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骯臟的連念念和一個即將被毀的劉三。”

她笑，那雙塗了紅色指甲的雙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臉。然後，她開始揉搓自己的臉，將臉上那妝蹭的到處都是，但她還是不解氣，她把大紅的喜袍脫了一地，身上只留一件雪白的麻衣。

“這孝服是給你們家準備的，以後便也不用麻煩了。”

劉三勉強的爬了起來，也不知是酒醉還是人醉，他眼神難得柔軟著問她：“就這麽恨嗎？”

連念念的手緊了一下才說：“恨！”卻是不願再多說了。

那一晚，兩人各懷心事的睡去，連屋外那一團藏在無邊的黑暗之中雲，都沈默的將自己蜷縮在脆弱的殼中。

到底是誰傷害了誰，竟是誰都說不清了。

...

睡到半夜，隱約聽到有人在敲門。劉三酒醒了大半，輕手輕腳的推了推裝睡的連念念，小聲說：“好像有事，俺出去下。”

而門外那人，竟是連這一點功夫都等不得了。

“念念，你們家你們家...出事了！”是陳丹。

連念念翻身便爬了起來。

也許是黑夜在作祟，讓她的心中隱有不祥之感。劉三見狀也穿鞋下了地，見連念念那一副鬼樣子就要出門，於是趕忙扣住連念念的手腕，將一件厚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說：“外面冷，多穿點兒再出去。”

連念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甩開了他的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卻也沒有將外套脫下。

劉三看在眼裏，心裏這才舒坦了些。

幾人花了幾分鐘的時間趕到連家，卻已經晚了。

連母在婚禮結束之後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這一跤摔出了陳年舊疾，摔出了時刻準備著的死神，還將連念念的新生活徹底摔碎。

連念念終於哭了，她撲倒在母親的遺體前，用力的拍打著她的臉，哭喊著：“娘，俺今天都結婚了，恁怎麽能就這麽去了呢？”

劉三看的難受，也跟著跪了下來，勸她：“人死不能覆生，念念...”

連念念卻像是發了瘋一樣狠狠的廝打著劉三：“恁開心了，你恁開心了，給恁們劉家準備的孝服給了俺的母親，恁很開心是不是？”

劉三不能反駁，任由她打著，但那心裏，也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這一切都是恁們劉家，如果沒有那一夜，就不會有這場婚禮，如果沒有這場婚禮，俺的母親也就不會死，恁們，都是恁們。”

連念念哭喊的聲音一點點的刺穿劉三的心，就連跟過來的陳丹也難得的沈默了。也許這場突如其來的死亡是真正擊垮連念念的罪魁禍首，但它的的確確在在場的人心中留下了一抹永遠不可能磨滅的陰影。

劉三說：“是，是俺們的錯。”

陳丹說：“造孽啊！”

都是孽，所以才會那麽痛，都是痛，所以才有那麽殤。

連念念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幸福了；劉三也知道，他的人生就在這一夜之間徹底的顛覆。

…#####

69、心傷難愈

死亡從來都是當事人心中的一道傷口，活著的人將自己的人生過的一日比一日荒唐，死了的人躺在土包之下什麽都不知道，任由自己的身體被一點點侵蝕，直至皮肉腐爛，支離破碎。

那之後，連念念成了名副其實的行屍走肉，連父的驕傲也不覆存在了。

劉三想：人的一生有那麽多痛苦，無情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

他很想跟連念念說說自己的想法，但是連念念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再後來，連父也病倒了，去的很快，沒受什麽痛苦。但對於連念念來說，這樣的消息無論如何，都是無異於晴天霹靂的存在。

日漸消瘦的她做了很多的事情，地裏的農活，家中的家務，她包攬了不該她做的一切，怎麽攔都攔不住，仿佛這些事情能讓她忘記一切的痛苦一樣。

就連一向荒唐的陳丹也難得沈默了下來，有時也會拉著兒媳婦的手，幫她給擦傷的部位上上藥。

劉三看著，心中堵著的一口氣卻怎麽也發不出去。

...

這樣的日子叫人看了真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劉壯實眼不見心不煩，自己背了一大包行李出門打工去了。

劉父會從鎮上買些豬肉回來，給兒媳婦養養身子。陳丹卸了濃妝，每天都陪著連念念，生怕她一時想不開。但是她，只是盡力的沈默，用自己的方式拒絕著身邊人的善意。

有一次劉三分明撞見連念念將剛剛吃過的飯菜催吐了，他看了心疼，卻是沒有絲毫抱怨，扭頭重新盛了飯，又給連念念送去了，直到親眼見到她吃了下去。

他能忍受她的一切任性，卻不包括那一件。

就是那一件讓他能夠痛恨一輩子的事情...

