的只有這麽些,卻覺得依然不夠......

楊淩無奈的笑笑:“姐姐,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至於這樣麽......”

楊熙摸了摸他的臉:“乖,聽姐姐的話,都帶上啊,”以後不知還能不能見面,她只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

楊淩無法,只得帶著東西走了,並不知道他身後的姐姐此時有多麽的傷心。

不能哭,不能喊,不能讓他起疑心......楊熙拿帕子死死的捂住嘴,牙齒幾乎把嘴裏的嫩肉要出血來。

“姑娘......”

在弟弟的屋子裏站了好久,楊熙才回了玉蘭軒。

“素月,你坐下,我有話要對你說,”楊熙關上門,隔絕了綠蠟鬼鬼祟祟的視線。

“姑娘你說......”素月心裏不安,打從昨兒開始,姑娘就不太對勁,先是不眠不休的給少爺做衣裳做鞋,今兒早上又是那樣的神情......她不敢想姑娘要做什麽。

楊熙神色平靜,指尖卻微微顫抖:“我想好了,我要去求太太給我報選秀的名額。”

“姑娘......”素月驚呼一聲。

楊熙打斷了她要說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我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她笑笑:“你還不知道,趙穆對我......”

素月睜大了眼睛,雖然她早懷疑恒王殿下,可真正聽到耳朵裏,卻還是震驚不已。

“我和他,沒有可能。”

素月點點頭,她知道姑娘怕什麽,她怕的,也是一樣的。

“可是他,好像並不死心,還找上了淩哥兒。”

素月吸氣道:“少爺知道了?”

楊熙搖了搖頭:“沒有,他還沒有那麽下作,可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的。”

素月心道,恒王殿下那樣的人,不動心則已,一動心......怕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只憑咱們自己,是擺脫不了他的,”她也不想只能被動的等著,等趙穆對她的心思淡了,或是等到無法挽回那天。

“所以姑娘要進宮麽?”

“是,只有宮裏,趙穆不敢隨意伸手,”只有成為皇帝的女人,趙穆才會放手。

“可是,宮裏......”宮裏豈是尋常的地方,死在那裏頭的人,只比戰場上少。

這些楊熙又何嘗不知道呢,只是她真的想不出別的法子,她現在已經到了懸崖上,後頭是趙穆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前頭是楊淩未知的前程,她只能跳下去。

素月見她心意一定,便知自己勸不動了。

“姑娘要去也罷,反正奴婢的命早已是您的了,是生是死,奴婢都跟著您。”

楊熙拉起她的手:“不,素月,你不去,你留在府裏,替我看著阿淩。”

素月搖頭:“不,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您不能丟下我。”

“素月你聽我說,”楊熙按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誰都不放心。”

“少爺有楊平,我要跟著姑娘。”

“素月,”楊熙緩緩道:“你要知道,阿淩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我把他托付給你,不要讓我失望,聽見了沒有?”

素月搖著頭,淚如雨下:“姑娘不要,奴婢不能離開您......”

她祈求的模樣,楊熙看在眼裏,但她卻不能心軟,素月不能去,她為了自己和弟弟的前程而去,哪怕拼上性命也無所謂,但素月不同,楊平還在等著她。

楊熙眨了眨眼睛,將眼淚逼了回去:“你答應我,有朝一日,你替我回蜀中去看看,可好?”

“姑娘......”素月哭得不能自已:“您何必如此,待少爺長大,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我等不及了啊......”阿淩會長成祖父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楊熙從來沒有懷疑過,但在那之前,她必須掃清所有的隱患,給弟弟一條寬闊的大路。

楊熙抱住素月,輕輕地拍她的背:“別擔心,你家姑娘這麽聰明,說不定還能當個娘娘呢,到時候,你就是服侍過娘娘的人了......”

這些話並沒有安慰道素月,素月緊緊的抱著她,嘴裏不停的叫著“姑娘”。

楊熙不停的拍著她的背,直到素月哭累了睡過去。

安置好了素月,楊熙穿上月華裙,帶上張氏給的玉簪花墜珍珠步搖,略施粉黛,去了德馨院。

“熙兒怎麽來了?”張氏看著跪在地上的楊熙,笑道:“這不年不節的,打扮的這樣好看做什麽?”

