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在醫院裏面不要動手啊！”

一旁的陳護士看見季輕舞被扇了一個耳光，立刻就不樂意了，立刻擋在了季輕舞的前面，阻止了林霖還想打第二個的巴掌。

林霖眼見著這般，狠狠甩了一下手，她瞪了季輕舞一眼，眼神簡直就像是匕首一樣，兇狠至極。

陳護士今年都將近四十歲了，也禁不住被這個怨毒的眼神給嚇了一跳。

季輕舞卻是一動都沒有動，表情也是十分的茫然。

她又想起了十二年前，在那個黯淡無光的夜晚，她拼命的逃跑著，全身都那些植物的枝椏劃拉的都是傷痕。

可是不管她怎麽跑，都沒有辦法逃出那片可怕的森林。

最後，季梓揚就像是天神一樣解救了她。

可是最後……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季梓揚滿身是血的樣子，他被卷在車輪下面，對著她卻是微微笑了起來。

季輕舞的瞳孔猛然擴散了起來，她像是抵抗不了一般，全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最先發現的還是陳護士，她剛想轉身安慰一下季輕舞，誰知道一轉頭，就看見季輕舞滿臉蒼白的顫抖著，她的臉上全是顯而易見的驚恐，那種驚恐實在是太過深刻，讓陳護士都禁不住起了一身寒顫。

她，怎麽了？

季輕舞像是陷入了一場深刻的幻覺之中，她的指甲深深陷入在了自己的皮肉之中，像是要維持最後的清醒一般。

陳護士擔心的問道，“季小姐，你沒事吧。”

季輕舞滿身都是冷汗，她看見陳護士那擔憂的面容，眼前晃過一層又一層的幻覺，她勉強笑了笑，聲音顯得十分的虛弱，“……我沒事。”

陳護士眼見著她站都快要站不穩了還在這裏硬撐著，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一聲嘆息，她下意識的看一眼那裏站著的林霖還有她旁邊的張傑，心裏有些不安。

她可是記得剛才這個女人毫不猶豫的扇了季小姐一個耳光呢……實在是有點危險。

陳護士心裏一邊想著，一邊默默的將季輕舞扶到右邊的椅子上面坐下，接著去拿杯熱水的借口先溜走了——情況實在是太不妙了！還是快給慕先生通知電話吧！

季輕舞的腦子昏昏脹脹的，她很久都沒有這樣了，現在突如其來的悲傷簡直就要沒頂。

精神方面的問題一向都是最難解決和最容易覆發的，季輕舞以前的精神狀態就不是很好，只是因為有慕辰耀跟在她的身邊，她也漸漸好了起來。

但是實際上，一切的源頭都是十二年的那個噩夢。

而現在，季輕舞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場悲劇，全身都因為巨大的悲傷而顫抖起來。

她的眼前閃過一幅幅畫面，全是季梓揚牽著自己的手，教導她的樣子。

她沒有父親，母親不喜歡她，她只有一個哥哥。

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裏面的醫生走出來，對上林霖期盼的眼睛，搖搖頭，抱歉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請不要太難過了。”

林霖的手猛然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枯敗下來，“梓，梓……”

她叫了半天都沒有叫出那個名字，巨大的疼痛感從心口傳來，她猛然捏緊了自己的胸口的衣服，連哭都來不及哭一聲，腦袋轟然一炸，就暈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張傑大驚失色，連忙將林霖給抱了起來送到旁邊的病房裏面去了。

季輕舞早就在聽見的那一瞬間就全身顫栗著，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一瞬間，竟是什麽年頭都沒有。

他又一次死了，在她的面前。

季輕舞的臉色很是慘白，遠遠看過去，簡直就像是一個死人一般。

那個醫生拍拍她的肩膀，聲音低沈，“……你現在還有一點兒時間……”

季輕舞立刻睜大了眼睛，她全身都僵硬著，走到手術室裏面的時候，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血腥氣，讓人震悚。

她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起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茫然的走過去。

季梓揚就躺在手術臺上，他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生機，像是輕輕觸碰一下，就會變成霧氣消散了一般。

似乎察覺到了季輕舞的接近，他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季輕舞走過去，四肢僵硬的不像話，她看著看著，忍不住輕聲叫道，“……哥哥。”

眼淚瞬間流了滿面。

季輕舞的全身都因為巨大的悲傷而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茫然，自責，傷心，絕望……全部都交織在一起，形成了無法嚴明的情緒。

