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有這樣的變化，要是過個一年半載，沒準兒還能讓徐媗教出個精明幹練的人來。

見表姐不回答，沈瑩急了，拉起楊熙的手使勁兒晃：“表姐，表姐，你快說嘛，是不是咱們剛才哪裏得罪了大嫂？”

不是咱們，是你，楊熙默默地想，她原本是緊跟張氏的步伐，堅決不讓沈瑩知道這些臺面下的彎彎繞繞地，但現在沈瑩自己問了，她說了也無妨，便是張氏要怪，也會把這筆賬算在徐媗頭上，誰叫徐媗教會了沈瑩呢。

“方才大表嫂處置丫頭，你為何要求情？”

“棋兒伺候了大哥這麽多年，與我也是有情分的，我為她說兩句話，不對嗎？”沈瑩困惑，難道大嫂不悅，是為了這個，可是她也立了威嚴，將人嚇得瑟瑟發抖還不夠嗎。

沈瑩對丫鬟們好，自然不知道主子們收拾丫頭的手段，還以為罵一罵，跪一跪就是處置了。

楊熙無奈的嘆口氣，沈瑩連主次都分不清楚，還說人家邱氏生氣，這事兒換了誰，都要生氣的，邱氏還是了解沈瑩的為人，加之懾於張氏的威嚴，才沒有當場翻臉，而是好聲好氣的請走她們。

“你說你跟個丫頭有情分，把大表嫂往哪裏放？一個丫頭而已，在你心裏，比正經的大嫂還重要不成？”

“可是......可是我不是這樣想的啊，棋兒哪裏比得上大嫂，我為她求情不過是，不過是看她可憐罷了？”沈瑩急的不行。

“可是大表嫂就是這樣想的啊，她不知道你們有什麽情分，只知道你為個冒犯了她的丫頭說話，在她心裏，定然覺得你與那丫頭是一邊兒的，”楊熙再度嘆氣，再說了，那棋兒真的就可憐麽，邱氏嫁過來之後，除了沒有給她們倆名分，又有什麽錯處？

便是名分，那也是正妻的權利，容不得丫頭置喙。

“表姐你信我，我真的就是覺得棋兒可憐，絕對不是站在她那邊，我的心當然是向著大嫂的，”沈瑩拉著楊熙的袖子，努力解釋，指望表姐能懂自己的心。

楊熙掰開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只覺得今兒這氣要嘆不完了，她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沈瑩還在可憐那丫頭。先前還覺得她長進了，沒想到竟是她看錯了眼，便是心思百變的徐媗，也教不了這塊頑石。

“你覺得她可憐，大表兄也是這樣想的。”實在不知還要怎樣才能講清楚其中的道理，楊熙只能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下沈瑩倒是聽懂了，表姐的意思是說，她和大哥都憐惜棋兒，所以惹惱了大嫂。

想通了這一層，沈瑩期期艾艾道：“那......我要不要去給大嫂賠個禮啊......”既然她錯了，那就去賠罪罷。

“那倒是不用，大表嫂未曾名言，便是不計較的意思，你去捅破了反而尷尬，”邱氏也算是看著沈瑩長大的，沈瑩有沒有惡意，她再清楚不過，與其鄭重的去道歉，還不如就此揭過的好。

沈瑩讚同道：“也是，大嫂那麽大度的人，應該不會與我計較的，”走了幾步，又道：“只望過了這一回，大哥和大嫂能夠像往日一般恩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老師回來以後，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QAQ

每天都有無窮無盡的活兒要幹......

啊！人生為什麽這麽艱難！

☆、第 29 章

然而沈瑩的願望註定是要落空的。

沈邱兩家是通好之家，邱氏與沈萊青梅竹馬，幼時就定了親事，年少慕艾時，沈萊也曾送些小玩意兒給她聊表心意，她也會做些荷包之類的回送給沈萊，一來二去的，她對沈萊慢慢有了感情。

成婚時有期待也有羞澀，但沈萊是她的良人，是她深信不疑的。然而嫁人之後卻發現，婚後的日子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琴瑟和鳴，沈萊心裏除了她，還有別人。

擡翡翠為妾本是試探，沈萊卻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拒絕，而是欣然收下，還略提了提琴棋二人，讓邱氏一視同仁，邱氏以“同時擡三個妾室，恐會妨礙沈萊的名聲”為由給拒了。

