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面的人擡首，一臉莫名其妙, “你認識我？”

裏屋三兩步走來一個中年女人, 見狀狠狠捏住汪松耳朵, “又是什麽風流債, 你他媽又在哪裏去拈花惹草了？”

待圍裙的男人嚇尿了，趕緊哄住女人, “老婆老婆, 聽我解釋, 我根本不認識她。”

說完，一回頭，見那著裝高雅的麗人還在那裏“深情”註視著自己, 不禁打了個寒顫。

周奇奇總覺得自己十四年前一定在哪裏碰見過他，記憶幻燈片一般在腦海裏劃過，然後定個在一個紅色殺馬特頭頂。

她終於明白當年采訪成酥家人之時, 老袁面館的紅發殺馬特為何如此熟悉了。

現在嘛……很顯然, 當年老袁面館的幫傭娶了面館老板的女兒，過上了普通乃至平凡的生活。這世上再也沒有荀清了, 當年跟著他得道升天的人, 也只能碌碌無為流於平凡。

“您誤會了, 我以前在這一片工作過。喝醉了酒, 來這裏走一圈罷了。”周奇奇替他解圍。

……

她一步一步走上筒子樓, 當年的公租房後來允許困難戶回購，這樣大家又都有了窩。墻壁上掛滿了汙漬，林林總總寫著牛皮癬小廣告。

現在筒子樓的人已經林林總總搬到了開發商承諾的新小區, 剩餘的住戶寥寥無幾，再無以往凡凡擾擾的喧鬧了。

四樓，周奇奇盯著墻上寫著的4，她記得這是成酥家所在的樓層。

明明離成酥伏法還沒有五天，於她的時光，已經過了十四年了。

她望過去，走廊上竟然還有亮光。

亮光處走出來一個矮小男人，黝黑精瘦，端了個木桶。他旋開保溫瓶的木塞，到了整整半瓶的熱水進去，再往木桶裏沖了一些涼水。

“老公，今晚用艾草藥包泡腳好不好？”屋裏傳來一個幸福的撒嬌聲。

“好。”男子懷著笑。

周奇奇覺得那男子很眼熟，不由走過去。越走近，越確定自己的想法。

——成酥。

老了十四歲的成酥，蹲過大獄的成酥，磨去了鋒芒與尖刺的成酥，這是與她看到的成酥完全不一樣的另外一個人。

“成酥？”周奇奇試著喊了聲。

成酥回頭，習慣性皺眉，“您是？”

“怎麽了，老公？”柔柔媚媚的聲音再度響起，裏面的人輕手輕腳汲了拖鞋出來。

女人挺了一個碩大的肚子，小小的身體，一手扶著腰，一手依靠門框。

那是一張蘋果臉，笑起來應該很好看，歲月並沒有對其造成太大的傷害。

周奇奇木楞楞站在那裏，她沒想到劇情會是這樣一個走向，林美月居然會等到成酥出獄，最後竟嫁給了他。

“你……”林美月也感覺眼前麗人曾經在哪裏見過，她以手拍頭，似乎想到了什麽，“周……周姐姐？您是不是《滿城晚報》那個周姐姐？”

周奇奇沒想到對方還能認出她，吶吶點了點頭。

對方立即邀請她進來坐了坐。

入目，小房子的裝修已經變了幾變。屋裏人也少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夫妻兩人。

林美月催促成酥趕緊給周奇奇倒了一杯熱乎乎的大麥茶，又招呼周奇奇坐下。期間成酥端了木桶進來，坐到林美月旁邊，目無旁人地撈起他老婆的腿，開始替她悉心地揉了起來。

“爸爸還是哥哥嫂子他們都去了新房子那邊，佳佳讀完書過後也回來跟我們一起住了。”林美譽吃了口大麥茶，笑嘻嘻地講眾人近況，“周姐姐，我們呀，活得越來越有滋有味了。”

