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涵四十多歲, 年輕的時候當演員也是一枚小鮮肉，現在轉至幕後做導演, 大概是年紀上來了, 身材有些發福，但這並不損他身上那股幹練肅殺的氣質。

他坐在最中間，腰板挺的筆直, 在喻言目光毫不懼怕的懟過來時, 張振涵眼底快速滑過一抹意外。

前頭來試戲的演員, 每一個在和他目光對上時，都會下意識的挪開，不敢和他對視，唯獨喻言，不僅和他對視, 如果他剛才沒有看錯的話, 喻言是瞪過來的。

有點意思。

張振涵旁邊坐的是總編劇汪雅，喻言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在現場，喻言進來後，她還對喻言快速的眨了下眼睛。

一看到她, 喻言就會想到他上部戲中的虐，牙酸的厲害，裝作沒看到她的眨眼。

汪雅：“……”

大楊發現喻言進門之後不但不說話，第一時間還瞪了眼導演, 忍住想要扶額的沖動, 只得率先出口打招呼。

小天反應過來, 悄瞇瞇的戳了下喻言的腰。

第一下喻言還沒反應過來，第二下喻言才明白過來，趕緊自我介紹——主要是他沈浸在和張振涵的眼神廝殺之中，一時忘了這是試鏡現場。

“張導好，我是喻言，來試方唐的。”喻言眨了下眼睛，對汪雅道，“汪姐，我們又見面了。”

汪雅：“……”

為什麽她從喻言的語氣中聽出咬牙切齒四個字？

張振涵忽然道：“你在部隊待過？”

此話一出，眾人一楞，不明白張振涵怎麽突然這麽問，就連喻言都呆了下，張振涵是怎麽看出他在部隊待過的？？？

這人眼睛這麽牛叉的嗎？！

“張導眼睛真厲害。”喻言恭維了下，“幾年前和我爸爸去部隊待過一個月。”

張振涵點頭，也沒多說，只道：“開始吧，三分鐘時間準備。”

“不用準備。”喻言道，“我直接開始就行。”

大楊和小天退到一邊，把場地讓給喻言。

喻言為了這場試鏡，還是做了準備的，他試的這兩段戲是和塵音的對手戲，一段是兩人一起進入仙門，塵音被長老收為關門弟子，方唐卻淪為外門弟子，然而塵音想要繼續跟在他身邊伺候他，方唐無奈、苦澀又生氣。

無奈是對塵音的死心眼上，苦澀的是自己天分不高，生氣的是這麽好的機會塵音不抓好。

各種心情交雜在方唐心內，他為了讓塵音毫無雜念的去內門當關門弟子，於是口不擇言，對塵音說了很難聽的話，以此希望塵音不要再想著他。

方唐在俗世中是少爺作派，來了仙門，錢財和權力沒了，反倒像個落魄的少爺。

喻言面對著張振涵，片刻後，他挺直的脊背忽然軟了下來，那一瞬間，哪怕他沒有什麽表情，也可以清楚看到他臉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頹”字。

就這麽頹了幾秒後，他忽然轉身，似乎是身後走來了人，他看到後，又轉回來，聲音很淡：“你來做什麽？”

“你現在是大長老的弟子，是我們都要景仰的內門師兄，你又何必來找我？是想來看我笑話吧。”他仍然沒有回頭，但他身上的頹隨著他的話慢慢消失，嘴裏說著譏諷的話，眼中卻蘊含著濃郁的苦澀。

過了幾秒，他猛的轉身，眼尾上挑，瞬間帶了刻薄之意：“我用不著你跟著，你在我面前多站一秒，我就能多一秒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你若還當我是你俗世中的少爺，就趕緊從我眼前消失，不要礙我的眼！”

哪怕他知道塵音會因為他這句話受傷，他也還是要說，不僅要說，還要說的坦然，說得越刻薄越好。

跟著他一起待在外門？就算有著得天獨厚的天分又如何，得不到屬於內門弟子的好資源，沒有好的師父帶領，仍然成長不起來。

從救了他，讓他當自己的貼身小廝開始，他們一起長大，從未分離，但他們終究長大了，未來的路上該分道揚鑣，各走各的了。

面前的“塵音”離開了，周圍只剩下自己，喻言臉上的刻薄消失，那股頹勁又上來了，他低聲喃喃：“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末了仿佛是要說服自己一般，他又重重點了下頭。

大楊和小天看傻了，兩人擠在旁邊，大楊壓低聲音，用氣音道：“這是喻言？”

小天咽了口唾沫，很認真的點頭：“是言言。”

大楊：“……”

大楊：“他不會是被什麽附身了吧？”

小天：“……”

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楊哥想象力如此豐富。

汪雅快速的眨了下眼睛，看了看喻言，又往旁邊的張振涵看去，想說什麽，但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麽。