可心裏卻還是留了根刺，直到有了順城侯府那丫頭的事兒，才終於爆發出來。

雖然現在沈萊也認了錯，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邱氏再不能自欺欺人，騙自己沈萊只是被人迷惑了，其實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她一個人。

沈萊的心中或許有她，但他為了個賤人對她動手，末了還一走了之，置妻兒於不顧，讓邱氏心寒的同時，也如醍醐灌頂一般，瞬間清醒過來，還是母親說得對，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這一輩子能靠的，只有孩子。所以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護好腹中的孩子，等他平安生下來，將他好好養大，才是她後半生的依靠。

至於沈萊，愛去哪兒去哪兒，不叫別得女人生出孽種來，她只作看不見。滿京城的太太奶奶，哪個不是這樣過的，她自己的母親，還有太太張氏，誰在乎爺們晚上歇在哪個屋，便是有那作妖的，也不過一指頭按死罷了。

以前是她太天真了，心悅沈萊所以不斷的給他機會，以後就不會了。她對沈萊，已經沒有愛慕之情，有的只是相敬如賓的夫妻之情。

秋水院裏因著邱氏先前動了胎氣，張氏下了死令，誰敢叫大奶奶不舒坦，就立馬發賣，絕無二話，下人們為之一震，都老老實實地縮起腦袋安分地做活兒，不敢在沈萊面前調三惹四。

一時之間，連別的院子都跟著安靜了不少。

綠蠟也不敢出去亂跑了，太太擺明了要整治人，在這當口上往上撞，那就是找死。連素月都說：“大廚房裏的人都好聲好氣兒地，往日要人等小半個時辰，這幾日去了就能拿上飯菜。”

徐媗那邊還沒處理妥當，府裏又不安生，張氏為了安撫忠誠伯府，舍了半輩子的臉面賠禮道歉，才翻過了這一頁。如今事情是平息了，可張氏怒火卻沒消散，除了折騰下人，連親女兒沈瑩都不放過。

張氏似乎也意識到，沈瑩被她寵的太無法無天，偏偏她自己又狠不下心來管教，便托太妃娘娘找了一位宮裏的教養嬤嬤來。

嬤嬤來的那天，沈瑩和楊熙剛抄完弟女戒，作為她們上次擅自出府的懲罰，二人拿著抄好的書去德馨院請安，便見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老嬤嬤坐在下首的繡墩上。雖瞧著不像哪家的主子，張氏卻言笑晏晏地跟她說話兒。

請了安，張氏便指著老嬤嬤，對沈瑩道：“嫣嫣，這是我和太妃娘娘為你請來的教養嬤嬤，日後秦嬤嬤便專門教你禮儀的。”

沈瑩禮貌的叫了人：“嬤嬤好。”

老嬤嬤起身行了一禮：“姑娘好，老奴性子直，以後若是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不要記恨老奴。”她行禮時，頭飾和裙邊竟然紋絲不動，叫兩個姑娘看得嘖嘖稱奇。

張氏道：“秦嬤嬤萬不要見外，您是伺候過太後娘娘的，嫣嫣這丫頭能得到您的教導，是三生有幸，您只管教她，若她敢說一個不字，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母親第一次說這樣嚴厲的話，沈瑩嚇得話都不敢說了，恭恭敬敬的給秦嬤嬤回了禮，就站到楊熙邊上，並不敢如往日那般猴到張氏身邊去鬧她。

張氏說完了沈瑩，看見楊熙也在，便對秦嬤嬤道：“這是咱們家老姑太太的孫女兒，自小在府裏長大，我拿她當親女兒一般，也托付給您了。”

秦嬤嬤應下：“老奴省得，”又轉向楊熙，再行一禮：“表姑娘好。”

楊熙福身：“嬤嬤也好，我不是個聰明的，還請嬤嬤不要嫌我愚鈍。”

“我與楊先生商量過了，日後上午你們去成蹊苑，下午便不去了，就在德馨院跟著秦嬤嬤學規矩，學得秦嬤嬤說好了，咱們再看是否要調一調，”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沈瑩偷懶，張氏雖然自個兒狠不下心，但有外人在時，也是端得住的。

