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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無法表達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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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男子名明河,正是東之月族的二當家淥水閣主。

那天桉朵兒落入稀裏糊塗闖入東之月族的啟明陣,恍惚一炷香功夫,便清醒過來。

她竟落在一處古色古香的敞院,園中青苔鋪地,水滴芭蕉,碧瓦邊緣掛著微斜水簾,假山周圍波光蕩漾。

眼前說話的兩個人,就是說“長這麽如花似玉還能怎麽處置”的那兩個人,都是遠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豐神如玉,兩雙眼睛如雨後朗空,清澈見底。

桉朵兒頭昏腦漲地看著這兩個興致勃勃的美少年,問:“你們打算怎麽處置我?”

一名少年“哈”一聲,道:“妹子太直接了。堂兄,你也甭再客氣,說吧。”

被喚作“堂兄”的少年,立刻清清嗓子,莊嚴宣布:“我打算收你做小老婆。”

桉朵兒大驚:“你娶親了?”

少年誠懇搖頭:“尚未娶親。”

桉朵兒問:“定親了?”

少年又搖頭:“沒有。”

桉朵兒迷茫:“那怎麽是小老婆?”

少年說:“我爹爹一直教導我,大老婆負責獅吼管家,小老婆負責貌美如花。所以我很早就決定了,這輩子只要小老婆不要大老婆。”

桉朵兒敬佩地看著少年,為他有那樣一個才高八鬥又深谙生活哲學的爹爹。

見桉朵兒微笑不語,少年目光閃亮,問:“你同意了?”

桉朵兒驀地驚醒,撥浪鼓一樣搖頭。

少年的堂弟,面露遺憾,搶先道:“堂哥,她不同意,那只能把她交給隔壁王婆婆那瘸腿癩頭孫子王二麻子了。”

談話間,書齋的門被推開,緋衣男子輕咳一聲,兩少年轉頭,很有禮貌地喚:“閣主早。”

淥水閣主施施然上前,打量一遍桉朵兒,輕描淡寫地說:“她歸我了。”

“不是吧!”兩少年激動萬分:“明河伯伯您老都多大年紀了,您為老不尊這是要一樹梨花壓海棠?”

見淥水閣主含笑不語,兩少年楞了片刻,猛拍腦袋:“明河大爺,您這是挑兒媳婦兒啊!您家核桃現在還穿開襠褲尿床,您這也太心急了吧!”

……

(二)

桉朵兒就這樣稀裏糊塗地陷進死敵東之月的地盤,稀裏糊塗地被祿水閣主明河帶上靈物流年,去往三元之城。

桉朵兒苦惱地問明河:“你們執意抓走我,到底要幹嘛?”

明河笑得親切:“還能幹嘛,拿你威脅你哥哥唄。半月之內他若不到三元之城門口自刎謝罪,我們就一天切一根你的手指送過去,切完了就挖眼睛,眼睛挖完了就割舌頭,舌頭割完了就剝皮,皮剝完了就掏心肺。對了,晌午了,你餓嗎?我們中午吃紅燒肉好不好?”

……

桉朵兒一路空虛,只能回憶淵雲,這一回憶,就有些滔滔江水的勢頭。

若說桉朵兒這前十幾年尚堅持了一件事,那就是對她哥哥淵雲的追逐。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何一意追逐討好哥哥。哥哥對她的疼愛,整個韶華殿,乃至整個清河羽族都是如雷貫耳,他根本不必討好他。別說討好,哪怕她一刻不停地把他當牲口虐,他也會大度地一笑了之。

事實證明,桉朵兒把淵雲當牲口虐,淵雲真的一笑了之。雖然桉朵兒的目的是要討好淵雲,但最終造成的結果,總是把淵雲當牲口虐。一次又一次,桉朵兒漸漸覺得,她明明想對一個人好,卻總是令他難受,這其實是一件很有禪理的事,尋常人無法解釋。

