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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出城,一路上只顧著左顧右盼,倒沒註意楊熙的異常。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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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這半個月都在床上躺著,外頭發生事兒便不大清楚。

“是,昨兒太妃娘娘親自送回來,”梁嬤嬤笑道:“到底是正經的主子,這不,一回來老爺就將管家權給姑娘了。”

“嬤嬤說的可是真的?”半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姑娘說是跟著太太學過管家,其實不過鬧著玩的,老爺如何會將管家權給姑娘?

“是太妃娘娘使的勁兒,”梁嬤嬤解釋道:“如今太太病了,大奶奶安著胎,不給姑娘,難不成真讓個上不得臺面的賤人管著不成。”

說起杜氏,梁嬤嬤和半夏都氣憤不已,當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平日裝的多老實,連太太都叫她騙了。

“正是這個話兒,”聽聞這個消息,半夏這些天的氣總算順了些:“還是太妃娘娘心明眼亮。”

太妃娘娘心明眼亮不假,梁嬤嬤卻知道,這裏頭定少不了表姑娘出謀劃策。

“姑娘那兒可順利?有沒有不長眼的為難姑娘?”半夏擔憂的問道,姑娘太過平易近人,以前都沒什麽不好,掌家卻是要不得。

“你只管安心,有太妃娘娘撐腰,有表姑娘幫扶,還有我和秦姐姐看著,府裏的事兒還算順利,”梁嬤嬤便把今兒上午發生的事兒告訴了半夏。

半夏聽完,倒吸了一口涼氣:“再想不到,表姑娘竟如此厲害。”

沈添是何等人物,那是下人裏最最有威嚴的,竟被表姑娘三言兩語說退了。

“誰說不是呢......”梁嬤嬤道:“也幸好有她在。”不然以姑娘的道行,怕是第一天就過不去。

不只是梁嬤嬤和半夏驚訝於楊熙的智計,國公爺沈洵也被她驚得不輕。

在沈洵的印象裏,楊熙就是個沈默內斂的小姑娘,母親在時,她整天在母親跟前兒侍奉,母親去了,沈洵便不常看見她了,偶爾在德馨院遇見,楊熙也是立馬回避。

但就是這麽個不起眼兒的小姑娘,竟然將沈添都堵了回來,這就不得不讓沈洵多看一眼了。

沈洵正想著楊熙呢,小廝就進來了:

“老爺,恒王殿下來了。”

一聽是恒王來了,沈洵頓時顧不得楊熙了,趕緊道:“快請進來。”說著一邊整理衣冠,往外走去。

不同於以往只帶著青渠,這回趙穆還帶了別的人來。

“殿下大駕光臨,臣有失遠迎,望殿下恕罪,”比起太妃,沈洵更怕趙穆。

按理說趙穆是晚輩,便是身份高,沈洵也不用怕他,但......簡而言之,沈洵是個老紈絝,趙穆專治紈絝之名可不是開玩笑的,京城裏這麽些紈絝,天不怕地不怕,還有那連老子都不怕的,都怕趙穆。

沈洵自然也不例外。

趙穆微微點頭:“成國公不必多禮。”

“不知殿下前來,有何要事?”

嘴上這樣問,但沈洵心裏清楚,多半是為了張氏和沈瑩來的。

說起趙穆和沈瑩的事兒,沈洵真是痛並快樂著,趙穆人才出眾,手握重權,還不好女色,只對沈瑩好,當真是女婿的不二人選。

但正如前面所說,單是專治紈絝這一點,就讓所有的好處都打了折扣。

“本王今日前來,乃是受母親所托,為成國公夫人求了慈恩宮的太醫來。”

慈恩宮是太後的寢宮,這太醫,便是侍奉太後的了。

沈洵訕笑道:“內子只是受了些風寒,哪裏敢勞動太後娘娘得用的人。”

若是要請太醫,沈洵早請了,正因為不想張氏痊愈,才一直拖著的。

趙穆並不理會:“黃太醫事忙,不可耽誤,請成國公帶路。”

趙穆行事向來如此,沈洵也知道自己的話沒有分量,壓根兒無法動搖他,只能帶著黃太醫去德馨院。

“殿下稍待片刻,臣與黃大人去去就來。”