楊熙平日的裝扮都以素雅為主,今日這樣盛裝的模樣,不免叫人好奇。

“熙兒此番,有一事相求於太太,”楊熙磕了個頭,擡起臉,開門見山道:“大選在即,熙兒有意參選,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吃藥

☆、第 75 章

“熙兒這些年吃府裏的,用府裏的,卻無能回報府裏,還險些惹來大禍,每每想起便覺得寢食難安,愧對對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德,今陛下欲廣選秀女以充實後宮,熙兒雖無詠絮之才,亦無傾國傾城之貌,唯願以己之身,侍奉與陛下左右而已。”

張氏深深的看著,依稀記得這個女孩兒剛來府裏時,說話做事都是縮手縮腳的,長得也不如何好看,面黃肌瘦,看著還不如丫頭體面,唯獨一雙眼睛不像十一歲的小姑娘,倒像是歷經滄桑的老人,那時候她就覺得這姑娘不簡單,而這麽些年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她的直覺沒有錯。

然而,每當張氏覺得自己摸清了楊熙,楊熙就會讓她更驚訝。

太妃總讓她對楊熙用幾分真心,她也不是沒考慮過,可眼前這個看似什麽都沒有的姑娘,卻一次又一次讓她感到忌憚。

張氏端起茶水,掩住眼中的精光,慈和的笑道:“那宮裏豈是好去處,你的孝心,我和老太太都知道的,萬不用如此。”

“太太愛護我,我心裏都明白,但我卻不能仗著太太愛護就安心享受府裏的好處,而不回報於太太,”楊熙頭也不擡,狀似難過道:“熙兒管家將近半年,府裏的情形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老爺他......”

沈洵的是非不該她評判,點到為止即可,張氏自然能懂她的意思,楊熙停了片刻,接著道:“太太苦苦支撐著府裏一百多口人,為府裏殫精竭慮,熙兒又怎能安享榮華。”

張氏撫茶蓋的動作頓了頓,又若無其事道:“這些不該是你操心的,你好好跟著嫣嫣一塊兒,其他的事,自有我來安排,你看你,馬上就十五歲了,過了及禮,我就為你挑上一戶敦厚老實的人,將你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張氏給她找的人家果然不是她想要的,幸好自己早有打算。

“太太,”楊熙喚了一聲,悲戚道:“您對熙兒的愛護,熙兒都知道,可熙兒既然已經看清了眼下的局勢,如何還能讓您一個人苦撐,自弘正十三年開始,府裏的進項便開始逐年減少,但那時好歹還能維持收支平衡,到了弘正十六年,一年的進項已經無法支應支出,是您拿出了您的私房,才讓府裏過了個好年,這兩年更是......”

“楊熙!”張氏重重的放下茶盞,頗有些被道破窘境的惱怒。

楊熙不怕她生氣,只怕她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張氏現下的惱怒正說明自己已經戳中了她的心事。

“大表兄有了豐哥兒,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子女,二表兄才華過人,待中了進士做了官,官場上的打點,成家生子,這些豈是小打小鬧,還有嫣嫣......太太仔細想想,您手上的東西,可夠他們三兄妹,還有您的孫子孫女們一生無憂?”

楊熙管家那段時間,幾句將府裏的進出摸了個透徹,張氏的私房加上府裏的積累看著不少,卻也只能管沈瑩這一輩兒,下一輩的,恐怕就沒有這樣奢華的日子過了,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豐哥兒這一輩的再如何也不會淪落成平民百姓,可張氏怎麽會甘心讓孫輩成為那落魄勳貴,偏沈洵和沈萊實在沒有能力,掌不了權,沒有來錢的路子。