那是一個初雪天，家裏的老人點了火爐圍在一起聊天。他從鎮上回來，帶了一只熏雞，想讓連念念嘗嘗。一進門，連招呼都沒來得及跟父母打，扔下東西就急匆匆的跑到自己的房間，連念念就在那裏。

大雪從推開的門上落了一地，連帶著還有呼嘯的寒風。

劉三的表情從喜悅到震驚，從震驚再到絕望。那一瞬間他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冷，也明白了什麽叫做心寒。他用積蓄著的力量沖到連念念的面前，撐著一口氣撿起連念念扔在地上的小藥包，問：“這是什麽？”

連念念只是楞了一下，旋即笑了一聲，答道：“恁不是見過這東西嘛，打胎藥咯。”

劉三覺得他自己可能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要不然他怎麽能在憤恨之下甩了連念念一巴掌呢？可是他的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心臟瑟縮著，竟是撕裂一般的疼，那疼絕對比連念念臉上的那巴掌疼的多。

“誰給你的？說！”

連念念紅著眼睛，笑意絲毫沒有減淡，反而有愈發濃烈的感覺：“恁你弟弟唄，他說不希望俺懷上恁孩子。”

幾乎就是一瞬間，寒意從腳上蔓延至了全身。劉三沒再說話，幾乎是用一種落荒而逃的樣子離開了房間。

一路上他都在想：怎會回事，到底是什麽地方出錯了呢？可惜，沒有人讀懂他的內心活動。

當晚，他沒有回家，宿在了一個暗戀他多年的小寡婦屋裏。他第一個孩子理所當然的夭折了，他自知無力回天，只是噙著眼淚像個懦夫一樣，日夜顛倒，借酒澆愁。

喝醉了也不知怎麽的就跟連念念動了手，暴力像是成癮的毒藥，卻麻痹了他的良知，他動手的頻率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狠。酒醒之後又是無盡的後悔，那段時間，他就像一個瘋子，活的是一灘爛泥。

陳丹說：“恁們小兩口就好好折騰好好折騰吧！”

卻是早已被連念念喚醒了良知，盡力去庇護這個可憐的女孩兒。

後來，劉三領回來個孩子，是他從外面抱養來的，卻是一時嘴硬，跟連念念說是小寡婦生的。她自然不會有什麽反應，卻是氣到了陳丹。

陳丹惱的一個月沒跟劉三說話，就連劉父也冷了臉。

卻是連念念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孩子，這個孩子也因此越來越依賴她。

劉三難得沒喝酒，就那麽坐在一邊沈默的看著那母女倆的互動，這段時間冰凍的心臟似乎有一些覆蘇。

只是，幸福是個奢侈的東西，它能夠在不經意間出現在你的身邊，卻也能在你觸碰它的時候迅速溜走。

劉三發現，孩子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開始以為她是不小心碰到，後來才覺察出不對勁。問她，她也只是支支吾吾的什麽也答不上來。

於是他便去找連念念，連念念更幹脆，直接說：“直接在她身上討點利息回來嘛，恁都揍了俺那麽多次。”

他聽了，臉都綠了。

直到孩子過來拉他，他才緩過了神問：“恁一定要這麽折磨俺嗎？”

連念念像是楞了一下，過了好久才回道：“恁記性不太好嘛，忘記結婚那天晚上俺說的話啦？”

劉三輕笑出聲：“反正俺就這一顆心，恁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拉了孩子，走出了房門。

從那以後，孩子便交由陳丹撫養。

她還勸連念念：“媳婦啊，三兒確實不對，但他待恁可絕對是真心的啊，恁要有啥意見跟媽說，媽給恁做主，但是恁不能打孩子呀，那孩子還小，受不住的。”

連念念也只是冷著一張臉，說：“知道了，媽。”

就那麽又過了幾年，劉三也漸漸習慣了這樣夫妻離心的生活，他對她的心疼從來沒有少過，而她卻是從來不接受而已。

後來有一天，他從外面打工回來，發現家裏老人都睡的憨實，唯獨她不見了蹤影。家中積攢的財物所剩無幾，問及老人，他們也只是一臉迷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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