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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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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嬤嬤聽見溫含章的那聲嘆氣, 枯槁的面容如同懸崖邊上的殘枝沈默昂立, 死守著最後的尊嚴。

溫含章心中五味雜陳, 她一直記著萬嬤嬤當日對他們知無不言知無不盡的恩情,沒有萬嬤嬤的指點,鐘涵絕不可能那麽快理清婆母的冤屈。

萬嬤嬤看著張氏冰冷的臉色,閉了閉眼睛,道:“我姑娘沒有盜竊, 除了這點外,老太太要殺要剮我們都認了。”

張氏見她如此,倒有些佩服, 她拍手道:“好, 不以盜竊論,你喜歡什麽罪名?”

溫含章想開口說話,卻生生地被張氏用眼神制止住了。

萬嬤嬤見他們母女這般, 心中自嘲一笑, 開口說了兩個法子,第一, 關婉清的確錯了, 她們母女願從此吃齋念佛, 為溫府上下祈福;第二, 他們願意照料溫晚夏溫微柳一輩子, 直至這兩人願意原諒他們為止。

若是老太太不同意, 他們還能繼續商量。無論如何, 就是不能讓關婉清再在牢裏關著了。萬嬤嬤昨夜就想著過來, 可惜雨勢太大,她在家中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一早先到了牢中探望關婉清。

一想起關婉清被牢頭帶出來時的模樣,萬嬤嬤就覺得氣都喘不上來。她的女兒一貫養尊處優,在牢中關了一夜卻變得渾渾噩噩的,衣裳上還有幾個觸目驚心的手掌印,她趕忙問了幾句,才知道那些手印是牢頭收刮關婉清的首飾時不小心印上的。萬嬤嬤當機立斷,把全身上下的金銀都拿了出來賄賂牢頭,接著就急急過了溫含章這邊求情。

若是再晚一日,她怕關婉清會在牢中被人給糟蹋了——萬嬤嬤也曾經在底層生活過,衙門一有女犯的公堂告示出來,一堆市井閑漢就會湊了過去,這些人眼中冒著青光,只等著官老爺將女囚果體杖臀,脫了褲子示寡游街。關婉清要是遭受了這等屈辱,她寧願跟著她一起去了。

張氏見著萬嬤嬤如此,心中稱讚了一句好膽色,她道:“我也不為難你,若關婉清願意簽下賣身契,之前種種便一筆勾銷。”

萬嬤嬤默然,而後才道:“若夫人不嫌棄,我願代我姑娘贖罪。”她在老太太身邊當了半輩子的管事嬤嬤,沒想到到如今還是要賣身為奴。萬嬤嬤臉上現出一絲諷笑,世事真是無常。

張氏想了一想,點頭答應了,只是她有個條件,關婉清也要簽契約,但她的身契可簽活契,在府中呆滿十年便能離去。

人在屋檐下,萬嬤嬤只能答應,她與張氏說話時眼睛根本沒往溫含章處瞥上一眼。張氏動作極快,不過一刻鐘就讓人將賣身契準備好了。

在萬嬤嬤要簽字畫押時,方才一直沒出過聲的溫含章卻突然伸手蓋住紙張,道:“三妹妹之前因罪被罰到莊子上,關師傅若到三妹妹身邊後能將她掰正過來,三妹妹什麽時候放出來,關師傅就什麽時候跟著無罪釋放。”

溫含章此言一出,張氏即刻瞪了她一眼。溫含章頂著親娘的冷眼,楞是頭皮發麻也不出聲糾正。

萬嬤嬤卻在一瞬間的沈默後跪了下來,朝溫含章磕了三個響頭。

她自知道來龍去脈後,就一直為關婉清的行為深感歉意。在過來鐘府之前,萬嬤嬤已經做好了與關婉清同生同死的準備。張氏是伯府老太太,她的閨女是正經的寧遠侯夫人,萬嬤嬤早就看透了權勢的勢力嘴臉。