趙穆是外男,打老太太過世之後,就再沒進過成國公府內院。

唯有質問楊熙那次,不得已去了園子裏。

“國公爺自去。”

沈洵一走,書房裏便只有伺候的丫頭小廝。

趙穆看也不看,徑直出了書房,往沈蔚的院子裏走。

“去請楊姑娘過來。”

青渠躬身道:“是。”

楊熙是跟著相思過來的,這裏就不得不說她留相思的另一個目的,便是與趙穆通信。

依舊是東廂房,青渠立在門前,見楊熙到了,低頭道:“殿下在裏面,姑娘請進。”

楊熙點點頭,將相思留在外頭,自個兒走了進去。

“請殿下安,不知殿下前來,有何要事?”楊熙福身道。

“免禮,”趙穆直接叫了起,又道:“本王將太醫帶來了。”

趙穆還是坐在老地方,還是那副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但若是細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眉眼,比方才稍稍緩和了些。

然而楊熙低著頭,並沒有看見。

“殿下真是雷厲風行,民女望塵莫及,”請太醫也是楊熙計劃裏的一環,只不過她原以為至少要過幾天等局勢穩定下來,趙穆才會將人送來呢,沒成想這麽早就來了。

“舉手之勞罷了,犯不著說這些好聽的。”

這女人,恭維與諷刺的功力簡直不相上下。

楊熙無語,說好聽的也不行,這位殿下到底要怎樣。

“咳咳,”趙穆以拳抵唇,輕咳兩聲,道:“事情如何了?”

“殿下容稟,府中大權在嫣嫣手上,太太現下雖看著不太好,有了太醫,想來不日就能有起色,倒是國公爺......”楊熙斟酌道:“倒是與我想得不太一樣。”

至於另一個關鍵人物杜氏,楊熙卻沒說,一個妾室,在親王面前確實不值一提,哪怕她掀起了這場風浪。

“沈洵......”趙穆沈吟片刻,而後不屑道:“眼高手低,優柔寡斷,蠢材罷了,不必在意。”

恒王殿下這樣直言不諱,楊熙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以往被說的是她,她只覺得氣憤,現在換了別人,倒是讓她覺得甚是有趣。

簡單直白又一語中的,果然還是要這樣罵人才解氣。

楊熙忍不住笑道:“殿下慧眼如炬,民女佩服。”

這一笑,倒令趙穆有些無措。

楊熙這女人,在他面前除了低眉順眼的“老實樣”,便是赤眉急眼的鬥雞樣,從沒像現在這樣的,這樣的......順眼。

嗯,就是順眼。

趙穆暗忖,早這樣聽話懂事多好。

楊熙該說的都說完了,該拍的馬屁也拍了,趙穆不知在想什麽要緊事,一言不發的,弄的她也不敢隨意出聲。

東廂房裏一時靜悄悄的。

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最後還是楊熙受不了尷尬,對趙穆道:“殿下可還有什麽事?若是沒有,民女便去找嫣嫣了。”

掌家第一天,除了早上眾管事回事以外,還有許多雜事需要沈瑩定奪,沈瑩又是個沒有表姐就不成事的,楊熙從昨天回來到現在,除了夜裏回玉蘭軒睡覺,一步也沒離開過沈瑩。

先前相思說恒王找她,她還是費了老大的勁兒編了借口才能出來。

聽見楊熙問話,趙穆才驚覺自己竟然在出神,一時有些尷尬。

然而他是個鎮定的,略一思索,便沈聲道:“你做的不錯,若是還需要什麽,叫相思來回我便是。”

“謝殿下,”得他一句誇讚,可真是不容易,楊熙心想,若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不知這位能不能給她。

“嗯,下去罷。”

“民女告退,”楊熙邊說,邊福身退下。

相思和青渠一人一邊兒守著門口,楊熙出來,相思便自覺的跟在她後頭,一同回了後院兒。

回去的路上,楊熙一直覺得哪裏不太對頭,細細的想了一遍與趙穆的對話,才猛然發現:這小半個時辰裏,她們好像並沒有說什麽有用的事兒啊。

找太醫,太醫已經去給張氏看診了。

問府裏的情形,這些又不是秘密,問相思也是一樣的,還不用冒著被人撞破的危險叫她去。

所以......這位殿下找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楊熙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只能將之歸結於趙穆吃飽了沒事兒幹,故意給她添麻煩。