最初的一些事情沒什麽新意,無非就是給淵雲做一頓紅豆糖糕,把淵雲吃得在醫館躺了三天,或者給淵雲繡一條腰帶,讓整個韶華殿的狗追著淵雲狂咬了一下午。

有一件事她記得倒清晰,是關於推拿。

她七歲那年,對淵雲的依賴之心達到頂點,恨不能切自己的肉給淵雲做爆炒肉絲。情懷無所依托,痛苦的幾乎生出白頭發,卻在無意中得到高人指點。

那高人,是韶華殿清源閣閣主的小兒子,比她小兩歲的靈鈞。

靈鈞對她的傷春悲秋大為不耐煩,幹凈利落地告訴她,男人最討厭苦瓜臉。

桉朵兒不恥下問:“那男人喜歡什麽?”

靈鈞一挺胸脯,嚴肅地回答:“推拿,男人都喜歡推拿。我晚上躲在爹爹床下偷看到的。我娘親一推,爹爹就叫得那麽歡天喜地,跟唱戲一樣!”

不知為何,靈鈞的話讓桉朵兒抖了三抖。不過看靈鈞認真的表情,她最終決定嘗試一次。

其實這事兒開始也沒什麽不好,桉朵兒把淵雲按在床上,一雙小手在淵雲脖子和肩膀上揉啊捏啊,令淵雲直讚小妹溫柔體貼。

問題出在靈鈞的某一句告誡——男人都不喜歡被推得太輕。

他說:“男人喜歡被推得生不如死。比如我爹爹,修為那麽高,那麽不怕痛,可我娘親一推,他就慘叫個不停。”

桉朵兒當時嚇得小臉煞白。

她想,能讓清源閣主都慘叫不停,那是多麽慘絕人寰啊。她想象靈鈞他娘親給他爹爹推拿時,在手腕上綁了釘耙。

但桉朵兒沒有釘耙。她拼盡全力去推,淵雲別說慘叫,連哼哼兩聲也沒有。

眼看功虧一簣,桉朵兒一發急,腦子裏便再次浮現出靈鈞——兩歲的靈鈞雙手去拽鎖著粽子糖的櫃子,怎麽也拽不開,最後飛起一腳踹開這麽個畫面。博文廣知的兩歲的靈鈞,當時就用進化論的學術思維總結了這一現象:人和動物的本質差別就在於手不能和腳同樣管用……

手不能和腳同樣管用,桉朵兒想到做到,毫不迂腐,立刻起身,一個騰躍,從三尺高的半空重重踩到淵雲腰上。由於用力過猛,她沒站穩,又重重跪倒在君瑟背上,雙膝壓向君瑟的肋骨。

然後她便聽到咯吱一聲輕響,緊接著,又是一聲,再來一聲

好像又沈寂了一會兒,時間凝固似的,然後淵雲平靜的聲音從枕頭中傳來:“小妹,出門左轉再左轉,是諸葛大夫的住處。我想,你可能得叫他來一趟。對了,我可能一個月之內不能陪你放風箏了。”

桉朵兒踩斷淵雲的腰,好在淵雲年輕力壯,在病床上橫了幾天便重新生龍活虎。

桉朵兒為了慶祝淵雲的康覆,也為了慶祝他們兄妹之間的晦暗往事徹底翻篇,便提出一個別有意趣的、相當雅致的慶祝方法——曬書。

天光明麗,書群被整整齊齊擺在庭院裏,封面或灰或褐,風一吹,便如濃墨重彩的浩浩江水。長發白衣飛揚的淵雲立在書海正中,看上去像一只自由招展的清逸的鶴。

桉朵兒蹲在一旁觀看,雙手托著下巴,被陽光耀得瞇起眼,因此花癡的程度就在真實基礎上又上升一層。

本來一切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些生性好學上進的小飛蟲被墨香吸引,紛紛前來拜訪。於是桉朵兒在花癡之餘,便多了打小飛蟲一項任務。

