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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一夢浮生度秋涼(枕上書續寫)

作者:茶涼三昔

文案:

“休怪我無常

我向來不喜人間紅塵荒

我這一生就是喜怒無因的模樣

你能把我怎樣”

“休怪我癡妄

我向來不負錦瑟與韶光

我這一生就是瀟灑命薄的模樣

你又能把我怎樣”

內容標簽: 洪荒 甜文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東華,鳳九 ┃ 配角:白滾滾,墨淵,折顏,少綰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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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境(1)

雨很大。遮天蔽日。

她悠悠地醒來,九條火紅的尾巴蜷成一團。冷。

“滴答。”清脆的雨點滴在她的頭上,她受驚似的一甩耳朵,水珠飛濺,晶瑩。這是哪兒。我在哪兒。

她試探地叫喚一聲,細細的聲音在破廟裏回響。無人應答。

不知過了多久,她幾乎要再度昏睡過去。嘩嘩的雨聲忽的停了一瞬,只一瞬。一個童子從雨幕中沖進廟裏,他站在她面前,小心地扯出懷裏的油紙包,沈著地擰幹一頭的白發。

她一個激靈,慌亂地想往後躲,卻絆在一堆破布上,摔了個四腳朝天。接著,她感覺自己被提著尾巴拎了起來,她撲騰著四條腿,但無濟於事。終於,她升高到了一定高度,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視著她。她耷拉著耳朵,嗲起了身上的紅毛。眼前的孩子用一種神秘莫測的眼神看著她,良久,悠悠開口。

“九九,你又蹬被子了。”九九?她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很好,她是一只有名字的狐貍,至少她不是一只野狐貍。那代表著她不會被隨便一個人打死,或者說她現在並不清楚自己的實力和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處於危險之中。現在看來,這個白頭發小孩兒認得自己,那自己暫時看來是安全的。她胡思亂想著,小孩兒不耐煩地抖了抖她的身子,她從呆滯狀態轉醒,隨即而來的是肚子“咕——”的一聲。氣氛一時變得很微妙,小孩兒沖她挑了挑眉,一臉冷漠。她害羞地掙脫出來,躍在地上,臊得咬自己火紅的尾巴尖。那個小孩兒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難得露了個爽利的笑容:“好啦,栗子糕買回來了,趁熱吃吧。”栗子糕……她沈睡的記憶似乎蘇醒了半分,那油紙包裏的香氣絲絲縷縷冒了出來,她咽了咽口水,向前小心翼翼地挪了兩步。小孩兒將油紙包的繩子解開,冒著熱氣的栗子糕暴露在空氣中,泛著可愛的色澤。不管怎麽樣,不管自己是誰,肚子和栗子糕是無罪的。她想,默默地叼起一塊栗子糕,一口吞了下去,噎得四爪亂蹬。小孩兒也取了一塊糕,咬了一小口,用一種微妙的嫌棄的眼神看了看她。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其實跟這個小孩在一起有種莫名的放心。她吃光了剩下的栗子糕,然後用內疚的眼神看了那小孩兒一眼,他正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你是……”她怯怯地開了口,那小孩兒卻只是自顧自地起身:“九九你早點睡吧,我還得出門買點吃的。”“剛剛不是吃過了嗎?”她好奇地伸了伸腦袋。“你是指你吃過了嗎?”小孩抿了抿嘴,“我就沒見過別人家的娘親跟孩子搶栗子糕吃。”

娘……娘親?!她猛地擡高了自己的狐貍腦袋,那小孩已經收拾妥當沖進了雨裏,不見蹤影。她忽然感到周身騰著一股熱浪,燙的她爪子疼。她哆嗦了一陣,接著揉了揉發暈的腦袋。她感受到了自己修長的手指,迷迷瞪瞪地看向自己粉紅的衣裙,幾乎嚇得叫了出來。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狐貍。她慌慌張張地在廟裏跑了兩步,希望理清現在是什麽情況。

但她忽然聽到了腳步聲,不是那孩子的腳步聲,而是一個成人。她感覺到有生人在靠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那裏沒有毛了,如果有的話,一定會嗲起來。

☆、第一境(2)