反正這位殿下看她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若是哪天趙穆高興,或者不高興,將她叫過去訓斥一頓,她都不覺得奇怪。

說不定是上輩子欠他的,這輩子才要處處被他克制。

黃太醫能被太後賞識,本事自然不小,張氏才吃了一副藥,便有了起色,看得沈瑩十分高興:“還是穆哥哥有能耐,請了這樣厲害的太醫來。”

張氏也笑道:“這回全靠太妃娘娘和恒王殿下了。”

“太太本也不是什麽大病,先前是被耽誤了,如今只要好好養著,何愁不能早日康覆,”楊熙也覺得張氏的氣色比她們剛回來看著好多了,起碼臉上有了血色,也能起來坐一會兒了。

“也辛苦熙兒了,”昨天早上的事,張氏也聽說了,驚訝於楊熙的本事的同時,又不由得松了口氣,先前擔心女兒轄制不住府裏的下人,現在倒好了,有楊熙在,別的不說,保嫣嫣周全還是能的。

“不辛苦的,倒是太太您要好好保養,府裏上上下下還指著您呢,”張氏身子不好,便是她和太妃能拿主意,也終究無法代替張氏的作用。

眼下府中下人畏懼楊熙狠厲的手段,才規規矩矩的,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下一次狠手還能說是立威,次數多了,旁人便要說她狠毒了。

張氏自然也明白這個理兒,只是她想好起來,卻並容易,沈洵不松口,她的“病”就好不了。

“老爺現在只聽得進那個......的話,哪裏還將我放在眼裏,”當著兩個姑娘的面兒,張氏終是沒將‘賤人’二字說出口。

“太太,您是老太太親自聘回來的,明媒正娶的國公夫人,只要您好好兒的,憑她什麽人,也越不過您去,”楊熙勸道。

張氏還在跟國公爺置氣,倒是在楊熙的意料之中,只是這氣不能置的太久,現在國公爺對張氏和幾個子女還有情分,但若是張氏死擰著,再來個人上上眼藥,吹吹枕頭風,再深的情分遲早也會被消磨殆盡。

楊熙有心想勸,張氏卻還在氣頭上,勸的狠了,反倒惹了張氏怒火卻不好。

罷了,回來這幾天,局面好歹是穩住了,比她先前預想的還好,至於張氏和國公爺的矛盾......張氏是聰明人,便是現在轉不過彎來,也總會有轉過來那一日。

楊熙的任務,便是令那一天早些到來,以及在它到來之前,保證自己這邊不受損傷。

一連過了好些天,沈瑩的管家之路逐漸上了正軌,府裏一應供應,人情往來都井井有條。只有一點令楊熙不太放心,那便是杜氏。

以杜氏之前的行徑來看,不像是輕易偃旗息鼓的人,只是不知為何,這麽些天也不見她有任何動靜。

楊熙問了梁嬤嬤和秦嬤嬤,梁嬤嬤道是“一個妾室而已,如何敢與嫡姑娘爭鋒。”

楊熙卻不信,杜氏若是如梁嬤嬤所言的那樣軟弱,就沒有現下的麻煩了。

倒是秦嬤嬤的話,還有幾分道理。

“杜姨娘是國公爺的妾室,她做什麽,需得要借國公爺之手,方能成事。”

這倒是,這些年張氏將府中的權利緊緊的捏在手中,漫說杜氏,便是之前的國公爺也要讓其三分。

杜氏不過是掌了半個月的管家權,能做的也就是安插幾個心腹,收攏墻頭草而已。

據楊熙這些日子的觀察,杜氏安插的人辦起事來並不比張氏原先的人含糊,甚至有那麽一兩個比原來的還好,而那幾個墻頭草在看到劉婆子的下場之後,俱都夾起了尾巴,不敢再去杜氏面前獻殷勤。

如此一來,便如秦嬤嬤所說,杜氏不管要做什麽,都要借國公爺的手。

楊熙想了想,對相思道:“勞煩姐姐轉告殿下一聲,請殿下派人暗中看著國公爺,還有國公爺身邊的人,若有異動,即刻來回我。”