其實勳貴們大都與成國公府差不多,空有身份,實際上並無多少好處,又要維持勳貴的榮光,不少人家如今已經是入不敷出了,比如唐家那事兒,還有順城侯府。

尤其是這順城侯府,簡直就是勳貴們最典型的代表,聽說他家的姑娘們針線都是自己做的,順城侯夫人的小氣刻薄之名,也是因著這個。他家的女人們省吃儉用,男人們卻在外頭肆意揮霍,今兒包個小戲子,明兒養個花娘,一副不敗光家產不罷休的模樣。

順城侯府的今日,便如沈家之明日。

楊熙的話令張氏掃了面子的同時,也讓她不得不多想。

張氏思忖半晌,終於道:“便是你進了宮,又有什麽地方能幫得上府裏的?”宮裏有那樣多娘娘,光是有子嗣的就不下兩只手,更不用說那些沒有子嗣還一心想著往上爬的,楊熙一個小姑娘,怕是還沒熬出頭就銷聲匿跡了。

楊熙告了罪,站起來走到張氏面前,嫣然一笑:“太太您以為,熙兒如何?”她雖沒說姿色二字,可張氏又怎麽能不明白。

張氏點點頭:“上佳。”

楊熙調養了一年,稱不上膚如凝脂,卻也差不了多少,更何況十五歲的姑娘,正是介於女孩兒和女人之間的時候,可嬌俏可嫵媚,楊熙的容貌又著實不差,身子也出落的玲瓏有致,比不上張珂那樣的天姿國色,卻也比大多數的貴女們都出挑。

以往是她不愛張揚,才沒有傳出貌美的名聲,今兒稍一打扮,便顯出不同來了。張氏先前還因為這個,怕她妨礙了沈瑩,如今她若是進宮的話,倒也不失為一樁好本錢。

“除了容貌之外,熙兒的文才,想必太太也是清楚的。”

張氏點點頭,這些都是她以前忌憚楊熙的地方。

“還有謀略智計,這半年來,熙兒的本事如何,太太心裏應當也是有數的。”

自知事到現在,楊熙從沒有這麽全面的展露過自己的能力,如今在張氏面前剖白,也是為了得到她的支持,不得已而為之。

張氏再次點頭,楊熙的本事,沒人比她更清楚,若不是沒過去長公主那關,她現在已經是興遠候未過門的侯夫人了。

但進宮與進興遠候府不同,楊熙又不是去當皇後的,只要夠的上選秀的門檻兒,身份的高低便不那麽重要了,而且陛下年紀大了,好些年都不曾留過出身高的女子,反而更加青睞年紀小家世平平的姑娘。

這麽一想,楊熙還真有幾分被留下的幾率。

只是還有一點......

張氏再次端起茶盞,輕輕吹了一口氣:“你若是得寵,自然一切都好說,若是......”

楊熙堅定道:“若是不成,熙兒絕不牽連府裏,太太放心,熙兒姓楊,便是出了事,也與成國公府無關。”

張氏要榮華富貴,卻不想承擔風險,楊熙都可以滿足她,只要她能把自己送進宮去。

“那好,你先回去,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我這裏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張氏擺了擺手,一個名額的事情,費不了多少事兒。

楊熙應聲退下。

等她走出去之後,一直立在張氏身側卻沒出聲兒的梁嬤嬤道:“太太,這事兒......能成麽?”

“便是不成,咱們也沒有什麽損失,若是成了......”那他們成國公府,便是娘娘的娘家了,更有甚者,皇子外家了也不是不可能......

梁嬤嬤擔憂道:“若是成了,表姑娘會不會翻臉不認人......”表姑娘心計不俗,又頗有志向,若是她真得了寵,想起以前的壞處,不僅不提攜,還要打壓府裏怎麽辦?