這是以前的東華。如果時間是具體的軸,那麽他是東華時間軸上過去的一個點。這也正是十惡蓮花境的微妙之處。對現在的現實中,焦慮地等鳳九從境裏醒來的東華來說,這個東華只是境中的幻想罷了,但對他本身來說,他就是那時的東華。而先前的滾滾也是如此。他們都是境中的人。而鳳九入境時遭混沌境擾了元神,失了記憶,誰也不記得。

說白了,此境即讓人回到過去,卻是虛無的過去。境中的所作所為,只當一場大夢。醒,則萬事皆休,不醒,則浮生不覆。

這一境,是鳳九和滾滾躲避在人間的第一百年。

東華在雨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他天上地下找了鳳九一百年了,杳無音信。還有多久要羽化呢。他嘴角牽一抹苦笑。淺紫色的衣服在雨裏幾乎成了黑色。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很弱的氣息,但他近乎不願相信。這些天他已經幻覺纏身了,鳳九若有若無的氣息實在是令人懷疑。

但那氣息在一瞬間強了起來,他的精神一下子抖擻起來,這不像是幻覺。他循著氣息來到一座破廟前,遲疑了一下,他推開破舊的大門。

“吱呀——”他一眼看到了慌亂的四處亂竄的鳳九,心中忽的一陣劇痛。是剜了半心的緣故嗎。

“小白!”他掩住胸口,輕輕喚了一聲。鳳九慌慌忙忙地看了他一眼,遲疑著後退兩步,呆萌的小腦袋飛速運轉,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你為什麽喊我小白?我,我,我是紅的。”

東華微微楞了一下。氣氛有些不可名狀。

“難道不是因為你姓白嗎……白鳳九。”

“你怎麽舍得,拋了我百年。”

“你,你,你說什麽?”鳳九眨巴著大眼睛,“你是誰,認得我?你能告訴我我是誰嗎?”

東華沈默了。他的小狐貍難道真的喝了忘情水?她怎忍心?不,她連自己都忘了,怕是不知什麽原因失憶了。

想到這兒,他竟輕輕一笑。鳳九滿臉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濕答答的人,決定不管旁的,先提醒一下他自己的落魄樣。“你……是做什麽的,怎麽淋成這樣?”她的視線一路向上,看到他滿頭銀發的時候,心中咯噔一下。她張了張嘴:“你和那個小孩是什麽關系?”

“什麽?”東華回過神,瞥了她一眼,“什麽小孩?還有我並不認識你。我只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想借宿此地。”“那你剛才……”面對突如其來的賴皮,鳳九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你有點像我一個故人罷了。”東華抿了抿嘴,“慌什麽?不過雨這麽大,你一個姑娘家家怎麽會獨自在這破廟裏?”

接而連三的發問讓鳳九有些頭暈。她來不及想一個書生為什麽有這麽奇怪的打扮,只是全身心地擔心眼前人發現自己是一只狐貍。

“我我我不是壞人……”

“咳,”東華搖了搖頭:“就你這個樣子,怎麽當壞人。”

“呃,”鳳九急著轉移話題,“啊你是書生哈,我以前看的話本子上說,下雨天破廟裏一定會有很厲害的書生來的,沒想到真的有。”

“也沒有吧,我也是才開始做書生的,一般般小厲害吧。”東華尋了個破桌子,裝模作樣地從袖中摸出一本佛經,撐著頭,懶洋洋的。

鳳九稍稍松了些氣,但那人的聲音卻又悠悠地傳來:“書上還說,下雨天破廟裏面一定有狐妖呢。”鳳九的身子一僵。“你不會就是狐妖吧?”

東華歪著頭,裝作繞有所思的樣子看著鳳九。鳳九感覺自己全身的毛都炸開了,慌慌張張地後退幾步:“當,當然不是!狐妖!狐妖太可怕啦!”

“我我……我怎麽可能是狐妖呢!”

