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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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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吹來,酒店門口,衣衫單薄的女人被凍得瑟瑟發抖,酒店大堂經理很快發現了她,奇怪地在門口看了一圈,拿起電話打了120。

盛潮汐迷迷糊糊的,感覺還粘了點水的睫毛都凍硬了。

幾個酒店的工作人員將她扶了起來,讓她不至於在寒風中繼續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輕聲謝過對方,對於方才寧箴將她直接放到地上的行為,她不但沒覺得生氣,反而十分感激他。

他至少還扶了她一下,為她伸過手的人太少,僅僅這麽一下,就足夠她銘記很久。

真正清醒過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手機不斷地響,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朱雨。

她接起電話,朱雨在那頭著急地說:“潮汐,你怎麽樣?沒事吧?”

盛潮汐有些感冒發燒,再加上頭上的傷,估計得在醫院住幾天。

“沒事,小傷。”她滿不在乎地說著,掀開被子下床,想給自己倒點水喝。

她這樣的人,沒人會來照顧她,沒有親人掛念她,她也沒什麽說得上好關系的朋友,朱雨過得比她好一些,起碼還有個像樣的家,賺的也比她多,她現在打電話來,大概是有點抱歉昨晚她替她受了無妄之災吧。

“沒事就好,我擔心了一晚上,一直給你打電話,就是沒人接。”朱雨舒了口氣。

盛潮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她不怎麽言語,朱雨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又簡單聊了幾句,囑咐她好好休息,公司的事不用擔心,據說老板特批了她三天假期,鐘姐讓她轉告她一下,這要是真的,那也算是因禍得福,哪怕只有三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醫生給盛潮汐的建議是再在醫院住兩天,可惜住院的費用太高,讓她十分肉疼,家裏還有只貓等著她,於是當天下午她就強行辦理了出院,帶了藥回家自己上。

不用工作的時候,在家出門她都不怎麽化妝,走在街上,異樣的眼光也會少很多。她就和街上許多女孩一樣,長發披肩,素面朝天,裹得嚴嚴實實,不過是萬千大眾裏不起眼的一員。

下了公交車,需要拎著東西走回出租房。為了工作方便,她租的房子位置很好,房租是她生活裏最大的一筆開銷,房子雖然面積小,但環境不錯,出了門走不多遠便是中心商業區,再拐個彎就是娛樂街和小吃街。

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棟非常奢華的大樓,裏面匯聚了江城各種大型會所和俱樂部,往常她是不怎麽在意的,那種有錢人的銷金窟和她關系不大,但今日也不知道怎麽的,她側頭看了一眼,她記得,江城臺球俱樂部就在這裏。

她可能是太閑了,腦子裏總是些有的沒的東西,她甩了甩頭,加快腳步進了大廈附近的小區,回到自己的小天地裏,心情比在醫院和街上時舒服了許多。

她先去洗了個澡,洗澡事將頭發包在浴帽裏,避免被水沖到頭上包紮的傷口,洗完之後出來,洗了一個蘋果,自己切了切,放在碗裏,端著到客廳,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換頻道。貓咪跳上沙發臥到她身上,舔了舔毛,接著睡了。

電視訊號費每年要給交不到四百塊錢,算下來平均一天一塊錢左右,這是她為數不多可以消費得起的東西。

換到體育頻道,又在重播臺球比賽,解說唾沫橫飛,一個不認識的外國人正在擊球,白球停在靠近球桌邊沿的位置,說實話她不太懂這些的,但聽解說講,這個停球的位置質量很高。

接下來,上場擊球的是寧箴,又見到他了,解說剛才還說對手的停球質量高,這會兒又說寧箴最熟悉這個套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更偏愛。