不是喻言試的這段戲有多麽驚艷，而是進步——喻言拍上部戲時，汪雅有段時間是跟組的，知道喻言在拍戲時的狀態。

只能算是合格線，導演讓他怎麽演他就怎麽演，不死板，但也靈動不到哪去。

新人嘛，第一次拍戲出現這種情況太正常了。

但這才多久？喻言試的這段戲，就她來看，已經遠遠超出及格線，而且因為她看過喻言之前拍戲時的模樣，如此一對比，更覺驚喜。

張振涵卻沒有說話，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麽，他身前放了一張A4紙，用紅筆在上面快速寫了幾個字，汪雅離他近，看到上面寫的是：“有上升空間。”

在喻言進來之前，方唐這個角色已經有三名演員來試了，包括前一位蘇杭，也沒有得到張振涵在紙上的評論。

汪雅眉梢微動，對著喻言又眨了下眼睛。

喻言：？？？

這位最愛虐男主的總編劇今天是不是眼睛有問題。

如果汪雅知道她的暗示到喻言這兒是眼睛出現問題的話，估計會想把喻言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

張振涵沒有註意到旁邊編劇是個“叛徒”，他放下筆，剛要說話，會議室門輕輕打開，他的助理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張振涵眉頭頓時皺起來。

喻言註意到他的神態變化，挑了下眉。

下一秒，張振涵道：“讓他進來吧。”又對喻言說，“第二段戲和他一起試。”

門打開，陸北伽和李中永走進來。

喻言：“……”

喻言和陸北伽的視線對在一起，後者臉色僵了下，很快恢覆正常，還對著喻言笑了笑。

呵，可以啊，逢場作戲嘛，來而不往非禮也，喻言也對他笑了笑。

李中永上來就笑嘻嘻的說了幾句話暖場，然後陸北伽禮貌的自然我介紹，說的話相當好聽，比喻言剛才的自我介紹好了不知多少倍。

“好了，開始吧。”張振涵目光在陸北伽身上溜了圈，打斷他的話，爾後轉向喻言，“準備好了嗎？”

就沖他打斷陸北伽的高級拍馬屁，喻言就有點喜歡這個張振涵了，他點頭：“準備好了。”

還對著張振涵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突如其來的笑容讓張振涵都楞了下。

第二場戲是塵音為救方唐感染魔氣，性情大變，一次方唐趁塵音睡著出去買菜，不料有人吵醒塵音，並激怒他，眼看著塵音就要殺人，方唐及時趕回來，安撫住塵音，這一安撫，反倒讓放開的人找到機會，一刀捅進塵音腹部。

然而塵音知道有方唐在，知道方唐不喜歡他殺人，於是乖乖的不還手，任由那人捅了就跑，然後軟倒在地。

陸北伽二話不說，脫了外套就半跪在地上，他低頭茫然的看了下自己腹部，頓了有兩秒，這才擡頭看喻言，對著喻言笑，帶著茫然和無措，又帶著一點小心和討好：“少爺不哭。”

喻言不得不承認，陸北伽人品不行，但演技確實不錯，對方瞬間入戲的本事也是厲害了——而且陸北伽想掌握整個節奏和情緒，他想碾壓喻言，一旦喻言沒接住，就可以襯出喻言演的有多差。

喻言心內哼了聲，拋棄雜念，默默把陸北伽的臉換成他家容容的，他怔怔的看著“塵音”，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垂在身側的手在顫抖——隨後五指松開，提在手中的菜籃子松掉，他往前走了兩步又止住，他低下頭，聲音很小：“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對不起。”

再擡頭時，他除了眼眶有點紅之外，唇邊帶了點笑，慢慢走到“塵音”面前，從腰上解下腰帶纏在塵音的腹部，笑著說：“我沒有哭，我帶阿音去看大夫好不好？”

陸北伽的臺詞還沒念，張振涵就喊了停，陸北伽一口氣憋在嘴裏，喻言趕緊站起身遠離他，若不是這兒人多，他還想在身上拍一拍，像拍晦氣那樣。

張振涵沒有說話，拿著筆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麽，陸北伽臉色變了又變，不明白張振涵的這聲停什麽意思，喻言的臺詞倒是說完了，但他的沒有說完，後面他還有兩句，他根本沒有表演完就被喊了停！

汪雅看到張辰涵在評論喻言的那張紙上又添了四個字：差強人意。

然後另一張評價陸北伽的：搶戲，用力過猛，急不可耐。

汪雅低頭，借此掩蓋自己的神態，再擡頭時已經恢覆平靜，張振涵不說話，汪雅沖喻言道：“說說你對方唐這個人物的理解吧。”

渾然沒把陸北伽放在眼裏。

陸北伽臉上的假笑快要掛不住了。

“理解？”喻言摸了下鼻子。

汪雅微笑著送暗示：“你不會告訴我你對這個角色沒有自己的一個理解吧。”

笨小子，我這在給你添送分題呢！

喻言想了又想，斟酌著給了個答案：“我覺得方唐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汪雅：“？？？”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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