“哦,這樣啊。”東華的視線飄回佛經。

門外,雨聲連綿。

書上還說,狐妖一定會愛上書生呢。

你什麽時候會再愛上我呢。

沒關系,我還有百年。

擡眸,天色昏暗。

緩緩起身,佛經在指尖化為虛無。雪白的靴尖邁過稻草,悄無聲息。鳳九已再度昏睡過去,對東華的靠近毫無察覺。東華猶豫片刻,輕輕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蹭了蹭,又揉了揉她的頭。鳳九在睡夢中不滿地嘟囔兩聲,聲音隱沒在東華嘴角的笑意裏。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的頭,真氣在指間流轉,升騰起白色的霧氣。他輕車熟路地修改了鳳九今日的記憶,接著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在做什麽?他凝望著鳳九的睡顏。“你還是不要記起傷害你的那個我了。只當我是個普通的書生吧。”

在她身側緩緩躺下,輕輕摟住鳳九的肩。看著那沈睡的容顏,死寂了百年的心又飛快地跳動起來。忍受著百倍的痛苦,他輕輕在鳳九唇邊印下一吻。那一瞬,天地綿恒。

“你是誰!”

猛擡頭,見廟口,光影裏,沖出一位白發少年郎,如臨大敵。

白滾滾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重疊的光影中,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到過分的銀發男子一點點虛化,男子周身的光線如抽絲剝繭般纏繞,凝聚,又破開,他看到的便是一個溫婉的書生,墨發如瀑,白衣勝雪。他努力回憶著剛剛分明看到的容顏,但那個影子卻越來越飄渺,越來越虛無,如暴雨前散去的最後一片光,一點點破碎,在風中飄散。這一切不過是一秒鐘,他拼命記著的剎那就被忘卻,只是呆呆地盯著眼前的書生,覺得有什麽不對,有什麽想要想起的東西,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我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暮色四合,路途迢遞,借宿於此,還望小公子行個方便。”

“哦……”滾滾警惕地打量著眼前人,大步走向熟睡的鳳九,小心地給她掖了掖踢開的被子,便轉身對書生下著逐客令:“你睡到那邊去吧,我和九九一起睡。”

東華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瞇了瞇,這只是個小孩,卻有很不一樣的氣場,尤其是……這一頭銀發。他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你叫什麽?……和這位姑娘,又是什麽關系?”東華饒有興致地開口。“我叫白滾滾,九九是我娘親。”滾滾依然有些冷淡,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很是不安。“那你爹爹呢?”“娘親說我沒有爹爹。”滾滾在鳳九身邊躺下,用殺人的眼神再次下了逐客令。等到註視著東華將鋪蓋挪到了廟的另一邊,才稍稍闔了半眼。他的眼睫毛仍不時翕動著,似乎有什麽響動便會立刻醒來。這個書生有一種莫名熟悉而親切的氣息,讓他情不自禁地自報家門。他有些懊惱,生怕自己的唐突會給九九帶來麻煩。

爹爹……月光如霜,灑在滾滾的鬢間,隱沒在銀色的發梢。他很久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以往每次問九九,她總尷尬地敷衍。神仙都沒有爹爹嗎?他相信九九,卻總在心底渴望著什麽。他忽然想起一個影子,是一個模糊的人影,有著和自己一般銀色的長發,一襲紫衣,高貴而出塵。我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影子?他有些慌亂,腦海裏卻是亂糟糟一團。他終於沈沈睡去,始終沒有察覺,有一個人影在他身側站了許久。

又過了許久,那人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細細地揉了揉滾滾銀絲散亂的頭。

“滾滾,我是你父君……”

☆、第一境(3)

鳳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今生的記憶如流水般在眼前潺潺淌過,到了她帶滾滾逃亡的第一百年戛然而止,又續上了今天這半天被修改過的記憶。

重回的記憶有些心酸,她的心卻有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

很好,我的記憶回來了。東華沒有找到我,這便好。

她卻不知,她的記憶,因在境中的緣故,只能到時間軸的這個位置,這樣便與境中的世界齊頭並進,卻硬生生少了現實中最恣意快樂而幸福的四百年。

她緩緩睜開眼睛,夜色很濃。一滴淚無緣無故從眼角滑落,她慌亂地抹去。忽的,她輕輕笑出聲來,笑著,又淚流滿面。刻骨銘心的痛,歷久彌新的愛,為什麽要讓我再度記起。

忘了,醉了,以為放下了,卻在夢醒後,想起你,淚滑落。

她的淚水濡濕了衣袖,她慌亂地抹了又抹,卻始終抹不幹凈。她微微擡了擡頭,滾滾並沒有被驚醒。雖然數百年的漂泊讓他過分的成熟,但入夢後單純的臉讓人倍生憐憫。鳳九輕輕攬住了他,將臉埋在滾滾的肩上。她忽然想起那個借宿的書生,不知他走了沒。現在想起那番關於狐妖的談話她有些發笑,青丘狐可是上古神祗,才不是破廟裏隨隨便便的什麽小狐妖。但她的心裏卻影影約約有些感激之情,這個人給了她一些久違的溫暖,或者說,他的淡雅和從容,似乎有些東華的影子。