“怕什麽,橫豎楊淩還在府裏,”張氏似笑非笑,只有楊淩還在,楊熙即便成了鳳凰,也是她手中的鳳凰,除非她不管自己唯一的弟弟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楊熙寧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護住楊淩,四年前她就知道了。

進宮一事,張氏和楊熙都不欲聲張,是以府裏除了張氏主仆,以及楊熙主仆,沒人知道表姑娘楊熙就要去選秀了,包括沈瑩。

沈瑩最近忙的不可開交,母親把表姐的及禮交給她打理,若是別的事兒她可能就要磨洋工了,可這是表姐的大事,她卯足了勁兒要辦一場盛大的及禮。

先前表姐和謝侯爺的事情黃了,她遺憾過後,便將眼光放向了以後,表姐十五歲了,今年之內一定會定親的,沈瑩想著,及禮弄的大些,也代表著成國公府重視表姐,那些個夫人太太們也能高看表姐一眼,興許就有哪個看中了,將表姐聘回去呢。

沈瑩為表姐操碎了心,卻不知道她的表姐馬上就要去宮裏了。

這一去,改變的不僅是楊熙的命運,也是沈瑩的命運。

三月初九,大選第一關,初選。

楊熙是以成國公府的名義進的宮,張氏為著面子,特意打點了內務府,初選時楊熙沒有受多大罪,進了屋子後,嬤嬤看過名牌,大略看了幾眼便過了,連衣服都沒叫脫。

那些家世不好的就遭了秧,楊熙還沒走出屋子,便聽見隔壁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到了等候的地方,陸陸續續又看見不少姑娘被拖出殿外,那些姑娘們俱是身體有瑕疵,或者非完璧之身的。

楊熙還看見了蔣雨霏,只是隔得太遠了,邊上又有內侍宮人守著,兩人只微微點頭,便算是招呼過了。

另外還有一個人,叫楊熙不得不在意。

那就是徐媗。

楊熙先前就猜測徐媗要進昭和宮,但她以為有徐媗算計自己和沈瑩在前,趙穆定會做些什麽,沒想到徐媗居然還能全須全尾的來參加大選。

一時間,楊熙的警惕心提的更高,趙穆沒動她,肯定不是因為好心饒過她,而是她背後的人,比趙穆來頭更大。

這個背後的人,除了皇長子以外,不作他想。

皇長子妃葉氏隕與正月二十,那時楊熙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聽說葉娘娘沒了,後來又聽說皇太後素服以悼其哀,陛下特令以皇太子妃之禮下葬,群臣嘩然,皆以為陛下意屬的皇太子就是皇長子了,然而葬禮之後,皇長子激流勇退,自請為發妻守孝一月,於欽安殿中素服齋戒。

帝允,讚其“情深義重”。

一時之間,朝堂內外紛紛稱讚皇長子的情義,私底下又反覆琢磨陛下的意思,自皇長子妃殞身後,陛下的言行莫不昭示著皇長子殿下的特殊,要知道,古往今來,英年早逝的皇子妃多了去了,卻沒見哪一個能以太子妃之禮下葬的,葉氏卻能有此殊榮,這叫人不得不想,陛下是不是終於要立儲君了。

此次的大選,除了充實後宮,更重要的,便是定下皇長子繼妃。

楊熙理了理思緒,皇長子風頭正盛,徐媗受其庇佑,免於趙穆的報覆,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徐媗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雖然徐媗志在昭和宮,但兩人終歸都是秀女,徐媗又占著身份上的優勢,若是她要做點什麽,楊熙還真不好防範。

苦思冥想半天,楊熙得出一個無奈的結論,那就是除了防範之外,她還真拿徐媗沒什麽辦法。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這裏是皇宮,徐媗總要收斂些的,楊熙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初選完了之後便是分屋子,西宮之中的毓秀宮是秀女居處,過了初選的秀女們皆被帶到此處,由管事嬤嬤按照名冊順序分房間,有兩人一間,四人一間,還有八人一間的。兩人間自然是分給出身高的秀女住,剩下的四人間八人間則是給家世不顯的秀女。

楊熙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分到了兩人間,與她同屋的不是別人,正是蔣雨霏。

“蔣姐姐近日可好?”進了門,楊熙顧不上收拾東西,連忙拉著蔣雨霏的手問道,能熟悉的人住一間屋子,比跟不知好壞的人同住好到哪裏去了。

“我好的很,倒是妹妹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了?”蔣雨霏回握住楊熙,牽著她坐到椅子上。

