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理由相信，人的潛力是無窮大的，尤其是當你面臨絕境之時。因為堅強而堅韌的你，怎麽允許自己走投無路呢。

——節選自陸朝顏日記]

一語畢，整個房間內都安靜下來。

卓銘川眼中原本的狡黠之光像是被澆了水的火苗，一時間盡數暗淡，薄唇微抿一言不發，看不出什麽情緒。

陸朝顏漸漸忍受不了周身的高氣壓，眼神閃躲而不敢看他，輕聲哼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你覺得沒什麽問題嗎？”卓銘川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說道：“在我和我的女人討論我和她的問題時，她問我另一個男人怎麽辦。朝顏，你真的覺得沒問題嗎？”

“可是，曄風畢竟是不同的。”陸朝顏趕忙解釋，面色沈重，聲音不覺也軟了下去，“銘川，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你明知道，五年前你離開時，我說我和曄風，我說我和他……你明知道我是騙你的。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是他給了我一個家。我們之間，是夥伴，也是家人。現在你回來了，難道我就要一把把他推開嗎？對不起，我做不到。”

沒等陸朝顏把話說完，卓銘川一把擁她到懷裏，手掌撫上她的臉龐，心口已是一陣陣嘆息。他說：“朝顏，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有些操之過急是不是。可是，我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分開。”

大概是分別的時間太長，才更加學會珍惜在一起的時光。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分開。

分開是什麽，是小朋友打過的疫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我們再也不敢面對的命題。

陸朝顏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想了想，最後也只能伸手環住卓銘川的脖子，半是乞求半是撒嬌地說：“給我一段時間考慮考慮好不好？”

關於怎麽讓卓銘川高興，陸朝顏心裏自然是比誰都清楚。都說愛是平等的，可是愛上一個人後還是會忍不住且十分樂意的去取悅他。陸朝顏知道，愛是本能，愛同時也是一種能力。即使生活回饋她怎樣的痛楚，她也不想失去愛這一份能力。

卓銘川點了點頭，兩個人算是都做了最後的退步與忍讓。

窗外寒風呼嘯，飄飄灑灑的雪花像是在為他們慶賀，舞著，跳著，用盡一整個冬天的溫暖與熱情為這人世間闊別重逢的戀人而歌唱。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不只是戀人們的心願，更是世間萬事萬物的心願。

畢竟這個世界美好無比，每個人都心懷善意。

這一刻的陸朝顏像個孩子一般蜷縮在卓銘川的懷裏，但是她的內心卻是無從有過的平和與寧靜，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都跟隨著飄舞的雪花而一同消散了。

有你在，真好。女子寡淡的臉上浮出一抹微笑，就像漫天雪地裏悄然綻放的一朵臘梅，是那般素雅高標，又是那般嬌艷嫵媚。

雖說二人之間默契的沈默也是十分甜蜜，但是陸朝顏總是想和他說說話，不管說些什麽，能聽到他的聲音總是好的。

“銘川，”她唇邊含笑，細數著他襯衫上細致考究的針線，揶揄道：“剛才你說有事情跟我講，我還以為是什麽正事兒呢。”

“怎麽？”卓大師似笑非笑，垂眸道：“這還不算是正事麽？”手掌溫柔地拂過陸朝顏耳旁的亂發，道：“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正事。”

陸朝顏連眼睛裏都是要溢出的笑意，不過嘴上依舊是嗤之以鼻的“切”了一聲。

卓大師細眼微瞇，知道某人這是在怪他不解風情呢。他稍作俯身，嘴巴貼在陸朝顏的耳朵上，沙啞的聲音讓人酥麻不已，“我有源源不斷的浪漫細胞，保證你漫漫寂寥人生永不無聊。”

我有源源不斷的浪漫細胞，保證你慢慢寂寥人生永不無聊。這真的是一句極具誘惑力的情話，能說出這種話的男人，心裏一定很愛那個女生吧。

說起情話這回事，陸朝顏只佩服卓銘川一個。

知道你有源源不斷的浪漫細胞，陸朝顏的眼中再次神采奕奕，她想，我的寂寥人生拭目以待。

這一刻，窗外大雪紛飛，世事嘈雜而沈默，而他們擁抱著彼此，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

章瑜來找陸朝顏時，心情大好的陸老師正在修養瓷盆裏的一株海棠。這是一株秋海棠，李曄風把它從花市抱來時，它的花朵還沒綻放，幾片綠葉子也是無精打采，像是考試不及格的小學生一樣垂頭喪氣。

陸朝顏看清楚李曄風懷裏抱的是什麽時，臉上露出微微的驚訝，李曄風大概也知道這株花並不是十分漂亮，尷尬地垂下頭，低聲道：“我以為你會喜歡。”