想到這兒,她使勁搖了搖頭,她困了。明天再給這書生介紹一下自己吧,今天慌的,連自我介紹都忘了。

日光熹微。

鳳九迷迷糊糊醒來,從滾滾身上爬起,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不遠處,一個雪白的身影,用勺子在鍋裏攪動著。粥的熱氣升騰,裊裊婷婷。

滾滾還在熟睡。鳳九輕手輕腳地摸到那身影身邊。“早。”書生溫潤一笑,雪白纖長的手指捧著一個碗,向她遞來。碗裏,雪白的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鳳九舔了舔唇,猶豫著接過了碗。“那個……昨日忘記介紹了,我叫白鳳九,那個是我的……孩子,白滾滾。”“怎麽,昨日怎麽也不肯說,今日一碗粥就把你收買了?”書生淺淺一笑,鳳九的臉一直紅到耳根。書生麻利地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粥,輕輕啜著。鳳九怔怔地看著眼前人,又慌亂地低下頭。手中碗的溫度發燙,喝了一口粥頓時感覺胸口都要燒了起來,片刻過去之後又覺得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很美好的早晨。

“你廚藝不錯嗎。”鳳九打破了沈寂。不知為何,書生的手顫了一下,險些把粥灑在手上。

“沒有,我做菜很遭人嫌棄的。我只會煮粥。”

鳳九楞了楞,還是決定安慰一下眼前這個凡人。“沒關系,我認識一個人,做的菜肯定比你做的難吃。”

東華微微側了側頭:“什麽菜能讓你留下如此深刻的記憶?”

“糖醋魚。”

書生的手又抖了抖,鳳九甚至有些擔心那碗粥還沒喝就灑完了。但她的粗神經也只以為是少年受挫的正常表現。

“你怎麽了?”

“沒事。”書生恢覆了沈著的樣子。該來的總是要來,鳳九終究是恢覆了記憶。但也無妨,他只是一個小書生罷了。

“對了,你叫白鳳九,我以後就叫你小白吧。”

鳳九猛地擡頭,她看見了書生的眼,璀璨,純凈,如容納了日月星辰,美麗而溫柔。

“好吧……”鳳九慌亂地低下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懷了私心,是否疲於了百年的日夜思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聽到一聲小白之後會不會全線崩潰。

她只知道,她不願拒絕眼前這個人,這個如陽光般闖進她灰暗生活的人。

“九九。”滾滾不知何時走到了鳳九身後

聲音忽然傳入耳畔,鳳九一口粥險些噴出來,這渾小子什麽時候醒來的。

滾滾狐疑地看著向他遞來一碗粥的書生,書生一臉坦蕩的笑意。滾滾的視線掠過那張燦爛的臉,扯了扯鳳九的袖子:“怎的這般沒出息,隨便吃一個陌生人的東西。”鳳九委屈巴巴的轉過來看了滾滾一眼,然後無辜地喝了一大口粥:“這是我朋友。”

滾滾氣得翻了個白眼。鳳九見東華始終舉著的粥,趕忙接了過來,塞給滾滾:“很香的。”滾滾抿了抿嘴,拿這個坑兒子的娘親沒話說。他恨恨地喝了一口粥,然後將碗放回石桌上,瞪了看著自己微笑的東華一眼:“你什麽時候走。”

“走?”東華呷了一口粥,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微笑,“我可能要在這兒留些時日,我不小心把進京趕考的日子算錯了。”

“這都能算錯啊?”鳳九崇拜地看了東華一眼,“那你今天有空嗎,一起去看場戲唄。”

“九九!”不等東華開口,滾滾惱怒地扯鳳九的袖子,“萬一他……”“他只是個凡人嘛,還是個讀書人。”鳳九趕忙哄了哄滾滾:“你今天該去學堂啦,娘在家也沒事幹嘛。對了,你上學的時辰到了,趕緊走吧,不然先生要責罰的。”

“哼。”滾滾甩了甩袖子,拗不過鳳九,只得背起自己的小包袱,死死盯著東華,“九九要是少了根頭發,別怪我不客氣!”