“是,”相思應道:“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楊熙搖頭:“沒有了。”

只要看住了國公爺,任憑杜氏使什麽手段,她們也能及時應對。

相思將楊熙的話傳過去,兩天後,趙穆那邊便傳回了消息。

杜氏聯合了劉奇,準備誘沈瑩出府,再假借人販子的名義將人擄走。

看到條子那一刻,楊熙都驚呆了,杜氏這人是真傻還是不要命了,算計別人倒也罷了,算計沈瑩,難道就不怕恒王殿下的雷霆之怒嗎?

還是她覺得,自己的計劃沒人能看得出來,更加抓不著證據?

可她也不想想,跟沈瑩有仇的只有她一個人,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恒王殿下便是錯殺,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過,想不明白不要緊,楊熙還是提前作好了應對之策,並且一字不漏的傳給了趙穆。

就在楊熙得知杜氏計策的第二天,杜氏就出手了。

先是在府裏放出消息,說杏林堂來了個藥王谷出來的神醫,醫術比太醫還好,又安排人在沈瑩的必經之路上裝作不經意的說了這位神醫的“豐功偉績”。

沈瑩本來就為母親的病煩憂,且早知蜀中藥王谷神醫之名,便想著不妨試一試,要命人去請這位神醫。

誰知那婆子卻阻攔道:“萬萬使不得,姑娘年紀小,不知道藥王谷的規矩,凡是請神醫看病的,都是自個兒去,神醫是不上門的。”

“竟有此事?”沈瑩還是有一回聽見這樣的說法,京城裏的名醫,宮裏的太醫,只要身份地位夠高,都能請的來,這藥王谷的卻如此特立獨行,不怕得罪貴人麽?

“這就是神醫的與旁的大夫的不同之處了,姑娘想想,人家敢立這樣的規矩,必然是有真本事,再說了,真到了緊要的關頭,憑他如何貴重的身份,也得乖乖守這條規矩。”

越是貴人,越是惜命。

沈瑩點點頭:“這倒是,”頓了頓,又道:“可是母親出不了府,如何去找神醫?”

那婆子道:“這還不簡單,太太的癥狀姑娘都知道,只要您去與神醫那麽一說,以神醫的本事,定能將太太治好。”

“這個法子不錯,”沈瑩轉頭對紅玉道:“賞她二兩銀子。”

婆子接了銀子,嘴裏不住道:“謝姑娘賞,謝姑娘賞......”

看著沈瑩一行走遠了,婆子將銀子揣進懷裏,美滋滋的想,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大姑娘給了二兩銀子,杜姨娘給了五兩,這七兩銀子,夠賭個把月了。

沈瑩惦記著神醫,迫不及待的要出府去找。

楊熙早知道這裏頭的玄機,卻也不阻攔。

好容易等到杜氏出手了,不趁此機會一舉拿下,簡直辜負了杜氏給的機會。

至於沈瑩的安危......有趙穆的人跟著,就杜氏找的幾個地痞流氓,怕是還沒近沈瑩百步之內就被解決了。

楊熙倒是想過要不要告訴沈瑩,但看趙穆的意思,是要瞞著的。

這就讓她無奈的很,前頭一個張氏,後頭一個趙穆,兩個對沈瑩影響最大的人,卻有志一同的將沈瑩護的嚴嚴實實,不叫她經歷任何風雨。

雖然心裏不讚同,但楊熙也只能獨自嘆氣,橫豎沈瑩的下半輩子都是他管,沈瑩聰明也好,懵懂也好,都是他的事兒。

第二天一早,沈瑩將府中的事務托付給楊熙,自個兒帶著紅玉,乘著馬車就出去了。

管事們沒有半點兒異議,反正她們早就知道,大姑娘只是明面上的當家姑娘,實際上拿主意的表姑娘。

未免打草驚蛇,楊熙帶著梁嬤嬤秦嬤嬤幾個,一上午都在內書房裏,將各個管事手頭上的事兒全都問了一遍。

管事們不知其中蹊蹺,還道表姑娘今兒不如往日利落了。

臨近中午,外頭沒傳來不好的消息,楊熙放下心來,有把握是一回事,放心不下沈瑩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趙穆是個靠得住的。