沈瑩一上午在成蹊苑裏唉聲嘆氣個沒完，直道好日子到頭了，日後要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然而先生和楊熙都不理會她，只當她發癲，把沈瑩弄的那叫一個郁悶，先生不懂她也就罷了，怎麽表姐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呢。

那秦嬤嬤一看就是個嚴厲刻板的，媗姐姐說過，這樣的老嬤嬤都喜歡折騰人，尤其是折騰她這樣年輕鮮嫩的小姑娘，什麽不許吃飯，叫人餓肚子都是家常便飯，更有甚者，還愛拿銀針紮人，下面的小丫頭們不聽話就紮一紮，媗姐姐還說，她就看見過手臂上全是針眼兒的丫頭，真是想想都覺得痛。

楊熙不知徐媗給沈瑩灌輸了這些，讓她以為所有的嬤嬤都是惡人，至少在她看來，這個秦嬤嬤很是不錯。

首先，她是伺候過太後的，在別人眼裏這便是嬤嬤最好的出身了，這樣的嬤嬤若是出宮榮養，京城裏有大把的人家搶著要，沈家也是得了太妃的便利，才能於人前將秦嬤嬤請回來。

再說禮儀，秦嬤嬤的主子柳太後，出身世家柳氏，□□登位之後，為了拉攏世家，將柳氏女迎入後宮，給了貴妃的位分，若不是當時已有發妻徐氏，也就是後來的徐太後，這柳太後定然不只是個貴妃。

世家的規矩禮儀不肖多言，秦嬤嬤伺候了太後大半輩子，在這方面的心得，別說教導沈瑩，便是教導太子妃也是使得的。

沈瑩的家世註定了她以後的路子，即便不是恒王府，也是別的高門貴族，沒有好的禮儀，旁人說嘴的可不僅僅是她一個人，沈家所有的女子，都要被帶累的。雖然現在只有沈瑩一個嫡姑娘，但誰能擔保以後就沒有了，沈萊成婚四年，邱氏現在也有了身孕，沈蔚眼見著也大了，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趁現在沈瑩還小，還能掰得過來，若是再大幾年，即便恒王府裏的主子們都喜歡她，張氏也不敢冒險叫這樣的沈瑩嫁過去，畢竟進了恒王府也不能總待在府裏，宮裏的太後，宗室的長輩，都要王妃去應酬，以沈瑩現在的能力，哪裏招架得住。

除了沈瑩，楊熙也是受益者。

想要嫁入高門，不懂規矩是不成的。男人看女人，看的是容貌才情，女人看女人，尤其是婆婆看媳婦，看的是莊重知禮。

容貌才情，楊熙是不缺的，而且照先前謝晉安的反應來看，她表現的著實不差。日後接觸的多了，不愁謝晉安不會心悅於她。

那麽要考慮的就是怎麽過長公主和太夫人李氏那一關了。

長公主那裏不需要多想，□□長女，今上長姐，以她的地位，別說是楊熙，就是沈瑩這樣的家世也不一定瞧得上眼，唯一能叫她妥協的，只有她的寶貝孫兒。

唯一需要花心思的，便是太夫人了。太夫人出身名門李氏，她想要的媳婦，定然也是家世與興遠候府的相當的人家的姑娘，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還不給謝晉安定親。

楊熙的身世，說句不客氣的，若不是有老太太收留，現下指不定在京城的哪個角落裏，當個市井小民呢。指望太夫人看得上她是不可能的，楊熙現在想要爭取的，是謝晉安要娶她的時候，太夫人能念在她規矩不錯，反對的不要太厲害。

到了下午，沈瑩垂頭喪氣，耷拉著腦袋去德馨院，楊熙則是截然相反，中午小憩了片刻，現在可謂是精神抖擻，滿心期待。

然而不管是沈瑩的哀怨，還是楊熙的興奮，一個時辰之後，都敗在了秦嬤嬤的石青色對襟之下。

秦嬤嬤一來，也不說什麽客套話，直接道：“今兒咱們也不學別的，先把這站姿弄明白。”說完就讓兩人站著。

在此之前，她們倆以為站著就是站著，並沒有什麽講究，但是到了秦嬤嬤嘴裏，就變成了這樣。

“大姑娘把身子挺直了，含胸駝背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個伺候人的丫頭呢。”

“表姑娘頭別垂著，脖子伸直，平視前方，地上沒有金子，不用您緊緊盯著。”

“雙手交疊，放置於小腹前，大姑娘柔和一點，別使勁兒，要時刻謹記，您是個溫柔的姑娘，不是那等靠力氣吃飯的人。”

“表姑娘別動，站著的時候，除了眼睛，便是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能叫它亂動。”

.......