“說來話長,”楊熙笑笑:“我也不怕姐姐笑話,我家裏只有我與弟弟兩個人了,若是不進宮,我能嫁的便只有小官之子或是寒門進士,我不願那樣,求了太太,請她送我進來搏一搏前程。”

說完,楊熙有些緊張的看著蔣雨霏,她一直拿對方當姐姐看待的,尤其她母親出自蜀中,更讓她多了一份親近,這親近雖比不上朝夕相處的沈瑩,卻讓她不能忽略蔣雨霏對她的看法。

蔣雨霏瞧出了楊熙眼裏的緊張,笑著安撫道:“來這裏的人,又有誰不想搏個好前程呢。”

大選不同於小選,只要過了最終那一關,被留了牌子,最次也是宗室王府側妃,雖說側妃也是妾室,卻也是能上玉碟的妾室,得寵的妾室生的孩子也能得爵位祿米,與尋常人家的偏房庶子可不一樣。

再說,在皇家,嫡庶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且不說本朝,端看前朝,有幾個帝王是嫡出的,那些嫡出的,又有幾個有好下場。

“叫姐姐見笑了,”楊熙笑笑:“我這人,就是過慣了奢華的日子,不願意過平淡日子。”

“妹妹有什麽打算沒有?”蔣雨霏問道:“是皇子,還是宗室?”

“我想留在宮裏......”

“啊......”

留在宮裏和入王府是不同的,前者要被陛下看中,後者則只需要被皇後或太後看中。

但是,想要得陛下的青眼,可比得太後和皇後的難多了。

蔣雨霏的眼神閃了閃,又笑著道:“妹妹志向高遠,姐姐佩服。”

“那姐姐呢?”楊熙歪頭問道。

“我無所謂,一切都看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意思......”蔣雨霏面容平靜,仿佛選秀只是尋常的相親一般。

楊熙覺得有些怪異,這時蔣雨霏又轉移話題。

“妹妹方才是不是以為,你運氣好,才能與我分到一起?”

“難道不是?”

蔣雨霏掩唇一笑:“自然不是了,是我想與你一起,偷偷給嬤嬤塞了好處,叫她把咱們倆分在一起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我運道一向不好,怎麽這回竟轉了運,原來是姐姐在後頭使了力。”

兩人說說笑笑,一塊兒把屋子裏收拾了一番,進宮不能帶侍女,好在兩人都不是嬌氣的人,又有宮人大致的打掃過,收拾起來並不麻煩。

收拾屋子不麻煩,找麻煩的人卻來了。

徐媗還沒進門,聲音就先傳了進來:“蔣妹妹,楊妹妹,多日不見,二位妹妹可好?”

“徐姐姐進來坐,我和楊妹妹才收拾好,姐姐不要嫌棄,”蔣雨霏與她沒有過節,待她仍如從前一般。

楊熙站在蔣雨霏身後,扯了扯嘴角:“徐姐姐別來無恙。”

自從知道幕後黑手是徐媗之後,能維持表面上的平和就已經是花了最大的力氣了,她現在恨不得將徐媗大卸八塊,以消她心頭怨氣。

徐媗還是那樣善於交際,幾句話之後,原本與她算不上多好的蔣雨霏就將她當成知心好友一般,請她坐下說話兒。

“楊妹妹進宮,嫣嫣怕是哭壞了罷?”徐媗望著楊熙,眼裏閃爍著鄙夷與惡意。

楊熙一聽她提起沈瑩,火氣就直往上沖,暗暗地掐了掐掌心,才平靜道:“嫣嫣還小,過兩天就好了。”

實際上沈瑩壓根兒就不知道她進宮了,楊熙和張氏在這上面達成一致,先瞞著沈瑩,告訴她楊熙去莊子上靜養了,之前那一場大病正是好借口,若是楊熙沒被選上,便當作沒有這事兒,若是選上了,沈瑩再不開心,事情早已塵埃落定,她再難過也改變不了事實。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若是不瞞著,以沈瑩那性子,定然要將事情攪黃,別看她沒多大能力,架不住後頭還有個太妃娘娘在,若是她將事情告訴太妃娘娘,楊熙怕是連府門都出不了,更不用說進宮了。

