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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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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音與女魃成親十個月後,扶音瞞著女魃出了汜水,此後便音信全無。

女魃從汜水之東度過春秋三載,日升月落了幾千個輪回,她連山包都不再去,只是在她和扶音居住的小屋裏常常呆坐就是一天,在燭火明滅了幾千個夜晚後。她封鎖了全部法力,斂去一身上神之氣,這可保證一年之內她的存在不會對他物構成幹涸的威脅。

扶音曾無意中與她提起過,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女魃從不曾想過自己踏入人間會是以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姿容,她來到最繁華的都城,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向人們介紹:“我叫阿沈,是來找我的夫君的。”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他會一直等我。可我從來就不是被動的人,他若不見了,我就一直找下去。他說不會離開我的,一定會的。”

女魃在人間一遭,也有或清俊或風流的男子執意跟在她身邊,癡情者有之,半途而廢者也有之。

即使知道她在找自己的夫君,感喟於她的堅持有些人便放棄了,但那樣的性情與面容,於是有人希望自己可以打動她。

其中不乏清朗溫潤的公子,驕矜坦率的權貴,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女魃的夫君是否還活著,也疑惑怎樣的一個人才能擔的起她的執著。

扶音認識女魃用了五十三年,守護著她默默的伴了一百年,人世易蹉跎,又有幾人能忍的下百年無盡的孤楚,只能在身後靜靜陪伴的苦澀?

自神話時代成為歷史,天界諸神便不允許有仙法逆亂人間,是以當扶音踏入人世便陷入了無休止的逃亡,去避過那些所謂平衡者的追捕,他不可以傷那些仙,他們卻招招狠辣。

他沒有辦法斂去神息,否則便無法感知到山海鼎所蘊含的‘築神’之力,只是他不知曉,山海鼎之力早已全部被註入了一個人體內。

從他踏出汜水起,結局便早已註定。

扶音雖是上古第一神獸,神力深不可測,但神話時代已經終結,上古成為歷史,為了天地制衡,天界誕生即姜子牙執書封神時,天地間便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了平衡者,以免上古遺存的上神或神獸擾亂三界秩序,平衡者的實力不容小視,更何況是一群。

扶音與女魃本可以有長長久久的未來,只是他想給女魃她想要的,卻拗不過老天。

女魃在人間看過許多場風雪,或煙雨朦朧或大雨滂沱或銀裝素裹,看著雨水一點點滲入泥土中,女魃突然就明白了人們對於雨的渴望。

她執傘於煙雨中時,才恍然知曉,她一直執著的其實是與扶音一起去看一場酣暢淋漓。

她可以斂去神息和扶音去一趟人間,扶音卻想女魃可以生活在人間去感受那些悲歡離合。

可女魃的悲歡離合,只有扶音。

尋到扶音的消息是在十個月後,女魃走過了無數地方,或留下或成就了段段遺憾或旖旎的□□。

那天,她於大漠中穿行,漠漠黃沙半遮半掩了駝隊的身影,只餘叮當作響的駝鈴聲和他們調笑的嗓音。

“祝炎山上的祭天儀式約莫就在這幾日了吧,真想不到南荒偏遠之地竟然會出現神獸。”

興奮的嗓音聽的女魃一怔。

“誰說不是呢?只是可惜了似乎那神獸被發現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南蠻王還想把它上貢到中原,瞧那樣,也只能祭天來祈求風雨了。”

女魃一腳踩空,握傘的手止不住顫抖,祭天,竟敢把上古第一神獸祭天。

你說你會你會等我,我終於找到你了,所以,一定要撐住。

待女魃趕到祝炎山巔時,儀式已經開始了。巫師唱著誇張的祭歌,一旁是匍匐滿臉虔誠的百姓,靈臺正中央,扶音被縛於火架上,動彈不得,全身的法力似乎都被封住了。

女魃握緊雙手,遠古上神的威嚴不是任由你們糟蹋的,我的夫君,我拼了命也要守護的人,也不是你們能上傷害的。

扶音約莫只剩下幾口氣了,那個在遠古戰場談笑退千軍,在汜水白衣溫潤的青年終於在無望的尋找與重重追殺中倒下了。人們唱著拗口難懂的歌謠,做著滑稽且匪夷所思的儀式。

女魃從人群中走出,無視周圍人的呵斥,擡手打退巫師,來到了扶音面前,蹲下身,輕輕環住重傷昏迷的扶音,如同百年前尚未化成人形的扶音也只這般乖巧的呆在她懷中。

女魃輕喃,語氣似有慶幸,周圍嘈雜的議論聲都變得無關緊要:“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女魃準備帶著扶音回汜水,卻突然從天而降一群人,神情肅穆,手執長鞭,領頭人望向女魃:“我窺探到這世間除了他又莫名多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原來是你。”