一下午的時間，秦嬤嬤不停地糾正二人的動作，她氣勢太足，唬得沈瑩這正經的主子姑娘都不敢說什麽。偏張氏怕見了女兒心軟，早早地就去了書房，還叫下人們除了送茶，不許來打擾，是以整個德馨院西廂房，除了她們三人之外，連個使喚的丫頭都沒有。

這倒也有好處，起碼兩個姑娘被訓得面紅耳赤的窘態沒叫人看見，也算保住了最後一點顏面。

下午的課結束後，兩人累的話都說不出來，彼此眼神交匯之後，默默地轉開了，心裏都想著，今日的事就只限於她們三個之間罷，決不能讓別人知曉。

回了玉蘭軒，楊熙沒胃口進食，素月好說歹說才勸她用了一碗白粥，並幾樣好克化的點心。

素月看著姑娘吃完了，才肯放過這一遭兒，轉而說道：“不就是學個規矩麽，竟累的這樣，不知道還以為姑娘去碼頭搬貨了呢，。”她也是學過規矩的，當初剛進府裏，張氏嫌她是外面買的，規矩不好，特意吩咐她跟著新進府的小丫頭們一道兒學的。

楊熙擺擺手，下人們的規矩是下人們的規矩，她們學的是貴族禮儀，兩者全無可比之處。若不是今兒秦嬤嬤教她，她都不知道，僅僅是站著就有如此多的講究。

見長輩要怎麽站，見同輩要怎麽站，萬一將來遇上宮裏的貴人，又要怎麽站。還有宴會，游玩，紅白喜事，都是不一樣的。

楊熙覺得，光是個站姿，她們就得學好久才能學會。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昨天的評論都是diss沈瑩的，我覺得我要解釋一下，這是我的鍋，但是你們相信我，沈瑩以後會成熟噠~

☆、第 30 章

狠練了一段時日的禮儀，雖然生不如死，兩個姑娘也算有模有樣了。

楊淩休沐回來，見姐姐沒空燉湯，心裏大大地讚了秦嬤嬤，然後樂呵呵地回書院去了，一點兒也不心疼姐姐受的罪，叫楊熙生平頭一次想打弟弟。

沈蔚也是如此，對妹妹進行了口頭上的關愛之後，就沒有別的表示了。沈瑩指著他道：“二哥一點都不心疼我，我這麽淒慘，你都不說帶點好吃的好玩的回來。”

沈蔚還以為母親永遠都不會給妹妹請教養嬤嬤呢，不想這回竟狠下心了，真是難得。

至於沈瑩叫苦，在他眼裏不值一提，嫣嫣是嬌養慣了，才會覺得學個規矩就苦。他們在書院裏，每日一半的時間都用來讀書寫字，更刻苦的，只睡兩三個時辰也是有的，這些人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封妻蔭子。

再說了，滿京城的大家子姑娘，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母親當年在閨中也是品性禮儀皆為上乘，才會被如日中天的成國公府看中，聘回來當媳婦兒。

沈瑩的訴苦，在沈蔚眼裏更像無病呻吟，這是母親以前慣得狠了，她才會一點兒苦都吃不了。若是母親肯聽他的，早早地管教妹妹，妹妹也不會還像個幾歲的小姑娘一樣不知事，好在現在也不算晚。

隨意的安慰了幾句，沈蔚也沒再水仙閣裏多做停留，妹妹越來越大了，親哥哥也得註意著些，水仙閣裏還有好些到了年紀的丫頭，他跟大哥沈萊不一樣，心裏早早地有了人，旁的人便入不了眼。卻架不住府裏有人志氣大，想飛上枝頭，自打出孝之後，經歷了幾回，沈蔚也回過味來了，人心思變，他攔不住，只能註意著不給人瓜田李下的機會。