回到玉蘭軒,楊熙正要傳膳,卻見沈蔚院子的聽瀾急匆匆的來了。

“表姑娘,大事不好了。”

楊熙心裏一沈:“不著急,有什麽事兒慢慢說,”一邊還叫素月給她倒水。

聽瀾一臉焦急道:“方才二少爺傳了消息回來,說表少爺突然出了痘,現下已被書院隔離了,正等著表姑娘去接人回來。”

楊熙聽了,只覺得五雷轟頂。

出痘可輕可重,輕的不過是發幾天熱,等疹子發出來就好了,重的......楊熙不敢再想下去。

“素月,快,快去叫人備車,咱們立刻去書院接淩哥兒。”

出痘要傳染的,書院裏人又多,不會一直讓楊淩在裏頭待著,楊熙只怕去的晚了,弟弟被人趕出來。

素月正要走,楊熙又道:“不,我跟你一起去,咱們直接就走。”

楊熙現在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只想早些到弟弟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高能!前方高能!前方高能!

☆、第 62 章

楊熙坐在馬車裏,面色如常,心卻不斷地往下沈。

素月不安道:“姑娘,此事會不會有蹊蹺......”

現下正是她們與杜氏鬥法的關鍵時候,忽然傳來了少爺不好的消息......先前素月著急,便沒心思多想,現在冷靜了,卻覺得事情不對。

事情怎麽這樣湊巧,她們才破了杜姨娘的詭計,少爺就不好了。

可是傳話的又是二少爺的丫頭,二少爺和少爺同在白鹿書院,以往也時常帶些少爺的消息回來,素月心裏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個圈套。

楊熙沒說話,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可能是杜氏的詭計,但她不敢賭。

楊淩以前沒出過痘,若是杜氏狠心,故意讓他染上,那麽......不管是不是圈套,她都只能走這一趟。

若不是道不同,楊熙都想讚她一聲,果真是好算計,除掉了她,沈瑩便如同拔了牙的老虎,縱然有太妃和恒王殿下在背後撐著,也總有鞭長莫及的時候,比不了她時時刻刻在身邊跟著。

這都不算陰謀,而是明晃晃的陽謀。

杜氏算準了楊淩在楊熙心中的地位,才會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手段,因為她知道哪怕楊熙識破了這個圈套,也會毫不猶豫的鉆進去。

楊熙只恨自己沒早點想到這一層。怪她太輕敵了,單以為杜氏要算計,也是算計沈瑩和她兩個,沒想到杜氏竟然能想到借阿淩引她出來。

趙穆的人全被她派去看護沈瑩了,府裏剩下的人裏,她能指使的動的只有梁嬤嬤秦嬤嬤和幾個丫頭,帶著這些人沒有任何益處,且楊熙不知道杜氏是否還有後招,不敢不留人在府裏看著。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向東駛去。

楊熙沒去過白鹿書院,卻也知道白鹿山在京城南面,這方向根本不對。

她輕輕放下簾子,垂下眼簾。

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相思了。

但願相思能看見她留下的條子......

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在楊熙和素月面色越來越凝重之時,馬車漸漸地停下來了。

楊熙一手緊緊的抓住素月,一手拔下頭上的簪子,裝作如無其事的問道:“怎麽不走了,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車把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回表姑娘的話,前頭有樹把路擋了,小的這就去挪開,表姑娘可別下來,這荒郊野嶺的別絆著您。”

這看似毫無瑕疵的理由,卻讓楊熙更加警惕了,她看了一眼素月,道:“即是擋了路,咱們換一條路便是。”

“這可不行,這裏就這一條路,沒有別的道兒可走,姑娘別擔心,不會耽誤您事兒的,小的馬上就能把樹挪開了。”

這時候車把式的聲音越來越遠,楊熙已經不大聽得清楚了。

素月看著楊熙:“這是要把咱們扔在這兒不成?”