溫含章當日從她嘴裏套話時,能屈能伸,對著她一個老婆子都能屈膝行禮。但這會她對溫含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這個世上,忘恩負義的總是比知恩圖報的人多。

縱使萬嬤嬤能借著老太太的名頭,在溫含章面前以孝道威逼她屈服,她也不願去擺這份派頭。人家不願幹的事,背過身就能將他們再踩入泥裏。

溫含章若是記情,她受著;

她若是翻臉,她也同樣受得。

萬嬤嬤走後,張氏看著溫含章狗腿的笑顏似笑非笑:“怎麽不擺侯夫人的派頭了?”她打了她的手臂一下,罵道,“我就是一直太慣著你了,你才敢在我面前玩兩面三刀。”就連溫子明都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招,從小也就只有溫含章膽子大。

溫含章笑得很甜很軟:“我知道都是因著娘疼我,否則剛才您在萬嬤嬤面前就直接塌了我的面子了。”

張氏在溫含章面前一貫威嚴不足,溫情有餘,她看著案上的那張簽到一半的身契,恨怒地點了幾下溫含章的額頭,等著溫含章抱著腦袋說疼,她也就順勢止住了,沒好氣道:“別想再騙我心軟,以後你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張氏說著就想起身回府,溫含章一把抱住張氏的腰身,在她背上蹭了又蹭,又是討好又是哀求,終於把張氏蹭得端不住重新坐下來。

被閨女像個牛皮糖一般貼著,張氏只得恨聲道:“都嫁人了還這樣不成體統。”示意溫含章端正做好。

溫含章才不照做,她在張氏耳邊道:“娘,你就聽我解釋嘛。”

張氏才冷著臉嗯了一聲,溫含就趕緊把她的理由說出來。她抱著張氏的手臂道:“娘,我不是可憐關婉清,只是李先生偷了虎符都能過去,咱們硬要把關婉清弄進牢裏,對比之下不是顯得欺善怕惡,恃強淩弱嗎?”

溫含章捫心自問,這件事中,關婉清的罪過真的讓人深恨難消嗎。最主要的,伯府姑娘的教育問題真的能全都歸罪關婉清嗎。這一點,溫含章心中有數。兩個庶妹偏激的個性是許多因素造就的,嫡母對庶女的隔閡輕忽,姨娘對親女沒有底氣伸手管教,男人們又都漠視庶女的教養,在這些原因前面,關婉清存心不良的教育思路只是催化劑,責任不應該由她一人背負。

其實按照現代法律,視犯罪情節輕重,處罰的程度也應該各有不同。可惜關婉清不幸地對上了一個護犢子的母親,這個母親又有權有勢,她才招致最嚴重的懲罰。

溫含章嘆了一聲,其實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便是她先前承了萬嬤嬤那麽大的人情,可憐萬嬤嬤這般品性純直的人卻養了一個惡毒糊塗的女兒,就算是看在萬嬤嬤的份上,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關婉清被治死了。

溫含章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張氏仍舊無動於衷。她只得再接再厲,繼續義正言辭道:“娘從小就教我恩怨分明,咱們不能過河拆橋,仗勢欺人。既然關婉清存心將三妹妹教歪了,咱們就讓她過去繼續教著三妹妹,讓萬嬤嬤監視她,萬嬤嬤承了咱們的情,必會做好這個事的。”

張氏諷刺道:“你怎麽不把柳姐兒也帶上?”若按溫含章任何事情都要講人情談道理的想法,溫微柳與溫晚夏不是同樣無辜?