時間一晃，進入了夏日。沈瑩被困於家中學規矩，與徐媗之間的交往少了許多，平時只能以書信來往，見不了面，再深的情誼也會日漸淡化，何況還有張氏從中阻撓，徐媗遞兩回信，張氏只給一回，另一封便燒掉，也虧得沈瑩心思單純，對張氏信任極深，沒發覺母親背後的手腳，只是有些疑惑，媗姐姐的信怎麽前言不搭後語的。

這也是張氏的算計之一吧。

再次見到徐媗時，是昌平長公主府的賞花宴上。

昌平長公主地位崇高，長公主府每年的賞花宴，京城裏的達官貴人都以能收到長公主府的邀請為榮。除了前幾年守孝，成國公府一直都在賓客名單之上。

張氏很是重視這次的賞花宴，除了安胎的邱氏，與讀書的沈蔚，家裏其他人皆要早早地準備起來。不單是兩個姑娘的禮儀，還有衣服首飾什麽的，都要收拾的整整齊齊的，不能在長公主府丟人。

沈瑩前兒還說，夏天到了該做新衣裳了，當時楊熙還笑她，說得好像去年夏天沒做衣裳似的，沒想到轉天就被張氏叫去量尺寸了。

楊熙這幾個月吃得好，養得好，不僅長高了兩寸，身子也跟著發育了不少，尤其是胸前那塊兒，以前做的稍小些的衣裳穿上都勒得慌，素月給改了改，放了兩寸腰，看起來卻更奇怪，楊熙腰細的一只手都能圈住，將腰身放大了，對上面並沒有什麽幫助，反而空蕩蕩的不合身。

改過的衣裳更穿不得，楊熙日常能穿的只有今年現做的幾件兒，現在張氏要做新的，她倒是松了口氣，沈瑩對她的衣裳不滿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最近看她換的就那麽兩件兒，怨念更大了，不是她怕沈瑩，任誰整日被人念叨也會受不了的。

這日下午，學完了規矩，兩人到了正房，錦繡坊的李大娘正拿著尺子給張氏量腰圍。

沈瑩走過去，學著李大娘的樣子用手量了量，喜滋滋道：“母親的腰可細，不知平日是如何保養的啊？”

張氏轉身打掉她的手，斥道：“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秦嬤嬤還說你們學得不錯，我看都是糊弄人的。”

沈瑩訕訕地收回手，坐回楊熙身邊不敢說話。秦嬤嬤好不容易才松了口，對張氏說她們學得可以了，這兩日才稍微松快了些，要是因為她一時大意，害得她倆還要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那罪過就大了去了。

李大娘笑道：“太太你也別罵大姑娘，她說的是實話呢，小婦人見了那麽多大家子的太太奶奶，還真沒幾個保養的跟您一般好的，況且您這底子就好，要我說啊，那真是滿京城也找不出幾個來。”

李大娘倒也不是恭維張氏，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們，不像平民百姓家的婦人，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撫育兒女，遇上疼人的夫家還好，不至於被磋磨的太厲害，如若不然，那真是沒幾天的好日子過，年紀輕輕的就一身病痛，別說保養，能活到四十歲就算不錯的了。

張氏這樣地位的太太們，日常要操心的不過是府裏的事務，有丫頭婆子們在，再如何也不會累到她們，所以許多太太們，年輕時也是柳條兒一般的身段，到了這個年紀，養尊處優慣了，長得豐腴也是必然的，反倒是張氏這樣，嫁人二十多年，身材容貌與年輕時相差無幾的，才是太太圈裏的少數。

張氏容色不是最美的，但也稱得上美人，三個兒女也都隨了她，長得一個比一個好，尤其是沈萊兄弟倆，都是相貌俊美的翩翩公子。

雖然這話題聊得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女人嘛，沒有誰不喜歡被人誇長相的，尤其誇人的還是另一個女人，就更讓人心情舒暢了。

張氏自然也不例外，當下就笑瞇瞇道：“李老板過獎了，我這算得了什麽，還是太妃娘娘那樣的，才是真正的美人。”

太妃娘娘年輕時，芳名響徹京城，及之後，提親的人更是險些踏破了陳家的門檻，十六歲時被先帝一道聖旨賜給了幼子，也就是先恒王殿下，不知碎了多少人地心。

李大娘也深以為然地點頭：“太妃娘娘確實是萬中無一的，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見了這麽多人，三教九流的，沒一個有娘娘的風範。”

