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過後是夏天，夏天過後是秋天，秋天過後是冬天，冬天過後呢？小時候我以為冬天過後什麽都沒有了，長大後才知道，原來冬天過後還是春天。一年四季，周而覆始，無窮無盡。可是為什麽，那些快樂的時光不能周而覆始的反覆出現呢？

——節選自章瑜日記]

日子好像又恢覆了原來的那般無聊，波瀾不驚，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有一天，培訓班的學生們中午放學回家，由於距離藝考越來越近，說是放學回家吃飯，其實很多同學基本上是在培訓班附近隨便吃點，再趕忙回來接著畫。

雖說奶奶去世的烏雲一直籠罩在李曄風的頭頂，使得這個閑適如風的少年短時間內蒼老許多，但是因為學生們考試在即，他不敢對工作有絲毫的怠慢。只能是越難過越沈默，這種壓抑的心思也只能通過不斷地拼命工作來得到絲毫發洩。

藝考在即，同學們拼了，他們的李老師也是拼了。李曄風不僅要批閱修改每個學生每天上交的無數份畫稿，還要不停的去研究各個高校的招生簡章。其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有連續好幾天，等陸朝顏從家裏趕回來時，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裏的空隙而偷偷傾斜入室內，放滿畫稿的辦公桌上趴著極其疲憊的李曄風。他原本白凈的臉上泛出一層青絲，後背上披著一件外衣，就這麽在辦公桌上睡了一夜。

陸朝顏於心不忍，幾次三番想說服他回家休息，哪怕晚點回去也行。可是李曄風的固執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任憑陸朝顏把嘴皮說破，他也無動於衷，堅持在辦公室裏工作過夜。

“你真的太辛苦了。”陸朝顏說，她知道，他就是太難受了。

李曄風一直低著頭看學生們的作品，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風輕雲淡地說道：“我辛苦點，你不就能輕松些。”

這是李曄風對她好的方式，是寂靜的，無聲的，帶著無怨無悔與不求回報的無私與寬容。他自己不知道，他於陸朝顏而言，不僅是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的朋友，更是一個相互扶持彼此溫暖的兄長。

她敬著李曄風，像是敬這些年艱難困苦時光裏，所遺缺的那份親情。

又是一天放學時，等到六點鐘的鈴聲一響，一個個同學扔掉手裏的畫筆爭先恐後的湧出教室，想著趕緊吃完飯回來，趕緊接著畫。還有一部分同學，幹脆是從家帶來晚餐，就這麽端著一杯開水給湊活著吃了。

李曄風一直埋首與手低畫作的頭稍微擡了擡，剛好看到很多刻苦的同學就在自己的座位上，抱著一杯水來啃面包。他沈思半刻，轉過頭對陸朝顏說道：“明天你去趟商場吧，買個微波爐回來。”

陸朝顏看了看那幾個同學，隨即明白他的意思。

“陸老師！”剛剛蹦跶出去的餘遷轉身又折了回來，在門前探出個大腦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低頭看畫的師傅一眼，哼哼唧唧地說：“陸老師，外面有人找你。”

李曄風不動聲色的擡了一下頭，像是沒聽到餘遷說什麽一樣，繼續悶頭處理手上的畫稿。

等到陸朝顏走出房門，躲在房門外一側的餘遷噌一聲跳了出來，用手一指不遠處的方向，口型道：“是個男的。”

陸朝顏哭笑不得，大概所有人都把她和曄風想成是一對兒的了。怪不得餘遷剛才那麽鬼鬼祟祟的，大概是怕他們的李老師生氣傷心吧……

而不遠處的一輛汽車旁站著的，不正是卓銘川嗎。

陸朝顏走了過去。

“有事？”

“有。”

“什麽事兒？”

“追你。”

“……”

有風聲來自五湖四海，帶來這個世界最殘酷的冷意。

陸朝顏紅色大衣佩戴一條黑色的圍巾，微卷的長發披至腰間，在還沒黑透了的傍晚，像是迎風傲雪般的寒梅那般驕傲亭亭。她嘴角噙起一抹無奈的笑，嘆氣道：“卓銘川，先不說咱倆之間我已經足夠擺明立場，就說說我的學生們。你知不知道快藝考了，現在的我忙得像一個陀螺？”

卓銘川眼神後撤，一副了然的樣子，誰知接下話鋒一轉，卻說：“既然已經那麽累，更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陸朝顏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般的笑話，驚嘆道：“卓銘川，你當年也是藝考過來的，又不是不知道藝考生萬裏挑一過五關斬六將有多難。”

“這個還真不知道。”卓大師面容清俊，如行雲流水般的恬淡自然，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怎麽會不知道？”陸朝顏氣急只會冷笑，真的好想把他打一頓。

卓銘川的聲音隨著這凜冽的寒風倒灌進人們的耳朵裏，令陸朝顏冷不丁的一陣顫栗，他說：“當年我只報了一所學校，而且考了全國第一。”

用卓銘川以前的話說，練書法只是因為興趣愛好，報考藝術只是一時興起，原本想考國美來著，但是國美不在A市，只好選了A市最好的A大。不曾想藝考只報考了一所A大的他，竟然一不小心考取A大書法專業全國考生第一名。