寧箴個子很高,提起球桿俯下身擊球時眼神認真專註,樣子十分迷人。

她忽然想起昨晚看見他時的情景,有些人大概天生就是要讓人自慚形穢的,只消站在那,就足夠令人無地自容。

寧箴將球桿輕輕推出,一步解決了左邊的扇面,白球和紅球堆挨在了一起,他的對手一怔,再上場時在球桌旁打量了許久,將白球朝紅球堆相反的方向擊出,幾秒鐘後,球停下,他面如死灰。

計算角度失誤了,白球碰了一下桌沿,回倒一些,直對著唯一空出的紅球。

解說哎呦了一聲,怎麽聽怎麽像幸災樂禍。

隨後,寧箴上場,幾乎沒有任何丈量,放下球桿就打,紅球進洞,場上響起掌聲。

毫無疑問,最後這場比賽的勝利者是寧箴,他好像總是在贏,她記得好多年前就聽過他的名字,那時候她才入這行沒多久,對於不可能和她有什麽關系的人,也不甚關心。

他就像天上的一顆星,而她是夏蟲,不語冰。

隨後又休息了兩天,盛潮汐便被鐘姐抓去工作,有這麽廉價的勞動力,沒有哪個老板和模特經紀不樂意用,她的工作機會雖然比別人多,可大家都很清楚,她根本賺不到什麽錢。

對著鏡頭擺了一天的姿勢,晚上離開的時候,她突然想放縱一回,於是便將腳步轉到了住處附近的小吃街,這條街算是當地比較有特色的地方,來旅游的人也很多,有響當當的豪華門店,也有便宜的路邊攤,相隔的距離也不算太遠。

她走著走著,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晚上的,她依然戴著墨鏡,身上穿著能頂公司一年給她發的薪水的高定套裝,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走出一家飯店,笑得十分甜蜜。

是程青青,那個男人有點眼熟,但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誰,她沒往心裏去,隨便找了個攤位點了一碗面和一些烤串,付了錢就等著吃東西。

做模特,尤其是她這樣的內衣模特,最要緊的就是保持身材,而她又是易胖體質,隨便吃幾口身上就肉肉的,所以有時候為了拍照效果好,不被鐘姐和攝影師罵胖,她總會好幾天不吃飯。七年下來,胃就變得很差,動不動就犯胃病,胃藥簡直是她最親密的夥伴,不管走到哪裏都會隨身攜帶。

香噴噴的面和烤串上來的時候,拿著筷子,盛潮汐卻不知道該不該吃下去。

她看了好久,嘆了口氣,將筷子放下,站起來準備離開,但忽然,對面坐下一個人。

攤位已經滿了,她一個人占著一個桌子,有人來拼桌很正常。

只是,她擡眼看看對面坐下的人,幾天之內已經見過他三次,不記得聽誰說過,當你和一個人如此頻繁的偶遇,那你們之間如果不發生點什麽,就太對不起老天爺的安排了。

“不吃為什麽要點。”

他戴著口罩,問她話,輕蹙眉頭望著她,眼神陌生。

顯然,他沒認出她,大概因為她今天是素顏,一張清清淡淡的臉,修長的眉毛,幹凈的臉,雙眼皮,大眼睛,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長卷發,灰色圍巾,唇瓣水潤,像熟透的櫻桃。

“我本來想吃的。”她不確定他說這些的目的,更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他。

恰好這時,小吃攤的老板端著面碗出來,一眼就瞧見了坐在盛潮汐面前的寧箴。

他們應該很熟悉,他送完了面碗就走過來笑著說:“今天有空過來了?要吃點什麽。”

寧箴曲起手指點了點桌子:“不用了,這裏有。”

老板看了看桌上的烤串和面碗,恍然,又瞧瞧盛潮汐,是探究的眼神。

“那你慢慢吃。”

老板和他告辭,他禮貌地點頭,目送他離開,黑白分明的眸子,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瞧不出表情如何,但依然不減風采。

寧箴解開風衣紐扣,從裏側口袋取出錢包,抽出一張一百塊遞給她,看樣子是要付錢。

盛潮汐一笑,輕聲說:“不用了,算我請客。”