☆、第一境(4)

“鴻踏雪痕,欲斷魂,莫追往事陳。更盡一杯酒,自此無故人……”歌姬的聲音婉轉,帶著顫音,撩人心緒。

眼前的姑娘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已經醉倒在桌上,嘴裏依稀發出些聲音,不甚真切。東華輕輕嘆了口氣,為自己斟上一杯酒。他很久沒有喝過酒了。濁酒刺痛了他的喉嚨,刺酸了他的眼睛。

忽的,他聽見眼前人迷迷瞪瞪的聲音,心頭一緊。

“暮雪輕寒雕盡繁華,昔日言笑吹落成沙,若止初見 故顏美如畫,至此一眼輕負韶華,恐再相見 已是夢中沙啞,紅顏剎那醉染白發,夢裏蕭條錯寄牽掛,恍驚而起偶遇夕陽下,久別怕已咫尺天涯,擦肩而過卻陌路無話……”鳳九唱的很輕,因大醉而沙啞的喉嚨卻硬生生逼出眼角的淚來。東華添酒的動作生生頓住,喉嚨艱難地動了動。

鳳九攥著的手終於無力地松開,發出均勻的呼吸。臺上,歌姬仍哀轉久絕地唱著,卻是天地無聲。東華輕輕握住鳳九的指尖,輕輕開口。

這首曲子,他記得。

“夢中淚染青紗

怎堪你漠然回眸剎那

碎了芳心也罷

終是不過一世清冷

化蝶游遍繁花

只想再見你笑靨如初

任芳華雕敝

紅顏一朝春盡不覆

暗香浮影映成落霞

紅塵流轉光影錯踏

神傷黯然兀自飲茶

月涼如水輕落人家

雁聲陣陣欲傳遍天下

浮世沈浮指間流沙

枕下枯榮漸消年華

微風入畫散落滿山蒹葭

最後心中戀歌聲澀啞

時光飛逝也讓人害怕

月色灑向天涯

天邊消失不見的晚霞

是誰心猿意馬

夜色中思念勾勒成他

還似花滿半夏

鉛華褪盡若能見他

木蕭蕭風颯颯

浮華燼夢落無憾

憶及回眸一剎

流轉止水一眼萬千

思念結成長發

原是理不平的牽掛

縱夢隔世芳華

碧血染就陌上的花啊

待到青山遍踏

與君共賞空谷繁花……”

他的聲音很沈。

鳳九睡的很沈,夢裏,聽見歌聲暗啞。嘴角揚起一抹笑,淒艷而哀傷。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歌詞為引用,非原創,若侵犯版權煩請通知刪改。

☆、第一境(5)

反正滾滾放學回來就看見那個死書生抱著鳳九往廟裏走。

“放開九九!”滾滾死命撲上去,狠狠地在東華手腕上咬了一口。東華微微皺了皺眉,將胳膊向上擡了擡。滾滾兩只手死死扒著他的胳膊,牙也沒有松開的跡象。“能不能放開我。”東華的心情很不好,如果是尋常人攔,估計已經被他震飛了。可無奈,自己的種,自己得慣著。“以hiān晃該有有。”滾滾不松口,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你娘親醉了。”東華無奈地晃著胳膊,“我送她進去,我什麽都沒幹。”

滾滾的腮幫子已經酸了,見東華也不像有惡意的樣子,猶豫片刻,松開了口和爪子。東華看都沒看受虐的手腕一眼,抱著鳳九大步邁進破廟。滾滾一路小跑跟在後面。將鳳九小心地放在鋪蓋上,東華伸手進袖子裏,悄悄幻出一壺醒酒湯,拿出來就要給鳳九餵下去。滾滾一個前空翻搶過瓶子,齜著牙咆哮:“你又要幹嘛?”東華沈默著,良久嘆了口氣。“想知道?”滾滾瞪著眼睛看著他。東華拂了拂袖子,滾滾忽然覺得有些乏了,眼睛怎麽也睜不開。他苦苦支撐了一會兒,還是歪歪斜斜地倒下了。