當然,這根本不叫事兒,別說幫淵雲打幾只小飛蟲,就是幫淵雲打幾個揮之不去的美女粉絲,她也是甘之如飴。但問題出在,桉朵兒認真負責地打了小飛蟲後,閑暇之餘無意中對靈鈞說了此事。

要理解一個五歲小男孩的樂於助人且做好事不留名的熾熱情懷。

當天晚上,桉朵兒隱約聽見庭院梧桐樹間窸窣作響,但她很快又沈睡過去。

第二天曬書期間,淵雲先去處理公事,獨留桉朵兒看家。

桉朵兒拍著蟲子曬著書,其樂融融,然後便被一只不請自來的大蝴蝶**了。

那只大蝴蝶是這樣**的——一直停在她劉海上,無論她怎樣撲打,蝴蝶繞行一陣,落腳處總是她的劉海。

一旁的寵物貓柚子護主心切,喵喵叫著撲向蝴蝶,瞬間爆發出一聲淒厲長呼。桉朵兒看清時,蝴蝶已往梧桐枝葉間飛去,柚子縮在一旁瑟瑟發抖,鼻頭血流如註。

桉朵兒勃然大怒,一展身形追向蝴蝶,在繁枝茂葉間大演一場臥虎藏龍,直到蝴蝶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重新落向她劉海,而她揮手一打,才發現手腕上不知何時被系了一根珠絲。

隨著這根珠絲被牽動,一個念頭驀地在桉朵兒腦子裏跳出來,立刻伴隨“啊呀”一聲驚叫,其實更像是慘叫。

慘叫聲一起,就有什麽東西從院外的古樹枝葉中,斜切著青瓦飛進來,從桉朵兒臉頰旁拂過,泥腥氣十足。桉朵兒茫然地伸手抓了一下,但什麽也沒抓住,只能眼看著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在半空成形,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地殺往地面。

“砰”一聲,黑色汁液高濺,地上變成一片墨海,白貓柚子變成黑貓,趴在石階旁慘叫不斷。

當然,淵雲的寶貝書……

蝴蝶停在桉朵兒的留海側面,優雅地撲了一下翅膀。

桉朵兒臉色慘白地立在枝椏間,腦子裏有念頭在風暴一樣嘶吼,哪個挨千刀的在她家頂上布置墨網?!

墨網,是韶華殿馴化靈獸的一種工具。網身縹緲無形,只在靈獸靠近的一刻結出實體,網中灑出的黑色汁液名“松煙”,當然不是真的松煙墨,只是一種叫法。松煙聚在墨網中,亦是無形無體,無臭無味,卻能莫名吸引幼獸,一旦幼獸入網,便隨墨網一道匯聚,鋪天蓋地水墻般壓向獵物。

據說松煙粘上身的滋味非常難以描述,再兇狠的靈獸也不得不為那滋味折服。

當然,墨網不會自動匯聚,松煙也不會自動潑出來,都有牽引。比如現在庭院外的這張墨網,細如蛛絲的牽引就被安置在梧桐枝葉間,桉朵兒與蝴蝶大戰三百回合的位置,並且不知不覺攪到桉朵兒手腕上。

大門靜靜打開,淵雲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門口。

桉朵兒不自覺地扭扭腰,她一緊張就會有這習慣。扭腰時,她沒發現腰上連著一根比蛛絲更細的牽引。墨網很不好控制,牽引越細的越不好控制,威力也越強。現在腰上帶動的墨網,就遠比手腕帶動的那張強很多,在半空中完全看不出形體,直到觸到實物——淵雲的頭頂,才一個百川歸海,風起水湧,兜頭潑了下去。

柚子停止慘叫,定定看著巋然不動的黑得比它更純正的淵雲。

桉朵兒的眼淚湧出來,胸腔裏有一萬把刀在隨著風暴狂舞。原來還有比在她屋頂布置一張墨網更挨千刀的事,誰他奶奶的在她屋頂布置兩張墨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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