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也摸著我的頭說，你長大了，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節選自章瑜日記]

“陸朝顏，她是你的長輩。”喬夕咬牙切齒，嬌俏動人的面容上浮起一層慌亂的冷意，她攥著姚曼的衣角，直至柔軟嬌貴的面料在她扭握之下展出一道道褶皺，才又委屈的松開。

“我有說什麽大不敬的話嗎？”陸朝顏笑出聲，目光詢問似的探向卓銘川，接著在姚曼低垂的眉眼上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喬夕如小鹿般又怒又怯的臉上，“我說話不好聽，你們可以選擇不聽，大門就在那裏。”

“哥……”喬夕此刻已是梨花帶雨，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自淒楚婉溫婉的杏眼之上落下，給她俏皮可愛的氣質上多添了幾分清麗之色，我見猶憐吶。

“哥……”喬夕又喚了一聲，只換來更多的淚水湧落，楚楚動人的模樣好像在訴說著千萬般的委屈。

卓銘川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和陸朝顏相對，後者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他會意，牽起妹妹的手腕，把她拉到書房回避。

陸朝顏心裏有數，姚曼這次屈尊上門就是來求她的，自然不會做出類似於醫院病房外的那種事。

“我這次過來的目的，想必你心裏是清楚的。”姚曼端坐於沙發之上，目光平視前方，態度不卑不亢。

“這個……”陸朝顏端起茶幾上的瓷杯，輕輕呷了一口，“我還真不知道。”說著便目光無害地註視著眼前人。

“朝顏，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兜圈子。”姚曼捋一把耳側的長發，目光隨意地望著地面，神色之間有幾分難掩的慌亂。

朝顏，她喚她朝顏，以前在陸家，姚曼喚她朝顏，便已是最親昵的時候。她眼睛有些發熱，趕忙別扭地轉過身去。

姚曼繼續說道：“希望你能說服小卓，讓他回創世主持大局。”

陸朝顏冷笑，柳葉兒眼裏眸光轉動，深幽清冷得攝人心魄，“讓銘川回創世，您應該去找他呀，幹嘛來找我？難不成，在你們心裏，是我不讓他去的？”

姚曼一時語塞，印證了她的答案。

“陸夫人，”陸朝顏伸手去握茶幾上的瓷杯，身體微微前傾，露出光滑嫩白的後頸，語氣溫柔隨和：“我想，可能有些誤會。”

“什麽誤會？”

陸朝顏依舊是笑，聲音卻陡然冷了下來，“不要把別人都想的和你們陸家人一樣齷蹉不堪。”語畢的同時，她重重地扣下手裏的杯子。瓷杯與大理石茶幾劇烈碰撞，發出一記震耳的聲音，茶水躍起，毫不客氣地濺在陸朝顏手背上。

姚曼卻並沒有生氣，原本凝重的神色反而顯得輕松起來，“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也是陸家人。”

陸朝顏終於忍不住咯咯笑出聲，像是聽了極其好笑的笑話，笑得連眼淚都快滾落下來，“陸夫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五年前是你把我從陸家趕出去的。我是陸家人，哈哈哈，你見過像我這樣被打的陸家人嗎？”

姚曼右手握成拳，舉到額頭一側的位置，用食指的指關節部位緩緩揉搓著太陽穴，她那一向沈著如水的眸子被輕輕瞌上，像是存心在逃避一些什麽。

“對於那件事，我很抱歉。”

她的聲音極輕，陸朝顏卻聽得十分真切。

陸朝顏抽出幾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濺在茶幾上的水漬，聲音有些漫不經心：“為什麽不趁喬夕在的時候給我道歉，你的女兒很仇視我。”

“請你，”姚曼緩緩睜開雙眼，和喬夕近乎相同的眸子裏閃過讓陸朝顏久違了的光彩，只聽她說：“希望你顧及一下作為母親的尊嚴與驕傲。”

那樣平和而溫柔的光彩，在陸朝顏模糊的回憶中，她的母親也有。那是慈祥的、溫暖的，能化解一切痛苦和焦慮的光彩，總能照亮無數人孤苦寂寥的黑夜，使人獲得心靈的慰藉。

陸朝顏沒有說話，眼睛望向別處。

“卓銘川這人，雖說看上去冷漠，實則重情重義，我想，他心裏是願意幫喬夕的，只是少了一些心甘情願。他對你如此深情，你不應該回報一二，讓他更心甘情願地去做內心最想做的事嗎。”