媳婦兒和兒子,東華沈吟片刻,肯定媳婦兒更重要。再不給她灌醒酒湯,她醒來該頭疼了。

從滾滾手中取過瓶子,一仰脖子自己灌進口中,東華凝望著鳳九熟睡的臉,輕輕地俯身。

貼上鳳九滾燙的唇的一刻,東華情不自禁的一顫。但他很快調整下來,熟練地探出舌頭,撬開鳳九的牙關。醒酒湯匯入鳳九口中,陣陣熟悉的幽香從鳳九身上散出,讓東華耳紅心跳。

湯餵完了,他卻不願松口。

他貪婪地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良久,他擡起頭,替鳳九掖好被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天,一點點暗下去。

天邊,晚霞似錦,落日熔金。

☆、第一境(6)

鳳九再蘇醒,便見眼前兩人劍拔弩張。

滾滾如一陣風一樣像那書生沖去,而書生卻盤腿坐著不動,只顧用紗布細細地包裹著手腕,眼看就要被撞倒。

“滾滾!”鳳九驚慌地大喝一聲,滾滾稍稍一楞,努力剎了一剎,慣性卻還是使他撲上了書生單薄的身板。書生悶哼一聲,側臥倒地,忍了忍,一口鮮血卻還是噴出,斑駁了鳳九的視線。

“啊,你沒事吧?”鳳九慌忙爬起,不顧自己渾身酸痛,磕磕絆絆地跑到書生身邊。東華輕輕抹去嘴角的鮮血,微微笑了笑。被鳳九握住的手腕,層層紗布中,滲出點點猩紅。

“啊,你手怎麽了。”鳳九趕緊放開,驚恐地看著他。東華不語,慢條斯理地揭開層層紗布,委屈地露出一個鮮紅的牙印:“你兒子咬的。”

鳳九趕緊賠上一個惹事兒了的尬笑:“要不要帶你去看個郎中啊,還有你剛剛吐血了,不會有什麽內傷吧?”扭頭,鳳九狠狠瞪了滾滾一眼,氣的滾滾從地上爬起來,齜牙咧嘴地嚷嚷:“還不是你對九九圖謀不軌!”

“在下可委屈了,昨日小白醉倒在看臺上,怎麽也喊不醒,我連拖帶拽把她弄了回來,還要被人冤枉圖謀不軌,上來就是這麽一口。我能拿劍能拿筷子的右手啊……”東華說得淒淒切切,臉上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挑事表情。鳳九尷尬地坐在地上,聽眼前倆人互懟。連拖帶拽?我這麽重,確實委屈他了。

“我那是保護九九!”

“不知在下一介書生,怎麽就成了逼迫良家婦女的惡徒,還請小公子明示。”

“你!你昨日還把我弄暈了!然後對九九做了什麽!”

“小公子擡舉了,在下一介書生,連被人咬一口都躲不了,又有什麽辦法能把小公子弄暈了?”

“少來這套,我……我怎麽可能是突然睡著了?肯定是你動了什麽手腳!”

滾滾捋起袖子就要再沖上來,東華可憐巴巴地往鳳九身後躲了躲,揚了揚受傷的手腕。鳳九幹咳兩聲,默默攔住了暴怒的滾滾:“那什麽,滾滾啊,娘親有天罡罩護體,他碰不了我的……你就這麽咬了人家一口,還這麽冤枉人家的好心,也該道個歉吧。”

滾滾聽到天罡罩護體,終於安靜了下來。他都忘記了這碼事。這樣看來,或許那人真的沒有做什麽。但是他說話的語氣就讓人很來火啊!

事實上,鳳九無心管兩人的糾紛,滿心都是碎碎念:

良家婦女?我怎麽就成婦女了?暴露體重好尷尬……被人弄回來更尷尬……我昨天沒哭著喊著說什麽奇怪的話吧?那就更尷尬了……怎麽辦呢,我怎麽能喝醉了呢……太尷尬了沒臉見人了……我到底做了什麽啊……

直到東華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回過神來。

“那個……小白啊……你昨天,醉了以後,滿臉淚水唱的曲子,是什麽啊?”

