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紅菱這面，丞相夫人走後，竹院便陷入了寂靜當中，紅菱獨自一人守在齊修鳴床前，挽霜弄梅侍候在外間，其餘人等皆不得入內。

一直到月上梢頭，挽霜才終究忍不住，令小內監取了一件從宮中帶出來的披風，捧著給紅菱送了過去。

“殿下，夜深了，不如早些安寢。”

話音落下，那原本低頭不知尋思著什麽的人身子猛地一震，好似被驚醒了一般，轉眼看向挽霜，道：

“什麽時辰了？”

挽霜答道：“回殿下，已經到亥時了。”說著，又將手中披風展開，一面輕輕披在紅菱肩上，一面道：“更深露重，殿下小心著涼。”

紅菱點點頭，擡手將披風緊了緊，挽霜辦事，倒是一直很仔細，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聽得院中風聲簌簌，仔細一聽，來人腳步倒是有些熟悉。

“殿下？”挽霜疑問。

被挽霜一喊，紅菱急忙在心中盤算了片刻，才對著她搖了搖頭，道：“沒事，你們先去休息吧，不必侍候了。”

飛將軍一走，這院中便只剩下一些侍衛守在院外，對於江湖中人常用的輕身功夫到算不得熟悉，所以此時應當也尚未察覺出異樣來。只要將挽霜弄梅支開，她便好去見來人了。

可挽霜哪裏明白她心中所想，聽了她的話後略微有些猶豫，遲疑道：“殿下明日一早便要回宮，還是早些休息，莫太累了。”

“本宮知道，你先帶大家退下罷。”

見紅菱這樣說了，挽霜即便還想勸說什麽，也只得應聲，退了下去。

這竹院看似簡樸，可卻是整個丞相府中最大的院落，挽霜出去後便領著一眾宮人，由秦墨帶著去後院安置了。

一應動靜，紅菱聽得清清楚楚，那隱身在屋頂上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直到前院裏再無他人，才又聽得一陣衣袂翻飛的聲音。

再次辨別，紅菱心中越發肯定，只是不知為何，手足都有些僵硬似得，她將披風狠狠的攥在一起，就這麽僵著身子，推門而出。

只見一名淡黃衣衫的女子靜靜立在院中。

果然不出所料。

紅菱心頭思緒翻湧，深深吸了一口氣，就這麽站在門前，喚道：“林瑯姐姐。”

“姑娘。”依舊是這兩個字，林瑯面色不溫不火，自打在黃犀城中，紅菱刺了方重良一劍，她面上的溫和便再不對紅菱流露。

這幅神色，早在當初為方重良祛除玄冰寒毒時，紅菱便已然習慣了，所以此時她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只是……

手下不自覺的加了幾分力氣，“林瑯姐姐深夜來，是有什麽事麽？”

聽聞此言，林瑯好似早有預料一般，略微勾了勾唇角，原本淡漠的神情染上了幾分不屑。

不過，終究還是又轉眼正視著她，道：

“教主在淮揚河。”

淮揚河？

回京後，紅菱除了去狩獵便一直呆在深宮，並沒有機會去別的地方，可是這秦淮河她卻是知道的。

淮揚河，並非是一條河，而是一處酒家。

說是酒家，卻又更像是文人墨客聚會的場所，這裏有大廳，有雅間，也有客房。因為看家酒“淮揚河”而出名。

淮揚河這酒千金不賣，只有當天作出頭等佳作的人才能免費品嘗一杯，但作品卻需要留在淮揚河。

而作品好不好，有多好，卻是秦淮河的老板娘說了算。

久而久之，在淮揚舞文弄墨，便成為了天下學士的潮流，如果能喝上一杯淮揚河酒，那更是能讓這些人說上三年也說不盡興。

紅菱會知道這裏，是因為蘇井然曾提到過，這裏匯集了天下大多數才子的作品，以後要找機會帶她來看。

自古以來，這些文人都愛以天下事為題，反映民生，時局，江山……看他們的作品不但能提升自身的文學造詣，更能體察民情。

只是……

“他怎麽會在淮揚河？”紅菱詢問出聲。

以方重良的性情，若是有事找她，定會直接前來，何須林瑯傳話。

可林瑯聽了她這話，卻立即柳眉一豎，哼了一聲，冷冷道：

“若是姑娘不信，林瑯回去覆命便是。”

說罷，作勢就要轉身離去。

見此情形，紅菱自然是趕緊將林瑯給拉了回來，“林瑯姐姐別急，紅菱並不是這個意思。”

自從上次圍場墜崖後，二人在宿墨教中說了那番訣別的話，之後便只在驚雲殿偶遇過一次，算起來，也是許久未見了。

如今他既然到了淮揚河，她又怎能不去……

對著林瑯點了點頭，她便足尖輕點，縱身躍入夜幕之中。

耳畔風聲呼呼，鬢角碎發隨之擺動，可她心頭，卻是說不出在計較著什麽。

她記得，上次在驚雲殿，是撞見了碧然居中的宮人向他稟報自己的情況。

分明是關心的，卻為何多日來音訊全無。

這定京城，雖說地域廣闊，卻是抵不過她卯足了全力的奔襲，心頭思緒還未理清楚，那一襲紅衣便已然落在了淮揚河外。

正欲邁步往正門走去，卻只覺得手臂一緊，整個人已經被人拉到了一顆隱蔽的大樹之下。

定睛一看，來人卻是蘇井然。

“今日你出宮的事定京城只怕早已傳的沸沸揚揚，若是再穿著紅衣這般進入淮揚河，你叫這幫文人墨士日後如何寫你？”

“你去哪裏了？”聽得他一陣絮叨，紅菱卻是如夢初醒一般，看著他，問道。

“師尊喚我回了一趟碧心瑤。”蘇井然答，而後又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找方重良……”

來找方重良？

蘇井然一聽，手上不禁僵了一僵，隨口問道：“你怎知他在這裏？”

心裏卻是恍然大悟，若非遇上那個人，以她如今的心思，又怎會不顧及自身身份，在如此深夜著紅衣來這燈火通明，文士眾多的淮揚河。

“宿墨教中有人叫我來的。”紅菱如實答道。

兩句話的功夫，蘇井然心頭已然平息下來，略一思忖，便對著她溫和一笑，道：“你穿著紅衣，不便在此時出入這等場所，還是讓我去幫你叫他出來吧。”

世人皆知如今只有太女才能穿紅衣，若是讓人傳出她深夜出現在淮揚河，於情於理都不妥。

這道理，紅菱清醒過來，自然省得。

便對著蘇井然點了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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