楊熙搖頭,肯定不止這麽簡單,杜氏大費周章把她引出來,定不是為了讓她自個兒找回去的路。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會駕車對嗎?”素月當年為了跟著她,說了不少自己的好處,楊熙恍惚記得有這麽一項。

“會是會,可奴婢只架過牛車,”素月出身貧寒,跟楊熙之前,見都沒見過馬車。

“無妨,會就行,你來駕車,咱們趕緊走,”車把式這一走,杜氏的人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素月點點頭,打開車門,坐到了前頭,問往哪裏走。

這時,林子裏忽然竄出幾個蒙著面巾的大漢來。

楊熙趕緊道:“往南邊兒走!”

前頭有樹擋著過不去,後面又是杜氏派來的人,大安寺就在東南方向,往那邊跑是最安全的。

素月一揮鞭子,馬兒受到驚嚇,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那幾個大漢沒想到兩個小姑娘竟然駕著車跑了,趕忙駕著車在後頭追。

“個小娘兒,跑什麽跑......”

聽到賊人的聲音,素月心裏更急,手上不停的揮著鞭子。

山路崎嶇,馬車跑的太快,楊熙在車上坐不住,只得蹲下身子,兩手死死的抓著車壁,沒多久雙手就被車壁磨出了血。

楊熙強撐著不敢叫出來,只讓素月再快點。

然而素月到底多年沒有駕過車了,又不必男人力氣大,跑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後頭的人就追上來了。

為首之人狠狠一甩鞭子,直接將馬打翻,突然停下來的車廂也跟著翻倒在地。

楊熙來不及反應,就被素月護在懷裏,摔到了地上。

七八個大漢過來將她們圍在中間,為首的大漢走到楊熙面前,一鞭子甩在地上:“跑啊,你倒是接著跑啊,個小姑娘家家的,跑的還挺快。”

素月護著楊熙,自己卻摔得鮮血淋漓,人事不省,楊熙將她抱在懷裏,強自鎮定道:“我與壯士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壯士為何追我?”

那大漢大笑道:“哈哈,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呢,當然是有人拿錢買了你的命。”

“壯士即是求財,不妨也與我做一樁生意如何?”楊熙取下頭上的景泰藍步搖,舉在大漢面前,道:“她出多少錢,我都出兩倍的價兒。”

大漢哈哈一笑,揮手打翻了步搖:“不是早知道你是個大家閨秀,老子還以為你是混江湖的呢,還跟老子做生意,老子的價錢,只怕你出不起。”

說著便蹲下身,掐著楊熙的下巴:“要老子放了你不是不行,老子哥兒幾個還沒娶婆娘,正好把你們娶回去伺候老子,”說完,他轉頭對其他人道:“兄弟們,你們說行不行?”

“好!”

“老大英明,這兩個小娘們兒細皮嫩肉的,比樓子裏的女人還好看,咱們可有福了!”

“就是,這可是千金大小姐呢,老子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千金小姐......”

楊熙被鉗制住掙脫不開,又被言語侮辱,一時又是恐懼又是憤怒。

“怎麽樣啊,這個價錢,你給的起嗎,”大漢掐著下巴的手略松了松,順著耳側猥瑣的摸著楊熙的臉。

“想來壯士也知道我的身份,與其冒著殺頭的危險擄了我去,不如拿了銀子,到時候想娶什麽姑娘不行?”

楊熙惡心的想吐,卻不敢激怒他,只能不停地在心裏告訴自己,只當是被路邊的野狗啃了罷。

“那些娘們兒哪有你這樣的大家閨秀水靈,”大漢輕佻摸了摸楊熙的下巴:“你也別指望騙老子,要你命的人早把你的身份告訴老子了,屁的大小姐,不就是個沒爹沒娘的表姑娘,就算老子把你擄回去當婆娘,也沒人為了你找老子的麻煩。”

沒想到杜氏把這個都告訴這些人了,楊熙這下是真的沒招兒了,這強人不要她的錢,也不受她威脅,鐵桶一般,讓她完全找不到脫身的法子。

“行了,你也別在這兒跟老子浪費口舌,老子不殺你已經是發了善心了,你要是再啰嗦,老子一刀砍了你,”大漢舉起手上的刀,往楊熙眼前伸了伸。

楊熙強忍住驚叫:“既然如此,我跟你走便是,”見大漢將刀收了回去,軟聲道:“只是......我方才摔下來時,把腳扭了,走不得路,可否容我歇歇,待腳好些再走,也免得耽誤了你們的行程。”