溫含章郁悶地看了張氏一眼,這不是擡杠嗎,溫微柳那樣的人,非飽經世變無法改變她的性情。溫含章是不指望有人能改變她了。

知女莫若母,張氏知道這件事一定還有有後續。

她繼續無可無不可地聽著溫含章的解釋,冷笑道:“就算你說的都對,但那老奴與關婉清是母女,你讓母親看著女兒,他們兩人背後如何算計,你也摸不著。”甭以為張氏看不出來,萬嬤嬤方才那麽爽快,不就是賭著溫含章不可能袖手旁觀嗎。

於張氏而言,兩個庶妹被教壞了不重要,出不出這口氣同樣如是。她只是不能容忍她的兒女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傷害。

溫含章自小就乖巧可愛,她嫁進伯府第一年就懷上溫含章。永平侯當時已經有了嫡長子,對嫡女的出生雖然欣喜,卻並不十分看重。但她卻不同,抱著嬌嬌軟軟的女兒,她才找到了對侯府的那一絲歸屬感。就算現在,張氏看著溫含章,心中都駭怕不已。

對張氏說的,溫含章心中也是想到了。她嘆氣道:“我欠了人情,便要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方才萬嬤嬤並非只有認罪一途可走。她是老太太的義妹,剛才她要是將老太太擡出來,現在仍在老太太孝中,鐘涵又剛承爵,為著人言可畏,溫含章都不能不給她這個面子。

但萬嬤嬤並沒有這麽做,溫含章寧願相信,是萬嬤嬤的脊骨硬直到她不願意低頭,而不是想算計她。

與萬嬤嬤幾次接觸,溫含章也能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原則堅定的人,應也不會放任關婉清再次犯錯。

溫含章看了一眼繃著臉的張氏,嘆了一聲,她娘這回真是手段利落,都不與她商量一聲就把人給辦了。這時代的大家夫人們都信奉內宅事內宅畢,很少將家醜在人前掀開,這回關婉清能讓張氏開了先例,也是她的本事了。

只是若是張氏先與她商量,她寧願張氏將關婉清打個半死,都不會應承將她送入牢中。溫含章小時候曾經聽一個外頭買來的丫鬟說過公堂過審的情景,那般侮辱女子的做法,簡直比死還難受。

溫含章說得口水都幹了,忍不住舔著嘴唇,張氏到底還是心疼她,看了一下案幾,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見溫含章眼巴巴地看著,沒好氣地茶碗遞到她嘴邊,溫含章甜甜地笑了一下,就著張氏的手幹了一整碗茶。

張氏仍舊板著臉,只是嘴角的弧度卻溫和了下來:“以後阿陽過了三歲一定要從你這挪出去,免得學了你一腔的優柔寡斷。”

溫含章頓時郁悶個不行。張氏卻悠悠地看著她,就著她的表情吃了一整塊點心。

其實冷靜下來,張氏也承認,溫含章說的話有些道理。只是方才她情緒激動,即便道理都是對的,但被勸的人還是有幾分不痛快。

溫含章總算把親娘勸下來了,連著喝了好幾碗茶解渴。她面色紅潤,滿頭鴉發挽成一個松松的發髻,其上只簪著一根玉簪,整個人卻一枝嬌艷素靜的梨花,即使在孝中,比起婚前卻還要明媚幾分,張氏突然問道:“姑爺去哪了?”

冷不丁被張氏問到鐘涵,溫含章含糊著道,鐘涵有事出去了。

張氏不疑有他。鐘涵得回爵位的經歷曲折傳奇得就跟話本一般,再加上皇上判罰不公,最近滿京城的人都在好奇他的心理歷程,張氏那裏時不時就有一些故交好友向她打聽溫含章府上的情況。張氏對溫含章道:“你跟姑爺說一聲,最近不要去找二房的麻煩。”

溫含章有些好奇,張氏怎麽突然叮囑起這些了,待得張氏提起衛紹,溫含章才有些恍然:“這位衛大人,人倒是挺不錯的。”能讓人過來提醒這麽一句,他和溫子明的交情確實挺好的。

張氏略帶深意地看了溫含章一眼,看得溫含章十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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