“哦.....”徐媗掩口而笑:“嫣嫣素來單純,又將楊妹妹當作親姐姐一般,你這一進宮,她不知該有多傷心呢。”

她嘴上說著沈瑩會傷心,心裏卻快活的不得了,沈瑩那個蠢貨,無才無貌,有什麽資格嫁給趙穆。

趙穆那樣的尊貴,合該配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楊熙也掩著嘴,看似在笑:“勞徐姐姐關心了,嫣嫣有太太,還有太妃娘娘疼愛,過不了幾天就好了,”她特意把“太妃娘娘”幾個字咬得重些,果然看見徐媗眼裏冒出了火光。

“也是,”徐媗暗暗咬牙:“太妃娘娘那樣喜愛她,定舍不得她傷心的。”

“正是呢,”楊熙笑瞇瞇的看著她,沈瑩傻又如何,太妃就是喜歡她,徐媗聰明又如何,太妃一個眼神兒都不曾給過她。

許是受了氣,沒說幾句話,徐媗便提出告辭:“不早了,明兒還要跟嬤嬤們學規矩呢,我就先回去了,免得攪了你們歇息。”

蔣雨霏起身送她出門:“姐姐慢走,有空再來說話兒。”

楊熙也道:“徐姐姐慢走不送。”

看著徐媗回了屋,蔣雨霏關上門,看著楊熙:“你與她有什麽過節?”

楊熙微微驚訝道:“姐姐怎麽知道?”

“你們倆這電光火石的,我又不是個瞎子,怎麽會看不出來,”楊熙和徐媗雖做的隱蔽,但蔣雨霏也是被母親教導過的,自然看得出來她們之間不對付。

楊熙略一思索,道:“具體如何,我不好對姐姐講,但姐姐信我,徐媗不是什麽好人。”徐媗兩次陷害沈瑩,雖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傷,但她心腸歹毒卻是事實,楊熙怕蔣雨霏不知道她為人,被算計了。

“是不是跟她生病那回有關系?”蔣雨霏記得她剛回來不久,徐媗就生了病,在府裏養了好幾個月才出來,當時她沒多想,被楊熙這麽一提醒,便想起這件事來。

蔣雨霏如此敏銳,楊熙也詫異非常:“姐姐好生聰明。”

蔣雨霏笑道:“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還要謝謝妹妹提醒我才是。”

楊熙擺擺手:“姐姐不必謝我,咱們在宮裏,步步都要小心,我提醒姐姐,也是希望姐姐能與我一塊兒警醒。”

楊熙認識的人不多,整個兒毓秀宮裏就蔣雨霏和徐媗兩個,其他的秀女,雖不乏有見過面的,卻談不上交情,就這麽兩個,其中一個還是敵人,就剩一個能相信的,她不想孤立無援,自然要與蔣雨霏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這幾天的支持,已經調整過來啦啦啦啦啦

以及,大戲即將上演...............................................................

☆、第 76 章

大選一共分為兩輪,初選和覆選,初選在進宮之前完成,覆選則在一個月之後,也就是說,過了初選的秀女們要在毓秀宮住一個月。

這一個月裏,皇後會指派教導嬤嬤教規矩,秀女們的日常便是跟著嬤嬤們學宮廷禮儀,琴棋書畫等,主要還是禮儀規矩方面的,期間這些嬤嬤們,以及伺候的宮人們還要負責觀察秀女的言行舉止,品德性情等,若有不符合淑女儀態,或是婦德欠缺的,立即送出宮去。

今上在女色上頭不如先帝著迷,弘正年以來的大選,沒有一次如以前那樣興師動眾,往年能進入毓秀宮的不足百人,今年多一些,約莫三百人,這也是因為皇子們逐漸長成,大選還要給皇子們選正妃側妃。

住進毓秀宮的第二天,負責教導秀女的嬤嬤們卯時三刻便到了,站在最前頭的嬤嬤姓陳,乃是坤儀宮的掌事嬤嬤,這一個月,她就是毓秀宮的管事了。

“姑娘們都是大家子出身,想必早已學過不少規矩,但奴婢要說的是,你們既然來了宮裏,以前那一套就不作數了,”陳嬤嬤肅著臉,臉上的皺褶拉的老長:“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不管你們是誰,都要遵守宮裏的規矩......”