大漢一把提起楊熙,將人懸在半空中,素月也跟著滑落到地上。

“才說別跟老子耍花樣,打量老子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不給你吃點教訓,你還真以為老子脾氣好不成,”大漢一邊說著,一邊將楊熙摁在地上,上手剝楊熙的衣裳。

楊熙萬沒想到這強人如此惡毒,竟要當眾□□與她,雙手死死的捂住衣襟,不肯讓他得逞。

她可是要當興遠候夫人的,怎麽能毀了名節。

那大漢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竟有兩把子力氣,惱怒的同時,也不由得更加興奮了。

旁邊站著的漢子們搓著手叫好,紛紛露出淫邪之態。

夏天的衣衫輕薄,不過瞬息之間,楊熙的外衫就被撕爛在地,整個肩膀白晃晃的露在外頭,但她仍不肯放棄,死命的掙紮著,手腳並用,想要掙開大漢的鉗制,卻終究抵不過成年壯漢的力氣,抵抗的勁兒越來越小。

身上的大漢目露淫光,擡手要撕下楊熙的裙子,就在這緊要關頭,一支紅翎箭破空而來,眨眼之間,便射穿了大漢的喉嚨。

楊熙呆呆地看著盡在眼前的箭,溫熱的血滴在她的臉上,她卻如失了魂兒一般毫無感覺,就連壯漢睜著眼睛倒在她身上,她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趙穆射出一箭之後,沒管其他人,由著侍衛會收拾。策馬來到楊熙面前,然後下馬踢人,一氣呵成。

大漢被他踢開,底下衣衫不整的楊熙也跟著露了出來,趙穆立即背過身去。

“還不快起來。”

光天化日的袒胸露背,成什麽樣子?!

楊熙恍若未聞,仍舊躺在地上,定定的看著前方。

趙穆等了半天都沒聽見動靜,不得已又轉了過來,只見楊熙還是那副呆楞楞的模樣,頓時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怒氣竄上心頭:“不知羞恥,”說完又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罩在楊熙身上。

然後又轉身對侍衛吼道:“統統不許過來。”

侍衛們紛紛低下頭,暗道,殿下這心急火燎的趕過來,竟然是為了救個姑娘,還不許他們看......不知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好半晌,楊熙才慢慢回過神來。

攏了攏身上的外袍,楊熙撐著地想站起來,卻因為方才脫了力,試了幾次都沒能起來,索性坐在地上,給趙穆行了個不倫不類的大禮。

“殿下活命之恩,民女感激不盡。”

這回要不是趙穆及時趕到,哪怕她最後僥幸活下來,也再沒有以後可言。

失了清白的姑娘,除了常伴青燈,便只能一條繩子吊死。

前些年,魏尚書家的姑娘被人販子拐了去,哪怕第二天就找回來了,京城裏的流言蜚語卻傳的不堪入耳,魏姑娘不忍家族蒙羞,投繯自縊。

這樣的先例,楊熙只需要想一想,便能想出無數來,而這其中,沒有哪一個是好下場。

所以這一刻,楊熙對趙穆的感激之情,前所未有的真摯。

趙穆背對著楊熙,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聽得出來楊熙是真心還是假意。

霎時間怒火皆消。

輕咳兩聲,趙穆道:“以後再不可以身犯險,記住了沒有?”

楊熙沈默片刻:“民女知道了。”若是別的事,她自然不會如此冒險,但事關楊淩,從來就沒有第二條路。

認識楊熙這麽久了,趙穆一聽就知道這話是敷衍人的,才消下去的火氣又沖上來了。

“你這女人......”趙穆轉身指著楊熙道:“這回是我來的及時,再有下次,你看看還有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你不是自詡聰明,怎麽連這麽簡單的圈套都看不出來,還是你看出來了,卻自以為能脫身,便不將旁人放在眼裏......須知這世上比你聰明的人多得是,你能想到的,焉知別人就想不到,早知你如此狂妄自大,本王一開始就不該送你回來。”

這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若是放在從前,楊熙早就回嘴了,然而現在趙穆是她的救命恩人,楊熙只得將辯解的話悉數吞回肚子裏,默默地腹誹:這位殿下發起火來一點都不像平時那般惜字如金,反倒像個喋喋不休的老夫子,把她當作犯了錯的學生。

想著想著,楊熙差點兒被自個兒逗笑,忙斂了思緒,正經道:“領殿下教誨,殿下高瞻遠矚,所向披靡,民女望塵莫及。”

趙穆險些被氣笑了,這女人,以為他在說笑嗎?

