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時間是淡化劑，它能沖刷或模糊掉一切記憶。可為什麽到了我這兒，它則變成了一把溫柔的鋒刀，時光之下它一刀刀地篆刻，讓內心深處最想忘記的模型越來越深刻。

——節選自章瑜日記]

“不過是調皮孩子兩三句的玩笑話罷了。”陸朝顏無視宋老師綿裏藏針的挑釁，客氣的淡笑著回應，孩子們考試當頭，她可不想大清早的惹上晦氣。

宋老師斜睨著陸朝顏，輕挑起的嘴角裏滿滿的不屑，只聽得她尖銳的聲音刻意放緩道：“一大清早的就把人吵醒，鬧得酒店跟菜市場似的。”她略一停頓，低笑出聲，“人家說什麽樣的老師教出什麽樣的學生，看來陸老師也喜歡仗義執言，據死力爭？”

跟在宋老師身後的一群學生，同時發出一陣嗤笑聲。

卓銘川的餘光一直漫游在別處，聽宋老師這麽一說，驀地轉過臉，冷冷的目光毫不隱藏地定在眼前不相識的女子身上。陸朝顏扯扯他的衣角，畢竟是兩個女子之間的口角，她不願他這個大男人牽扯進來。

“原來宋老師是被吵醒的啊？業內流傳說，宋老師勤勉刻苦為學生奉獻一切，每天五點準時起床。如此看來，江湖傳言也不可信。”陸朝顏寡淡的面容中並沒有什麽精彩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笑著，“宋老師還是比較註重睡眠的嘛。至於我的學生，他們也是被夜裏的聲音吵著了，今早才會抱怨幾句。倒是宋老師你，和那個大叔的房間離得那麽近，卻沒被叨擾到，看來宋老師耳力不大好啊。”

此言一出，宋老師身後看熱鬧的學生臉上都變了顏色，或氣憤，或惱怒。尤其是宋老師本人，原本氣色紅潤的臉上一片灰白，揚著一張氣焰強盛的臉又要上前理論。

陸朝顏給飛揚使了一個眼色，繼續道：“又或者說，宋老師不是耳力不好，而是對那聲音習以為常？”

這下，嗤笑不已的變為陸朝顏身後的學生了。

“你！”宋老師氣得直跺腳，把手裏的提包扔到身後學生的手裏，咬牙切齒地沖上前去，食指指著陸朝顏罵道：“陸朝顏，小心我罵你人身攻擊！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麽師資，什麽生源，還敢在我面前叫囂！”

飛揚清眉緊蹙，隨擋在了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瘋女人跟前，卻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大媽，你說完了嗎？用不用我幫你打電話？”說著不耐地搖了搖手裏的手機，“幫你叫警察叔叔？”

陸朝顏身後的學生們笑得更放肆了。

點到為止即可，也沒必要在藝考的日子裏和群星畫室打起來，陸朝顏牽起卓銘川的手，扭頭就要離開是非之地。

宋老師眼看著陸朝顏牽著一個長相英俊、氣質不俗的男人離開，無處發洩的怒氣更是以燎原之勢燃燒起來，冷笑一聲後，大喊道：“餵！陸老師，你不是和李曄風很好嘛，怎麽，藝風畫室換老板啦？”

不得不承認她這一句話，的確很毒辣。陸朝顏腳步一頓，正欲轉過身去和她理論，卻發覺身側之人輕輕拍了拍挽著他胳膊的右手。

卓銘川連眼眸都沒轉動一下，聲音也是淡淡的，卻有種不怒而威的緊迫感在裏面，他說：“宋老師有時間去管別人的私事，還不如好好打理自己的畫室，聽說群星畫室去年和前年雇傭的老師，到現在還沒發放工資？”

氣焰囂張的宋老師這下終於說不出話來了，灰白的一張臉因羞愧而憋得通紅，緊接著又變得鐵青。

陸朝顏的學生們看著老師離開現場，也都結伴的去吃早餐了，兩步之後還不忘好奇地回頭，笑容可掬地說道：“宋老師，不能拖欠工資哦！”

這次，總是主動挑釁的群星畫室，牢牢地栽了一個大跟頭。

大家吃完早飯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陸朝顏忙著組織同學們收拾好畫板去考場，並走到陪她一夜的男人身旁，撒嬌似的扯了扯他衣角，“你該走啦。”

誰知卓銘川拿出手機，隨手翻了翻今日行程，低頭盯著屏幕道：“我就不走了。”

“啊？”

“突發狀況太多，我不放心。”卓大師說。

陸老師忍不住春心萌動，心裏又暖又滿，不過還是擔憂問：“你在這兒陪我，公司怎麽辦？”

“公司有飛揚和高宇。”卓銘川反而不解地回望陸朝顏，“不然你以為助理是幹嘛的，端茶倒水嗎？高宇可是全球前五十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總經理身邊的助理就相當副總經理的作用，這個常識陸朝顏還是知道的。