幹她們這一行的，不敢說見過京城所有的女人，但也差不離了。別人再美，隨著歲月的流逝，只會變得容顏褪色，逐漸老去，只有太妃娘娘，仿佛被時間所青睞，歲月並沒有奪走她的美麗，反而賦予她更深厚的韻味。

唯一可惜是，先恒王去的太早，太妃娘娘再美，也沒人欣賞得了，倒叫人有些惆悵。

許是和李大娘想到一處去了，張氏也為好友感到惋惜，只有沈瑩不受影響，聽到母親和李大娘談起太妃娘娘，便興奮道：“太妃娘娘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啦，連珂姐姐都比不上呢。”

在沈瑩心裏，太妃娘娘是最好看的，然後就是張珂，再然後......表姐，媗姐姐，瓊姐姐這幾個，她就排不出順序了，反正都好看就是了。

見她說張珂，張氏一時有些啼笑皆非，珂兒才多大，就敢拿出來與太妃娘娘相比，也不怕人笑話。

“行了，知道你最喜歡太妃娘娘，便是我這個正經當娘的，都要排在後頭。”這話雖是打趣，卻也有幾分醋意。

沈瑩趕緊上前，拉著張氏的袖子，努力描補：“哪有哪有，太妃娘娘是太妃娘娘，母親是母親，有什麽可比的呢。”說完就在張氏面前撒嬌賣乖，一步也不肯離開。

見她如此作態，張氏也裝不下去，終是被逗笑了，“你這張嘴，慣愛哄我，如了你的願，你便說‘母親千好萬好’，一個不順你的心，就和我使臉子。”

“哪有，母親亂說，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沈瑩撅著嘴不依，趴在張氏身上不起來。

“好了，不鬧了，快叫李老板給你們量一量，”張氏將她推起來：“若是再鬧，就沒有新衣裳穿了。”

這個威脅還是很奏效的，沈瑩立刻站起來，走到李大娘面前展開雙手：“大娘快幫我量，量好了，好做衣裳。”李大娘笑瞇瞇應下。

量完了沈瑩，楊熙自覺走過去，擺出一樣的姿勢，道：“勞煩大娘費心。”

“表姑娘客氣，多日不見，表姑娘好似長大了不少，”李大娘看著楊熙的胸口，意有所指道。

楊熙不適的側了側，掩住微紅的臉，輕聲道：“我也不知。”

年輕小姑娘臉薄，李大娘笑笑，“是我唐突了，姑娘勿怪。”

楊熙微微頷首，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人家就是驚訝了點兒，算不上冒犯，是她長得太快了，一下子就從原先的小饅頭長成了......大包子。

雖然有個小小的插曲，但是兩人都心照不宣的將事情含糊過去，張氏和沈瑩說著話，倒也沒有註意這邊。

李大娘給楊熙量完了，又問了張氏和兩位姑娘的意見，心下一盤算，要做什麽衣裳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便收拾好東西告辭了。

命靈芝將人送出去，張氏又對兩個姑娘道：“我先前叫八寶樓打了兩套頭面，這兩日應該就要送來了，到時候你們來試一試，要是不成，咱們再改。”離賞花宴還有小半個月，抓緊一些，改也來得及。

“母親看中的，定然是好的，”母親才吃了醋，沈瑩這時候說什麽也要順著她，先把這一關過去了，不然母親惱了，她的衣裳首飾就沒有啦。

“嫣嫣說的很是，太太的眼光，素來沒錯的，”楊熙附和道，張氏的品味還是很不錯的，不管什麽樣的場合，從來沒出過錯，連帶府中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還是要你們喜歡才好，”張氏溫和道，許是近來府中諸事安定，張氏也不像前段時間那麽心急，整日想方設法的催促楊熙。

當然也可能是徐媗這麽久都沒什麽動作，讓張氏安心了不少。也是楊熙沒告訴她，徐媗的目的是恒王殿下，否則張氏就不會是這個態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浸於覆聯三的結局中，完全無心幹別的事[笑不出來.jpg]