“無功不受祿。”他並不收回錢。

“你幫我過。”她徐徐說道,“你可能不記得了,幾天前,在勝景酒店門口。”她指著自己的頭,“一個頭上有傷的人,你扶了我一把。”

他微微瞇眼,像在回憶,他看著她時,她竟然會心跳加速。

這和剛入行時,被攝影師和其他人看著自己只穿內衣時的心跳加速不一樣。

“哦。”他似乎想起來了,收回視線,摘掉口罩,如玉的半張臉便露了出來。

他低著頭,收回錢,安靜地吃飯,似乎不希望周圍的人認出他。

盛潮汐卻悄無聲息地將圍巾拉高,遮住了大半張臉。

“我先走了,祝你吃得開心,還有,謝謝你。”她說完話就站了起來,在他看過來時笑著說,“我在這坐著,被別人看到會影響你的。”

畢竟他那麽優秀,而她那麽卑賤。

她說完話就轉身走了,回到正街,進小區前又碰上了程青青。

程青青還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兩個正朝一間酒店走去,看樣子是要住宿。

腦海中依稀可以想起親生父親嚴厲的家教,也不知道他看見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仔細回憶,她也十來年沒見他了,人都會變,她自己就變了很多,也許他也變了。

她低下頭,想直接離開,但路過程青青身邊時,她忽然拉住了她。

“潮汐?”她語調裏帶著驚喜,盛潮汐望向她,她一臉的友善,“我還以為我認錯了,真的是你?我們有好幾年沒見了,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盛潮汐抿唇不語,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很少會真合得來。大多都是她和程青青這樣,今天你不如她,她和你情同姐妹,明天你過得好了些,她便跟你勢同水火。

她安靜地回望著她,餘光瞥了一眼和程青青在一起的男人,對方也回視著她,她忽然想起了他是誰。

姚垣舟,真是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想不到他如今和程青青仍然有聯系。

以前念高中時,她和程青青一起喜歡過這位學長。

他比她們高兩屆,她們升高一時,他已經讀高三,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那時候,程青青是校花,學校組織什麽活動都是她上,在班級裏也特別受到老師的喜愛,而她麽……如果程青青是校花,那她就是個笑話。

她這輩子做的最有勇氣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寫了情書給姚垣舟,可最後卻看見他和程青青一起從樓梯口走出來。

她本來想趕緊走,但被程青青發現了,手裏的情書被她搶走,她當著姚垣舟的面大聲念了出來,滿樓道的同學都聽見了,那之後,笑話她的人更多了,大家都說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現在想想,真是挺有意思的,年少的時候,竟然還有勇氣做那種事。

“我聽說你在做模特?”她先說了這麽一句,盛潮汐就知道不會好了,果然她接下來就說,“內衣模特?”她上下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站在她身邊的姚垣舟卻微微皺眉,不著痕跡地放開了挽著她的手臂。

“我趕時間,不耽誤你們開房,先走了。”

她說完話就走,不給程青青繼續嘲笑她的機會,她口中的話也讓從程青青有些尷尬。

她沒去回頭看對方的反應,幾乎是跑著回到了家,鎖好門,拉下所有的窗簾,關了燈,抱起貓,拉開被子上床躺著。

沒吃晚飯,隨著時間的推移,肚子愈發餓得難受,她實在受不了了,爬起來到廚房煮了幾片白菜葉,喝了一大杯水,隨後回到床上繼續睡。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為了不影響明天的工作狀態,她從床頭櫃裏拿出安眠藥,就著剩下的溫水吃了下去。

有了藥物輔助,她很快就睡著了。

睡著後,她做了個夢,夢裏有個人抱住了她,看不見臉,模模糊糊,甚至沒有一個身份。她使勁地往那個人影懷裏鉆,腦子裏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可還是想對抱著她的人影說聲謝謝。

謝謝,即便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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