一番嚴詞利語震懾了眾人之後,陳嬤嬤便帶著另外幾個嬤嬤開始了今日的教學。

楊熙先前受過秦嬤嬤的教導,學起來倒不多困難,令人驚訝的是,蔣雨霏竟然也不吃力,嬤嬤教的步態身法,請安的禮儀等等,她一學就會。

“我小時候,母親便托嬸娘的娘家從京裏請了一位宮裏出去的老嬤嬤,學了好幾年,還算有些樣子,”許是看出了楊熙的驚訝,蔣雨霏笑著為她解惑,又問道:“妹妹這樣子,應當也是早就學過的罷?”

楊熙點點頭:“嗯,去年太太也請了一位嬤嬤教導我們,姐姐還見過的,就是嫣嫣身邊兒的秦嬤嬤。”

說起沈瑩,楊熙臉上有一刻的停頓,她走了一天了,也不知沈瑩察覺沒有......應當是沒有的,她那樣傻,張氏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從來不會懷疑。

蔣雨霏拉住楊熙的手,輕輕拍了兩下:“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

不,成國公府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早在五年前就沒了。

楊熙搖頭:“沒有,就是有些緊張。”

“原來妹妹也會緊張,我還當只有我緊張呢,”蔣雨霏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我家裏供奉的那位可溫和了,我還當宮裏的嬤嬤都跟她似的,沒想到竟然全是這般嚴厲的嬤嬤,妹妹你看到沒,馮侍郎家的姑娘,不過是裙角動了,竟被罵了一刻鐘,還有魏通判家的妹妹,笑容稍大些便是不得宜,還有尤將軍家的姐姐......”

蔣雨霏說的這幾個全是上午被嬤嬤們斥責過的,其實她們都不是沒規矩,只是沒有做到嬤嬤們要求的樣子罷了,這幾個都不是身份低的,尤以馮姑娘出身最高,乃是戶部侍郎家的姑娘,許是仗著身份的緣故,她並不服教她的何嬤嬤,與何嬤嬤理論了幾句,當時就被送出宮去了。

有了這個例子在前頭擺著,其他秀女們都安分起來,教導嬤嬤讓做什麽就做什麽,絕不敢頂嘴。

學規矩難不倒楊熙,真正叫她在意的是徐媗。奇怪的是,除了剛進宮那天來過一次她們屋子裏,之後徐媗便再也沒來過,也沒使什麽壞,叫人一時摸不清頭腦。

她防了半天,結果人家什麽都沒幹,倒顯得她疑神疑鬼,小人之心了。

楊熙和蔣雨霏兩個人表現不錯,沒叫嬤嬤們拿住錯處,但其他秀女們就沒有這麽幸運了,短短三天時間,被強送出宮的秀女不下兩只手。

“難怪三百人到最後只剩下區區幾十人,原來是這樣的......”蔣雨霏將門開了個縫兒,隔壁房間一個秀女午膳時不知怎的把碗打了,不到一刻鐘便有宮人上門請她收拾好細軟,送她出宮,那姑娘掙紮著不肯走,被幾個內侍強行托了出去。

楊熙泡了壺茶水,倒了兩杯放在桌上:“可惜了孔姐姐那樣的美人兒,還沒見著皇後娘娘和陛下的面兒,就被送了出去。”

被送走的孔姑娘是這屆秀女中的佼佼者,容貌少有人能及,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溫柔活潑,就像張瓊張珂二人的合體,還是綜合了優點的那種,女人見了都心動不已。

蔣雨霏端起茶喝了一口,小聲道:“我告訴你個事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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