醉了以後,滿臉淚水,唱的曲子。

還能是什麽……

她沈默良久,淺淺一笑。

“沒什麽,一個故人教我的。挺好聽。”

“只是一個故人?”

“對,只是一個故人。”

“還有來往否?”

鳳九硬生生楞了半晌,掩去眼底的情緒。

“生生不見。”

只願歲歲平安,哪怕,生生不見。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覆醒。

☆、第一境(7)

滾滾在思考人生。

他覺得自己好像退化了。以前他很沈穩,可以將自己和九九都照顧的很好。但如今不一樣。自從這個死書生出現了以後,他的智商便直線下降。他完全懟不過這個死書生。他感到很無助,也很不爽。九九那麽信任那個死書生,更讓他不爽。

哦,這個死書生叫什麽來著?他好像自我介紹過,叫什麽……蘇見信?

一聽就是個浪蕩公子!

滾滾憤恨地踢著地上的小石頭,郁郁寡歡。

不知道是不是他記錯了,九九聽到書生名字的時候,好像,抖了抖。

☆、現實

現實中,鳳九已經昏迷半日了。

現實中,東華守著鳳九的身子,坐在床邊淡定自若地喝茶——如果杯子裏有水的話。折顏聽著那可憐的杯子被東華捏得吱嘎吱嘎作響,不自然地咳嗽兩聲。

“帝君,這十惡蓮花境可是你當年的傑作……喊我們來又有什麽辦法。”

喀的一下,瓷片碎了一地。墨淵淡淡地看了一眼,心疼地低下頭,默默抿了口自己杯中的茶。

東華揉了揉額頭:“你們當時不都進去走了一遭麽,感覺如何?”

墨淵和折顏相視,笑不出來。當年東華造好了十惡蓮花境,自己進去玩了一趟秒秒鐘過關,然後提著蒼何將他們趕進去的場景至今仍記憶猶新。他們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屁滾尿流地爬出來的場景,也記憶猶新。

這是人幹的事兒麽!

當年你也沒像鳳九現在進去了一樣掛心啊!

關鍵是當年你不是特地把出口放在了廁所麽?讓我們一出來就掉進茅坑?

“此乃五谷輪回之地,你們要明白,世間萬物不過是虛妄,愛是虛妄,情是虛妄,紅塵滾滾,輪回千年,有什麽是不變的,又有什麽能夠長久?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當年東華斬釘截鐵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墨淵和折顏不約而同地抖了一抖。

“你自己不也進去過嗎……”

“本君是進去過,這十惡蓮花境,是十個幻境,也是十場情劫,那時候本君無牽無掛,只是在每個境中殺了那個劫,便可以順利出關。”帝君保持著扶額的姿勢,“但小白什麽都不知道,或者說她不但不知道怎麽過關,而且也許由於元神被混沌侵擾,連自己在現實中還是在幻境中都無從知曉。我就是問問你們,你們當年是怎麽出來的。”

“還能怎麽出來……你體會過那種一劍捅向心上人,看著她一遍又一遍離去,十次輪回,十次含淚舉劍的感受嗎?”墨淵的眼裏微微潮濕,聲音有些顫抖。

“沒有。”帝君嘆口氣,“我體驗過心上人和我一起困在星光結界裏,決意羽化來凈化三毒濁氣。”

死一般的沈默,良久,折顏尷尬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沒辦法。鳳九若失了記憶,得需有人真身入境,替代她境中的那個劫,設計讓她殺死自己。墨淵不就幹過嗎?”

喀,這次輪到墨淵的杯子碎了一地,水花四濺。

“綰綰……”墨淵喃喃,突然擡頭,雙目猩紅,“讓我再進蓮花境走一遭吧,是不是可以再見她一面,那我就不出來了……”

“完了,提到少綰,這家夥又魔怔了。”折顏習以為常地從袖裏掏出一瓶藥,給墨淵灌了下去。東華無心關心墨淵,回過頭去看著床上的小白。

良久,墨淵的臉終於恢覆尋常:“當年綰綰進去,不忍心殺掉境中的我,險些出不來。所以我真身入境,她當時在第三重幻境,我帶她闖了出來。”

“帝君你要知道,一境恨,二境求不得,三境纏綿。往往在溫柔鄉,人最容易沈淪。”

“那你入境後,看到了什麽?”