你們有沒有一點點，就只有一點點的覺得，嫣嫣不賣蠢的時候還挺可愛的~

☆、第 31 章

首飾送來那天，楊熙和沈瑩正在跟秦嬤嬤學習喝茶。

兩人端坐椅子中央，雙腿並攏，上身挺直，雙肩放松，正襟危坐。

秦嬤嬤站著指點：“頭要擺正，下頜微斂，舌頭抵上顎，右手在上，雙手交疊，置放小腹上，飲茶之前的姿態要端莊優雅，不可急躁。”

待兩人都坐好了，秦嬤嬤叫一旁的小丫頭上茶，一邊說道：“還有幾日，姑娘們就要去長公主府赴宴了，長公主殿下是最講究禮儀的人，要想得她老人家的稱讚，二位姑娘還需多多努力。”

“接茶時雙手一起接，左手在下拖住茶座，右手在上輕輕地捏住杯口，切忌用力過大或過小，以免茶水傾倒，姑娘們要知道，一旦杯中的水灑出來，你姿態再美，旁人都會覺得你沒有教養。”

楊熙和沈瑩都緊張點頭，不用嬤嬤說她們也知道，在宴會上灑了茶倒了水，都是很失禮的行為。

秦嬤嬤見她們都明白，滿意道：“姑娘們這麽大了，想來這些也都是清楚的，奴婢便不多說了，接下來，咱們說說怎麽喝。”

秦嬤嬤自己端起一杯茶水，邊示範邊道：“雙手將茶杯稍稍往上送，頭也微微垂下，沿著茶杯的邊緣，小小的抿一口即可。”那真的是小小的一口，在沈瑩和楊熙眼裏，就只是沾了沾唇而已。

沈瑩端著茶水，欲言又止的看著秦嬤嬤。秦嬤嬤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嚴肅道：“大姑娘別想了，您就是再渴，也得按奴婢方才說的做，在外人面前萬不可失了貴女儀態。”

悻悻的收回目光，沈瑩苦大仇深的看著杯中的水，口渴都不讓人多喝，小口小口的，萬一渴死了怎麽辦。

她愁眉苦臉的樣子，楊熙實在看不下去，小聲道：“嬤嬤只說在外人面前不行，又沒有說在家裏不行，你要是真渴了，不如找個沒人的地兒悄悄的喝。”

沈瑩剛才腦子沒轉過彎來，叫表姐這樣一說，立刻喜笑顏開：“對哦，我怎麽沒想到，反正別人看不見，我就不算失禮了。”

秦嬤嬤瞪了兩人一眼：“姑娘們切不可如此，儀態是要時刻謹記在心裏的，無論有人或是沒人，都不是姑娘放任自己的理由。”

楊熙正色道：“嬤嬤說的是，是我們隨意了。”

秦嬤嬤點點頭：“姑娘知道就好，但凡世家貴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看上去儀態萬千，風姿過人，其實都是長年累月的積攢之後，刻進了骨子裏的。”

儀態萬千的貴族女子，除了太妃娘娘，楊熙其實沒怎麽見過，之前聚會來得那些姑娘，稍好一些的就是張瓊方浛幾個，卻也與別人相差不大，還有李意如那樣高高在上，對著不如她的人冷嘲熱諷，著實和嬤嬤說的那樣的女子不沾邊兒。

不單是楊熙這樣想，沈瑩也是這樣想的，而且她還問出來了。

“嬤嬤總說世家貴女，可我看別家的姐姐們，跟我們都差不多啊。”

楊熙沒來得及阻止，還以為秦嬤嬤要訓人了呢，沒想到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們生的晚，沒見過早年的光景，便以為貴女就是如今的樣子，其實不然，不說太後娘娘她老人家年輕的時候是何等的風華絕代，若是你們有幸能見到皇長子妃娘娘，就知道嬤嬤所言不虛了。”

皇長子妃葉氏出身老牌貴族葉家，與太後的娘家柳家是同一陣營的，幾百年蘊含的禮儀非尋常世家能比。她嫁入皇家三年，今年開年才有了身孕，現下正在宮裏安胎，許久未曾出現在京城的社交場合了。

沈瑩好奇道：“皇長子妃娘娘有太妃娘娘好看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

寥寥幾個字，看似平淡，實則令人遐想不已。秦嬤嬤跟隨太後多年，見慣了各色美人，實在難得誇人，便是之前張家姐妹來府裏做客，她見了張珂也沒有一點兒異常，當時沈瑩還覺得奇怪，別人見了珂姐姐都要驚艷的，只有秦嬤嬤例外。