報考A大幾萬考生裏的第一名啊……這種人怎麽會知道人間疾苦呢，這種人怎麽會懂得千萬藝考生的艱辛與苦澀呢……

誰說天才好交流來著，陸朝顏寧願這一輩子都不和卓銘川說話才好……

“卓銘川，”陸朝顏喊著他的名字突然變得冷靜下來，含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道我拒絕你，我說我們不可能，都是因為什麽嗎？是，你很優秀很英俊，”說到這兒，她低頭暫緩片刻，接著道：“你完美到讓所有人都瞻仰你，讓所有女生都欽慕於你，喜歡你。”

時間轉動著無情而鋒利的齒輪，所有的往事與曾經被卷入進去，將我們堪稱為美好與懷念的東西盡數撕碎。於是，雨停了，留在青春年少的陰天；雪落了，紛紛之下澆白每一個躊躇前行的頭頂。

“我和那些女生一樣，喜歡年少時的你，沈默的，張揚的，冷漠的，溫暖的，這樣的你我都喜歡，這樣的你組成我青春時光的所有框架。可是，我對你僅僅也就停留在喜歡，卓銘川，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你還不明白嗎？”

那個優秀的少年早已長大成人，他就站在寒風中，望著他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姑娘。

“我們成長軌跡完全不同。雖說，我在陸家做了十幾年的喬夕，生活優渥，衣食無憂對不對。”說到這兒，她不禁自嘲似的嗤笑幾聲，接著道：“卻同樣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看著所有人臉色過活。可是那個時候的你在幹嘛呢，你雖然生性冷漠少言了些，但是從小到大何曾受過一丁點兒的冷待？楊老師的愛護，喬夕的陪伴，年少成名……

“再比如說，當包括我在內的廣大藝考生為藝考而慌張而苦鬥時，你又在幹什麽呢？這些對於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我說，“陸朝顏轉過身，風吹散她的長發更吹亂她的心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懂得我的苦難。

“你不懂得我的苦難。你只會站在你的角度去思索問題，可是你忘了，你是卓銘川，這個名字背後的含義就標榜著你與常人不同。可是，很可惜，我也是個常人，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

她這一席話，堵得卓銘川是啞口無言。她說的這些，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可是，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因為他是卓銘川而感到驕傲，沒人告訴他，他的存在和出現是一個錯誤。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擁有自己的思考與判斷。他當然是要用卓銘川自己的方式去愛她，不然呢，難道用李曄風的方式去愛自己心愛的女孩，或者是張君澤的方式？

那怎麽可能。

“我不理解你，你自己又何曾理解過自己？”卓銘川反問。

“我？”

“你。”卓銘川依舊是靜靜的佇立在汽車旁，長風卷起他的風衣，卻吹不亂他絲毫的表情，凝視著眼前女子的臉，問道：“我不理解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去思索問題，那麽朝顏我想問問你，你理解的自己是怎樣的？就像現在這樣窩在一個小房間內，天天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嗎？”

陸朝顏有些逃避似的轉過臉，沈默不語。

“我所理解的陸朝顏，應該是像五年前在我面前那樣。卸掉所有偽裝，開心而自在的生活。她也會撒嬌，也會生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保持著客氣而疏遠的微笑。我理解的陸朝顏有千萬副的模樣，但是，她的這千萬副模樣中，無論哪一副，都是同我在一起。”

我能想到的你的所有樣子，都是同我在一起。我無法想象你沒有我的樣子，正如我無法想象我沒有你的樣子。

陸朝顏依舊沈默不語。

卓銘川薄唇動了動，慢慢走到她的身前，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炬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問：“朝顏告訴我，你所理解的生活，是同我在一起。”

我所理解的生活，是同你在一起。或許很多人都曾有過這個願望，路途遙遠，青山寂寞，漫漫人生裏，我所渴望的生活，就是同你在一起。

天空徹底暗了下來，夜色如墨，卓銘川與陸朝顏咫尺相遙，卻仿佛隔著山河湖海的漫長路途。

“朝顏。”

就在兩人相對無言之時，傳來一聲沈穩的男音。

陸朝顏仿佛大夢初醒，恍惚的轉過身去，正好看到李曄風手裏攥著一只水杯，站在門前微笑的看著她。

“要不要捂手？”李曄風把水杯遞到半空中，仍舊是笑著問。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心平氣和，與世無爭，就像此時，微笑著，如烏雲後永遠皎皎的明月。

許久許久。以陸朝顏為分界點，三人相隔而戰。大家默契的沈默著，只聽見風聲毫不停息。

“不用了。”陸朝顏道，回頭望了一眼眉眼冷厲的卓銘川，轉身對李曄風笑道：“我們進屋吧。”

陸朝顏毫不猶豫地跟著李曄風走進畫室，她一定沒看見，在她走進室內的那一瞬，李曄風漫不經心回過頭去，隱藏在卓銘川眼底的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話說我們的卓大師和張君吉吉追起女孩來都像是一個楞頭青，又傻又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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