“入境後,你得去尋找她。找到了以後,你會附身那個境中的你。附身後你只有片刻時間讓她殺了你,如果這片刻時間沒有把握住,你會被迫出境,被迫出境,會耗損數萬年修為。”

血與淚的教訓,此刻被輕描淡寫地說出。

年少的狂妄,年少的無知,帶來的只能是悔恨。

如果當年墨淵沒有找到蓮花境的破綻,入境救出少綰,如今的自己,怕是也要與與小白天人兩隔。

萬幸。

東華緩緩擡頭,小白,你又在幾重境呢。

小劇場:當年帝君害得兩人從茅坑裏臭氣熏天地爬出來以後——

帝君:“二位可懂了視紅顏如糞土的道理?”

二人:“你一天不整我們會死嗎?”

帝君:“不會。”

二人:“???”

帝君:“會寢食難安。”

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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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二人:“帝君,可明白視紅顏如糞土的道理?”

帝君:“滾。”

☆、第一境(8)

雪有點大。

書生已經一同生活了很久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是進京趕考的時辰。滾滾與他相處的好歹和諧了些,至少不會一見面就掐架。鳳九默默燒著柴火,煩悶地將一根又一根柴捅進火堆裏。聽著滾滾在身側細細的鼾聲,她陷入了沈思。她已經習慣了有書生在身邊,清晨煮粥,過午煎茶,從外面回來給她帶一束花。如果有一天,他要離開,她無法想象。

如若生活從始至終一成不變的單一,她絕不會覺得孤獨。但若讓一個人打破單一的生活,又中途離去,她該怎麽面對冷清的日子。

她不知道。

我是喜歡上這書生了嗎?是為了……療東華的情傷嗎?她竟然覺得,與這書生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似乎也挺好。

哢吧。又一根柴火被她撅成兩半。

“小白。”書生從門外踱了進來,滿頭的風雪,看上去竟是滿頭銀發。他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給你買的栗子糕。”

鳳九撲哧一笑,慢慢走向前去,從袖裏抽出手帕,細細的擦去他發上的雪水:“在雪裏,你也是不跑的嗎?”“我從來不跑。”東華淺淺笑了笑,忽然輕輕握住鳳九的手。鳳九楞了楞,耳尖微微泛紅。

“小白,待我金榜題名,定然回來娶你為妻。”

鳳九呆了,慌慌張張地低下頭,想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小白,我帶你回家。”

有什麽在心底轟然坍塌。

這次我不會走,睡吧小白,醒了我們就到家了。

忘了他,忘了他……

他想必和姬衡過的很瀟灑吧,為什麽罰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

白鳳九,有人這樣待你,還不夠嗎,你還在等什麽?

擡頭,鳳九的眼裏含著淚水。

“好……”

“大膽妖狐,速速出來受死!”

門外忽然傳來咆哮聲,獵犬的吠聲隨之而來。鳳九詫異地擡頭,門外,不知何時黑壓壓一片人。

鳳九趕緊拉著書生想躲,書生卻不肯動。

“別怕,小白,你躲起來,我保護你。”

“你們說誰是狐妖?”

不等鳳九攔,書生仰首闊步地走出了廟門。

“小書生,你趁早讓一邊去。這廟裏有狐妖的氣息,小心待會兒我們收她的時候傷了你!”為首的除妖師裝扮的人不耐煩地揮揮手。

“如果我不讓呢。”東華冷笑兩聲。

“那就一起死吧。”那人終於失了耐心,“兄弟們,上!”

幾個彪形大漢舉著劍沖來,東華躲也不躲。凡夫俗子,能耐我何。

“小心!”誰想,鳳九已從斜刺裏沖了出來。東華楞了楞,這才想起,在鳳九眼裏,自己不是那個掌六界生死的帝君,而是一個普通的小書生。一般般小厲害的小書生。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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