剛剛被點到名字的飛揚同學先是猛然擡起頭，茫然地看著對旁人視若無睹的情侶倆，卻又聽到那個讓他不舒服的名字，溫和的臉上立馬呈現踩到狗屎後的別扭與難堪。

只是，他不爽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掛在臉上，只聽得卓銘川說：“你多配合著高宇，他畢竟比你有經驗，公事之上就收起個人恩怨吧。”

陸朝顏愕然，飛揚和高宇有個人恩怨？

飛揚撇撇嘴，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冷漠的臉上帶著少年特有的桀驁不馴，說道：“我才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不是最好，”卓銘川挑眉說道：“敢擅自活動就小心一點你的工資和獎金。”

冷厲而不知畏懼的飛揚此刻像是一個被老師批評的小學生，雖點著頭，但眼中執拗的不服氣卻是騙不了任何人。

卓銘川笑了笑，聲音卻是越發的陰沈起來，“我知道你炒股賺了不少錢，但是你別忘了，是誰教的你。”

這下，飛揚眼中僅存的驕傲光芒也熄滅了，擡眼瞅瞅發號施令的男人，再低頭垂眸，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去吧。”

飛揚如獲大赦，一溜煙兒地逃離是非之地。

陸朝顏嘖嘖出聲，用新奇的眼光上下地打量著身前的男人，不得不感嘆：“卓銘川，你就是那周瓜皮啊！”

“嗯？”卓銘川挑眉看著她。

“這你都不懂，就是剝削階級啊，吸血鬼。”說著形象的比劃出九陰白骨爪的動作。

“這也算？”卓銘川沒有跟她開玩笑，一臉的認真與理所應當，“現在比以前對他好多了。”

陸朝顏：“……”

哎，大哥，你這樣如何以德服人啊……如何讓手下心甘情願的忠誠於你啊……

卓銘川似是讀懂她心中所想，解釋說道：“飛揚是自己人。”

“自己人就這麽對待嗎？自己人不應該更要好好對待嗎……”

誰知卓大師揮之一笑，“男人之間，自己人不需那些虛的。也只有你，是要我好好哄著的。”

陸朝顏白他一眼，心想這人在冷暖之間怎麽就轉換得如此自然呢，不過他這話不管落盡那個女人耳裏，都是十分受用的。

當下被李老師惹得不歡喜的心又美滋滋起來。

“對了，”她先是把心裏的歡呼雀躍收到一邊，難得八卦地問道：“飛揚和高宇怎麽有個人恩怨？”

卓大師依然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相愛相殺懂不懂？”

“啊？”陸朝顏先是詫異竟然會從卓銘川嘴裏說出這樣的字詞，緊接著疑惑這句話裏的深層含義。

“自行體會。”卓大師如是說。

自行體會啊……

陸朝顏腦中似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在靈光乍現的那一刻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在酒店，和那個中年大叔議論的時候，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敢真去警局呢？”

卓銘川目光掃過坐在副駕駛上的女子，竟低低笑出聲來，“平時那麽通透的一個人，怎麽到這會卻這般糊塗起來。”

“嗯？”

卓銘川空出一只手來，一邊正視前方穩穩地開著車，一邊在陸朝顏的頭上輕輕敲了一記，“誰會因那種事去警局？再說看他裝扮，刻意打扮的光鮮亮麗，卻只是在那樣普通的酒店裏開房，你說原因是什麽？”

“偷……”那個“情”字被陸朝顏掩於口舌之間，並沒有說出來。

這麽說來，那人就更不可能去警察局了。

“卓銘川，你不去做刑警真是國家的損失。”陸朝顏望著他的眼中都閃著光芒，面露由衷的崇拜。

“哪裏的話。”卓大師瞥一眼身旁星星眼的女子，“我說的不過是常識，而職業刑警有著更專業的水平，跟他們是比不了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不久便到了孩子們考試的考點，跟著他們一一簽到成功後，二人便回到車裏等著。陸朝顏百無聊賴，拿出手機翻了翻今日新聞，滑過娛樂那一專欄時，剛好看見有關宋宛的報道。

陸朝顏略一遲疑，隨手點了進去。她大致瀏覽了一下，通篇前半部分是寫宋宛在歌壇的貢獻與成績，後半部分則是說她首部電影票房滑坡，演技欠缺等等。

宋宛的首部電影，陸朝顏腦海裏自然浮現出同卓銘川看電影那一晚，金碧輝煌的大廳內粘貼著宋宛偌大的華麗劇照。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細想有關宋宛的一切，手機鈴聲陡然響了起來。

電話那端的章瑜很是激動，扯著嗓子喊道：“朝顏，怎麽辦啊，怎麽辦，張君吉吉那個混蛋要我跟他回家見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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