女魃擡頭:“原來是你們。”

“他試圖以神力逆亂人間,罪當重懲。”

女魃在一瞬間打消了回汜水的念頭,過了會兒她笑道:“是嗎?”說完她緩緩斂去笑容:“你們毀了他,我就毀了你們這賴以庇佑的世界。”

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臉上表情淡漠自帶了三分威嚴。

即使已經過去千萬年,但遠古上神的鳳儀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亡半分,女魃安置好扶音,頭顱微昂,身上的素服由腳踝一寸寸變為墨黑,綰著的長發一瞬間散落,血玉懸於額間。

千萬年前,以最昂揚的姿態攪了軒轅帝的宴會又帶著扶音坦然離開的上神女魃,終於,又回來了。

“他說女子戾氣這麽深會加劇憂思,便時常為我講解佛家典籍,可佛說眾生平等,你們,又是怎麽做的呢?”

女魃腳下的土地已有龜裂之勢,她嘴角開始閃現笑意,說出的話卻無悲無喜。

在汜水女魃便時常於扶音切磋,她本就只聰慧之人,又得扶音悉心教導,修為已是上乘。加之她本就是源天地而生,力量深不可測,只需要一個契機而已。而現下,黑袍作響,神情冰冷的女魃,由腳下發散開來的騰騰黑氣,一切都預示著她已在發怒邊緣,滿身戾氣,只有在看向扶音時才會有絲絲溫暖。

即使過去很多年,即使在這之後謝宿與清昭仍然見過許多磅礴大氣的場面,但這都難抵他們在扶音記憶之中親身經歷的女魃與平衡者之間的交戰一二。

飛沙走石,隱天蔽日,山河咆哮,女魃賭上了畢生的修為,扶音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那自己幻滅了又怎麽樣呢?光線四射,夾雜著沈沈黑霧,所到之處草木退綠,山河枯竭。

突如其來的災禍讓人們措手不及,哀鴻遍野,江水以最快的速度流盡,刺眼的目光每一寸都照的人們皮膚要炸開了一般。平衡者們被女魃不要命的打發逼的有些措手不及。

女魃已經失去了清醒的意識,殺紅了眼,揮手間白骨累累,人與仙都在劫難逃。

果真如她所說,她的丈夫死了,她要這天下替他陪葬。

靈臺剩下最後一絲清澈時,已在地獄邊緣的女魃耳邊像是回蕩起了什麽,讓幾近瘋狂的她開始冷靜下來,是奶聲奶氣的呼喚亦或是老者慈祥的話語。

“阿沈姐姐......”

“阿沈啊,女孩子要多笑笑,抱一顆善心,還有什麽想不通的呢?”

女魃的動作頓住,眼中閃過迷茫,半晌後她看著自己所造成的場景,目光所及之處已經不見滴水,寸草不生,人們無望撕心裂肺的吶喊,對親人猝然離去的痛哭,她楞了楞,眼前的一幕幕與千年前的小漁村重疊,她收起所有法力,帶著扶音離開了祝炎山。

有些事,一旦做了,便無法回頭,也註定要因此付出代價。

汜水一如既往的沈寂,與二人相繼離開時並沒有什麽不同,可再回來,一年不到的時間,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女魃望著昏迷不醒的扶音,手指細細描摹著他的容顏,指尖處光滑浮動,她在把自己修為渡給他,口中細細低喃,似鄭重又似不舍:“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可人做錯了事都要接受懲罰更何況是神呢?”

女魃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在扶音身旁留下字條,起身。只那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末了又蹲下身想去觸碰扶音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扶音只是痛哭,對女魃的糾結無奈無望傷心感受不到。女魃慢慢走到了汜水結界,望著遠方白衣沈睡的身影,眼中竟有眼淚滑下:“我如果走了,你就又是一個人了。你就當我貪戀人間不肯回來,待日子一長,把我忘了......便好了。”

末了她淺笑,語氣淒清:“我陪不了你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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