她與成酥兩人在錦銅區開了一家肥腸飯餐館，因這邊離餐館近，所以遲遲未搬走。

成酥當年被判了十年，由於主動認罪又表現好，五年便放了出來。林美月等了他五年，期間一直幫成家料理家務，與佳佳一起支撐起整個成家。

出來以後，成酥再也沒有辦法，拒絕美月的一番深情。

沒有人會想到，她能夠做到這一步。

就像沒有人會把一個少女的暗戀當真。大家都以為，少女情懷總是詩，也僅僅是詩。

“我待產期在5月，周姐姐，你能給我肚子裏這一個孩子取個名字嗎？”林美月拉著周奇奇的手，溫溫柔柔地說。

周奇奇頷首，不得不答應。她與美月交換了電話號碼，說回去一定慢慢想。

半個小時之後，周奇奇話別了他倆。林美月提出讓成酥送周奇奇一程，周奇奇連忙擺手，“我司機就在樓下，不用麻煩。”

她眼看著兩人關了門，昏黃的輝光從小窗子裏照射出來，灑在地面上。

那是幸福的顏色。

她沒有離開，而是往樓梯處一拐，再上一層，便是五樓。

當年的鐵門已經拆除了，留下光禿禿的樓道。一只貓咪蹲在樓道口，豎起尾巴瞧著她，喵喵直叫。

周奇奇蹲下，發現這只貓是橘黃色的，長得頗為肥嫩，跟老宋家的驗孕棒好像。

她撓了撓貓咪的腦袋，貓咪享受似的仰頭，然後一個蹦跳，跳進了周奇奇的懷裏。

“餵，你這算作弊啊。”貓咪往周奇奇胸口蹭了蹭，周奇奇被逗笑了，“嘖，就知道找好地方鉆。”

這句話似乎在哪裏聽過……似乎向誰吐槽過……

“嘖，就知道找好地方啃。”

那個少年。

周奇奇的懷抱猝然一緊，貓咪突然被抱了個滿懷，被那柔軟的肉墊激得渾身戰栗，尖叫著喵了一聲，隨後很快適應了這個懷抱，小腦袋進一步蹭進周奇奇的深溝裏。

世間有句話，叫得寸進尺，人與貓都適用。

周奇奇就這樣抱著貓，往樓上探去。

“喵，喵。”

“喵~喵~”

“喵嗚~~~~”

一個樓道，起碼雌伏了三到四只貓。見周奇奇走來，紛紛跳到她周圍，喵著蹭她裙褲。

似乎紛紛想求親親求抱抱，求溫暖的大胸……

周奇奇吞了吞口水，繼續往上走。

當年荀清走入的門戶，此時竟然還亮著燈。與樓下昏黃幸福的燈光不同，這裏的燈是白色的熒光燈，冷冷隔離的色彩。

水槽旁邊矗立竹條捆綁的掃帚和簸箕，架子上晾了好一些雨具。這種顏色和制服，很容易讓人想到環衛工人。

估計裏面的人被此起彼伏的貓叫聲吵到了，輕輕開了門。

兩只身材苗條的貓咪趁機鉆了進去，門縫裏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頗經風霜雨露，卻顯得異常頑強健康。

“我認識您。”老女人開口。

“我也認識你。”周奇奇懷裏的貓咪跳了下來，順著同伴鉆進了門縫裏。怎麽會不認識呢，荀清的母親，兩度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就已去世的女人——荀霜。

“您進來吧，這裏還算幹凈。”老女人的嗓音幹冷而禮貌。

這個老女人以往在周奇奇的印象裏就是一枚巫婆，無論哪一世，都是拖著肥膩的身體，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頤指氣使地謾罵著謹小慎微的護工。

哪裏會像如今一樣，健康而瘦削，疏離又克制。

作者有話要說： 林美月的執著是不是超乎想象

本來想多寫一些關於林美月和成酥的事，但是為了清哥，狗子決定早日讓他出場，嗯，握拳。

寫清哥就像寫養成游戲，看著他從一個矮小醜陋沒什麽希望和未來的小男孩，遇到自己心愛的女孩，兀自生出一個想法想要去高攀天邊的那枚小月亮。

他想要做個好人，他想要成為高大英俊與她匹配的男人。所以他沒日沒夜地學習，廢寢忘食地賺錢，離她近一點，離她更近一點。

他有很多很多陰暗的思想，心理極度不健康，但他願意為了她隱藏，也願意為了她，變成世人所認知的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