季輕舞輕輕拉住了季梓揚的手，只感覺自己的手中一片冰涼，像是隨時都會化成水流走。

季梓揚就這麽淡淡的看著季輕舞，他的眼裏沒有半絲悲傷，有的只是暖暖的笑意。

還能夠活那麽久，能夠看見季輕舞長大之後的樣子，還能夠看見母親好端端的……他已經很滿足了。

這些天，他從來都沒有告訴她們的，其實他很疼，每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全身都在疼。

但是他什麽都不說，即使在吃那些季輕舞帶來的食物的時候，就像是釘子緩緩吞咽下去一般，疼痛的厲害。

可是他什麽都不說。

這些日子，已經算得上是他偷來的，他想要好好的珍惜。

“答應我……”季梓揚猛然握緊了季輕舞的手，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那麽強烈的情緒，像是用盡了最後的生命力。

“……不要恨我媽，她，也只是一個可憐人。”

季輕舞心口一震，淚光朦朧之中，似乎能感受到他最後生命燃燒的熱度。

季輕舞的臉上全是眼淚，她一邊點頭，一邊大聲的說著，“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季梓揚像是完成了最後的心願，手猛然一松，卻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哥哥？”

季輕舞緊緊握住他的手，全身都因為巨大的恐懼而顫抖著，她害怕的叫著他的名字。

“季梓揚？季梓揚……哥哥，你不要嚇我好不好？哥哥，哥哥……”

季輕舞又哭又叫，她這一生，經歷過好幾次的生死關頭，但是她從來都不懼怕。

可是當季梓揚緩緩閉上眼睛都時候，她卻是感到了致命的恐懼。

“哥哥，哥哥！”

她不斷的叫著，聲音茫然驚慌，像是啼著血，聲聲慌亂無助。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卻是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睛笑著叫她小薰了。

再也不可能。

慕辰耀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季輕舞一個人瑟縮在走廊上，她緊緊的抱著自己，喃喃著什麽，昏暗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更加的瘦小。

慕辰耀心口一疼，慢慢走上前。

季輕舞像是聽見了腳步聲，她緩緩擡起頭，一張小臉十分蒼白，沒有一點兒血色。

她對著慕辰耀輕輕一笑，眼神空洞，“……辰耀，哥哥死了。”

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四肢，慕辰耀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季輕舞，將她籠罩在自己的懷抱之中，輕聲，“你還有我。”

季輕舞的眼睛又紅又腫，她死死的抱住慕辰耀，像是抓緊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心底像是什麽傾盆而出，她忽然大聲哭了出來，執拗的抱著慕辰耀，哭的像是一個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遍一遍的道歉著，絕望而悲傷。

對不起我不聽你的話。

對不起我拋下了你。

對不起我忘記了你。

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季輕舞哭著道歉，聲音都哭啞了，她崩潰的哭泣著，像是整個世界都在下著雨。

慕辰耀緊緊抱住季輕舞，沈默而深沈，他緩緩閉上眼睛，擁著季輕舞的力道像是擁著他的肋骨。

對不起……讓你如此悲傷。

季梓揚的葬禮舉行的時候，季輕舞掙紮著從病床上面爬了下來。

從季梓揚出事的時候，季輕舞就生了一場大病，她的身體本來也算不上好，只是因為最近的調養所以看起來稍微健康了一些而已。

慕辰耀看著季輕舞那沈默而堅定的眼神，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拉著她，然後開車去了季梓揚的葬禮。

季梓揚的葬禮是由林霖來辦理的，自從季梓揚死了以後，林霖的最後一絲人性仿佛也隨之灰飛煙滅。

她本來就是冰冷而無情的，現在更加，甚至變得令人連多看一眼就會背生寒氣來。

他們的車停的遠遠的，季輕舞從車子裏面出來，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緊緊抓著慕辰耀，連嘴唇都變得蒼白無比。

“就在這裏看吧。”

林霖不會歡迎她的，季輕舞知道，沒有必要自討沒趣。

她只要能夠遠遠的看一眼，那就好了。

一陣熱風吹過來，刮到季輕舞的身上只覺得有些冷。

慕辰耀察覺到了她的顫抖，更緊的抱住了季輕舞。

季輕舞咳嗽了幾下，她最後留念的看了一眼葬禮，眼睛裏面隱隱有著水汽彌漫。

她閉上眼睛，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嘆息，“……走吧。”

慕辰耀也沒有多說什麽，摟著季輕舞往車子裏面走去。

忽然，季輕舞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著某處。

慕辰耀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了一朵小小的花朵緩緩盛開了。

“花開了。”

季輕舞的唇角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眼睛裏面帶著點點生機。

花開了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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