還高瞻遠矚,所向披靡?!

虧得他還以為她文才不錯,原來竟是糊弄人的。

趙穆正想好好兒再訓楊熙一頓,卻被侍衛打斷了。

“賊人已擒獲,請殿下指示,”李陶頂著殿下殺人似的眼神,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了。

殿下,不是屬下想打斷您啊,屬下已經是慢慢的抓人了,可您跟這位姑娘聊得也太久了......李陶心裏哀嚎著,一邊給同僚們投去“走著瞧”的眼神,哼,這回推他出來,他記著了,下回看他怎麽報仇。

眾目睽睽之下,趙穆也不好再訓楊熙,只能瞪她一眼:“起來,我送你回去。”

楊熙恢覆了些力氣,抱著素月慢慢站起來,道:“民女有一事相求,望殿下恩準。”

趙穆不耐煩道:“快說。”

女人真是麻煩。

楊熙抿了抿唇:“勞煩殿下幫我把素月送回去,叫嫣嫣給她請個大夫好好看看......”頓了頓,又道:“還有,懇請殿下派個人送民女去白鹿書院。”

趙穆皺眉:“知道是圈套,還去書院幹什麽。”

“民女想親自去看看,阿淩是否平安,”總要去了書院,確認阿淩沒事兒了,楊熙才能放得下心。

趙穆定定的看著楊熙,見她鐵了心要去白鹿書院,只能叫了李陶來,指著素月:“將這丫頭送回成國公府去,交給沈大姑娘。”

“殿下......”

把丫頭扔給他是幾個意思?他可是有家室的人啊!

趙穆翻身上馬,看著還楞在原地的楊熙,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嘴角:“還不快走。”

說完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楊熙,策馬而去。

遠遠看去,當真是瀟灑不羈,風流快意。

然而,趙穆最終還是沒能策馬揚鞭,因為......楊熙不會騎馬。

楊熙坐在馬車裏,想著方才趙穆回來時那憋屈又尷尬的樣子,就忍不住要拿帕子捂著嘴,怕自己笑出聲來。

噗、哈哈,不會騎馬又不是她的錯,誰叫他問都不問一聲就跑的。

再說,跑就跑了,橫豎後頭有侍衛跟著,還回來幹什麽,叫人家看笑話麽......

哈、哈哈,不行,不能再想了,楊熙一邊努力告訴自己,趙穆是救命恩人,一邊卻還是止不住的笑。

趙穆騎在馬上,聽見馬車裏頭傳來陣陣噗嗤噗嗤的聲音,本來就黑沈沈的臉色,更加黑了,看得旁邊的侍衛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殿下這模樣......是要殺人啊。

楊熙可不知道趙穆正惱著,自己沒事,沈瑩應該也沒出事,只要去書院看看淩哥兒,她就徹底放心了。

半個時辰後,楊熙一行人來到白鹿書院的山門外。

書院有規矩,不到休沐日,學子不可隨意進出,外頭人自然也不能進去。

原本又趙穆在,進書院應該不是難事,但楊熙沒想著借趙穆的勢,只請侍衛去問一問,書院裏可有人生病。

其實楊熙本是想自己去的,但她現在衣衫不整,還披著趙穆的袍子,實在不成樣子,不敢輕易下馬車。

不多時,侍衛回來道:“門房說,並無學子生病,請姑娘放心。”

“有勞大人了,”楊熙福身謝道。

“不敢不敢,”侍衛趕緊道,要謝也該謝殿下,他可不敢搶殿下的功勞啊。

趙穆走過來道:“滿意了?”

楊熙一看見他就又想笑,好容易才忍住了:“謝殿下,殿下大恩大德,民女無以為報,今後若有差遣,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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