“我發現，你和陸振遠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怪不得我母親會選擇放棄。”陸朝顏隱隱笑著的望向眼前的女人，“都一樣的巧言令色，說得比唱的好聽。就像陸振遠，哪怕是死了，還拉下一個放心的人繼續為他賣命，真的是奸詐到極點。”

姚曼對她的評價並沒有什麽異議，嘴角噙起一個勝利的微笑，對著書房的位置喚道：“喬夕，走了。”她知道，自己此行已經成功了。

打蛇打七寸，活了大半輩子了，對人對事如何對癥下藥，姚曼心裏比誰都清楚。她的那句“他對你如此情深，你不應該回報一二，讓他更心甘情願地去做內心最想做的事嗎”，正抵陸朝顏命門。

陸朝顏和卓銘川兩人談論過，此時的他們都太懂事了，只願為對方著想。

第二日一早，陸朝顏同卓銘川一起趕往創世，這是自陸振遠去世後的第一次股東大會，直到此時她仍沒有遂心如意，依然是創世除姚曼之外，最大的股東。

偌大的會議室一分為二，東面坐著的是股東，西面則是公司的高層人員。而正北面坐著的是姚曼與陸朝顏喬夕二人。卓銘川坐在陸朝顏一側，也就是公司高層那列之首的位置。

回憶按照流程順利進行，公布公司股權調動情況，確定公司發展目標等等一系列事情，並指出接著由卓銘川擔任創世總裁之位。

“不對呀，”陸振遠的二弟盧振雄打斷道：“小卓不是在大哥走之前就已經提交辭呈了嗎？小卓雖然能力突出，但他已經不是我們創世的員工了呀，更沒有辦法擔任總裁的職責啊。”

“二叔，”喬夕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強打起精神的歡笑，“難道董事長重新任命不行麽？”

陸振雄朝著對面方向掃過一眼，縱使他如何不動聲色，仍然被沈默不語的卓銘川收入眼底，只見他笑了笑，接著說道：“董事長當然有絕對的話語權，我什麽時候也沒有忤逆大嫂的意思。只是總裁之位非同小可，怎麽也要經過全體股東的商議才妥當。”說著，他的目光便落到陸朝顏身上，公司裏的人誰不知道，卓銘川前些天就是為了她才跟老陸總鬧翻的。

再加上一個喬夕，幾人關系微妙，陸朝顏恨不得卓銘川與陸家人劃清界限呢。那麽，她肯定是投反對票了。這麽想著，陸振雄的嘴角已牽起一個得意的弧度。

陸朝顏禮尚往來，也對著他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她口中吐出的話，卻讓陸振雄的笑頃刻間僵硬著五官之上。她說：“股東商議就不必了吧，加上我，就已經是百分之八的股權了吧，百分之八的股權還沒有決定權嗎？”

她的話剛一落地，那些在商場連滾帶爬多年的老狐貍立即會意，卓銘川那列的高層們紛紛站了起來，沖著卓銘川深深鞠上一躬，齊聲笑道：“歡迎卓總回來。”

卓銘川始終保持著一個很輕松的姿勢，左腿搭在右腿之上，上身後仰深深陷入皮椅之中，左側胳膊隨意的搭在扶手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會議室內暗暗較量的人們，如潭水一樣深幽而波瀾不起的眸子冷厲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明明時時刻刻地在洞察周圍的一切，卻總給人以置身度外的感覺。

“卓總，”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飛揚在眾人註視之下，走了過來，並放到桌上一份藍皮文件，恭恭敬敬說道：“您簽字。”

卓銘川好整以暇地掃一眼桌面上的文件，笑道：“飛揚，這文件我不能簽。陸振雄陸總好像對我上任有些異議。”

“怎麽會呢。”飛揚輕輕地笑道，少年人幹凈而炯爍的目光投向對面臉色慍怒的男人臉上，他的語氣中總是帶著一份輕描淡寫的狠厲，“您不在的時候，創世亂成一團，陸總有心要管，卻不知從何著手。現在您回來了，陸總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有異議呢？”

會議室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努力壓抑的竊竊私語聲被無限放大，飛揚身後的高宇幹咳兩聲，那陸振雄的臉越來越白了。

飛揚仍不罷休，年輕無害的臉轉向當事人，他的眼中帶著少年人所特有的意氣與風采，笑問道：“陸總，您說我說的對嗎？”

陸振雄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時之間楞在那兒，鐵青的臉上被憋得通紅。

“前些天卓總突然辭職，可把我們這些老人家都嚇壞了。好在現在回來啦，卓總雖然年輕，但是遇事就是比我們這些老家夥有激情啊，想必創世會在卓總帶領下越來越好。”一直靜坐在高層一列的佟慧，突然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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