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天子還是認錯了人！易心，對天子所言並不感興趣！”

驀地，易心靜靜說道，那清冷的語調恍若一盆涼水，將季連驚雲心頭翻湧的情誼盡數澆滅。楞了好一會，才松開了她，問道：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易心生不知何故，死，只怕亦是輕於鴻毛，已經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是可以感興趣的了，請天子讓路。”

她與他相視而望，一雙微微上挑的媚眼裏盡是坦坦蕩蕩，巴掌大的臉上滿是寒霜，明明長得與紅菱極為相似，卻偏偏比之少了一份清純活潑，多了些許銳色與深沈。

叫他偏偏找不出絲毫紅菱的痕跡。

即便，兩人明明如此相似，可終究不是她……

季連驚雲嘆了口氣，仿佛終於看清了事實，當即也不多言，只是背過身去，說了一句：“你走吧！”

而易心聽後，也不多話，對叔璟道了一句謝，便側身出了客房，徑直離去。

“主子……”見此情形，叔璟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

原本，他是想著這易心長得像紅菱，多少能給他主子帶來點慰藉，誰曾想，這位竟是這樣的性情！

“你的心思，朕明白，只是這世間，又有誰能代替她呢！”說完，季連驚雲從懷中掏出那塊當年為紅菱打的紅玉玉佩，就這麽站著，出了神。

唉。

三年了，也就只有在看到與紅菱有關的東西時，他的神情才會柔和些許。

叔璟看在眼裏，愁在心頭。

忍不住又往易心離去的方向看了看……

或許，他應該再試一試。

總比就這麽放任主子對著死物留戀得好！

如此想著，他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在季連驚雲看不見的地方，施展輕功，追上了那襲白影。

叔璟沒回來，已經整裝待發的巡游隊伍也不得不候在驛館當中。

唯有季連驚雲，料到他是去尋那易心。

真是苦了他這份心意！

只是卻沒想到，他當真能將那女子給勸了回來！

“你難道不想日日看著你心愛的人的臉麽？”書房裏，易心打量著季連驚雲。

她也沒想到，當她說同意當那個紫妃的時候，這人卻是一口回絕。

“你終究不是她，又何苦做一個替代品，被那深宮囚住一生。”他看著那張臉，出口的語調不自覺的便柔和了幾分。

不想看見麽？

他自然是想！

所以，他才會令人留在這裏等。

可易心卻搖了搖頭，“他說你很愛那個前朝的妖女，我只是想知道，你既然那麽愛她，為什麽要殺了她，是你騙了你自己，還是騙了她。”

“她不是妖女。”季連驚雲否認，然而卻答不出她的問題。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莊想容，他也知道有問題，可卻一直查不出來，雲山秘術，玄而又玄，他為此已經苦惱許久。

“我不管她是不是妖女，我也不是心甘情願當一個替代品，我回來，只是想知道，所謂摯愛，到底是什麽。”

“難道你沒有愛過人嗎？”聽了易心的話，他不禁疑問，“你此前投湖，又是為何？”

“因為我想試試看，我會不會死，而愛是什麽，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從你這裏得到答案。”

不曾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是直白。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跟我說話了……他們都怕我，或是算計我。”說著，季連驚雲眼中不免泛出些許悲戚，如今他得了天下，卻像是失去了所有。

然而易心卻根本不管這些，只道：

“那是你的問題，我只想知道，你之前說的讓我做紫妃，還算不算數。”

“你當真執意要做我的妃子？”他擡眼，緊緊鎖住她……這，究竟只是個巧合，還是他人的別有用心？

聞言，易心點點頭，又強調了一遍：“我想看看，所謂的摯愛到底是什麽。”

“那好，那我就留你在身邊，直到你明白了什麽是愛，便可自行決定離去，但今後，你需自稱臣妾，喚我皇上。”

“好。”

如此，二人竟像是達成了一番協議似的，相視一眼，在彼此言中看見了了然。

而後易心便隨著季連驚雲，上了回京的馬車。

此時正值十月，秋高氣爽，黃犀地處江南水城，氣候很是宜人，可等漸漸北上，便不免有些寒涼了。

此次巡視，季連驚雲並未攜帶妃子同往，所用侍從也盡是護衛，所以有了易心之後，只得現準備女子的服飾用度。

一眾隨從見到易心跟著季連驚雲出來，且被叔璟喚作紫妃，雖然紛紛詫異，卻也都不敢多話，未等車馬使出黃犀城，便已經采辦好了一應用品，捧到易心跟前，任其挑選。

可打量著眼前的華服朱釵，她卻一個也沒瞧上。

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就動了心。

季連驚雲坐在她身側，暗暗留意著她的神情姿態，忽然瞥見一旁裝著成衣的箱子中有一角緋紅，於是順手拾起，竟是一件緋色的披風。

“這披風倒是不錯。”他有意說道。

誰知易心看了看，卻皺眉道：“太紅。”

“你不喜歡紅色麽？”他問。

“紅色，你不覺得像血麽？”說著，易心將視線投在他面上，打量著。

像血……

他聞言，也轉眼看著這緋色。

如今天下早已恢覆了金國舊制，而唯一被他保留的便是當年彥書方明頒布的一條禁紅令。

奉紅色為太女用色，民間非嫁娶不可用。

……即便世間再無太女，他亦不願看他人身著紅衣。

所以緋色，便已經是金國上下能見到的最紅的顏色了。

可易心卻說像血……

他忽然勾了勾唇角，“是有點像。”

原本，他是想試探試探她的喜好，若是有心人安排，定會派一個性情容貌都與她極為相似的人才對，可為何……易心的性情喜好卻是全然相反？

難道這一切，當真是巧合？是上天給他的施舍？

季連驚雲一時想不透，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披風，將心頭疑惑按捺下來，準備日後再仔細觀察。

此前二人坐在馬車上，他亦有打探過她的祖籍身份，可她卻直言一句——失憶了。

正因為不記得前塵往事，才不懂什麽是愛。

這是她親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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