沒想到人家是見過比太妃娘娘還美的人，沈瑩不由得對皇長子妃有了一絲憧憬，很想見見這位秦嬤嬤嘴裏“比太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奇女子。但是她也知道，人家皇長子妃好好的在宮裏，有哪裏說見就能見的。

沈瑩還想問問皇長子妃的事兒，就被奉命而來的半夏打斷了。

“大姑娘安，表姑娘安，要打擾嬤嬤片刻了，八寶樓的首飾送來了，太太派奴婢來叫姑娘和表姑娘去看看。”

秦嬤嬤點頭：“應當的，”又對沈瑩楊熙道：“姑娘們記住老奴剛才的話，回去好生練習，今兒的課就到這裏了，去罷。”

沈瑩歡呼一聲，皇長子妃什麽的太遙遠了，還是眼前的首飾和不上課更吸引人，被秦嬤嬤的咳嗽聲嚇住，想起自己還在人眼皮子底下，趕忙收住了，端端正正地施了禮，道：“嬤嬤辛苦。”然後使出了之前苦練半月的姿態，蓮步輕移，小步小步地出了西廂房。

楊熙掩嘴一笑，也跟著行了禮，慢慢走了出去，半夏不知姑娘為何變臉變得如此之快，一頭霧水的跟在兩人身後，一邊揣測一邊回了正房。

要是半夏知道，她家姑娘這樣，完全是因為被秦嬤嬤說怕了，恐怕會驚訝的不行。

其實楊熙也很驚訝，按說秦嬤嬤其實不算兇惡，與沈瑩先前想象的樣子並不相符，她既不打人，也不紮針，就連罵人都不曾有過。一旦二人有什麽錯處，她只是用說的，就能說的人面紅耳赤，恨不得以頭搶地，將地上撞出個縫兒來，好讓自己鉆進去。

真該讓李意如來看看，什麽才是嘲諷，她那都是小兒科，說出來的話除了她自個兒，沒誰聽得進去，但是秦嬤嬤不一樣，總是三兩言語就能說得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糟糕。

即使臉皮厚如沈瑩，性子淡定如楊熙，都敗在了秦嬤嬤手下，個個都乖的不行，只求讓她老人家滿意。

離了秦嬤嬤的視線，沈瑩又變回了正常的模樣，心急想看新首飾，就直接提起裙子往正房跑，讓半夏以為剛才那規規矩矩的姑娘是自個兒眼花了。

楊熙不像她那樣急，仍是照著嬤嬤教的，慢慢兒地走過去，力求做到身動而衣裙不動，雖然不如嬤嬤的嫻熟，但也有模有樣了，只是速度慢了點兒，等她到正房時，沈瑩已經戴上簪子了。

見表姐進來，沈瑩問道：“表姐怎麽走得這樣慢，”不待楊熙回答，又指著頭上的簪子道：“表姐快看，我戴這個好不好看？”

她戴的是支梅花珍珠流蘇簪，簪子的底座是赤金打成的一大一小兩朵梅花，大梅花上面嵌著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珍珠，小梅花中心嵌著幾顆米粒大小的珍珠，梅花下細細長長的金流蘇，此時正搖搖晃晃地垂在沈瑩的臉色，瑩白如玉的小臉兒配上金光閃閃的流蘇，不得不說，張氏很清楚女兒適合什麽樣的首飾。

沈瑩有富貴之相，讓她用楊熙的玉飾銀器之類的，反倒不美，就是這種略顯華貴的首飾，才稱得上她的長相。

楊熙真心實意讚道：“很美，嫣嫣戴著這個出去，定然艷壓群芳。”

沈瑩原本就覺得滿意，聽了表姐的話，就更滿意了，轉了好幾圈兒，問過了德馨院裏所有人，得到的答案基本與楊熙是一致的，忍不住臭美：“哎呀，也是我天生麗質才能配得上這麽好看的簪子呀。”

張氏笑得險些灑了茶：“不害臊，哪有人自己誇自己的，叫別人看見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楊熙也跟著笑，沈瑩卻拉著她，來到炕桌面前指著另一套頭面道：“表姐你看，這是你的，快試試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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