李曄風說的沒錯，陸朝顏的確是十分喜歡，這段時日以來，竟像照顧孩子一般對它精心呵護。幸好室內有暖氣，使得這株小小的生命即使在寒冬裏，依舊散發著春日般的生機與活力。

誰又能想到，一株要死不活的秋海棠，在陸朝顏的悉心照看下，竟然奇跡般的存活並成長起來。

“你倒是很有閑情逸致。”章瑜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語氣悠然，臉上是無需言表的幸福與暢然。

陸朝顏也只是笑，道：“章瑜老師看上去很高興啊，怎麽，昨晚一夜春宵，今天真的是精神抖擻，春光滿面啊……”

章瑜隨手拿過一個茶幾上的蘋果，似乎連她嘎吱嘎吱的咀嚼聲都變得歡快起來，“陸朝顏，我和張君吉吉可是聊了一晚上的天，單單純純，清清白白。倒是你，卓大師在這兒待了一個晚上吧？從實招來啊，你們做了什麽？嘿嘿嘿嘿嘿……”

陸朝顏但笑不語，繼續擺弄她手裏的花兒。

“得嘞，看你膚如凝脂眼若桃李，用腳趾頭也能想象出你和他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章瑜說著說著便沒了生息，陸朝顏正準備搭理她一句，只聽她訕訕道：“曄風，你回來了啊……”

陸朝顏適才一直沈浸於自我的充實與甜蜜之中，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開門進來，聽到章瑜不自然的問候聲，她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李曄風身穿一件藏青色的長款毛呢大衣，肩頭上散落著幾片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瓣，周身都散發著寒冬裏的冰冷氣息，像是匠人精心雕磨的玉器冰雕一般。

“曄風，你回來了啊……”陸朝顏放下手裏的噴壺，朝著李曄風艱難地走去。每一步的邁出都要付出極其大的勇氣，身下真的好疼啊……

陸朝顏正欲伸手去接李曄風手裏的畫稿包，他輕微的，幾乎是幾不可聞的閃躲了一下。雖說他的動作極輕，但是陸朝顏還是感覺出來了。

章瑜瞧著眼前這兩人，一個如窗外皚皚白雪般冰清冷淡，一個如暖氣旁花開正燦的海棠般嫣然炙熱。只是，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人眼神不對啊……

“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我的學生找我有事哈，那個，那個，我先走了哈。朝顏，你就不用送我了哈！曄風，拜拜……大家merrychristmas！merrychristmas哈！”章瑜抱起仍在沙發上的大衣，來不及穿戴整齊就沖出門外。

曄風依舊是怔怔地看著她，眼神中夾雜著讓陸朝顏感到陌生的情緒，始終沒有把手上的東西交到陸朝顏手裏的意思。

陸朝顏臉上掛著如初的笑意，她不急不躁地站在和李曄風相對的位置，眼神溫和得像是春日裏的清風。

李曄風是一個很純粹的人，雲淡風輕而與世無爭。同時，他有多純粹就有多固執，沈默著，如同舊時武俠演義裏桀驁不馴的少年。

“卓銘川來過了。”他終於開口。想必他是聽到了章瑜與陸朝顏的對話，語氣淡漠，卻是一個陳述句。

既然決定要和卓銘川重新開始，那麽自然是要告訴李曄風。

“嗯，曄風，我和他和好了。怎麽說呢，也不能算是和好，畢竟中間相隔五年這麽遙遠的距離，算是重新開始吧。五年後更成熟更有能力與擔當的我們，全新的開始。”

李曄風不語，陸朝顏主動伸手去取他手裏的東西。

排放整齊的畫稿，傾註了李曄風全部的心血——作為一個畫者屢屢失意後的全新感情與夢想的寄托。他和卓銘川同樣是年少成名，不同的是，卓銘川名聲大噪，從此平步青雲。而他，在年少時期被人稱作“天才畫家”後便默默無聞名不見經傳。

李曄風的失意是由他出世的性情所註定了的，年少時才華乍現驚艷四座，而在此後的漫長歲月裏，他那道沖破天際耀眼奪目的光芒卻不足以照亮整個世界。

然而，他的失意融入他的靈魂與骨骼之中，構成了他全新的生命體系。這份失意是孤獨的，同時也是自由的，它使得李曄風整個人成長的更像他自己。

畫稿裏的第一站便是蘇悅的作品，立體而逼真的素描畫在她的手裏更加栩栩如生，畫上的人物鮮活而生動，一瞥一笑之間仿佛活了過來。

“有些東西可能就像學生們手裏的畫吧，擱淺一段時日後，雖說筆觸會有些生澀，但是依然無法掩蓋力透紙背的才氣。”陸朝顏說。

#####“我有源源不斷的浪漫細胞，保證你慢慢寂寥人生永不無聊。”——卓銘川

卓大師說情話，總讓人甘拜下風……

說個題外話，我每次吃完火鍋之後就發誓再也不吃火鍋了，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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